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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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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郑旭阳上飞机当晚,郑关昭便与春夏对质。

    [爸亲口跟我说了,这件事你早就知道,而且还替他隐瞒。]他两眼冒火,直勾着春夏。

    春夏心中一紧。糟糕!她居然忘了跟她郑叔先套好辞,串好口供。

    [你少胡说!我没有。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很镇定,否认到底。不能乱,乱了就完蛋了。

    这可恶的家伙,还敢骗他!

    [你要说谎说到什么时候?]他欺身过去。

    [我说我没有就是没有嘛!]春夏甩开他,装一脸恼怒,[我不要跟你说这些了!我肚子饿死了!]说着往厨房走去。

    [你别想逃!]郑关昭将她捉回去,[你这个小表太可恶了,抢关玲的男朋友

    不说,又故意惹雪菁误会,现在,连这种事你都帮忙我老爸搞外遇!你心里到底在

    想什么?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是不?]说到最后,口气越来越冷越硬。

    事情到这种地步,就算郑旭阳亲口承认,她也绝对不能承认。春夏一迳摇头,

    统统否认到底。

    [我什么都没做!你不要冤枉我!]大声喊冤。

    郑关昭眼里闪过一丝怒气。她如果老老实实承认,他生气归生气,还会原谅

    她。但她死不认错,他心头对她的那个不忍,不由得硬掉许多。

    [你还要说谎是不?好!]他点个头,重重丢下她,丢在空旷冷森的客厅,掉

    头走出去。

    这一丢,郑关昭整整两个礼拜不理春夏,任她自生自灭。每天早出晚归,有时

    甚至不回家,对春夏完全不闻不问。

    春夏一个人,把冰箱的东西搜括光了后,差点没饿死。还好,这些年郑旭阳给

    她不少钱,她都积了下来。打从九岁那年被郑杜皖丢在街头后,她小心翼翼,一直

    防有这一天。还好,算她有先见之明。

    不过,聪明的她,就算没有那些钱,也不会傻到让自己饿肚子。多的是人抢着

    替她付帐。她干脆跟这个那个约会,餐餐都有人替她摆平;晚餐更干脆跟黑人头李

    志泫在他大学餐厅解决。虽然委屈了一点,不过,聊胜于无。

    郑关昭不回家,故意冷淡她不理她,她是有些生气不,是很生气。但他居

    然这样对她,她干脆就跟他耗到底,别想她会一脸可怜兮兮去哀求他。哼!门儿都

    没有!要她认错,等太阳打西边出来吧。

    她抓起电话,随便拨了一个号码。

    [喂,我是春夏。我现在有空,你过来接我。快点哦,不然被别人先接走了,

    我可不负责。]

    哼!要耗大家就来耗吧!?

    已经两个礼拜了,他对春夏不理不睬,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也不知道她究竟

    怎么样了?郑关昭越想越不放心,心头越不安。

    他冷淡春夏,不管她死活,但想佣人辞了,没人作饭,不知她有没有好好吃

    饭?她一个人,日子是怎么过?

    他努力想撇开那些念头,集中精神在工作上,终究是不放心,丢下卷宗,抓起

    西装外套,匆匆赶回去。

    回到家才九点半,还不算晚。客厅黑漆漆的,他皱眉打开灯,屋子静悄悄。厨

    房流理台上都掩上一层灰。他忽地一呆。这些天她都吃些什么?

    他蹙紧眉,往楼上走去,忽听得一阵掩抑的笑声。

    春夏的房门半掩,她两只长腿大剌剌挂在桌子上,全神贯注看着漫画,不时还

    发出咯咯的笑声。桌上、地上甚至床上,全是一包包的零食,半点没有憔悴消瘦的

    模样,而且还很自得其乐的样子!

    郑关昭只觉一阵无名热火窜上脑门,生气的掉头走开。

    看来这春夏不但不反省,而且还过得十分悠哉。

    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非常不是的滋味。他原以为他这样冷淡她,对她不闻不

    问,她会她会呃,起码难过一些,但她居然活得好好的,而且面色红润,

    精气十足!

    他说不出他心里这种无名的怒气,激撞得他满腔酸溢,非常的不舒服。

    在客厅里坐一止不定了好一会儿,他终是按捺不住,又一次跑上楼去。

    这一会,才走到春夏门口,就听到一阵叽咕声。春夏不知正在跟谁讲电话,说

    得很开心,不断哈哈大笑。郑关昭心里有气,脚步一折上路走出到门外。

    好吧!他不在,她居然也还能过得这么快活,那么他干脆就不要回来算了!

    当天晚上,他在饭店窝了一夜。第二次,他直接到公司,下班后,故出息拖到很

    晚、很晚,才勉强回家转了一圈。

    但不回去还好;这一转,他发现,春夏居然居然不在家!

    [都几点了?!居然还没回来?]他大发脾气,对着空气大声咆哮。

    墙上钟指着十一点三十五分有多。

    郑关昭干脆把全部的灯打开,坐在客厅,面对着大门,一脸晦气地盯着前方。

    等到十二点,凌晨,三点,四点,天亮了,他的眼睛红了,胡渣冒出来了,那

    蚌该死的春夏居然、竟然、彻夜、整夜、通宵没有回家!

    郑关昭脸色铁青,表情非常非常的难看,像被人掴了十巴掌那样。

    这一整天,他什么都没做,在家里呆等着,愤怒之中有一股心焦。

    等到晚上七点,他听门外一阵汽车的声响,春夏终于回来了。

    [啊?你在家啊?]进了客厅,看见他,春夏不怎么关心地随口溜一句。[你去哪了?]郑关昭开口就质问,脸色阴沉。

    [没啊,只是跟朋友随便走走。]春夏随便敷衍。

    这样敷衍他!她心里究竟当他什么人?!

    郑关昭心里有气,发火说:[随便走走?走了一整晚都没有回家?!]

    春夏这才瞄他一眼,一副没什么大不了。[我跟几个朋友去露营嘛,才一晚而

    已,又没什么大不了。]

    [你至少要打个电话回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人担心!]

    担心?春夏嗤笑一声。他把她丢在家里十多天不闻不问的,就完全不担心,现

    在倒会来打官腔了?

    [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也没缺手缺脚。]她讽刺一句,[好了,我不要听你

    罗嗦。我累死了!我要去洗澡。]

    [春夏!]郑关昭气得脸色发青变紫又转黑。

    [又怎么了?]春夏相当不耐烦。

    郑关昭十分不满。[你才几岁,就彻夜不回家,还丝毫不懂得反省]

    [我十八岁了。]春夏打断他的不满,[我都没干涉你的事,你倒管起我来

    了。哼!你这半个多月跟那个阮雪菁在外头快活时,可有想过被你丢在家里不闻不

    问的我,可有一顿饭好吃,一碗汤好喝?!现在才跟我摆派头,省省吧!我累得要

    命,不想再跟你罗嗦了。]

    说得郑关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是冷淡她没错,但她一点都没有反省,完全

    不知悔改,还说这种教人脑袋喷血的话。郑关昭气得青筋爆起来,冲了过去,抓住

    春夏的手,恶狠狠说:[你给我过来!今天非给你一点教训不可!]

    [你干什么?!]春夏惊叫起来,[放开我!]

    郑关昭哪会听她的,不理她的喊叫抵抗,一路将她拖上楼,动作粗鲁,简直在

    拖一头牛。

    [放开我!]春夏又踢又咬又叫,[你想干什么?!郑关昭,我警告你!你快放

    开我]

    [你警告我?哼,还早呢。]郑关昭冷哼一声,两手并用,两脚也加上去,硬

    将春夏拖到他房间,丢了进去,喀嚓一声锁上门,还加上一道大锁。

    [郑关昭,你干什么?!怏开门,放我出去!]春夏用力敲门,恼透了。[你给我乖乖待在里头,好好反省!]将她关在他房里,窗户都被他锁上了,

    她又没钥匙,跑不掉。更何况,他又加上一道大锁。

    [郑关昭!]春夏拍着门,窝在门边破口大骂:[你开门!放我出去!你这个

    混蛋!可恶的老头!懊死!你这臭家伙,混蛋加三级!你干么把我锁在房间里!你

    再不开门,我就把你房间里的东西都砸了!]

    郑关昭相应不理,踏踏下楼去。

    [郑关昭!]春夏又拍又踢门,混蛋加该死加无赖满口粗话地骂个不停。

    但就都像丢向墙壁一样,郑关昭一概不应不理。

    [可恶!]她抓起枕头砸向房门泄愤。

    苞着,她把椅子、镜子、书籍杂志,能砸的全都砸了;又把衣橱里的昂贵衬衫

    裤子上堆大牌小牌的名牌服饰全扫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好几脚,当抹布一样在地

    上使劲抹擦;又把领带全都打结成一团,还把古龙水洒得到处都是;最后一不做二

    不休,把床单扯了下来,撕成一条一条。她找不到剪刀,要不然郑关昭那堆昂贵的

    衣服全都要遭殃了。

    这样闹了起码有一个多小时,她也累了,受不住蜷在地上,嘴里还愤愤地呢喃

    咒骂说:[你给我记着可恶的臭老头可恶,讨厌的家伙]

    就那样蜷曲着睡着。

    过了一会,郑关昭听房间里没有动静,打开了口。

    房间像战场一样,满目疮痍。他不禁蹙紧浓眉。但他没有着手收拾,从那一堆

    被踩得稀巴烂的衣服中捞起春夏,将她抱上床,替她盖好棉被。

    春夏在睡梦中,忽地伸手抓住他的衣摆,咬牙切齿地,梦里叫骂着:[可恶,臭老头]

    郑关昭又蹙了蹙漂亮的眉毛,拉开春夏的手,带上门离开。

    翕馊赞

    第二天早上春夏醒来的时候,郑关昭已经出门了。客厅桌上有准备好的早餐,

    还是热的。在早餐旁,郑关昭还留了一些钱。

    [哼!表才稀罕。]春夏不稀罕他的臭钱。

    但是,钱又没罪,食物也没有得罪她,所以春夏还是老实把早餐吃完,把钱放

    进口袋。

    千错万错,她觉得全是郑关昭的错,所以把郑关昭房间蹂躏成那乱七八糟的模

    样,她一点也不愧疚。不过,她学了一点乖,放了学就马上回家,把约会全取消。

    郑关昭下班回家,看见她已经乖乖待在家,心里气消了一点。春夏看见他也不

    理他,闷头吃她的泡面。

    [你怎么在吃这个?]郑关昭皱眉,把泡面端开,[别吃了,我带了一些东西

    回来。]把从外头餐厅外带回来的寿司便当递到桌上。

    春夏眼睛一亮,却仍不吭声,闷闷吃着。

    郑关昭知道她在闹脾气,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的气都还不消,她居然还敢跟

    他闹脾气!

    [你把我房间糟蹋成那模样,你打算怎么办?]

    春夏瞅他一眼,终于开口,完全没好气:[谁叫你把我锁在里头!]

    [那是处罚。谁叫你不听话!]郑关昭振振有辞。

    [我不是小孩,你不能那样对我!]

    郑关昭当然也知道自己稍微过分了一些,但他不止月承认,他认为是春夏惹他生

    气的。

    [你听好,]他下命令,[没有我的许可,以后不许你擅自在外头过夜;也不

    准跟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在一起,随便坐男人的车子回来]

    [我有一父朋友的自由,你不能这么无理。]春夏马上插嘴,[而且,我跟男孩

    子约会,他们送我回来也没什么不对。]

    [你还要辩!]郑关昭气急起来,[我怎么说,你就听什么,不准你有意见,

    听懂没有?!]

    这么无理的事,她当然有听没有懂。

    [你到底听懂没有?怎么不说话?]

    [你都说光了,要我说什么?]春夏翻个白眼。

    电话适时响起。春夏抢接起来,听是郑旭阳,马上满腹委屈,哀怨说:[郑叔,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要快点回来,郑大哥他欺负我,把我锁在房里不

    说,还饿我肚子,对我不理不睬]

    话没说完,电话便被郑关昭抢了过去。

    [喂!爸,是我。]郑关昭边说边凶狠地喂春夏一个自眼。

    [怎么回事?关昭。][没事。小表头在闹脾气。]

    [有什么事让着她一点,好好照顾她。]

    [你放心,爸,我会有分寸。]

    [那就好。我可能还会待上一阵子,家里和公司一切都要偏劳你。]

    [没问题,妈和关玲都好吧?]

    [嗯。我打算再陪她们住一阵子,所以春夏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了。]郑关昭不禁望向春夏。春夏大口塞着寿司,很不领情地回瞪他

    一眼。

    就这样,彼此相安了一个礼拜。

    春夏每天乖乖准时出门,按时回家,所以郑关昭气也消了,脸色不再难看,小

    心照应春夏的三餐。但他到底是男人,锅锅铲铲的,实在挺麻烦,干脆带春夏到外

    头吃饭了事。

    春夏挺高兴,搀着郑关昭的手臂,不时还会哼着歌,像小孩一样撒娇。

    郑关昭笑望着她,伸手揉她的头发,惹她瞪眼。

    [你要我说几次?别随便碰我的头发!]

    [是是,小姐。]郑关昭笑嘻嘻,[好了,别嘟嘴,想吃什么?]

    [吃川菜好了。]

    [很辣哦,你不怕?]

    [好吃就好。]管它的。

    郑关昭当然依她。进了餐馆,才坐定,便有两女孩趋过去叫郑关昭。

    [郑先生,好巧!你也来这里。]两个差不多高矮、妆扮明艳,一望而知是职

    场那种自信能干的新女性。

    [冯小姐、袁小姐。]郑关昭微笑打个招呼。社交场合见过几次,没想到这么

    巧会遇上。

    [这是春夏。]他简单介绍了春夏,礼貌邀请说:[不嫌弃的话,一起坐,我

    请两位晚饭。]

    [那就不客气了。]两名女郎大方地坐下来。

    春夏可不一局兴了。一顿饭吃得她非常的蹩,一肚子的辣味。

    两个时代女郎相当健谈,她看着她们和郑关昭一来一往的,谈得非常起劲,索

    性不说话。一来插不上嘴,二来没兴趣。

    郑关昭偶尔瞥她一眼,问她一句两句,她便回一句两句,绝对不多出半句。

    [又怎么了?]吃完饭,出了餐厅,郑关昭终于开口问。

    [我不爽啊,你看不出来吗?]春夏回一句粗话。

    [刚巧遇到认识的朋友,请她们一起吃饭,这样你也不高兴?]

    [我当然不高兴,你干么请她们吃饭?你又没欠她们。]

    [春夏,你别闹脾气好不好?]郑关昭简直无可奈何,[你也不是小孩了,别

    那么小家子气,心胸那么狭小!]

    [咦?]这时候就说她不是小孩了,还骂她心胸狭小!春夏抬起头,一脸诧

    色,好像他这话有什么可笑。[我胸围这么小,心胸狭小是应当的。]

    着实叫郑关昭气结!粗声说:[你就不能老实安分乖巧一次?一定要这样跟我

    作对?]

    [你就不能老实安分守己一次?一定非得这样连吃顿饭也惹些花花草草?]春

    夏反诘。

    [跟你说了,对方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有需要那么殷勤?你就从来没有对我那么谄媚过。]

    [我哪有!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春夏简直不可理喻。郑关昭好说歹说说

    到嘴巴都快干了,她还在那边挑骨头。他对她都这么小心翼翼了他心头一惊,

    突然才出息识自觉到,他和春夏这已经[越出界]的关系。

    春夏不满的瞅他一眼,走过去,揪住他衬衫,手指点点他胸膛,仰头直视他,

    说:[外头的枝枝草草一大丛,型男一大堆等着我挑,我可是选了你哦,郑关昭。

    你不要太花心,不然我就休了你,把你给甩了。]

    一路吵闹过来,偶尔有些暧昧的暗潮,但两人之间从来没有像这般公开明白的

    宣言,春夏这话,不啻是一颗小核弹,震得空气轰隆。但这么直接明白,郑关昭一下子不能面对,说:[小孩子别胡说八道!]

    [现在又说我小了!刚刚不才说我不是小孩了?我这么好这么完美,哪点让你

    看不上?你说!]

    郑关昭哪能说啊?!就算他心中有过什么暧昧模糊的念头,他也从来没有好好想

    饼,仔细去面对、分析过。他一直告诉自己春夏还是个小表头,就算小表头变成大鬼头也还是个鬼头,要他明白直接地承认他心中那隐隐、潜伏得不清不楚的游离状

    的东西,有点,呃,为难。

    [不要再闹了!]他甩开春夏的手。

    [干么?]春夏偏拽住他。[我又没得麻疯。这么大一个人,还怕我把你吃

    了?]

    [春夏,]郑关昭转向她,表情严肃,[我是很正经的,不是在跟你说着玩。

    不、要、再、闹、了。听清楚了没有?]一边强硬拿开春夏攀住他的手。

    [我可不是在跟你闹着玩,我也是很正经的]春夏没有退缩,退缩了就不是

    连春夏了。[本来我是想兔子不吃窝边草,怕把窝吃塌了。可是那根臭草偏偏不识

    相邀请别人去吃它,我干脆自己把它给吃了。]

    [我不想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郑关昭猛地掉头走开。

    [郑关昭!]春夏追上他,[你干么逃开?有点出息好不好!]

    [你]郑关昭猛然停步脚步,狠狠瞪她。

    [我都说我挑上你了,所以你也可以喜欢我。你在怕什么?]春夏挑衅地,斜

    斜脸庞,仰了起来。

    这个连春夏!

    郑关昭闷哼一声,推开碍路的她,大步走开。

    郑关昭从来没对人解释过他和春夏的关系。一来没必要,二来太麻烦,三来没意愿。他们的关系太复杂,不是三两句可以简单说明。像那天,遇见那两名女郎,他只是介绍了春夏的名字,纠纠葛葛的关系根本说不清,他也实在懒得对别人澄清。

    这是他的想法。但对别人而言,比如阮雪菁,春夏和郑家,与郑关昭的关系再简单清楚不过。春夏不过是郑旭阳死去好友的女儿,被郑家收养,而成为郑家一份子的小妹妹罢了。

    郑关昭不知道,他心里头这下意识将他与春夏关系的[复杂化],其实暗藏一种潜伏的出息念。这个意念,将他与春夏再简单不过的关系弄得不清不楚,暗地里蓄积暧昧的伏流。

    但现在,一切都被戳开了。

    郑关昭优秀的脑袋却无法有效的思考,脑袋瓜里深处的反应器似乎总有着什么

    障碍。

    就这样,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同屋不同梦。两个人互不说话,冷战了一个礼

    拜。

    说冷战也不确切。春夏时而会有一种挑衅的眼光打量他,心里不知在打什么鬼

    主意。虽然互不说话,但他们各自会对墙壁、对空气说话,再由墙壁弹回来,所以

    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对墙壁说了些什么。

    [欸,墙壁,你今天表情有点臭。还有,领带打歪了。]第八夭,早餐桌上,

    春夏就这么边喝牛奶,歪着脖子对墙壁说话,正眼不瞧坐在他对面的郑关昭。

    [你今天很罗嗦,桌子。没你的事少管。]郑关昭也不搭理春夏,对着桌子一

    脸没好气。

    春夏回过头来,瞪他一眼。

    郑关昭回她一眼,不痛不痒,若无其事。

    总算止目正眼瞧她了。春夏勾勾嘴角。

    [墙壁,]她又喝口牛奶,[我天天在外头吃饭都吃腻了,今天晚上我想吃咖

    哩饭,你要煮给我吃。]拿眼角去觑郑关昭。

    郑关昭闷闷吃着烤土司,没有对桌子说话。

    春夏不死心,又说:[墙壁,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我要吃咖哩饭哦。]

    郑关昭起身站起来,收拾好东西,拿起公文包,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什么嘛!]春夏生气的把盘里的土司丢向墙。[臭老头!对我说一句话会死

    啊!]

    郑关昭当然听不到这抱怨。他坐在车里,双手操控着方向盘,像在掐住谁的脖

    子一样,音响开到最大,根本在干扰思考。

    他根本不需要思考了。这几天他的脑袋一直不灵光,一向条理分明的思路完全

    打结。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顺其自然不会自自然然,船到桥头也不会自然

    直。

    [该死!吧脆一头撞沉算了!]他诅咒一声。

    既然都戳开了,他不正视也不行了。但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想一想。大胆包天的

    春夏年纪小小就不怕丢脸的四处追男生,现在居然追到他身上他不禁勾起嘴角泛起笑。

    意识到自己这个不自觉的笑容,郑关昭忍不住摇头,换成苦笑。心里的反应这

    样的诚实。唉!

    小表头说晚上要吃咖哩饭。没办法了。今天晚上他就下厨煮咖哩饭吧。

    ede

    怎么会变成这样?

    郑关昭瞪着穿著围裙,在厨火前忙碌煮咖哩饭的阮雪菁,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

    成这样!

    算一算,他有好一阵子没跟阮雪菁见面了。从关春夏禁闭之前他就没再打电话

    傍阮雪菁。他知道他必须做出某种决断,这当口自然更不会去找阮雪菁。

    但他下班时,阮雪菁却找上来。

    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尽管他婉言拒绝,阮雪菁还是相当殷勤。他想想,也不必拒她太过于千里之

    外,就不坚持了。

    不过,现在,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他似乎是做错了

    [怎么了?在想什么?想得都出神了。]阮雪菁忽然蹦到他面前,对他明媚的

    笑着。

    [没什么。]郑关昭赶紧收回神。

    阮雪菁又笑一下。[可以去叫春夏了,咖哩已经好了。]

    郑关昭点头。

    他回来时发现春夏在睡觉,没有吵醒她。睡梦中的春夏显得十分温驯,顽劣的

    性子都收起来不见,应该让她就那么一直睡下去的。

    他才站起身,客厅那头传来啪踏的声响。春夏已经起来,人还在半楼中,但显

    然已闻到咖哩的味道,边跑边高兴且兴奋的叫说:[郑关昭,你回来了?你煮了咖哩饭了!怎么不叫我]叫声嘎然断掉,断

    得非常突兀,不舒坦。

    郑关昭下意识转头。春夏赤脚站在厨房门口,白白的小脸结着霜,还残凝着一

    些来不及褪去的兴奋的腓红,却和她表情的冷冰错愕,形成极大的冲突反差。

    [你这是什么意思?]春夏扫一眼穿著围裙的阮雪菁,神情僵硬地瞪住郑关

    昭。

    [你醒了?春夏。]阮雪菁笑说:[关昭说你想吃咖哩饭,所以我就帮忙做了

    一些。]

    春夏充耳不闻,只是瞪着郑关昭,恼怒极了。

    [你肚子饿了吧?来-]心里那点预感证实了。郑关昭放低姿态,过去拉她

    的手。

    [你自己留着吃吧!]春夏甩开他,掉头冲出去。

    太可恶了!居然又把阮雪菁带回家!她要是忍下这口鸟气她就不叫连春夏!

    [春夏!]郑关昭追一声。春夏当然没理,就那么赤着脚冲出去。

    阮雪菁取下围裙,明知故问说:[是不是因为我的关系?春夏不高兴了?]

    郑关昭没力气回答,还是勉强开口:[她就是这样,没事就闹脾气。]

    [我去找她回来好了]

    [算了!]郑关昭摇头。[随她去,别理她了]累了,饿了,她自己自然会

    回来。

    阮雪菁看看郑关昭二心里不是没怀疑。事情太明显了,她又不是笨蛋。她到底

    太小看了连春夏。

    她丢下围裙,说:[你是不是希望我离开?]

    郑关昭抬起头。[对不起。]意思很明显。

    阮雪菁点个头,拿起皮包往外走。

    这情况,她再待下去也没出息思。她吃亏就吃亏在年纪大了一些、成熟一些,有

    教养有风度一些。不比连春夏,仗着年纪小,随便就撒野闹脾气。

    郑关昭坐着没动。他是必须要做出决定,必须结结实实去面对了。

    他耐心等着,始终没动。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空气中的咖哩味由浓而淡继而变得漂浮。郑关昭终于站起

    来,走过去将咖哩倒掉。

    他想他是不是又一步做错了。那时他应该追出去的。

    他耐心地等着。九点,十点,十一点一直到时钟上的指针他看起来都变模

    糊,他才总算听到一阵汽车的声响。

    他没犹豫,马上冲到门口。

    春夏站在门下,双手勾着一个高大很有型的男孩的脖子,热烈地拥吻着,吻得

    啧啧作响;还伸腿勾住男孩的腿,脚下系着一双细跟的银色亮面高跟鞋。[春夏!]郑关昭一股气往脑门冲,愤怒极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接吻嘛!还能做什么?]春夏扫他一眼,又攀住男孩的脖子,吻得啧啧作响

    起来。

    [你给我过来!]郑关昭一把扯过春夏铁青着脸下逐客令:[你马上给我离

    开!]

    男孩笑了笑,对春夏送个飞吻,流气说:[那我先走了,小夏。下次再来找

    我。]自以为很潇洒的摆摆手。

    郑关昭将春夏拖进屋子里,用力踢上门。口气凶恶说:[看看你这是什么样

    子!穿这是什么!马上给我脱掉!]对那双银色细高跟鞋极是厌恶反感。

    [我干么要听你的?!我才不要。我喜欢这双鞋子。]春夏自然不听。[这是杰

    米买给我的,很贵的哦,我]

    话没说完,郑关昭已经满额青筋,硬是将春夏抱上桌子,粗暴地脱掉那双一高跟

    鞋,丢进垃圾桶里。

    [郑关昭,你凭什么?]春夏高声抗议,跳下桌子要去捡高跟鞋。

    [凭我是郑关昭!]却被郑关昭一把拽住,[以后你要再敢像刚刚那样胡来,

    我一定一定不饶你!]想到那画面,郑关昭气得咬牙切齿。

    春夏冷笑。[凭什么?就只准你自己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我就不能跟看得上

    眼的男孩子约会?笑话!]

    [反正我说不准就不准。别忘了,这个家由我在管。]

    [由你在管?你管得也太宽了吧?我都十八岁了,谈恋爱是很正常的,就算是

    郑叔,也不会反对我和男孩子约会谈恋爱。]

    [我不是我爸!]郑关昭跳起来。他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

    这么胡来,究竟想怎么样?]

    [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你的事我每件都要管!我不管你多少岁,总之,以后没我的同出息,不准你再

    在外头逗留到那么晚,也不准你跟任何男孩子来往!]

    春夏昂起头,目光生猛。[那你也不准带女人回家;不准在外头逗留到那么

    晚,甚至不回家,故意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更不准你请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吃

    饭!]

    [大人的事,小孩不能管。我有我的社交活动。更何况,雪菁原来是我的女友,不是什么女人]

    [你!]春夏就是听不得阮雪菁的名字。也不把郑关昭的话听完,恶狠狠瞪他

    一眼,转身便冲了出去。

    [春夏!]郑关昭要拦,扑了一掌空。

    但这一回,他不假思索,一且即追了出去。

    [春夏!]他边追边喊。

    春夏全然不理,死命的跑。光脚被碎石子刺得阵阵窜心的痛她也没停。这一刻

    她不想再看到郑关昭,心中的气翻搅不息。

    时间晚,天色浓暗,不知怎地,春夏竟跑进人家的后巷。她想回头,郑关昭叫

    声已追上来。她不想被追上,看见墙旁荚瓶着的梯子,没有多想便爬了上去。

    那梯子长年风吹日晒,又是木头做的,已经有点腐朽,春夏每爬一阶,它就吱

    吱嘎嘎的叫,随时会被踩断似。春夏顾不了那么多,一迳往上爬。

    [春夏!]郑关昭追来了,看得大惊。这小表忘了她自己有惧高症,居然爬那

    么高![快下来!太危险了!]也管不了是否会吵醒别人,不断大叫。

    这一带多是像郑家那种独立式别墅洋房,春夏这一爬便要爬上人家的屋顶。郑

    必昭急得大叫。不过,这家主人似乎不在,屋后闹了嘎嘎响,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春夏!快下来!]

    [你走开!]春夏卡在二楼和三楼间,回头大叫。

    不回头还好,这一回头,完了!

    忽然[发现]自己爬在[半空]中,春夏的脸猛然白惨起来,停在半空中,不

    耙再进一步。

    [千万别往下看,把眼睛闭起来,我马上上去!]郑关昭大声喊叫。

    春夏听话的闭上眼睛。感官全部灵敏起来。耳边风声咻咻,脚下木梯震动的吱

    奥声,她手掌紧握的那腐朽的触感,还有一股泥土草木和潮湿混淆的气味

    [关昭哥!]她惊慌起来,使劲咬住自己嘴唇。

    [别怕!我来了!]郑关昭急忙爬上去,一边安抚她。

    棒一会,郑关昭终于爬到春夏的高度,伸手揽抱住她的腰。感到郑关昭手臂的

    力量,春夏心中一宽,这才睁开眼睛。

    但还来不及开口,突然[喀]一声,腐朽的木梯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忽然断

    裂,两个人往下栽了下去。

    [啊!]春夏惊呼一声。

    郑关昭动作很快,惊险之际,把春夏整个人纳入自己的双臂里,以自己的身体

    保护着她。

    还好底下是柔软的草坪,又没堆乱七八糟的杂物,加上木梯牵绊,多少有一点

    阻力,减缓了些冲击,楼层的高度也不是很高,痛虽然免不了,但总算没什么大

    碍。

    饶是如此,春夏还是吓得一时说不出话。

    [你没事吧?]郑关昭先爬起来,扶她坐起来。

    春夏默默摇头。

    [站得起来吗?]郑关昭伸手拉她。

    春夏想起之前的气,拍开他的手。

    [你怎么还]郑关昭摇头,简直不敢相信。发生了这种事,一般女孩心有

    馀悸都还来不及,春夏居然还有心思闹之前的脾气!

    但看她脸色那么苍白,他不禁心软起来,叹口气说:[你究竟要生气到什么时候?看你刚刚莽撞得,我心跳都快停了,你可知道我

    有多担心?!]

    春夏不禁嗔他一眼,苍白的脸总算染了一些红晕,伸手搂住郑关昭的腰。说:[你真的担心我?]

    [当然。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我哪知道!你又没告诉我。]

    [你不要再跟我闹脾气了,你明知道我舍不得你。]

    这话让春夏眼睛亮起来,但她还不满。[谁叫你要带阮雪菁回家!]

    郑关昭苦笑说:[你总不能都不让我带朋友回家吧?]

    [就那个阮雪菁不行。]

    [春夏,]郑关昭想了想,终于说:[我大了你十三岁,你想过没有?]

    春夏瞪眼。[我都没赚你老,你敢嫌我小!]

    她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的!郑关昭还是笑了,伸出手揉乱她的头发。

    [你又来了!]春夏又瞪他。

    [这是我的特权。]郑关昭又伸出手。

    春夏将他的手打开,大手顺势一滑,揽住她的腰。

    春夏顺势勾住他的脖子,说:[我从来没有追男生追得这么辛苦,差点把命都

    丢追了。郑关昭,你要好好感动才是。]

    [是是。]郑关昭唯命是从,将她抱起来。[回家吧。]

    [不能光说不练。]

    [你要我怎么做?]

    [让我想想]春夏勾着他脖子,突然脸色一沉。[对了,那锅咖哩呢?]

    [我倒掉了。]

    阴沉的表情又开起来。[这还差不多。]把脸埋进郑关昭的颈窝里。

    耳边风声咻咻。春夏突地抬起头,说:[欸,关昭哥]

    呴,叫他关昭哥了。

    [怎么了?]郑关昭好心情的笑了。快到家了。

    [我跟你说,]春夏很郑重:[我不是小孩了。]

    [我知道。]

    郑关昭俯下脸,深深、深深吻住她。

    他什么都知道。他的小表头任性、脾气差,又不会煮饭,而且讨厌人家揉乱她

    的头发,又害怕高的地方。

    还有,他的小表头不爱小美人鱼,十分的滑头,还会跟踪好看有型的男人,倒

    追看顺眼的男生。

    这一些,他完全都知道。他的小表头不驯又狂野,恐怕非常的难伺候,他的日

    子也许不好过。

    还有,最重要的,他的小表头变成了大鬼头了。小人精变成了大人精。

    但他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春夏紧紧勾住他脖子,密密麻麻地亲吻他。

    郑关昭顶开门,轻轻将她放在沙发上,笑望着她,拉了她攀住他脖子的手亲了

    一下,低声笑说:[小表头,小力的吃,别把窝给吃塌了。]

    春夏笑出来,双臂像蛇般又攀住他,将他拉向她。

    小心呢!兔子不吃窝边草。偏要吃自己窝边的草,那就得小心啊,千万别把窝

    傍吃塌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