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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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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4、困境

    山洞里,容少白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容少澜轻笑着教他写字,教他算账,他踮起脚看着这位二哥,他永远是那么温润、那么亲和,却又那么笃定,仿佛全天下的事都可以一笑而过一般他动了动身体,觉得仿佛被束缚,浑身软绵绵的,眼前书房里的情景又变成了花园里,他与容少澜争吵,他用力推了容少澜一把,容少澜身子晃了晃,跌倒在地上,那张脸那么苍白,却还是在笑,笑容也是苍白的,模糊不清,仿佛渐渐地消散。

    雪白的帷幔、痛苦的人群,容少澜就这么安静地躺在上面,若睡着了。他望着他,突然多么希望他睁开眼再朝他笑一笑,叫他一声四弟,他发疯似的跑出去,喝了个烂醉,醉眼朦胧中,对岸的桃花开的正盛,一只手轻柔放在他的额头,他眯了眯眼,感觉那双手带着妥帖的温度,恍惚中,只看见她宁静的笑与胸口那朵不知名鲜红的花卉

    “娇龙——”他皱皱眉低喃一声,声音却仿佛发不出来,忽听有人道:“少白。”

    他猛地睁开眼,便看到那朵熟悉的花,眼睛微微一眯,想要说话,嘴里却被塞了一团布,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已被粗绳牢牢的捆绑了起来,顿时看向文娇龙。文娇龙望着他,伸手缓缓拿去他嘴里的布条,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叫。”

    容少白吐了口气道:“你有没有事?鹰眼的人有没有为难你?”

    文娇龙一怔,忽然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容少白笑一下,仿佛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对你好还需要理由么?”

    文娇龙看着他,像要把他看透。她的指尖在颤抖,终于开口道:“你别说话,我帮你解开绳子,你跟我走”话说到一半,她的手已被抓住,抬头,容少白面容不变道:“我走了你怎么办?你是不会跟我一起走的吧?”

    文娇龙顿时愣住:“你你早就知道”

    容少白笑一声:“那个枪袋,我一直在想在哪里见过,直到看到鹰眼老大我才记起来,那次在龙门,他便是从那里掏出枪来打伤了我。”

    文娇龙猛地站起来后退两步:“你早就怀疑我了?那你为什么还来看我?你看到我的伤口,我的伤口不深,不足以致命,你应该立刻就走,你为何要留下来!”

    容少白望了她片刻:“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永远不问你不想回答的问题?”他带着一丝苦笑“在我最彷徨的时候,是你一直在我身边,那段日子我永远无法忘记,你是除了奶奶之外最关心我的人。无论真情还是假意,如果不是你,我不知会如何,这是我欠你的,如果这样会让你好过一些,我为何要揭穿这一切?”

    文娇龙嘴唇动了动,一滴泪流下来:“你这个傻蛋,傻瓜!我从一开始就在骗你,其实我”

    她的嘴被一双手捂住,容少白轻声道:“你走吧。”

    文娇龙望着他,冰冷的防备终于全然崩溃,她猛地站起来伸手拉过他身上的绳子:“快走,否则你会没命的!”

    洞外忽然想起三声有节奏的击掌声,一人道:“好,真好,真是郎情妾意。”

    微弱的光线下,那人缓缓的走进来,鹰鹫一般的眼睛扫视了洞内一圈:“娇龙,我让你来看望故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是鹰眼老大是谁?

    文娇龙神情已是木然,一动不动的道:“我只是想看看那帮蠢货绳子绑的牢不牢靠。”

    “是么?”鹰眼老大笑了笑,忽然掏出黑乎乎的枪“既然如此,我现在没心情跟容四少玩了,你替我杀了他。”

    轻飘飘的一句话,文娇龙顿时凝注,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缓缓的伸出手来,容少白眼睛眯起来。仿佛一种灰蒙的色调,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

    文娇龙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居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心头猛地一凛,家里是否已经乱成了一团?她怎么样了?

    她会担心么?哪怕只有一点点,会么?

    文娇龙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忽然,一个土匪罗罗跑进来在鹰眼老大耳边说了什么,她的手在半空中被人握住,鹰眼老大一笑:“你呀,真是越来越不解风情了,我只是开了个玩笑而已,你就紧张成这样,容四少爷现在可是我们的摇钱树,他要死了,谁来赎他?谁来给我们二十万两?我们走吧。”

    文娇龙浑身软绵绵地跟着鹰眼老大朝外走去,门口,已守了两个粗壮的土匪。

    容少白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眉心忽然蹙了起来,赎人?二十万两?他身子一僵,费力朝身后的钟乳石移去,然后。在石头尖锐处,一点一点的磨着手上的麻绳。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他躺在这里的时间里,他本是不想再挣扎的,甚至觉得很讽刺,自己一直不想面对的,终于还是必须要面对,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成全了她,他讽刺的笑:容少白啊容少白,这辈子你总算也做了点有用的事

    可是这一刻。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竟然只有一个身影,他若死了,她怎么办?她永远那么淡定,他死了,她还是会那么淡定么?她将如何在那冰冷的大宅子里生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方静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身下已不是颠簸的马车,而是一张朴素的床榻,这间屋子她环顾了一圈,居然是上次被方春来用药迷昏之后来的这间小茅屋,她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弄错之后腾的坐起来屋外的马车已不见了。

    她跑回屋里,才发现桌上安静地躺着一封信。

    “别多想,一切有我。”

    方静好脑海里韩澈的话慢慢掠过,忽然猛地弹起身子,韩澈一个人去了凤凰坡?!想起鹰眼老大那双犀利的眼睛,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朝外走去。

    屋外已是一片漆黑,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若是自己不去,也许再也见不到他。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去涉险,她心里默念着:“韩澈,你说要带我走的,你不能出事”

    她奔出屋外,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口干舌燥,杂草扎破了她的脚踝,她却浑然不觉,只是麻木地朝前走着,六七月的天闷热难挡,浑身犹如被浸在水中一般湿了个透,头昏昏沉沉的,一阵眩晕,她朦朦胧胧看见一辆驴车正行驶在小径上,她脸上笑容顿现,一下拦住驴车。对赶车的农夫道:“大叔,我有急事,这是路费,你送我一程好不好?”

    凤凰坡上,两人相对而立。

    一人眼神犀利,顿了顿道:“照我说就应该杀了他,让那老太婆绝子绝孙,生不如死!”

    另一个白衣如雪,眉心微微蹙了蹙:“生死不过是形式而已,老太婆最在乎的可不是儿子,而是那个家,如今容家虽是表面看着风光,可少了这二十万两,也是无法周转,再加上外戚虎视眈眈,一旦北方的商铺不保,容家腹背受敌,基业也必会慢慢倾垮,那才是最好的时机,相对而言,容少白的性命反而不值一顾。况且他还有利用价值,在这之前,我们不可以轻举妄动。”

    头先一人望着他半响,笑一笑:“你总是想得长远,不过老夫人可是恨不得将容少白杀之而后快”

    那人沉默片刻,道:“我娘那里,我自会处理。”

    方静好擦干额头的汗水,又朝前走去,山上多毒虫,她的脚上已是一片血污,可她来不及顾及,当她望到那块“凤凰坡”的石碑时,终是舒了口气。

    可是,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韩澈上山了么?容少白又在何处?她心底一片纷乱,忽听一人道:“你是谁?”声音沙哑,像是破罐子一般。

    她心中一惊转过身来,却看见一张恐怖的脸,雪白的头发用一支木簪绾起,那张脸有一半是模糊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秀杏一般,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而那人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也似定住了,眼神飘渺虚无:“你我看见过你,看见过,他随身带着你的画像”她咯咯咯的笑起来“他说你清雅的犹如一朵木棉花,木棉花哈哈哈哈”“她说我长得像你,我像么像么?你觉得我像么?”她状似疯癫一般左右摇晃着,一步步朝她逼近,缓缓伸出手来:“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脸,叫我晓得,他为何对你念念不忘”

    方静好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缓缓朝后退去,一步、一步,脚下已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她一咬牙,迈出一步,身子却忽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托住,抬起头,她终于看到那双眼睛,漆黑深邃,此刻带着一种说不明的复杂情绪。

    她的心像是飘在云端,顾不得一切,用力抱住他,良久的不安化为泪水弥漫了双眼,断断续续语不成调:“为什么抛下我一个人?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多害怕吗?我担心你一个人上山,担心你出事,担心再也见不到你!”

    韩澈的身子仿佛僵了一僵,怀里的人儿狼狈不堪,发丝上还沾着树枝叶与杂草,冰凉的****浸湿了他胸口的衣衫,单薄的身体轻微的颤抖。

    “我担心你,担心你一个人上山,担心你出事,担心再也见不到你!”

    他的心像被什么重物钝钝的一击,猛地把她紧紧抱住,仿佛一松手,她便会不见了一般。

    片刻,方静好才松开手,却发现身后的那个女人竟已不见了。她愣愣道:“刚才”

    韩澈黑蝴蝶般的睫毛闪一闪:“也许是山上的村民罢了,不必理会。”

    她愣了一会,不,那女人说话疯疯癫癫的,可她提到了什么“木棉”是巧合吗?还是她认得以前的方静好或者她娘?

    可人已不见,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她抓住韩澈的手:“你没事吧?你把银两交给他们了?容少白呢?他在哪里?”

    他的眼底暗了暗,抬头却是一抹轻笑:“没事,都没事,四少爷很快便会回去了。”

    方静好舒了口气,却又有些奇怪:“可他为什么不跟你一起下山?”

    韩澈笑笑:“他的性子你不知道么?怎么会愿意跟我一起下山?”

    方静好一愣,才笑了,也是,按照容少白的臭脾气,就算韩澈去救他,他也拉不下面子来说句感谢的话的。

    不知是不是雨过天晴,她想起容少白的那别扭的表情时,心情是愉快的,唇角不觉向上翘了翘:“这个人,死要面子活受罪。”

    韩澈望着她的面容怔了一下,她脸上泪痕未干,破涕一笑,犹如雨后的冉冉冒出的绿意,他不觉伸出手,却在她抬头前轻语道:“我们回去吧。”

    凤凰坡多险峻,上山时她无暇顾及许多,还不觉得,可下山时却发觉,几乎没有东西可以攀附,然而老天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忽然天色阴沉下来,闷雷滚动,霎时间是一场倾盆大雨。

    她呆住了,一双手伸过来拉住他,唇角一扬:“还不快走?”她扭过头,韩澈一身白衣被雨淋了个遍,浓黑的睫毛上沾着雨滴,连瞳仁都仿佛深了几分,犹如江南迷离的湖水。

    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他每走一步,总会把脚往泥里扎入几分,然后回过头来看她,让她的脚落在他的脚边,不会滑倒。

    大雨中,黑色迷蒙,一片漆黑,难以辨别方向,忽然不远处亮起几簇光,方静好眼睛亮了亮,心中想到,难道是有人来救我们了?却听到细碎的嘈杂声:“快,他往那儿跑了,老大说要捉活的,快给我追”

    她的心猛地一沉,猛地拉住韩澈:“你听,是不是他们追来了?”

    韩澈眉心微微一动,忽然脚下一滑,不知踩到了什么,整个人没入黑暗中。

    “你”方静好想叫却又不敢,怕引来人群,只好死死的抓住那双手,底下传来韩澈的声音:“放手!快走!”

    “不,我不放,要死一起死。我不会丢下你不管!”她拼命的往上拉。

    “静好”韩澈的声音微微有一丝颤抖。

    忽听有人道:“有人在那边,快追!”

    方静好一咬牙,随着那股力道一起坠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