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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的街市充杂着叫卖声及交谈声,在拥挤的人群中,牵着汗血宝马的蓝隽皓显得特别显眼。
“爷,我们离家也有好一段时间,是不是该回去了?”瘦小的小厮努力地排开身旁的拥挤人群,费力地仰高头扯开喉咙问道。
唉,人长得高大就有这点好处,不会被挤在人堆中,又是汗臭又是体味的,说有多难过就有多难过。还好,他年纪尚小,娘说他还会再长高,否则,一辈子这样不是很可怜吗?
低叹一口气,春喜才猛然发现在他感叹的同时,爷已经又轻松地往前走了一大段路,见状,春喜赶忙又卯起劲追。说起这个主子,春喜又爱又恨,爱的是蓝隽皓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主子,从小跟在他身旁伺候,春喜间接的也读了不少书,每天吃香喝辣,好不快活;但是,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像现在就是让他恨极的时候了。
用力拨开前头长了一身肥油的大婶,春喜奋力地又钻又挤,好不容易才走到蓝隽皓身边。
“爷,我说了那么多话,你好歹也回一句吧?”看着无动于衷的蓝隽皓,春喜忍不住哀求。
他真是不明白爷究竟在气些什么?不过是娶房媳妇儿,有这么痛苦吗?新夫人他是看过的,人长得漂亮不说,听说,还是衙门里梅大人唯一的掌上明珠呢!精熟棋琴书画,是多少青年才俊的梦中情人,这么好的人选让爷当媳妇儿,爷还生气,他真搞不懂爷究竟在想什么?
蓝家下聘第二天爷即离家出走,迄今已十余天了,看他的模样似乎还没打算回去,这下子可苦了他**
说来说去都怪他自己不好,明知道爷的性子决定的事绝不会更改,他就该闭紧嘴巴,乖乖地跟着爷,偏偏不晓得搭错了哪根筋,居然自作聪明跑去向老夫人报告,落得这会儿两面不是人的情况,眼看着老夫人说的期限就要到了,到时若没把爷劝回去可不是挨顿骂就能了的呀!
一边努力跟着,春喜忍不住又哀哀说了起来:“爷,求求你,我们回去吧,夫人会担心的”
“闭嘴!”不开口就罢,一张开嘴,蓝隽皓喷出的冷意差点儿让原本汗流浃背的春喜结冰。“要嘛你就闭起嘴巴跟好,要不,你自个儿回去!”
将视线从琳琅满目的摊子上收回,蓝隽皓不悦地低咒。多嘴的小厮,他好不容易可以忘了这烦心的事,偏偏要来提醒他!
加快脚步,蓝隽皓将怒气发泄在沉重的步伐中。
真搞不懂那老家伙到底在想什么?明知道梅艳双那女人狡媚多诈,还自作主张帮他下聘,说什么梅家有权有势,对他的未来肯定大有帮助!笑话,他又不是吃软饭的家伙,还得靠背景提携吗?要不是他无意仕宦生活,否则谋得一官半职绝不是问题,也不会落得被逼婚的地步。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老家伙自己,他早听闻梅艳双和她有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关系,这会儿千方百计地把他俩凑在一起,是想藉着梅艳双拉拢他,好继续稳固她在蓝府的地位吗?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抹煞掉她身上的罪恶吧!
冷笑一声,蓝隽皓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没那么简单的,她欠娘、欠他的一切,穷极一生他是忘不了了,即使他答应过师父不追究过往,但是,他可没大方到愿意让她继续掌控他的生命,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追寻自己所要的,至于梅艳双,是她白费心机了。
不过,他倒真没看过哪个女孩子这么不知矜持的,只是下了聘就大剌剌地搬进蓝宅,成天趾高气扬地指使下人帮她做这做那儿,俨然以主人身份自居。
冷嗤一声,蓝隽皓不屑地撇撇嘴。
这样的女人就想教他屈服,老家伙是小看他了还是刻意羞辱他?
烦!
“爷”见蓝隽皓加快脚步,春喜愣了一下,赶忙又开始在人群中钻挤。“等等等我!”
“哼!”仅仅抛下一声冷哼,蓝隽皓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迹象。
“爷”看着他冰冷如刀刻的侧脸,春喜知道这次爷真的发火了。低叹一口气,他继续跟着。
都怪自己大嘴巴,现下,也只有认命啦!
“包子、馒头,热腾腾的包子馒头哟”
“来、来、来,客倌,里面请,清粥小菜、满汉全席样样都有哦”“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嘈杂的街道边出现了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极度引人注目,那模样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只不过,看到的人若不是故意地掩着口鼻快速经过,就是恶毒地抛下一句:“没人要的小乞丐!”
是的,这些可怜的孩子就是成天窝在庙口的小孩,年纪从三岁到十几岁都有,为了填饱肚子,没有谋生能力的他们平日就以乞讨维生,也就是因为这样才落了个小乞丐的名号。
小心地躲避着人潮,第一次上街的十一妹似乎被这混乱热闹的场面吓到,紧紧偎着身旁的大女孩,睁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东瞧西望。
“姊姊姊抱”她口齿不清的巴着人,直到被高高抱起,才安心地将头倚在女孩肩上。
“小三,你带着小五、小六!”瘦弱的身子似乎承受不了身上的重量,聂小舞咬着牙,脸蛋瞬间涨得通红“小四,你跟我来。”
快速地下了命令,聂小舞看着脸上均是兴奋之色的弟妹,有些担心地继续叮咛:“记得喔,日落前要回到这儿。小三,好好照顾他们,别忘了跟好心的大婶们要一些牛奶、稀饭,九弟跟十妹已经两餐没吃了。”
虽然在大家眼中他们只是一群既肮脏又没人要的小孩,但是在她心中,这些年纪比她小的伙伴就好像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若没有他们的陪伴,她真不知道这种难捱的日子要怎么过。
从她有印象以来就一直以庙口为家,连庙中的老住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现的。尽管如此,每日餐风露宿倒也轻松愉快;不过,自从她渐渐懂事、开始明白为什么人们看她时眼中总是不自觉或刻意流露不屑及轻蔑“乞丐”这个卑贱的名字便像是与生俱来就烙在她身上一样,不管她怎么努力擦干净自己的脸,怎么有礼貌的招待来庙里拜拜的叔叔婶婶们,嫌恶的眼光从来没有改变,渐渐地,她就慢慢释然了。乞丐就乞丐吧,起码,她活得自在。
将右手上的重量移到左手,聂小舞吃力地说着:“小六,把衣服拉好,待会儿要有礼貌,别忘了姊姊在家里交代的。”
今日是城里每月一次的大市集,热闹程度不下于庙会,难怪她会担心了;不过,在这种日子,铺子里的掌柜通常比较大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们还能讨到一些鱼肉,让大伙加加菜。所以,每当市集的时候,她和较大的孩子总会带弟妹出来,一来开开眼界,二来,也为往后的食物打点。
“嗯。”小六听话的拉了拉已然破旧不堪的衣服,虽然没多大差别,不过,起码不会老让人说他们没规矩。
聂小舞满意地点点头,年纪只小她一岁的小三担心的看着她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小舞,十一妹让我抱吧,今天人这么多,你吃不消的。”
低头看看偎着她的小孩,聂小舞衡量了一下,正想把她交给小三,冷不防地,一直很安静的十一妹尖声叫了起来:“不要,姊姊抱!”
“十一妹!”
“好了、好了,没关系,我可以的。”手忙脚乱的安抚着吵闹的小孩,聂小舞一边说:“走吧,别玩过头了!”
“再见!”
年纪尚小的小五、小六欢呼一声,一眨眼就跑得不见人影,害还想说些什么的小三也只得抛下一声“待会儿见”就急急忙忙的赶向前。
见三人都跑远了,聂小舞才低下头说道:“小四,我们也走吧,待会儿跟紧我,别惹事了。”
这些孩子中她最担心的就是小四,不但生性懒惰、脾气又暴躁,本来她是不让他跟来的,谁知到了这儿,才发现他一直偷偷摸摸地跟在后头,无奈之余只好多花些精神盯着他?。
灵巧的钻进人群中,聂小舞机伶的找着看来较慈悲的店家,不过,今天的运气似乎不怎么好,接连几家都被轰了出来,刚刚差点儿还要挨竹扫把,吓得十一妹全身又缩成一团。
“姊姊姊怕怕”
“嘘,乖、乖、乖,不怕、不怕,姊姊在这里”
缓声安抚着十一妹,聂小舞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旁的小四则是气愤地谩骂着:“臭店家、烂店家,咒你明天关门大吉、客人跑光光”
“够了,小四!”拍抚着十一妹,聂小舞听他愈骂愈不像话,忍不住厉声喝道。
要得到食物是他们的福气,要不到食物也怪不了人家,想想看,哪个店家不是为了多赚些银两努力?他们一身寒酸地站在人家门口,当然惹人嫌啦!
认命的低下头,聂小舞眼中迅速掠过一丝悲哀。
“小四,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性子别这么急,否则,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他们这种人的身份就像渺小的蝼蚁一般,只能在困难的夹缝中求生存,真的出事了,也不会有人悲悯掉泪,就是了解这一点,聂小舞才会这般委曲求全。
骄傲可以用在别的地方,不可以用在这儿,光是想到十一个弟妹的生计,她就只能咬紧牙,继续忍受不堪的对待。“小四,你”“够了,我不要再继续听你说教了!”被训了几句,暴躁的他也火了起来,大吼着跳脚,把怒气都发泄到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的十一妹身上。“是你,一定都是你,智能不足的家伙,都几岁了还流口水,难怪没人肯给我们吃的,我不要跟你一起了,就不相信我一个人要不到!”
语毕,他气冲冲地钻进人群中,一下子便不见人影。
“小四——”
聂小舞大叫着,还得安抚又哭了起来的十一妹,真是分身乏术,追了几步,才难过地停下来。
她可以了解小四的心情,从小他就比别人倔强,无法忍受别人的歧视,但是,这样的命运该怪谁?怪他们不负责任的爹娘、还是残忍的老天爷?
担心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聂小舞强力忍下心酸,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希望小四懂事些,别闯祸了才好。
“姊姊”
“嗯?”听到怀中传来细声,她收起脸上的哀伤,强颜欢笑地低头看着十一妹。
“姊姊,饿饿”十一妹口齿不清的咕哝着,明亮的眼里尽是信赖。
看着她清秀的五官,聂小舞又是一阵心酸。
十一妹是个可爱漂亮的小孩,她真不懂她的爹娘怎么忍心将她丢弃?被遗弃并不是她的错,而是她的爹娘没福气呀!看着她眼里的信赖,聂小舞深吸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
怎么今儿个无端端的难过起来?她是小孩们的大姊,若是她不振作,在家里等的小孩怎么办?
扯开嘴角,聂小舞定了定神,像是在和十一妹保证,也像是在和自己保证一般——
“好,我们去找吃吃。”
或许是运气,也或许是聂小舞的努力,说也奇怪,刚刚逛了大半天一样食物也要不着,这会儿,不一会儿工夫她就要到了一些剩菜剩饭,其中还有一条残余许多鱼肉的清蒸鲈鱼呢,就连十一妹也得到一颗糖葫芦,兴奋地吃了起来,看她满足的模样,聂小舞忍不住温柔地笑了起来。
“好吃吗?”
“嗯。”小小的头颅点得飞快一般,十一妹口齿不清的说着:“姊姊,吃吃、吃吃”
见状,聂小舞略偏了偏头。“不用了,十一妹吃,姊姊不吃。”
庙里的孩子都很可怜,平日别说零嘴儿了,连三餐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难得有零嘴儿吃,她不忍心和十一妹分享。
或许是平常真的难得吃到,一向贴心的十一妹听到聂小舞的拒绝,也没有坚持,头一偏又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
抱着十一妹走了这么久,聂小舞渐渐感到疲惫,细瘦的手臂早已没有知觉,只剩下意志力在撑着。
她站到人潮较少的角落,稍稍喘着气。
要是平常,她非得逛到店家开始收拾准备打烊才肯离开,不过,今天抱着十一妹,她的体力已耗尽,看看手中的食物也有好些了,小三他们应该也能找到不少食物,不如今天就这样吧。
低头擦了擦十一妹黏呼呼的小脸,她轻声道:“十一妹,我们要回去?,你要不要帮姊姊找四哥哥?”
从小四气愤地跑开后一直没看到他的人影,让聂小舞有些担心。
他应该不会出事吧?
在聂小舞胡思乱想的时候,十一妹安静了一会儿,才轻声咕哝着:“不要,四哥哥坏”
“”听到她的低喃,聂小舞原本想说些什么,不过一会儿又合上嘴。
谁说十一妹笨?小孩子可是最敏感直接的,谁对她好就掏心掏肺,谁对她不好,就算给她奇珍异玩,也不屑一顾。低叹一口气,聂小舞慢慢地继续前进,一边四处张望着。
突然,眼前的人群一阵骚动,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聂小舞自然地避到一旁,生怕失控的人群挤到十一妹,却又忍不住好奇地伸长脖子。
“小偷、不要脸的臭乞丐,竟敢偷俺的包子”
“啊!”“捉住他、快捉住他呀!”
喧嚣声愈来愈大,聂小舞放下发酸的脚跟,往路旁又避了避。
原来是小偷呀,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呢!
静静待在一旁,聂小舞等着骚动结束,不过,人群却一波波往她站的方向挤来,让她差点儿站不住脚。
“别别挤呀!”
她护着十一妹频频后退,冷不防看见那个人人喊打的罪魁祸首——
“小四!”
“爷,再二十天就是老爷的六十大寿了耶。”站在蓝隽皓身旁,春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轻声说道。
“嗯。”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蓝隽皓专心审视着手中提着的宝剑。
“那我们什么时候啊!”蓝隽皓冷不防一个抬手,不知是有意或无意,白晃晃的剑端就停在春喜鼻前,吓得他惊叫一声,来不及出口的话都哽在喉咙里。“爷爷”
无视于他惨白的脸孔,蓝隽皓优哉游哉地收回长剑,又从铺子挑了另一把宝剑看着。
“我说过,要留下就别多嘴,需要我再说一次吗?”
“不不用”心有余悸地盯着蓝隽皓手中的利剑,春喜结巴着。
他又不是九命怪猫,有不死之身供他冒险,罢了、罢了,反正一场责罚是免不了的,被老夫人处罚总比命丧此地好呀!
认命地闭上嘴巴,春喜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静待蓝隽皓挑选中意宝剑。
见他安静下来,蓝隽皓略有深意的看他一眼,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后天吧!”
“啊?”正沉浸在自怜的情绪中,春喜茫然抬头,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就这把。”转过头,蓝隽皓没搭理他,举高看中的宝剑问价“多少?”
“爷,你说后天是什么意思?”直直地盯着蓝隽皓掏钱袋的动作,春喜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渐渐加快。
没有回答,蓝隽皓付了钱径自往前走,见状,春喜赶忙跟上。
“爷,我们后天要回去是吗?”他叽叽咕咕地问着:“你是这个意思是吗?”
,见他不回答,春喜不放弃的继续追问:“爷,我们”
“小偷呀,前面的客倌帮帮忙,捉小偷呀!”
后头冷不防传来一阵捉贼的喊声,蓝隽皓下意识地伸手一抓,轻轻松松便把一个满脸污泥的小男孩捉住,提在半空中。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大坏蛋,快放开我!”
看着手中剧烈挣扎着的小孩,蓝隽皓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老天,这小鬼是多久没有洗澡了?浑身脏兮兮也就算了,还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味道,真不晓得他的家人怎么受得了?看他的衣服就知道家里环境一定不好,不过,这么小就知道偷东西,的确欠教训!
恶狠狠的瞪他一眼,蓝隽皓静待发福的店家赶到。
“你你这个臭小子,再跑呀”跑得喘吁吁的大汉好一会儿才到,劈哩啪啦骂了一阵后,才转向蓝隽皓。“谢谢少侠出手相助,要不,就让这狡狯的小贼溜了。”
点点头算是回应他,蓝隽皓转头看向犹在挣扎的小鬼,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他”
店家正要回答,突然,一个尖锐的喊声由远至近“小四!”
大伙儿还没回神,一个瘦弱的身子已经窜到蓝隽皓身前,胡乱的又推又拉。
“放开他,放开他”聂小舞着急地挥舞着拳头,一张脸涨得通红,嘴里不停喊着。
虽然捶在身上的拳头软绵无力,压根儿对蓝隽皓无法造成伤害,不过,从小养尊处优的他怎堪如此被对待,眉头一皱,他拉住她的衣领便把她也提了起来。
“哇——”
响亮的啼哭声在同一时间响起,蓝隽皓这才注意到聂小舞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而且
她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