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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暖房礼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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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夏幽幽地卧在床上,听着小院外远远传来的喧嚣,越发觉得孤寂了。

    雕花窗棂外透过一抹淡淡的碧色,此刻却失去了生机,至少在明夏的眼里,欣欣向荣的风采它已无法展现。

    心境异,景迁离,明夏此刻的心里,有点闷。

    山芙也被她遣走了,那人杵在眼前,很自然地便令明夏想起了翠黛……唉,想起了翠黛,她的心里就一阵不舒服。

    其实明夏也不明白,自己郁闷个什么劲啊,她又没有穿越成丫环……可是,莫名的心里就是堵得慌。

    当守护成为一项天生的职责与义务,那么,出离了高尚,剩下的,全是悲哀呀。

    这般荒唐的职责……

    万恶的封建旧社会,连苏氏那般明智的人都被它哄了去,拿着丫环不当人命。人生的卑贱了,真的就这般该死么?

    照此说来,她倒真的该忧虑了。

    杜家,在旁人眼里,也该是卑微的吧?

    尽管这林府里都尊她一声表小姐,可那是苏氏看得起她,看得起她的爹娘,倘若不是这层关系,她又哪里配个小姐的称谓呢?

    深深的危机感叫明夏几乎想立刻就跳下床跑回家去赚钱……她不要被人踩在脚下,不要毫无自主地被人使唤,不要那没有自由的生活,哪怕一天!

    而且,她也不会叫三娘和小郎,杜礼和卢氏沦落到那样的境地,绝不!

    但空话是没有用的,奋斗才是王道。

    这唐朝吃起人来可一点商量都不打,没点资本根本无权叫嚣权利,可资本……

    明夏闭上眼睛,慢慢地在心里盘算杜家酒馆的各项支出与收入。

    整改以前,酒馆账上单日的收入至多能到一吊钱,除去小二的工钱和原料的价钱,每天的净收入甚至不到四百文,这还不包括客人偶尔打碎了碗碟,另要出钱去置备的花销。然而杜礼光是寻常的医药费,每日便要二百八十七文,加上药膳食补,算来杜礼一日的花用便达到了三百五十文,剩下的五十文钱,填饱杜家一家人的肚子都勉强的很,更不要说填补其他的日常开销了,这点钱根本就不够。

    坐吃山空的情况,在小酒馆整改之后倒是得到了极大的改观。

    如今杜家酒馆的二层还闲置着,寻常惯来的市井小民是不会光顾那样的地方的,若要二层也有收入,只能瞄准那些小有资本的小康之家,然而因着杜家酒馆几年来的形象,突然转型便有些难度,不大闹一下,短期内是不会收效的。明夏也正打算请了牌匾之后,好好的闹一场,扩大一下“小雅居”的知名度。

    饶是如此,整改后的一楼也让账上的数字翻了个倍,近几天的净收入峰值更是突破了一吊钱的大关,让明夏的手头很是宽松了一下。

    然而,想起今日那老医师,明夏的眼神便又黯淡了。

    苏氏果然所言不虚,传说中的神医也被请来了参加新任刺史大人的暖房礼,明夏与翠黛便是请了他来诊治的,苏氏见那老医师已被请下了席,顺道也就说明了杜礼的情况,恳切地请求着老医师帮忙诊治。

    那老人果然是有点道行的,二话不说当场询问起杜礼的身体,还细细地切了脉,又查看了舌苔眼仁,便笑呵呵地对卢氏苏氏道:“不妨事,吃几副药就好。”说完便提笔写下了一个方子,说是照着这个去他的药房拿药,吃完十天之后再去找他,他会按情况给出另一药方,月余之后,保管就好。

    这老医师神乎其神的模样,倒叫明夏有些怀疑了,可是卢氏却很欢喜,捧了那方子便似捧着杜礼康复的希望,一时喜极,竟真的流下泪来。

    激动的卢氏或许没看见,但明夏却看的分明,苏氏让紫溪托出来的盘里,可是十两一锭的白银!

    十两啊,要搁了整改之前,那便是杜家酒馆二十五天的收入,就是现在,也要十好几天……而且,这十两还只是个出场费。

    那方子明夏还没看,但结合了现代的经验,她却直觉那价钱肯定不会低,呜呼哀哉,她的银子啊……

    明夏愁眉苦脸地望着双手,不知道这双尚且稚嫩的小手,能否赚够杜礼的医药费呢?能否养活的起杜家如今的十口人呢?能否给三娘和小郎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呢?

    她第一次有点不确定了。

    现实的窘境总是在追着人跑,任凭她加快了步伐,却总是发现小康在前面一步而她却摸不到。

    这种感觉,很折磨人,也很容易叫人疲惫。

    “砰,砰”

    两声轻轻地叩门声突然在明夏耳边响起,是谁呢?

    大家不是都去前面吃酒了?连卢氏都有专门的女宾席,三娘和小郎也分别跟了卢氏和杜礼,山芙则是她特意遣出去不必伺候的……

    “请进。”明夏收起疑惑,淡淡地答道。

    两扇沉重的枣红木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露出了云柏的脑袋,他扒着门,警惕地向身后望了望,这才神秘兮兮地闪进门来,又立刻回身将门重新关上。

    明夏睁大了眼睛望着云柏一连串的古怪动作,心里却困惑极了,此刻倘若不是见来人是自己熟悉的云柏,她简直就要叫人了……云柏的作为,拿那登堂入室的小贼来相比,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云柏,你这是做什么?”

    云柏听见明夏微恼的声音,忙走上前来,有点委屈地道:“这不都是为了你的闺誉嘛……”

    明夏无语,只是拿眼瞧他,这云柏,今天又是发了哪门子的疯?

    云柏却急道:“这里不比家里,林府上上下下都是呆人,专拿那男女授受不亲来说事……”随后郁闷地道:“我也不想再祸害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娘子了……”

    祸害?

    明夏猛地一惊,身子都坐直了几分:“你都祸害过谁了?!”

    “没!”云柏一见,连连摆手,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才道:“我没有!小娘子你误会啦,我说的是那个跟你一块落水的丫头啊!”

    “翠黛?”明夏疑惑,随即想起云柏在园子里的古怪,便忍不住笑了,云柏却一脸的气愤:“小娘子,若不是为了救你,我至于落到现在的境地吗?”

    “现在?你现在怎么了?”明夏好奇,不就是救了个人吗?人家感激还不及,怎么云柏却像是吃了大亏的模样?

    “怎么了?”云柏咬牙切齿道:“方才一个小丫头找到我,说是她家夫人叫她问我,可有婚配,老家哪里,家下还有什么亲人?你说,问这个能是什么好事嘛!”

    望着云柏一副指天灭地痛恨模样,明夏噗的一声笑了起来:“云柏,云大哥,这是好事呀!恭喜你了,看来我很快就有个云大嫂了。”

    云柏闻言,不说话,只是恨恨地盯着明夏,直到明夏举了双手无奈道:“好吧,我错了,我不该笑话你。”

    真是丢面子呀,还好三娘和小郎不在跟前。

    云柏闻言却并没欢喜,反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坐在床边的榻上,道:“你说什么办吧?我是不要那丫头……”

    明夏一看云柏真的恼了,便顾不得玩笑,忙绞尽脑汁献言献策:“要不,我去找娘,让她跟姑母说说?”

    “嗯,”云柏低垂着头颅,低低地应了一声。

    一向乐观开朗没心没肺的云柏,竟也会有这般颓丧的模样?

    明夏好生好奇,正要开口打趣几句,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急地脚步声,正要提醒云柏离开,明夏一转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早已蹲踞在后面的窗棂上,见她望过来便摆了摆手,然后轻快地跳了下去。

    至于吗?这般的鬼鬼祟祟,倘若叫人见了,岂不是更损她的名声?

    明夏这边腹诽着,那边的屋门却再次响了起来。

    这回,竟然是林飞秀。

    “秀儿,你怎么来了?不吃酒去了么?”明夏望着有些匆忙地林飞秀,笑着问了起来。

    “呀!表姐,外祖父和外祖母来了,在大堂吃酒呢!”林飞秀说完,微蹙了一下眉毛,才回身合上门,坐到了明夏的身边。

    “祖父祖母也来了?”明夏有些小小的惊异,这杜二狗,果真是看重苏氏这个干女儿,只怕收到苏氏来信都的消息,他立刻就启程了吧。

    “嗯。”林飞秀应了一声,好似想到什么一般,坐在明夏的边上竟出起神来。

    “秀儿?秀儿?”明夏唤了两声,林飞秀才反应过来,明夏就更加好奇了:“秀儿这是怎么了?”

    “表姐……”林飞秀两道天然细长的眉毛也蹙了起来,仿佛在犹豫着要不要说。

    明夏也不催,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心里却暗暗猜测着,令她左右为难的,到底是何事?

    过了一会儿,林飞秀好像是下定了决心,才向明夏道:“表姐,其实……除了外祖父母,还来了一位舅母和姐姐。”

    还来了一位?许氏?还是程氏?

    许氏的女儿早已出嫁,而四叔家只有一个儿子,因此,若是带了女儿的,那么必定是程氏了。

    “正是二舅母。”

    林飞秀说这话的时候,明显的有些咬牙切齿,明夏却了然了,这程氏定是做了什么让林飞秀极不喜欢的事,才得了她这般的厌恶。

    “表姐,我真是不明白,都是一家子的人,为什么三舅母这般的知礼,表姐你这般的体贴,而……而那二舅母竟,那般粗俗,还拉了那位姐姐去男人们的席上转,仿佛……仿佛卖女儿一般,那姐姐居然也不吭声……我看了都觉得丢脸!”

    嘎……

    程氏真的是想嫁女儿想疯了,其实明玉才多大?这要搁到现代去,绝对还是一青春靓丽的小萝莉呀!在眼下的唐朝,她却跟个大龄剩女一般,要程氏这般卖力的推销?

    “而且,表姐你不知道,我……”林飞秀突然咬住了唇不作声,看着明夏的眼光,也带了些惴惴。

    明夏皱眉,随即无所谓地笑笑,轻松问道:“怎么了?秀儿有什么就说,不要憋在心里。”

    林飞秀吱唔了半天,才道:“表姐,二舅母拉了那位表姐去跟人攀交情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不待见她们,尤其是一位别驾家的小姐,根本就没给过二舅母好脸色,可是二舅母竟还能叫表姐去跟人家交朋友,最后那别驾小姐不耐烦,竟骂了两句然后就叫丫环赶人……”林飞秀说到这个长叹了一口气:“母亲常说,要我待你们像亲生的表姐妹一般,我也一直谨遵母亲的教训。可是,今日二舅母的所作所为,让把她们当成一家人的我,觉得面上无光啊……”

    明夏无语,这程氏的行为,的确是出格了……“祖父祖母他们,就没管管二舅母吗?”杜二狗不像是这么没原则的人啊?

    林飞秀闻言,撇了撇嘴角道:“外祖父啊,他去跟别人敬酒还来不及,哪里还管得了这个……”

    晕啊……

    看来杜家这回算是把脸面都丢尽了。

    明夏突然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忧伤,怎么说,自己也是杜家的一员,林飞秀毕竟还姓林,自己可是姓杜的呀!

    这个认知让明夏有点恍惚,直到林飞秀起身告辞她才回过神来。

    “表姐,我说这些你别在意啊,我只是看见别人的眼神,心里难受,就忍不住想找人说说。”林飞秀这时才想起来母亲曾经告诫的诫律,暗暗地为自己一时冲动犯了好几条而后悔。

    “秀儿说什么呢,你肯对我说,是相信我。你放心,我也不会在意的。”

    得了明夏的承诺,林飞秀才稍稍好过,忙告了辞,走到外边招了小丫头子入席去了。

    闹了一日,晚饭之后,林天凡和苏氏才放了杜礼一家回去,杜二狗夫妇与程氏则被苏氏留在了林府,说是要好好尽一下孝道,杜礼无法,只得跟杜二狗请过安后,带了一家人往回赶。

    明夏坐在车厢里,捂着一层厚厚的被子,仍然是冷得发颤,原来,叫那湖水一冰,她真的受了些风寒,感冒了。

    捏着清水不断的鼻子,明夏真是苦不堪言,然而,皱成苦瓜的小脸上,那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透露着一股兴奋的光。

    对,没错,就是兴奋!

    她今天可是做成了一件大事呀,事关她家以后发展的大事呢,你说,这怎么能叫她不兴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