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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轻离能体会到莫逸晨的心思,可在于莫逸晨真的就能体会到五爷作为庶子要承受的一切吗?只是她却不好说什么,叹了口气,她尽量的使自己的语气柔和些:“您或许不能理解,别人家我不知道是怎样的,我生母是做姨娘的,那么在叶家,我就是庶出的,因为我娘不受宠了,我小时候就跟着娘去了城外的田庄,因为是失宠的,也就没有谁会理会我们,生病了,我们要自己去山上采药,这还多亏了娘的一身好医术,否则真不知道我们坟头上的青草长多高了,那时候经常的吃不饱,将以前攒下的东西都当了差不多,才不至于……”站的双腿发麻,却挣脱不开箍紧自己的铁臂,她索性身子微沉,就势坐在莫逸晨的膝盖上,扭了扭,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继续道:“如果是叶家嫡出的小姐,会这样吗?还有我家的几位庶出的姐姐,虽说在外人看来,都有了个不错的归宿,可究其另一层意义,哪一个不是为了嫡出的姐妹兄弟铺路,如果我是叶家的嫡女,那今日也就不会站在您的面前了吧,嫡出的女儿怎么会送人做妾呢?”说道最后已带了些许的自嘲。
莫逸晨听着,很意外她语调的平和,有了片刻的怔忪,他却知道她说的事实,沉吟了片刻才道:“你也觉得这很重要吗?”
叶轻离目光清澈,没有迟疑的摇了摇头:“重要与否,都不是我能选择的。”其实她很想说,她那时候是不屑于做选择,她不确定在这个世界里,能找到一个让她心动的人,所以在听到要给平南候做妾室,只是让人打听了下,听到他的年纪和品行,自己还可以接受,便也就顺其自然了,反正在叶家还是在莫家,抑或是嫁到别家,都是一样,妻和妾都是何人共享一个男人,她情愿做个妾,安分守己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她坚定而缓慢的道:“态度决定命运,你认为自己是卑贱的,即便你做了皇帝,那你也只是个卑贱的,反之,你认为自己是高贵的,即使做了乞丐,那你也是高贵的。”
莫逸晨听了,瞪大眼睛,简直匪夷所思,他所接受的教育就是人有尊卑贵贱,生来就是如此。
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满是不置信,叶轻离顿觉失言了,对于他这种接受着封建士大夫教育的古人来说,这些话有些惊世骇俗了些,忙转移了话题:“侯爷有什么打算?”
莫逸晨收敛了惊讶的表情,缓缓的开口:“这件事,不能瞒着娘,我跟她商量一下吧。”说着,揽了她的腰从太师椅上站起身。
午后的余温,空气里暖暖的,马上进入了五月的天气,上京的天气也渐渐的热了起来,拉着叶轻离的手,两人步履缓慢的走到了上次与弘智喝茶聊天的地方,竹制的桌椅依然如故,周遭的景致却与上次不同,那时候是深秋,入目的是满山凋零的残败,如今却是春花烂漫,自是另一番的心境,叶轻离觉得有些讽刺。
莫逸晨的贴身小厮林羽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桌子的酒菜,见到两人,忙迎了上来,喊了声:“侯爷,叶姨娘。”
莫逸晨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叶轻离见到桌子上面赫然醒目的放了盘水晶肘子,她不禁额头冒汗,抬眼望了眼香烟袅袅的大国寺,笑着调侃道:“这佛门净地,侯爷弄来这么一桌子酒菜,不怕佛祖怪罪吗?”
莫逸晨虽是了解她有意为之想逗自己开心,但他真的没有那样的心情,揽了她坐下:“陪我喝一杯。”
叶轻离皱了眉头:“妾身酒量不好,怕坏了侯爷的兴致。”
莫逸晨却倒了一杯递到她面前:“没事,有我呢,这里就我们俩,你怕什么?”
怕的就是你,叶轻离小心的嘟哝,却不敢出声,她顺从的接过那杯子,仰头便喝干了里面的液体,是温的,叶轻离的嘴角翘了翘,有些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咙滑入小腹,却带着股馨香,是凝露香的味道,唇边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莫逸晨斜睨了她一眼,还说酒量不好,这样的喝法,明明是个贪杯的,他也跟着喝完手里的凝露香。
叶轻离已执起了酒壶满满的斟了一杯在他的杯子里,自己也蓄满,这才夹了块水晶肘子放在他面前的小碟子:“侯爷,空腹喝酒伤身。”
莫逸晨笑着吃了,再次举杯喝了那酒,眼睛灼灼的看向她,叶轻离之后跟着喝掉,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的,两人都喝了不少,最后已是弄不清那坛上号的凝露香究竟是进他的肚子里多还是她的。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叶轻离摇晃着手里的酒杯,虽然说话的声音口齿清晰,但莫逸晨却能感觉她醉了。
这丫头只有在醉酒之后才能有这样最真实的一面,平时看到,叶轻离对他一直保持着那种表面的谦卑,没错,就是表面,看似无可挑剔,但他很确定的看到,那谦卑根本没有到达眼底,却能做到滴水不露,只是偶尔会有些许的真性情不经意的流露,就比如此刻。
叶轻离执了那小小的酒杯,对着悠远的山林大放阙词,扭过头来双眼迷离的对莫逸晨微微的笑:“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侯爷何必太过执着?”
莫逸晨若有所思,在心里玩味着叶轻离的话,是他太过执着了吗?他苦笑,这种事情,想不执着也难,他承认他的胸襟不够宽大,最初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他有杀人的想法,是黎王拦了他,气愤难平的纵马跑来大国寺,在叶轻离面前弄了个无所遁形,羞愤的的同时他竟然得到了心理上的一丝宁静,莫逸晨望过去,见叶轻离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在那里扭来扭去,说不尽的万种风情,只是一张小脸显得稚嫩了些,他朝着她举杯笑了笑,低头轻啜了一口。
叶轻离见了大笑起来,语调也略略拔高,衣袖一挥,指了四周的花香鸟语:“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再一杯。呵呵……侯爷不觉得很惬意吗?”她闭了双眼,张开双臂,感受那山间徐徐的微风,嘴里喃喃低语:“在这广阔天地间,你会觉得,自己真的很渺小,那小小的烦恼也就不算什么了。”
莫逸晨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小丫头的话还是很有见地的,是不是她在叶家的时候就是如此?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胸襟,在面对大太太的刁难,父亲的冷淡,言曼舞的敌意,她会表现的那样的不以为意,还致力去做着她能做到的一切,他突然很想去了解她,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觉得对她的了解太少了。
莫逸晨缓缓的开口:“唱首曲子吧,我想听,上次你唱的很好听。”
叶轻离睁开眼,扭头看他:“曲子?”她有片刻的怔忪,继而似乎懂了,呵呵的一笑:“是唱歌吧?”她突然高声的喊起来:“木香,木香,你在哪?”
正侯在远处跟沉香采花的木香闻言小跑着过来:“小姐,您喊我?”
叶轻离见了她有些怔楞,还分不清状况,为什么有个小姑娘在跟她说话,过了片刻才有些懂了,拍了拍木香的肩头:“去我房间,把大师给的那三根弦的琴给我取来,我要唱歌。”那是她在弘智那里无意间见到的,很是喜欢,便占为己有。
木香应了声是,匆匆的跟莫逸晨行了一礼,再次小跑着去拿琴,心里暗叹,小姐喝高了,不过瞧侯爷的样子,好像没有不悦,这才放下心。
叶轻离已回过神朝莫逸晨笑了笑,步履蹒跚的走到桌子旁,劈手夺过莫逸晨唇边的酒杯,一饮而尽:“好酒,一杯酒,漱漱口。两杯酒,晕起走。三杯酒,我扶墙走。四杯酒,墙走我不走。”说着便手舞足蹈起来。
莫逸晨满脸的黑线,这是什么调调,知道她的酒品不好,却没想到竟会如此的不堪,却让他暂时的忘记了那些不愉快。
木香捧了一把三弦琴放到叶轻离的手里,莫逸晨望过去,他是见过,他年少的时候在云南历练,见到当地人就是拿的这种乐器,想那叶轻离的生母是云南过来的,是生母教给她的吧。
叶轻离神情惬意的倚在一旁的大石头上,手指随意的拨弄了几下,这才菱唇微启,唱起洒脱随意的曲调:“沧海一声笑,白云飘呀绿水摇,世界多逍遥,自由的风呀自在的鸟,今朝的欢笑,多么的快乐,多么的美妙,多么的不得了唱你的歌呀唱我的调,唱尽世间逍遥,浮沉随浪,只记今朝,今朝的欢笑心在飘呀身在摇,唱我逍遥调,快乐的人唱快乐歌谣,声声都是欢笑,沧海一声笑,笑看呀,滔滔潮,世界好逍遥,浮沉随浪,浮沉随浪只记今朝的欢笑,多么的快乐多么的美妙,多么的不得了。”轻快优美,天真率性,洋溢着女性的细腻情怀,同时又带着庄周式的潇洒肆意。
莫逸晨为之一振,他有片刻的迷惑,看向叶轻离的眼神有了一份探究,他突然有些心慌,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他能掌控的。
他站起身,低头凝视叶轻离,发现,她竟然靠着大石,睡着了。
叶轻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了,木香给她端来醒酒的汤品,一边服侍她喝了,一边忍不住的数落:“小姐啊,你说说看,明知道自己的酒量不好,还要喝的那么多,以前在叶家的时候你都不会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