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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静好在柳氏走之后才说出这番话,是有意要告诉葛氏和宋氏,她不是笨到什么都被蒙在鼓里,但过去的事也不想再追究了,她虽然不想多事,但也不是面团,随人搓圆捏扁。本来这些事她也不想说的那么明的,还要一起过,谁的脸上都不好看,可是今天她的情绪实在坏到了极点,有些无法控制了。
回到桃苑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三个丫头出去便坐下来,在灯下看着那条链子,链子已经断了,就算是在现代,大概也没有办法再接上了,何况是在这个时代?她呆呆坐了很久,才把它包起来,重新放到柜子里。破镜不可圆,断了的东西也无法再接上,就像那些消逝的时光,再也追不来回。许怀安走后的头一年,她瘦了整整一圈,慢慢的才明白,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活下去,现在,亦只能是如此。虽然心那么疼,可是父母已经不在了,朋友不在了,许怀安不在了,连唯一的那条项链也破碎了。在这个陌生的、到处隐含危机、又没有人关爱的时空里,一切只能靠自己。
她轻轻打开门对站在门口的桃心道:“我想吃点东西。”
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压根什么都没吃,委屈了身体是自己的,也没有别人会来疼惜,要自己对自己好一些,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下去的,不是吗?
第二天,她起床的时候告诉了桃莲太太已经同意了她和水生的事,桃莲着实惊喜了一番,下午的时候,桃莲含羞带来了水生,两个人齐齐的朝她磕头。方静好问过水生,听到他在乡下还有位老娘,想了想道:“你们立刻启程回乡下吧,选个好日子,也好把事办了。”
桃莲有些依依不舍,方静好笑道:“傻丫头,又不是不让你回来了。何况水生也很多时候没回去了吧?总要回去看看的。”她这才点了头,水生猛地又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四少奶奶,小的永远不会忘记四少奶奶的好,这辈子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四少奶奶!”
方静好失笑:“我不要什么牛啊马的,你去给桃莲做吧。”
桃心和桃玉闻言,都不禁笑出声来,桃莲嗔怪的看了她们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水生看着她们笑,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抓着头皮憨憨的。
午后,方静好和桃心、桃玉把桃莲和水生送到门口,府里人来人往的,一些丫鬟下人都各自忙碌着,见到桃莲和水生忍不住都偷偷笑、窃窃私语。桃莲低下头,水生的脸也红成了柿子。
方静好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交给桃莲:“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看看喜不喜欢。”
桃莲一怔,受宠若惊的道:“谢谢少奶奶,谢谢少奶奶。”便爱不释手的抱在怀里。临走前,桃莲含着泪,与相处了多年的姐妹告别,桃心和桃玉眼眶也红红的,她们自从进了容家便没有分开过,早已像是一家人了,此刻虽然只是暂时的分别,也是舍不得的。方静好见水生站在一边,便走上去道:“水生,你还记不记得刚才说要做牛做马报答我的话?”
水生一怔,不明白为什么少奶奶突然提起了这个,但他天生憨直,连连点头道:“记得。”
“还是那句话,我不要什么牛马,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方静好道。
“四少奶奶吩咐。”
方静好微微一笑:“不要辜负桃莲,用真心对她。”
水生白净的脸上掠过一丝坚定:“四少奶奶放心,我是真心喜欢桃莲的,若辜负她定叫我不得好死!”
望着他的面容,方静好忽然觉得有些羡慕桃莲,那种平淡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她想过的?但愿他们永远好好的。她暗自笑一声,有些人自己不如意总盼着别人也不好,她也会羡慕,却更希望看着身边的人好好的。也许是每个人的心性不同吧。
送走了桃莲,经过梅苑的时候,方静好看到奶妈正在对一群下人丫鬟说话,奶妈道:“记住了,门口的花都给换了,换些喜庆的牡丹,另外叫裁缝来给几位少爷小姐少奶奶做些新的春衣,老夫人的寿辰、旌表揭牌的日子,那是整个柳眉镇的大事,一切都要风风光光的,不能出错,明白了么?”
原来是为了老夫人寿辰和旌表揭牌的事。府里一整天都人来人往,就是在忙着这事,听说要大肆庆祝一番,方静好听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原来旌表揭牌便是接受贞节牌坊,这件事之前她便听葛氏提起过,说老夫人为容家守到了一块贞节牌坊,只是当时她并不知道老夫人寿辰和旌表揭牌放在了同一天。听说老夫人是镇上守节时间最长的节妇,而得到一块贞节牌坊在这个时代来说,是无比荣耀的事。方静好想起了老夫人痴痴傻傻的模样,心底觉得讽刺,这么一块冰冷的石头得到了又如何?能带来快乐吗?能治好她的病吗?
奶妈交代清楚便走了,留下那些下人丫鬟们开始忙着打扫院子,一边打扫,一边还小声议论着:“老夫人守了那么多年,终于为容家又守到了一块牌坊。”
“可不是吗,这可是柳眉镇上最大的荣耀啊。”一个小丫鬟道。
“嗯,估计整个柳眉镇都知道了。”
“岂止啊,听说那一天族里的人都会来参加呢。”
“唉,再怎么说也缺了一位。”一个下人凑上来道。
其他的人便不响了。
方静好脚步顿了顿,身后的桃心从桃莲走了之后一直在替她开心,此刻也听到了那些丫鬟的小声议论,见方静好停下了脚步,便好心的在她耳边解释道:“四少奶奶,他们在说二老爷呢。”
“二老爷?”方静好不觉怔了怔,她进门这么多天,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还有位二老爷。
桃心点点头:“容家到了老爷这一代,只剩下老爷和二老爷两个人,二老爷很多年前便去了外头,好像是个法什么的国家,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
方静好本来想说法国,可是转念一想,现在好像还不叫法国,于是便问道:“是不是法兰西?”
桃心一个劲的点头:“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儿,四少奶奶知道的真多。”
方静好苦笑,她哪是知道的多?只是因为活了两个时代而已。
当然,那位二老爷和法国或者法兰西都与她没什么关系,她听过便算过了,一整天都没什么事,府里的人大概都忙着老夫人寿辰的事,方静好小歇了一下,又和桃心随意的聊了会天,却没想到这个时候,柳氏来了。
从她进门开始,柳氏是第一次到桃苑来,身边居然没带上奶妈,一进门便吩咐桃心、桃玉退下了。
方静好微微诧异,却没有说话,只等着柳氏开口。
果然,柳氏喝了一口茶之后,看着方静好缓缓道:“你呀,和我年轻的时候脾气一样倔。”
方静好没想到柳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回过神来,才明白她是在说昨天饭桌上她和葛氏之间的针锋相对,便道:“娘,静好的确有不是之处。”
柳氏看着她,半响才淡淡道:“很多事我虽然不说,但心里清楚得很,你做的怎样,我也知道,不过,一个家里总是家和万事兴的,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便知道,有些事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有些事是一定要做的,你明白吗?”
其实方静好不太明白,不过她隐约觉得,柳氏不止是在说她和葛氏之间的那桩事,好像还另有所指,但她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柳氏眉心舒展开来:“知道便好,一个女人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家里的位子就总是她的,不会变。”
方静好怔了怔,就明白过来,果然,柳氏是在说她和容少白的事,她知道她去过龙门,当然也猜到她遇到了谁,所以来告诉她,只要她做好一个媳妇,四少奶奶的位置便总是她的,谁也取代不了。
既然柳氏已经暗示了龙门的事,她也有必要说一下,不要连累了别人,她看了看柳氏道:“娘,那天我是有事去找少白,门口遇到韩少爷,我不认得路,他便送了我一程,只是没想到会遇到土匪”
柳氏淡淡一笑:“我都知道了,少白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
“娘都知道?那”方静好这下错愕了,她知道柳氏不会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可是她以为柳氏和她一样只是知道容少白可能欠了别人钱而已,没想到柳氏全都知道,容少白是和土匪有瓜葛,万一真的弄出什么事来,柳氏难道也不管?
柳氏见方静好愕然,动了动唇道:“我全都知道,所以我早就请了巡捕房的人在龙门守着,我不会让那些土匪真的伤了少白,但也要叫他吃些苦头,否则,他便永远不会害怕,永远野在外头。”
方静好不得不佩服柳氏了,柳氏虽然处于深宅中,却早已部署好了一切,所以她会那么笃定,容少白会回来。唯一没有想到的,大概就是她——方静好会突然去了龙门。可是,柳氏为什么要把这一切告诉她呢?难道不怕她说出去,容少白知道便不会害怕了?
柳氏像是看穿了她心思一般的的道:“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相信你和我是站在一条线上的,我希望儿子好,而你,经过那么多事你也应该明白了,无论如何,只要少白出了什么事,你总是要牵进来的,所以,只有少白好好的,我们两个人才有好日子过。”
方静好吐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柳氏的话有几分道理,她之前答应柳氏的约定,这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明白过来,就算容少白再没用,她再不想跟别人争什么,别人还是会防范的,何况,容少白只要一出事,倒霉的便是她,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她,所以,与其这样,还不如积极些,不为别的,只为好好保护自己。
柳氏见她没有异议,便道:“少白很快便会回来的,你好好想想怎么让他定下心来学习管理锦绣织的事吧。”
呵,怎么才能让容少白定下心来呢?比叫一只猴子不要上下窜还难,她低着头,忽然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之后,柳氏又喝了会茶才离开,奇怪的是,她没再提什么帮容家添香火、子嗣之类的话题,也许是觉得这些事急也急不来吧?方静好想着,微微松了口气。
桃苑外,奶妈见到柳氏便迎了上去:“太太,您和四少奶奶谈过了?”
柳氏点点头,奶妈张了张嘴又道:“其实,要四少爷一时半刻改了性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知道,但从那日她染布我就知道,那是个性格倔强、决定了一件事便不会放弃的孩子,我相信她能改变少白。”柳氏望着一园的景色缓缓的道。
“可是,四少爷和四少奶奶还未圆房,这”“我答应过她”柳氏的目光落在了远处“只要我在一天,容家四少奶奶的位置便是她的,至于其他的,我自有打算。”
奶妈暗暗的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了。两个人一语不发的朝前走,忽然听到一阵争吵声从荷苑传出来。
柳氏走后不久,方静好怔怔的坐在床边,桃心冲了进来:“四少奶奶,三房吵起来了!”
“什么?”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桃心解释道:“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吵得正凶呢。”
“哦。”方静好淡淡道,夫妻吵架很平常,何况像那对活宝,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桃心继续道:“听说是为了一瓶什么凝香露。”
“凝香露?”方静好怔了怔。
“嗯嗯,大概是三少爷拿了一瓶什么凝香露,结果没送给三少奶奶,被三少奶奶知道了,天天追问,三少爷说是送给生意上的朋友了,结果今天三姨奶奶不知擦了什么,被三少奶奶闻到了,非说是凝香露的味道,立刻把三少爷从锦绣织叫了回来,吵得哭天抢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