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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二年正月十一日中午,年节刚刚结束的一天后,岐巍城内扬朗尔格府中。
负责送信的天夏年轻斥候轻喘着气,低头候在堂下。
他是天夏军中斥候,此次奉令随同禁军护送三夏皇子至岐巍。先前,申、罡、申三夏皇子于星历元年腊月中旬离开罡夏,至于今日,车驾已入岐州地界,现驻岐巍东边濡水津,离岐巍仅半日路程。只是念及年节刚过,岐巍城中依旧人山人海,故派斥候执信先行,一是告谕岐州刺史林歆不必大张旗鼓迎接,惊扰百姓;二是告诉身为新伊布坦公主的琴柳,三夏皇子明日便可到岐巍。
如今斥候已向林歆送过信封,现在扬朗尔格府中向琴柳送信。
并未言语,但眉眼间已尽是开心神色的琴柳看过信,递给一边端茶吹拂热气的克莱顿。
克莱顿放下茶杯,接过扫视一番,笑道:“嗯,明日能入城,看来路上畅通无阻,没有遇到危险,我之前还一直担心有人会趁机出手呢。”
他递还琴柳,点头道:“不过有玉公主在,想来也的确没什么人敢出手。”
“玉公主是谁啊?”原本坐在一边看书的林珏放下书,看看俏脸上满是开心的琴柳,又看向克莱顿好奇问道。
“玉公主是敬称,她是申夏长公主,又申夏皇室姓氏为玉,故称为玉公主,不过真实名字从不为外人知晓。”克莱顿一边吹着茶沫子玩,一边道,“玉公主算是我多年好友,也是琴柳的授业恩师。”
“原来是琴柳的老师啊。”林珏惊讶看着琴柳。
“老师自我十岁时收我为弟子,至今已有四年,”琴柳谈起玉公主,湛蓝色眼睛微微亮起,清冷声音多了许多笑意,“前三年,我一直跟随老师左右,受老师悉心教导。昨年,因申夏国事缠身,才在克莱顿院长的建议下,让我进入腾岐学院学习。”
“其实也是我老师提的议。”克莱顿随意道。
他口中的老师自然是碧原晴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久违地听到碧原晴空的事情,林珏却是忽的一怔。
琴柳……是碧原院长提议到腾岐学院的吗?
林珏小手习惯性搁在书本上,无意识地轻轻敲着,眉头微微蹙,陷入到思考中去了。
自从昨年十月初离开天都岛以来,林珏就从未停止过了解圣会、神话、圣域、九家、灵族五者,他深知只有完全了解这五个势力,才能最终解答他的“寒燚三问”。不过其实可能林珏自己都不敢承认,要得到最终的答案,他必须还要了解一个人,一个被称为天下第一的人。
林珏第一次醒来就身在天下第一的天都岛,接受了天下第一的教导,生活在天下第一的学院,似乎他一辈子都逃不出这位天下第一的五指山。
现在就连琴柳,他的第一个朋友,都是那位天下第一安排的吗?
琴柳没注意独自思考的林珏,她起身来到斥候面前,声音清冷:“信我已阅,一切皆如玉公主安排,我会在思照客栈海清阁等候。”
“遵。”斥候行礼,不敢多看,起身保持低头执礼动作,后退了几步才转身迅速离开。
“克莱顿院长,海清阁旁边的笔架阁我也订下了,明日还请您和林珏到笔架阁用膳。”琴柳转身对克莱顿道。
“我有的选择吗?”克莱顿无奈耸肩,“这是玉公主的打算吧?”
“克莱顿院长,可别放老师鸽子哦。”琴柳微微一笑。
“唉,逃不过啊逃不过。”克莱顿无奈扭头看向一边轻拍书本思考的林珏,正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
克莱顿轻叹一声,起身去开门。
想到将要见到老师,心中欢喜,琴柳忍不住轻哼北国小曲,站在堂前打量院子里稀稀落落的雪花。忽然她转头看向林珏:“林珏,雪渐渐小了。”
“啊?哦,是小了。”林珏似乎还没从思考里回过神来,眼睛里还有些茫然。
琴柳今天心情格外的好,虽然不知道为何林珏心不在焉的,不过她并不介意把这份好心情分享给自己的朋友。于是她微微一笑,来到林珏身侧。
清冷的香气忽然扑鼻而来,思绪退去,林珏愕然抬头,他很清楚这是琴柳身上特有的味道,遥远北国的味道。
琴柳背对着阳光站在林珏面前,双手背着身后。
因为背光,林珏看不清琴柳的表情,也不知道琴柳想做些什么,所以他只能疑惑注视着琴柳湛蓝色的漂亮眸子。
琴柳用她的清澈眸子认真注视林珏,一字一顿,认真道:“林珏,谢谢你。”
“啊?谢、谢我?”林珏被琴柳突如其来的感谢搞得有些紧张,先前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全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望着琴柳清澈的大眼睛,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谢谢你,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陪我一起修炼,陪我一起过年。”琴柳真诚,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柔和,“虽然你有时候确实很让人恼火,不过还是很感谢你的陪伴。我想,互相陪伴,偶尔吵闹,这种关系,不正是朋友吗?”
“朋友……”林珏呆呆望着琴柳,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眼睛逐渐睁大,紧接着他欢喜跃起,开心道,“朋友!我们当然是朋友啦!”
能和琴柳做朋友,林珏开心得不得了。
然后琴柳指了指小院子,示意林珏和她一起去玩,林珏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和琴柳在落了一层薄雪的石桌上开心玩耍。
“这两个小家伙……怎么这么开心?”刚从院门回来的克莱顿疑惑看着院子里玩雪的少年少女,心里直感觉莫名其妙。
不过得益于这开心的氛围,克莱顿焦虑的情绪好歹是弱了几分。
“罢了,让他再玩会儿吧。”
克莱顿看着搓手欢笑的林珏,嘴角也微微勾起。
……
岐州以南五十里的天空之中,云层之间,清心岛千里台。
千里台是一座高台,修筑在清心岛南边山坡上,这里也是清心岛上下天岛的阵法所设地,算是清心岛的大门。
此时千里台上,云卷云舒间,夕部首座于宋内穿金丝甲,外着紫色绣云纹曲领袍,身披鹤氅,腰配宝剑,头戴进贤冠,面沉如水,负手眺望远方。
素宣鱼身穿水蓝色绣云纹袄裙,秀发及腰,轻施粉黛,红唇娇艳,肤色如玉。她站在于宋身旁,眉眼间尽是清秀柔和。
“消息传递出去了吗?”两鬓斑白的于宋轻声问。
“送出去了,克莱顿与寒燚应俱知晓了,”素宣鱼道,秀眉微皱,“只是不知他们会怎么想。”
“将政变的消息封锁在清心岛近两个月,我口口声声说,寒燚若以人身降临,便是我圣会皇帝,我等行以君臣之礼。可作为臣子,我的行为,又是大逆不道啊。”于宋轻声道。
“宣鱼,你是寒燚第一个见到的圣会弟子,也是圣会里,最熟悉殿下的弟子。”于宋看向素宣鱼,“你认为,寒燚会怎样看我呢?”
“以孙女的了解,以为寒燚并不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他其实很机警。又被碧原老师教导了一年,现在接到圣会政变的消息,很可能……”素宣鱼有些犹豫,“不会很信任。”
“不会信任,那就好啊。”于宋微笑颔首。
“叔父?”素宣鱼不解望向于宋。
于宋看向容貌柔和,眼中满是疑惑的素宣鱼,笑了笑,温柔道:“妮子啊,你要多去见见这位寒燚。”
素宣鱼疑惑更甚,可是于宋不待她继续问,挥手手道:“你下去吧,告诉文之行他们,我明日下岛。”
素宣鱼行礼离开了。
独自站在高台上,于宋忽伸出右手触摸飘过的云朵,轻声自语:“宣鱼啊,你这么单纯善良的女孩,怎么可能斗得过这群心怀鬼胎的坏人啊。紧紧靠着寒燚,你才有活下去的机会啊。”
老人轻轻的感叹飘荡在天空中,最后归于寂静。
……
“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岐巍城里,扬朗尔格府中,后院克莱顿的房间里,林珏与克莱顿围在桌边,桌上摆放着圣会刚刚送来的信件。
信件是林珏和琴柳玩雪时,克莱顿拿回来的。
“你问我?”林珏扭头看克莱顿,有些懵地指着自己,眨巴眨巴眼睛,“拜托,克莱顿院长你清醒些啊,你是大人啊,我就一堆雪人的小屁孩,能怎么觉得?”
“嘿,我在圣会里,也就是借着老师的威势挂个名字罢了,平常圣会什么事都不会给我讲,今天这信明显是写给你的。”克莱顿无奈挠头。
“那我看完了,咱们出去吧。”林珏瞪了一眼试图摆烂的克莱顿,立刻就要出去。
“诶诶,你别急啊。”克莱顿人都要麻了,连忙拉住林珏,耐心劝道,“你看哈,信上说他们明天要来岐巍见你,那你是见还是不见啊?”
林珏翻了个白眼:“我有的选吗?”
“额……倒也是,老师估计来不及回来,现在没人压得住圣会,你也只能去见了。”
“那不就完了。”林珏拉过一旁凳子坐下,脸色郁闷。
“咳!你也别郁闷了。”当着林珏的面,克莱顿还是不好意思不要脸直接摆烂,于是坐在一旁分析道,“圣会的宗门体系你也知道吧?”
所谓圣会的宗门体系,从上到下是为长老会,这个部门在圣会中最为神秘,有四人,称长老,其置黜自出,不为圣会其他部门掣肘。
长老会之下是内阁,与其他宗门的宗主一人独断不同,圣会的宗门大权由内阁七人共同行使,称掌司,魁首为首席掌司,圣会大事往往就是由这七人共同讨论决断。
内阁之下是负责具体事务的十部,为政、商、天、行、院、闻、暗、海、夕、军。各部设置首座一人,执事四人,堂座五人,亲传弟子十人,弟子不记。
然后圣会内部又可分为本姓及外姓。本姓有八者,即素、文、郇、轩轲、庄、影、木、声;外姓则是除去本姓之外的弟子。
之所以称呼为本姓,是因为最开始,圣会就是由这八姓的先辈共同建立的,圣会立宗之本的“六内武一印灵”,也全都出自八本姓。
圣会的极盛期,是夏历一千七百二十六年至一千七百三十七年的十年间,距今已有近三百年历史了。当时,圣会有封号境修炼者三十人,弟子八千,爪牙遍布夏、星两陆。把控天下十七国朝政,占据天下十之二三田地,以一江湖宗门,令士族下车,王子牵马,武夫匍匐。当时天下有六国为强,世人便称:“圣会与六国,共天下。”
然而这无比辉煌的一切,都将在夏历一千七百三十七年的伊布坦之变中崩塌。
现如今,圣会有封号境一十二人,弟子三千,以清心岛为主要地盘、辅之夏陆各国隐秘的零散田地、商户。虽说以这般体量,也是当世为数不多的强宗,但较之三百年前的江湖皓月独明,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林珏只是点头,他这几个月的书不是白看的,对于圣会上下自然是了解。
“那就好讲了,”克莱顿看着信道,“简单说,原内阁掌司轩轲彤叛变,夕部首座于宋进补内阁,然后由于宋暂领内阁全部事务,明天来见你,信上说的就是这事。
嗯……某种意义上说,这事挺严重,因为这句于宋暂领内阁事务,就是于宋要凌驾内阁之上的意思。”
林珏摆摆手:“我对圣会谁管事都没意见,他们只要不带我去圣会就行。”
克莱顿笑了,道:“其实圣会对你,是有侍奉之意在其中的。从于宋这封信就看得出来,他是想要你承认他的行为。”
林珏有些无奈,其实他也早看出来了,圣会对他没有什么“献祭”的意思,而是完全将他作为圣会的“宗主”来看待的。只是林珏扪心自问,他哪来的能耐能成为圣会的宗主。不过现在,他毕竟是受圣会和碧原晴空的庇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宋要让他认,他认了就是,反正他林珏又不想要圣会。
他只想利用圣会,从中得到自己问题的答案罢了。
似乎是见林珏有些心不在焉,克莱顿又道:“放心,有老师之言在前,想来圣会也不敢毁约,你大可放心,实在不行,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我给你出谋划策。”
林珏自无不可,两人又简单商量了一会儿明天的事情,他便出屋又去找琴柳玩去了。
旦日晨,扬朗尔格府。
宅门大开,清晨的阳光不慌不忙迈过门槛,进到院子里轻嗅花丛间的淡淡清香。
林珏知道今天要外出,早就提前一个时辰起床修炼完毕,三人一起用过早膳,便各自准备出门。
琴柳今天明显是打扮过了,一袭天蓝点银珠雪梅纹饰袖裙,文静又不失俏丽,外罩温暖洁白的极品裘衣,雍容又不失素雅,白金色长发系在脑后,上面别有一根银钗,精美的银丝腰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腰,使少女发育姣好的躯体更显凹凸有致,也让她原本悠悠乎远于天地之间的气质多了几分人间的亲切,那柄雕花长剑自然系在腰间。
林珏今早上的赞美声几乎就没停过。
琴柳从袖里取出一枚纯金钥匙,看着林珏和克莱顿:“笔架阁钥匙,你们谁拿着?”
“我拿吧,”克莱顿接过钥匙,晃了晃笑着道,“你先去,我们后面就来。”
“嗯嗯,琴柳真好看耶。”另一边的林珏眼睛亮晶晶的,还在夸赞琴柳。
琴柳自动过滤林珏的赞美,点点头,取出面纱戴上,出门上了马车,辘辘驶向思照客栈。
等了一两刻,克莱顿与林珏也乘上马车,朝于宋所在而去。
年节虽过,但一路上行人依旧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幸好岐巍人素质上佳,留出了宽阔道路上的马道。载着克莱顿二人的马车马蹄起落,辘辘行驶在南院街道上,绕了几个弯,来到西阳道,在叫卖声不断的集市边,林珏与克莱顿下了马车,自小巷中穿行而过,拐到一间宅邸的小门前停下。
克莱顿上前敲门,立刻就有人轻轻拉开半扇门扉,从中探出头来。林珏看去,是一位眉眼慈祥的老年人。
“这是商部的周老,圣会在岐州的产业多是周老在经营。”克莱顿为林珏介绍。
周老高高瘦瘦,看上去年过半百,头裹黑巾,身穿普通布衣,他并不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林珏,精神头很足的样子。
“见过堂座,呵呵,他们在里面等着呢,二位请进。”认出了克莱顿,周老拉开门,呵呵笑着拱手作揖。
克莱顿二人回礼,进入宅邸,周老摇摇晃晃地在前面领路。
这间小门直达后院,其中有小池花园,房间多是起居之所,此时已过早晨,除却鸟鸣甚是安静。林珏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每走几步就能遇见两名披甲武夫按刀站立,气势俱是不俗。
片刻后,三人沿着游廊绕过小池花园,来到前院门。
周老回身又行了一礼:“他们在厅堂里等着,我就不过去了。”
林珏站在门边向前院张望,嘈杂的人声隐隐约约传来。
克莱顿向周老道过谢,看向林珏。
林珏点点头,道:“走呗,早见完面早去思照客栈。”
克莱顿微笑侧身做请状,林珏无奈摇头,率先迈步进入前院。
前院厅堂中,身着紫色绣云纹曲领袍、头戴进贤冠的于宋端坐东边首位,身着青色绣流水纹大袖、腰束山纹宽腰带、上系古朴长剑、头戴青玉发冠的李青煌坐在西边首位,外面十余位修炼者聚在堂下,围着沙堆做战术推演,不时发生激烈争吵。
忽然,原本安坐堂内的于宋与李青煌皆有动作,气息微微变换,视线瞥向堂外。
堂下的十余位修炼者争吵如故。
“我记得这年轻人,是叫影连城吧。”于宋饶有趣味地凝视堂外树枝摇曳处。
“影连城,暗部执事,年二十六,影印灵,朝境。”李青煌如数家珍,缓缓道。
“你很熟悉他嘛。”于宋看了李青煌一眼。
“像他这般出众的本姓弟子,已经很少了。”李青煌看向于宋,语气平静。
“看我干嘛,我入赘的。”于宋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影连城和扬朗尔格·克莱顿负责寒燚的贴身保护,一明一暗,影连城到了,也就是说寒燚到了。”李青煌起身。
“这年轻人老夫是真喜欢。”于宋也起身。
堂下的修炼者忽然见两位老大都起身了,知道重量级人物已经到了,全部立身噤口。
林珏自西边的院门进入前院,来到厅堂前。一片寂静中,他站定,望向站在堂内的于宋和李青煌。
堂下的圣会修炼者们看着背对他们的林珏,林珏注视着堂内的于宋和李青煌,世界如时间停滞般安静。
克莱顿忽然来到林珏身后,率先行礼:“拜见寒燚!”
时间开始流逝,于宋与李青煌同时行礼:“拜见寒燚!”
“拜见寒燚!”堂下所有圣会修炼者心头巨震,满目震惊,全部行礼。
寒燚,这就是他们期待了一千多年的寒燚!天降计划成功了!
所有人眼中都流露出狂热,更有甚者,已是热泪盈眶。
林珏有些心累,回头看克莱顿,只见后者朝他挑了挑眉。
服了……
林珏无语,他扫视一圈躬身作揖的众人,迈步走入厅堂,在位上坐下,无奈道:“各位起吧。”
“谢寒燚!”
堂下众人正要起身,忽然望见堂内的于宋和李青煌都还跪着,有人都起到一半了,连忙腰杆一弯,继续躬着。
林珏有些头疼,看得出,尽管知道自己是寒燚,但这些圣会弟子显然也不会听他的,不过林珏本就不是为的圣会大权而来,并不在意。
不过大家就这么躬着也不是个事儿。
于是林珏看看依旧躬身的于宋和李青煌,深吸一口,道:“额……于宋,为何不起?”
“罪臣于宋,犯谋逆之罪,罪不容诛,故长躬不起。”于宋沉声道。
你罪不容诛?你都是圣会老大了还罪不容诛……谁敢诛你啊!
林珏有些紧张,生怕自己这个寒燚等下一个话不对,就被于宋给诛了。
于是他吞了口唾沫,看向于宋一边的李青煌。
“你旁边这位是?”
“罪臣闻部执事李青煌,犯失察之罪,罪不容诛,故长躬不起。”
好好好,大家都罪不容诛是吧。林珏瞪大了眼,看看于宋李青煌,又看看堂外躬身不肯搭理他的克莱顿,人都麻了。
说好的出谋划策呢?你倒是出啊!
不过得益于经常在碧原晴空左右的经验,林珏还是迅速镇定了下来。
“李青煌,你如何失察?”林珏看李青煌。
“罪臣未及时阻止夕部首座于宋挟持内阁,是以有罪。”
“那于宋,你所言谋逆罪为何?”
“罪臣之罪为带兵袭击清心岛珏轩殿,围困内阁。”
林珏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你俩是对头啊。这下林珏是头疼了,不过想了想,他便眼前一亮。
“为何围之?”
“原内阁掌司轩轲彤泄露夕部机密,致使我圣会于天夏之布置毁之一旦。罪臣故而围之。”
“昨日你信上说,轩轲彤还泄露了除岐州以外的所有在天夏的圣会弟子消息?”
“确然如此。”
“既然如此,那轩轲彤才是谋逆之罪。”林珏紧了紧自己的护臂,道,“你这是有功,何来谋逆?”
“罪臣无令而带兵挟持内阁,罪该万死。”
“夕部自创便领导圣会、护卫寒燚之责。如今复领圣会,卿等勉之!”林珏起身上前扶起于宋,微笑道,“于首座拨乱反正,居功至伟啊!”
林珏又扶起李青煌,微笑道:“李执事请起。”
李青煌起身后,林珏又道:“轩轲彤谋逆,是内阁不察。有罪,也不在卿身。李执事秉职办事,也是可以称赞的!”
既以寒燚的身份轻描淡写肯定了于宋挟持内阁的正义性,又夸赞了李青煌,林珏主打一个两碗水端平。
然后堂下的圣会修炼者才敢起身,一个个悄咪咪用眼神打量林珏。
林珏看看面色平静的于宋与李青煌,没有说话。
然后所有人都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
最后还是年纪最小的林珏忍不住了,他干咳一声,道:“轩轲彤此人,有大罪于圣会,必须严加看管。内阁选用此人,虽是失职,幸好于首座进补内阁……然当今之局已近糜烂,还望于首座能担起大任。”
林珏后面说的全是于宋在信里的安排。
于宋称善。
林珏心里松了一口气,看向站在堂下的克莱顿,使了个眼色。
克莱顿对林珏无辜地眨眨眼。
因为角度关系,林珏看来,克莱顿似乎是在朝……李青煌的方向眨眼?林珏微微瞪大了眼,张口欲言又忍住。
这两人都没理解对方的意思。
林珏咳嗽一声,道:“于首座,今日我要往思照客栈,身边需一人。”说着他看向李青煌。
思照客栈?今日思照客栈……哦对,三夏皇子会面,这算一个事。林珏去那里干嘛?于宋虽心中不解,但见林珏看向了李青煌,便了然道:“臣有一人选。”
“李执事如今已是封号武,封号为行道。”于宋微笑道,“若是李执事在侧随行,殿下之事,必行。”
林珏轻轻点头,朝克莱顿投去一个眼色。
堂下的克莱顿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林珏要给自己使眼色,难道林珏没懂他刚才表示“好无聊”的眼色?
林珏是再也坐不下去了,既然已经见了面表了态,那接下来于宋要做什么林珏也不想去管,便与克莱顿离开了宅邸,往思照客栈去了。
李青煌还留在宅邸中,等下才会赶去。
于宋右手挥挥,将大袖摆在一边小桌上,低头另一只手用指腹轻轻抚摸其上的云纹,淡淡道:“本也是准备让你去思照客栈,恰好寒燚也点了你的名,倒是省事。你且记着,隐秘护卫皇子便可,玉公主那里老夫会打招呼,勿要生事。”
李青煌站立堂中,眺望远方,轻扣剑柄,平静道:“自然如此。”
忽然李青煌衣襟无风自动,上面的流水纹宛如活过来一般在衣裳间流动,腰带的山纹在如活水般流动的流水纹衬映下,更添山岳巍然不动的厚重感。
“嘴上说着如此如此,身体能不能别乱动啊。”于宋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李青煌身上隐而不发的磅礴剑气,叹道,“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诚实点。”
“寒燚没有信任你。”李青煌忽然道。
于宋笑笑,道:“这倒是一句实话。”
李青煌看了一眼于宋,缓缓放开手,衣裳不再飘飖,自然垂落。
“好自为之。”李青煌留下意味深长的四个字,离开宅邸。
坐着低头用手指摩挲衣裳纹路的于宋却没理会,只是自顾自地轻声自语:“在哪呢?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