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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候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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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父子俩意见相左,而且,谁都说服不了对方,所以父子二人,在共同乘坐一辆马车去上朝的时候,彼此都板着个脸,相互不搭理对方。

    到达朝门门外之后,太尉陆平一边走下车去,一边冷声说道:“小兔崽子,翅膀还没硬,就想飞了!告诉你,再凶悍的野兽,也斗不过狡猾的猎人,做事情,要冷静,更要有头脑!”

    而陆恒也毫不示弱,阴声应道:“老爷子,据说你年轻的时候,曾率领三百人,夜袭万人的敌军大营,豪情惊天,而现在呢?莫非年龄越大,胆量越小?”

    “妈的,这能一样么”

    父子两人,在朝门之外,差点没吵闹起来。

    凭借手中的诏书,陆恒被看守朝门的禁卫军士卒,引领到太和大殿外面的丹陛之下,等候传见。

    陆恒打量四周,眼前,是一个高大宫殿,琉璃作瓦,紫木为檐,画栋雕梁,看上去金碧辉煌,在大殿的匾额正中处,写有“太和”两个大字,正门口,是长约十多丈的白玉栏杆,依次有九根三、四人才能合抱的盘龙巨柱。

    一大堆身穿朝服的朝臣,都站在正门口处,列队等候,陆恒清楚的看见,有不少人,虽手拿朝笏,却仰脸向天,仿佛市井小民一般,接二连三的打着呵欠,伸着懒腰。

    与正门口相对的,是一个巨大广场,青石铺地。光滑如镜,可以站列万人,在广场的四周,每隔五步的距离,便有一名手持铁戟,衣甲鲜明的禁卫军士卒,昂然而立。神情庄严肃穆。

    就在这时,从太和大殿内,传来了十二记清悦钟鸣,接着,是鼓声数阵,随后,那些朝臣整理袍服,端正衣冠,依次走入殿中。

    陆恒东瞅瞅,西看看,一幅好奇的模样,更走到一根柱子旁边,研究那盘柱金龙的身上,鳞片镀金的厚度。

    有名禁卫军校尉,站在那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觉得这个等待传见的少年,虽然气宇轩昂,英武不凡。但胆子也太大了,同时,也太不把他们这些卫兵放在眼里。于是,便想过来劝劝陆恒。

    那名验看陆恒手诏,并把陆恒引领到丹陛之前的禁卫军士卒,连忙迎了过来,两人叽叽咕咕了好一会,那名禁卫军校尉便又退了回去,一脸庆幸神情,再过了一会,周围那些肃然站立地禁卫军士卒,看向陆恒的眼神,都完全不一样了。

    说起来,陆恒当年,在首阳山中,杀死了五十多名禁卫军士卒,制造出来骇人听闻的,大齐帝国第一血案,这些禁卫军士卒,被纪律管制。不能去找陆恒算帐、报仇,但在心中,对陆恒这个人,还是产生了难言的敌意。

    毕竟,那些死去的禁卫军士卒,跟自己,都是曾在一个碗里刨食的袍泽啊。

    但随着征伐匈奴,奔袭穹庐山城,纵横万里,全军而退,这些难以相象的战斗事迹的流传,随着陆恒地位的提高,更被封为关内侯,陆恒在这些禁卫军士卒的心目中,渐渐脱离了仇恨的范畴,并升华为仰望才能得见的高度。

    而且,这些日子,便传出来了,陆恒在回到大齐帝国之后,把劫掠所获的金银,丝毫都不克扣的便派发给手下的族兵,对战斗死亡者,更是双倍优恤那可是做梦都想象不到的数目啊,在如此财富的诱惑下,死亡,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在知道这个消息后,有些军队的士卒,既悲愤又向往,他们甚至还唱起了这样的歌谣:“同为军卒,为何我命如狗,同为亡命,为何我妻儿为奴,恒少爷啊恒少爷,你定然就是传说中的军神,我愿把我的性命,交由你来任意驱逐!”

    做为一名军人,不应该惧怕任何强敌,但更尊敬强横有力的人物,那五十多名禁卫军士卒,能够死要陆恒这样卓越人物的手中,其实是一种光荣。

    有了这样的认知以后,今天,当陆恒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这些禁卫军士卒的心情都很复杂,在他们的眼眸中,敌意和仇恨少得可怜,更多的是,难用言辞表达出来的尊敬。

    那是一种对强者的承认。

    “等候接见的朝臣,应该恭立在丹陛之下,肃容静心,以待传见,不得随意四处走动。”

    这时,一个公鸭嗓音猛然响起,把刚才那名禁卫军校尉要说,而没有说出的话语喊了出来。

    陆恒抬眼看去,却是一个身穿黑色袍服,手拿拂尘,短墩墩、肉乎乎、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瞪着一双斗鸡眼,正气哼哼的看着自己。

    “你是在说我么?你真的是在说我?妈了个巴子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有资格说我!”陆恒一肚子气,正好发泄出来。

    那名中年人就象是被踏了尾巴的猫,险些跳了起来,尖声骂道:“咱家是御前太监王忠,你一会便要入殿觐见,咱家是特地来教你规矩礼数的。”

    “规矩礼数?什么规矩礼数?”

    “就是三拜九叩!你当上殿觐见,是玩小孩过家家的游戏么?一举一动都有讲究,都有规矩,咱家是特地来提点你的,你现在就在这里,跪下来,对着大殿,拜一次,叩三个头,练习一下,免得一会上殿时乱了礼数。”

    此刻,陆恒到是明白怎么回事了,不过,据他所知,在上殿之前,由御前太监讲解一下礼数和注意事项,也就是了,他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还要练习一下什么的。

    这时候,陆恒发现,那王忠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停的把眼睛瞄向殿角柱子的后面。

    靠,难道是有人想整我冤枉?

    当下,陆恒转动着眼珠子,露出怀疑神情的说道:“这个,学习一下礼数到是应该的,不过,谁又能证明你就是御前太监呢?总不能冒出一个人来,跟我说,他是御前太监,现在要教我礼数,于是,我就跪下来叩头吧!”

    “证明?”那王忠瞪着眼珠子,很是奇怪的问道:“我就是御前太监啊!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还需要什么证明?”

    “所有人都知道?我就不知道!”陆恒一脸的不服气,拉长声音说道:“除非”

    “除非怎样?下面呢?”王忠不耐烦的问道。

    “你有下面么?”陆恒冷笑道:“对,你先让少爷我看看,你有没有下面?”

    周围的人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就连那些肃然站立的禁卫军士卒,个个脸上也都露出古怪笑容,而从殿角柱子的后面,更飞出了一声樱然轻笑。

    “你,你”王忠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恒抬脚便向那柱子后面走去,想看一看,究竟是谁,在跟他捣乱,想整他的冤枉,便在这时,从大殿之中,传来潮起潮落一般的喊叫声:“宣~关内侯~威远将军陆恒~上殿觐见!”

    一百八十六章 舌剑

    陆恒“哼”了一声,有此不甘心的停下脚步,瞅了柱子后面一眼虽然他所站立的地方,距离那柱子颇近,但要真的走过去,却需要绕过两道白玉栏杆,花费颇长时间便在一名太监的连声催促下,拾阶而上,步入太和大殿之中。

    这是一座极为空旷的大殿,进深有二十多丈,横广十多丈,中间竖立着六根金井柱,支持繁复交错的紫檀藻井,柱身沥粉贴金云龙,在柱子的两边,依次站列着七、八十名文武大臣,此刻,这些大臣都一脸好奇的瞅向自己。

    对于这些朝中大臣而言,陆恒这个名字,可是听闻已久,如雷贯耳。

    在这些大臣的身后,是以相隔同等距离,依次摆放的二十四座半人多高的青铜狻猊,造型威武,辉辉生灿,从这些狻猊的口中,喷吐出来的淡淡龙涎香气,弥漫整个大殿。

    在大殿的上首位置,有一个约丈许之高的地平台座,上面放置着一雕龙宝座,两旁是蟠龙金柱,天花板上倒垂金龙戏珠的花灯,燃有二十多根儿臂般粗细的蜡烛,烛光跳跃,照耀宝座。

    此刻,那宝座却是空的。

    在宝座的两倒下首,各垂有一道珠帘,珠帘之后,设有两个明黄锦墩,在那锦墩之上,各坐有一名身着五彩华服的婀娜身形,因为珠帘的遮挡,她们的面目若隐若现,但就算是这样,也能感觉到如雪肌肤,似画容颜。

    “陆恒,见到两位娘娘,你还不叩拜施礼!”站立在台座旁边的一名黑衣太监,手中拂尘一挥,尖声叫道。

    陆恒抱拳拱手。扬声说道:“臣。陆恒,见过两位娘娘。”

    在这一刻,所有殿中肃然站立的大臣,都被陆恒表现出来的轻慢和无礼惊呆了,场面出现了瞬间的寂静,接着,便是火山爆发般的轰然“太无礼了,这小子,太无礼了。““竟然不下跪叩头,也太放肆了”“早就听说这小子胆大包天。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不会是个呆傻儿童吧”

    一时间,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上,乱如农贸市场。

    当然,也有一些人并不吭气。拿眼睛瞅瞅站在大殿正中,一幅若无其事神情地陆恒,又瞄瞄站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似地太尉陆平,心中琢磨着,这个陆恒如此的无礼放肆,莫非有所依仗,暗含深意。

    “大胆!”一个身材修长。面容清矍的老者,排众而出,指着陆恒的鼻子怒叱道:“陆恒,你可知罪!”

    “知罪?知什么罪?”陆恒一脸惘然:“我怎么了我?”

    “到了大殿之上。你为何不叩拜施礼?在你的眼中,还有皇家威严么?”

    大帽子当头压下,那老者斜睨了陆恒一眼,目光阴冷凌厉,有如毒蛇,他不待陆恒分辩,就转身对着平台之上的两名娘娘躬身一拜,说道:“臣。汝阳王李越,请两位娘娘同意,将这个狂妄之徒拖出殿外,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咦,原来这老帮子就是汝阳王李越啊,陆恒转过脸去,深深地看了李越一眼,那眼眸中,在瞬间爆发出来的凶悍,就连李越这样自认为,历经世间风霜,看惯风波险恶的人,也不由心中一凛。

    在陆恒的眼眸中,有着毫不掩饰地暴戾、邪恶和杀戮的寒光。

    就在这时,一声清越钟鸣,让大殿上的喧嚣吵闹安静了下来,接着,一个冷脆的声音响起:“众卿不要争吵,待哀家先问问他再说。”

    “陆恒,你为何不下跪参拜?”

    陆恒朗声答道:“禀娘娘,不是臣不跪拜,而是太祖皇帝不让臣跪拜。”

    “哗”

    喧嚣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可比刚才的声响更加大了,就连那些刚才的观望者,在此刻,也加入了斥责陆恒地行列“放肆!实在是太放肆了!”“太祖皇帝?太祖皇帝都大行三十多年了,难道还托梦给你不成?”

    而汝阳王李越,反应最是激烈,跳着脚,手指仿佛鸡爪疯发作般的抖动着:“镇殿将军何在!把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拖出去,斩了!”

    唯有太尉陆平,仍然闭着眼睛,全然不为所动,但细心的人却发现,太尉陆平的耳朵,正在有规律的抖动、抻长。

    “陆恒,你说太祖皇帝不让你跪拜,有何证据?”

    那个冷脆声音继续询问道,声音是从左边珠帘之后发出来的,语气间颇有#护之意,陆恒猜想,说话者,定然是代表门阀豪族利益者的长春宫何昭仪。

    “太祖皇帝在开国之初,曾有言道,身为将领,甲胄在身者,可以不用大礼参拜,臣,身为威远将军,身披甲胄,根据太祖皇帝地遗训,所以站立在这大殿之上,拱手为礼,而没有叩头跪拜。”

    陆恒语意铿锵地说道:“那些坚持让臣大礼参拜的人,特别是这个老家伙”他指着汝阳王李越的鼻子,扬声骂道:“分明就是不安好心,胡乱起哄,把太祖皇帝当年地圣言金谕,视为放屁,臣建议,将这家伙拖出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汝阳王李越气得,差一点没有当场暴走,他指着陆恒身上穿的衣衫,连话都说不全了:“你、你、你这也算甲胄?”

    按照大齐帝国朝堂上的规矩,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身穿朝服,手握朝笏,来到大殿之上,参议朝政,而陆恒现在是从三品的威远将军,从品秩上来讲,陆恒并无资格领取朝服。

    象陆恒这样品秩不够的人,被称之为外臣,外臣奉诏上殿,是要领取外臣专用的袍服。

    但现在的陆恒,还被封为关内候,那可是并不在品秩之剑地高爵,虽无实职,却是无上荣耀,所以,陆恒应该身穿候爷的服饰,而不是外臣袍服,让已是候爷的陆恒,再身穿外臣的袍服,那便是一种侮辱。

    问题是,大齐帝国有规矩,非军功者不得封候,为了显示皇帝对军功显赫者的重视、褒奖,军候的袍服、紫绶,向来都是由皇帝亲手颁发,而现在,景宗皇帝中风在床,神智全无,动弹不能,说死却又没死,所以,陆恒应该得到的军候袍服,便有无法颁发下来。

    于是,陆恒上殿,穿的是一件平日里的随意衣衫,但无论怎么看,却也跟甲胄挂不上干系。

    听了陆恒的分辩,更多的人,则安静了下来,他们看出来了,这个陆恒,并不简单,一言一行,看似鲁莽,其实都暗含深意,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先不要跟着胡乱起哄,比较稳妥。

    这一安静,大殿之上,有两个人便突显了出来,一个是身材肥胖如猪,全然看不见脖子的青年人,相貌神情显得有些呆滞,但瞅向陆恒的细长眼眸中,却流露出若有所思的沉吟。

    还有一个是十五、六岁的美少年,垂发不束,誉止翩翩,站立在人群中,颇有鹤立鸡群,遗世独立的味道,他看向陆恒的目光,却闪烁着与岁数不同的精明。

    这两人,都身穿明黄色的袍服,腰系玉带,在袍服的前后,绣有金丝盘龙。

    “我这身衣衫,为什么不能算甲胄?”

    陆恒看着汝阳王李越,一脸轻蔑:“你领过兵打过仗么?你知道刀山血海,千军万马么?你知道枪戟是如何拿握?箭弩是如何发射么?”

    陆恒冷笑一声,他转过脸来,对着珠帘之后禀报道:“甲胄分有十三大类,臣现在所穿的,便是内甲,而之所以身穿内甲前来上朝,却是因为,臣奉诏从江北回返京都,在昨晚戍时进京,就在城门口处,受到了卑鄙无耻的埋伏刺杀。”

    所有大臣,没有一个是傻子,他们早已经知道,昨天晚上,发生在城门口处的战斗,更知道,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汝阳王府的人干的,此刻,听见陆恒当着和尚骂秃子,都不由用眼睛去瞄那汝阳王李越,而汝阳王李越,在这一刻,到恢复了平静,板着一张脸,捋着胡须,似乎是在听陆恒讲故事,脸上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

    “陆恒,既然你身穿甲胄,那么就不用跪拜了。”

    这时候,从珠帘的右边,一个娇甜柔美的声音响了起来,搅稀泥般地说道:“这次宣你入京,一是为了嘉奖你,在征伐匈奴的战役中,立下了的赫赫军功,实乃我大齐帝国所有军人的楷模”

    “这第二么,便是现在的传闻太多了,而且有很多传闻,一听便知道是夸大之词,所以我们都很好奇,想听你亲口说一说,这次率军奔袭匈奴山城的真实情景。”

    这说话的人,定然就是雨花阁的王美人了,光听声音,便可知道,这女人,定然是一代尤物,难怪景宗皇帝会因为她,身患马上风呢。

    陆恒循声瞅去,奈何珠帘晃动,发出“叮叮”轻响,仍然无法看清楚那王美人的容颜,唯露出一截,圆润到了极点的尖尖下颔,仿佛是羊脂美玉,莹莹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