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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剧变前夜
南阳医学院座落在南阳市的大学城，左邻右舍都是省一级着名的大学。
幸运的是，接待刘天昊二人的副校长正是当年庞广宏的老师。庞广宏念的是临床医学专业，三年的专科！
副校长又带着二人来到医学院的住宅楼，找到了当年庞广宏的导员。从导员的话中可以得知，庞广宏是一个比较用功但是天赋平平的学生，成绩中游，不好也不坏。
毕业后说是去了某个小医院上班，但具体是哪家医院却不知道。
二人不甘心，又去教务处询问，但是得到的答复是类似这种毕业生去哪儿工作的信息，在庞广宏那个年代，学校是不记录的这些事情的，毕业就毕业了。有关于她的情况，在1999年毕业后就无从查证了。
吉普车奔驰在回去的路上，车外的风和胎噪声不断地冲击着。
虞乘风打破了沉默：“高鹏宇、谷艳萍和冷仙琦的过往经历和档案资料咱们都查过了啊，没见和庞广宏在工作上有交集嘛！”
刘天昊摇摇头道：“有时候，人事档案也不是完全真实的，尤其是像高鹏宇那样的个体老板，经历造假的还少吗？谷艳萍和冷仙琦也是一样。”
“我到现在还是没法子把这么多的线索都集中在庞广宏一个人身上。”
刘天昊点头道：“生活中，我们总是习惯于给某某人贴上几个典型的标签。可是不要忘了，人是多维度的，绝不是画在画布上的平面图案。人性本就很多面，咱们干公安这行久了，你应该也能体会到。再好的人，也难免有小毛病；再十恶不赦的罪犯，身上也会有闪光点，这才叫真实。不管你喜欢与否，庞广宏的过去、现在、学习经历和谋生手段共同构成了她不可分割的部分，我们先不说这个人的好坏，相较于冷仙琦不食人间烟火般的隔膜感，这个庞广宏更有特点、更鲜活、更真实，对吧？”
吉普车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虞乘风将车窗略微摇了下来，凉爽的风顺着车窗的缝隙钻进车里，直扑面庞，带着呼呼的声响。
“去庞广宏家！”刘天昊突然说道。
“好！”虞乘风没多问，他知道刘天昊这样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当案件停滞不前时，最好的方法就是回到案发现场。
刘天昊和虞乘风站在庞广宏家卧室盯着床和床垫子愣神，为了保护现场，现场的门窗紧闭，血腥味道很重，床垫子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发黑。
刘天昊围着床走了一圈，又站在床头思索。
“昊子。”虞乘风上前一步，脚下却发出滋滋咔咔的声音。
刘天昊顺着声音看向虞乘风的脚下。
“地板陈旧了。”虞乘风退后一步说道。
刘天昊蹲下来用手敲了敲地板，掏出随身的瑞士军刀开始撬地板。
“你踩地板的声音有点空，而且……”刘天昊把地板撬开，里面是一个空腔，其中放着一本老式的影集！
戴上了白手套将影集取出，刘天昊有些兴奋。
庞广宏把影集放在这个位置，说明这东西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影集的外皮是过去流行的那种硬纸板上面画上图案的样式，周围的边缘有的地方有些残破，露出牛皮纸颜色和层层剥离的填充用纸。影集正面是一位当年颇为流行的挂历美女的照片，照片的下方印着四个字：“美好时光。”
刘天昊小心翼翼地翻开这本影集，头一张照片上是黑白底色，画面上是一个小婴儿端坐在襁褓中，表情恬静，目光明亮。照片的背景上有一行细小的白色毛笔字：庞广宏周岁留念。
照片都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
刘天昊静静地看，仿佛经历了一个呀呀学语的婴孩到青春飞扬的少女的成长史，这个少女也许不够亭亭玉立，也许称不上清水芙蓉，但是她够鲜活、够真实，她确确实实在这个世界上活过。她成长过、她幻想过、她年轻过，她向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拥有过一生之中最美的年华。
尽管，她现在已经成了冰冷铁柜里一具僵硬的尸骸。
此刻的心情，刘天昊说不出来。直到他翻到了最后一张照片，他看见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他轻轻地将照片从透明的塑料薄膜里夹出，放在眼前细看，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
“《剧变前夜》
——狂欢的我，没想到人生剧变即将开始，多想停留在这一刻……”
刘天昊右手略微颤抖地将照片举起，仔细观察着这个令庞广宏此生难忘的瞬间。
这张照片像素不高，应该不是专业的单反相机拍摄的。夜晚的街头，画面正中的人物是庞广宏，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虽然称不上美女，但是脸上看不到皱纹，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她右手举着一面小小的五星红旗，左右比着胜利的“V”字形手势。她穿着白色T恤，下身是牛仔裤、运动鞋。
在她身后的马路上，到处是拥挤的人群，人们多数穿着短衣短裤，有的甚至穿着背心裤衩拖鞋就出来了。许多人的手里都挥舞着鲜艳的五星红旗，有的人脸上甚至都涂抹上了国旗的色彩，也有的人举着写有“我们成功了！”等等字样的横幅，横幅上的大字字迹潦草，但十分醒目。有的人甚至敲锣打鼓，动作夸张。在场的几乎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掩饰不住的喜悦。
庞广宏身后的远处，街边支起一处西瓜摊，摊主扯着脖子叫卖着。成堆的西瓜旁边，竖着一个大纸壳子，上面写着字迹拙劣的宣传语：普天同庆，限时特价！本镇西瓜，假一赔十！为期三天，到十六号！
刘天昊将视线拉回到庞广宏的身上，突然发现在她旁边的人群之中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穿着的篮球鞋看不见鞋带，红白相间的夸张造型十分扎眼，脚背靠外侧有醒目的锐角造型，上面似乎有个大写的英文字母“I”。
刘天昊若有所思。
几分钟后，他抬起头来，问虞乘风：“看出什么来没有？”
虞乘风挠挠头，不太确定地说道：“照片背面的字迹跟庞广宏出租屋内的笔体很像，应该是她本人所写的。从字面内容上来看，拍完这张照片之后不久，她就遭遇到了人生剧变，很有可能就是当年那件事。可是她为什么不多写两句呢？把时间地点说出来不就得了嘛！”
“她已经说出来了，就在这张照片里！”刘天昊举着照片，表情凝重地说道。
虞乘风睁大了双眼，但并没有说话，而是比划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刘天昊微微一笑，将照片递到了虞乘风的面前，随即站起身来，他即将而来的分析让虞乘风目瞪口呆。
照片整体已经略显发黄，应该很久之前拍摄的，结合着画面上人们的穿着，有些稍显过时，但也不至于是刚刚改革开放那会儿，可能是香港回归之后的年代。
再看细节，庞广宏身边男生所穿的那双篮球鞋。资深球迷或者球鞋的爱好者们可能知道，那双鞋的款式名为“THEANSWERIVMID”，英语单词ANSWER，意思就是答案，是当年红极一时的NBA着名球星艾弗森的绰号。而这款鞋的名称全译过来就是艾弗森篮球战靴ANSWER系列的第四代。
提起这款鞋的主人艾弗森，不知道会唤起多少八零后的青春记忆。他那鲜明的个性、极具攻击性的球风以及顽强拼搏的意志品质使得他即便在中国也拥有大量拥趸。
商家锐步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适时地推出了艾弗森系列战靴。而画面中出现的这一双，大概是其中知名度最高的之一了。因为这双鞋的主人，在此款鞋推出的当年，正是在NBA战场上风光无两、大杀四方的时候。艾弗森当年一举囊括了NBA常规赛、全明星赛最有价值球员和得分王等多项殊荣，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将76人队带进总决赛，无奈最终惜败于由奥尼尔和科比领衔的如日中天的湖人队。
而那一年，正是让很多人如今依然记忆犹新的2001年。
这样看来，照片应该是拍摄于2001年之后的某个时间，并不会太久。
再看黑夜里街道上激动狂欢的人群，由人们的穿着来看，季节上显然是夏季。
而人群旁边街边的西瓜摊的宣传标语写着“为期三天，到十六号！”由此看来，这个标语显然是某月13号到16号之间写的。
在公元2001年开始之后的某年，夏夜的某月13号到16号，有什么事情能让如此多的群众走上街头，纵情狂欢，并且打出“我们成功了！”这样的口号呢？
答案只有一个：北京申奥成功！
具体说，那是在北京时间的2001年的7月13日，北京时间22点，当时的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宣布北京申办2008年夏季奥运会成功。那一夜，华夏大地陷入了欢乐的海洋！
虞乘风重重地点了点头，许久才道：“厉害！那么，接下来的地点呢？”
“还是看西瓜摊的广告词！”刘天昊笑着说道：“‘普天同庆，限时特价！本镇西瓜，假一赔十！’在咱们南阳周边的地界，有哪个镇子敢打出这么理直气壮的广告呢？”
“安阔！你是说安阔！”虞乘风一拍脑门，大笑道。
“没错！就是远近闻名，咱们前几天还吃过的安阔西瓜！”刘天昊道：“因此，庞广宏2001年的时候在安阔工作过，和她所学的医学专业的就只有安阔镇的卫生院！”
“唯一的可能性！”虞乘风随即又道：“安阔现在已被合并到高新园区了，连名称都改成安阔街道了，很多单位都转隶了，不知道这个卫生院怎么样。”
刘天昊站起身朝门口走去，道：“反正安阔离咱这儿并不远，好歹去一趟，道儿上问吧。”
刘天昊兴致很高，抢先坐在驾驶座位上开着车。虞乘风拨打了安阔街道的电话，得知2002年，安阔卫生院合并到高新园区医院了。
高新园区医院崭新的白色门诊大楼显得庄严肃穆，停车场入口车辆来往不息，人们进进出出。
刘天昊等人马不停蹄赶往医院的办公室，说明来意后，负责编制人事方面一位姓师的副院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你们好警察同志，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尽管说！”师副院长的握手坚定有力，显得很热情诚恳。
刘天昊出示了警官证，开门见山地说道：“师院长！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想查阅一下安阔卫生院的人事档案，看看2001年左右，也没有一个叫庞广宏的女子工作过。”
“好的，没问题！我安排人带你们去档案室。”说完，师副院长拨打了办公室的电话。
放下话筒，师副院长自言自语道：“庞广宏……庞广宏？”
“怎么？您有什么印象吗？”刘天昊发现了对方的神情有异便追问道。
“听过，又一时想不起来，好像……呵呵，先去看看档案吧。”师副院长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一会儿，一个年纪不大戴着眼镜的女生敲门进来，随即带着刘天昊等人来到了医院的档案室。
几个人一直走到屋子的尽头，在最后一排的架子上，女生翻出了几个牛皮纸的档案袋，道：“两位警官，都在这里了。”
档案袋上面布满灰尘，显然很久没人动过了。
“怎么只有这么少？”刘天昊皱眉道。
“关于安阔卫生院的资料，我们现有的就这么多，您看看有什么能用上的。”女生扶了一下眼镜，不好意思地笑笑。
打开最厚的档案袋，前几页是转隶时安阔卫生院有医疗仪器和器械多少，办公用品多少，都分门别类地做了详细的记载。很显然，这算是硬件资产方面的交接清单。接收一方的签字人叫高昂，交付一方的签字人叫章文贤。
账目资产方面刘天昊一带而过。
一张纸上清晰地印着几个熟悉的名字：高鹏宇、谷艳萍、冷仙琦、庞广宏，刘天昊双手变得有些发抖，两人几乎同时看向对方。
“就是它！”
……
世间万物皆有联系。
早年的科幻片《蝴蝶效应》讲述的就是这个意境。
也许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两种事物，可能在其他的时间和空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这种联系甚至直接关联到两种事物的结局。
就像刘天昊和孤魂一样，本来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因为高鹏宇等人的案件联系在一起，虽说他们从未谋面，却好像认识了很久，相互之间了解颇深。
孤魂是刘天昊到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厉害的对手，动作之快超乎他的想象。如果单纯是侦探和凶手之间的死亡竞赛，那么刘天昊已经败得非常彻底。
可刘天昊的目的是抓住他，虽然他还不知道孤魂的名字，就像蝴蝶一般，翅膀还在扇动着，变数还在继续，谁也说不准最终的结局会怎样。
刘天昊经历过最艰难的痛苦阶段，这张纸令他终于抓到了孤魂的影子，轻轻一扯，影子便会暴露在阳光下，孤魂将魂飞湮灭。
但孤魂也有孤魂的棋，至少在他的棋盘上，其他的人都只是一枚普通的棋子。
一场罕世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孤魂将不再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