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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他开始向我介绍眼前这一片景致,我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指头游移着,每指一项,我就点一次头,应一次嗯。现在的情景,像极了那天在台中的"云深不知处",阿聪向我介绍太平的每一个部份,一样迷人的风景,一样的我,却跟着不一样的男人,也漫着不一样的气氛,我告诉自己,我该快乐点,就算是逼自己也可以,毕竟我跟阿明学长还要继续相处下去,即使今天是抱定要让他死心的决心而来的,但我也必须让我跟他之间留下一些往后相处的退路,两个人高兴的往后退一步,时间就会慢慢沖淡今天所有的尴尬。
“你常来?”我问,今晚第一次笑着面对他,好紧绷的一张笑脸。
“嗯!我每个礼拜都会来个一两次,有时候跟同学,有时候朋友,但大部份都只有啤酒陪我。”
他看着我,笑着回答,似乎不敢相信我对他会有所回应“为什么是啤酒?”
“因为心情不好啊!”他看向夜景,伸了个腰“为什么心情不好?”
“因为烦啊!”“为什么烦?”
“因为有人不知道我很喜欢她,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她知道啊!”他伸完懒腰,转身面对我,盯着我的眼睛。
我刚刚才建立的轻松气氛瞬间瓦解,他这么一盯,我的眼光这么一缩,气氛再一次回到刚才的尴尬,难道他不知道,在这样的的情况下,要维持轻松,是很不容易的吗?
“呃我想她知道了吧!”我把身体别向另一边,不想看到他“那她喜欢我吗?”
我这才知道我的心跳频率有多容易被一句话改变,也知道这样的改变一点都不甜,反而充斥着满满的不知所措和不安,脑子里思索着如何改变话题,同时也思索着该怎么拒绝这样的不安,以及这样的一个人。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移动他的位置,但我感觉得到,他在我身后看着我,每一道呼吸都那么的平顺,那么的冷静,似乎早在数载前就已经开始做出这样的准备,就算是被拒绝,也不会让他冷静得吓人的呼吸频率有一丝一毫的紊乱。
他离我好近,好近,我的发际,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每一次的鼻息,我越来越不安,因为甚至是阿聪,这辈子没有一个男孩子离我这么近过,似乎再过数秒,我的身体,就会陷入身后那个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胸怀里。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往前迈出一步,试图离开他让我害怕的鼻息,并且在心底打出一行字,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今晚,我一定要让他知道。
“我在等你的答案馨慧”
约莫数分钟后,他打破了我跟他之间接近死寂的宁静。
“”“我在等你的答案馨慧”
“我”
“我在等你的答案馨慧”
我撒了个谎,好大的一个谎
“她并不喜欢你,而且她已经订婚了”
如果说谎可以比喻成是在做一份水果拼盘,那么我做的这一份一定是初学者级的,用的盘子是完全没有漂亮花边的白色塑胶盘,上面装盛的水果是几乎大多数的人都讨厌的榴槤,没有任何花招的排列手法。
我不知道他信不信,只记得当我说完后,他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大约过了五分钟,他离开我身后,再看到他的时候,他手上多了两瓶啤酒,嘴里还叼了根烟。
他走到他的机车上坐了下来,开了第一罐啤酒,在10秒钟之内把它喝光,再开第二罐,然后又点了一根烟,在烟雾中,他又咕噜咕噜的喝完第二瓶啤酒。
“我你”我试着说一些话,但好笑的是,当我每组合一句话出来,它就会因为卡在喉头太紧而又分解开来,鼻间漫着他的啤酒味,烟味,心里却也散出因为说谎而造成的欠疚感。
“你是骗我的吧!?”
他终于在一阵捏扁啤酒罐的声音中说出第一句话,这句话伴着霹啪的啤酒罐声,听起来很恐怖
“我我没有骗你”“是吗?那你为什么在发抖?”
我在发抖?不!我确定,我没有发抖,虽然那种不安的感觉很深很深,但我确定我没有发抖。
“我没有发抖”
“你有”
“我没有”
“有”
“没有”
这样的对话持续了一下子,他突然间跑到我面前,抽了一口烟,吐了一口烟,然后将烟蒂踩熄“看着我”
我茫然了一下子,不!应该说是吓了一跳,在一阵恍惚中被他抓住我手臂的手给吓了一跳,我看了他一眼,那种认真的程序是连阿聪也比不上的。
“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你——订——婚——了!”
每说一字,他的手就用力一次,虽然不痛,但我心里的害怕是很难形容的,并不是害怕再说一次的话我会怎么样?而是我那一刻心里的亏欠感已经让我没办法再说出第二次谎了。
“这样的拒绝方法很高竿,几乎让我哑口无言。”
我
“再说一次,我就相信你不是骗我的!”
任凭我刚刚是怎么样坚定自己要拒绝他的那颗心,在他这样的眼神下,我怎么说得出口,那种连骗自己也骗不过的话。
“你不说话,那我就认定你是骗我的!”
他放开了我的手,往后退一步,但盯着我的那一双眼睛一点也没有放开一点。
第18节
“但不管你是不是骗我的,我都希望,你能认真的把今晚的我记住,不管今后在你身边牵住你手的人是谁?也不管今后你会不会对我有稍微的那么一点动心,我都希望,你能把今晚的我记住。”
我肯定,我已经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了。
“我确定,现在,就是这一刻,这一秒,是我爱上你的时候,或许明天一大早起床,我会慢慢的把已经给到你身上的感情收回来,也或许我会比现在,这一刻,这一秒更爱你,但那都只是或许,我希望你记得的是这一刻,这一秒的我,把一颗第一次对女孩子坦承赤裸的心完全掏出来给你,不管你收是不收,也不管你刚才说的是骗或不是,都希望你看清楚,这颗跳动着的心的红色,是因为你而跳动,是因为你而红”
我肯定,我已经说不出任何
“我会试着等待的,因为现在除了等待,也似乎没有别的方法了。”
我肯定,我已经
“我们回学校去吧!据我所知,你明天还要考试,对吧!?”
他笑着,感觉不到一丝勉强的笑着。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在经过这样的拒绝之后,但目前为止,在我看来,他似乎一点伤都没有,像是一头被枪声惊吓过后的麋鹿,在逃跑了数百公尺后,停下来回头看看它刚刚受到惊吓的地方。
但我想,他是受伤了,而且血早就已经滴在枯黄的草原上,而我是一个笨透了的猎人,看不到他的伤
是啊!我明天还有试要考,我还有书要念,但我相信,明天的考试,我会再一次承受自己拿到低分的难过,因为我已经记住了,他今晚的样子。
风因为车速而变化着,在我再一次跨上他的机车后,我的心里,开始不由自主的对着我身前的这个人,说着对不起,一句,一句的对不起。
或许,我是应该高兴的,因为这世上,同一个时间内,有两个人的心因为我而跳动着,因为我而艳红着,但爱情的世界里一旦有了三颗同时跳动的心,就註定会有一颗枯萎,幻白,死亡,对于这样的公平,我只能说它是极端残忍的公平,毕竟人只能属一个人,天秤只有两端,挤不下第三颗心。
我谢谢他,这个他不是阿聪,是阿明,但我谢谢他什么?
我谢谢他的成熟,谢谢他懂得为我跟他之间将来的相处留了一段后路,谢谢他对我付出的那些几乎看得见的感情,谢谢他无奈的选择等待这条路。
也谢谢他给我的礼物。
在我回到宿舍之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送的东西搬到房间里,那东西大到几乎快跟我一般高。
那是一幅画,一幅电脑喷画,上面喷了一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照片,背景是一片蔚蓝的天,晰白的云,而画中的我,望着这一片天,笑得灿烂。
画的右下角,提了一些字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这片天空是我给你的。
by孝明99/10/26”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这片天空是我给你的。喔喔喔﹞“喂!喂!喂!淑卿,距离下一次春天至少还有五个月”
看着淑卿在那幅画前面摇摆着身体,像是在跳着莎翁情史式的舞蹈,嘴里还不时发出一些噁心的声音,我忍不住提醒她,春天还没到。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这片天空是送给我的。喔喔喔﹞“喂”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这幅画是送给我的。喔喔喔﹞“喂”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这幅画可以塞进你嘴巴里!”
我真不明白,这画是送给我的,为什么她比我还要高兴?
﹝喂!喂!喂!馨慧,你说,要挂在哪一面墙上比较好啊?﹞淑卿开始用手在墙上比划着,嘴里还不闲着,﹝挂这边嗯太阳会把画纸给照软了,挂这边嗯。!不行!不显眼,那
挂这边好了嗯也不行!我起床会撞到,那﹞“挂你家好不好?”我很受不了的说,﹝好啊!但你要把画拿回去给珍珠男,叫他换喷我的照片。﹞“好啊!那我也顺便叫他一起爱你好了,ok?”
淑卿看了一下我,转身回到自己的床边坐了下来,看着我说,﹝你真的一点都不感动啊?﹞感动?这﹝你不感动,至少也应该高兴啊!这是很多女孩子想都想不到的礼物耶!﹞是啊!确实!因为我自己连想都没想到
﹝即使你不想感动,也不很高兴,至少也要有点感谢吧!﹞“淑卿,相信我,我真的很谢谢他。真的”
我看着淑卿,很确定却也很无力的跟她说,﹝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喜欢?天啊!又是这个敏感的字眼,曾经这两个字在我跟阿聪之间来来回回扑朔迷离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在之前尘埃落定,好不容易阿聪说出他喜欢我,好不容易我也确定自己喜欢阿聪,现在这两个字却又再一次让我徬徨,让我心烦,让我无助,甚至还出现了让我选择的路。
虽然我很肯定的告诉自己,我跟珍珠男之间,只有不可能,也永远都不会有可能的因子存在,但是每当淑卿告诉我:“你的无助,他看得到吗?你难过的时候,他在哪里?”
我对自己与阿聪之间的信心确实因为这两个现实的问句而有那么一点点动摇,而且奇怪的是,那天晚上从寿山回到学校宿舍之后,每当我想起阿聪时,都会有第二个人影出现,那个影子不是别人,就是珍珠男。
这表示什么?我对珍珠男也有所思念?
我想那不叫思念,因为我深深的了解什么是思念的味道,而那个影子给我的感觉,却一点都没有思念的味道,反而是另一种,另一种,另一种
比较。
对。就是比较,他跟阿聪之间已经开始给了我比较的空间。
这么说来,对阿聪是很不公平的,阿聪并不是故意要跟我保持200公里的距离,而珍珠男也并不是生来就得到近水楼台的权利,只是因为现实的原因,珍珠男在我身边,而我心里却喜欢着200公里外的那个人。
所以说,我确定,非常确定,我喜欢的人是阿聪,而珍珠男是我在这个无端衍生出来的比较空间里所付予我的
寄託。
所以,我再一次确定却也无力的回答淑卿:“对。我不喜欢他,一点都不喜欢他。”
﹝那我觉得,你还是打个电话跟他说声谢谢比较好。﹞“可是我不想也不是不想是不知道怎么谢比较好?”
﹝哎唷!就谢谢两个字你都说不出来?﹞“不是啦是”
﹝不然你就当做是谢谢他没有用珍珠奶茶当画的背景不就得了?!﹞“我”
﹝哎唷!别婆婆妈妈的啦!快打,快打。﹞淑卿推着我走到电话边,指着电话催着我快打电话给珍珠男
这时候,有电话进来了。
第19节
淑卿看了我一下,就转身走回自己的床上,看着她的表情,我知道她在告诉我,要我自己把这通电话接起来。
我很害怕,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珍珠男道谢,但或许应该这么说,我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一个理由收下这一份淑卿嘴里所说的每个女孩想都想不到的礼物。
“喂”
“喂!小慧,是我,阿聪!”
当我听到电话那头是我日思夜想的声音时,我的身体不自觉的震动了一下,随即掉下的是,我满複无助的眼泪。
“小慧?咦?你怎么啦?你在哭吗?”
“阿聪”
“小慧,你怎么了?别哭啊!你别吓我啊!”电话的那一端,传来的是心急如焚的情绪,我也终于感觉到,我跟他的心,是紧紧的连在一起。
“我好想你好想你”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什么叫傻里傻气?
是的。我又到了台中,赶着夜里的星梭,搭上一班统联客运,当车子在下台中交流道时,手錶上的时间告诉我,是凌晨的3点27分。
照理说,每当我一坐上长程车,上车第一件事情一定是睡觉,因为我受不了这样的无聊。
但尽管我有多累,从高雄到台中这一段车程,我没有阖过眼。
高速公路上的车子说真的不多,车上的乘客也不多,车里的昏暗,窗外的寥光,应极了我的心情,我的心情并不是低落,只是又浓又密的思念压在心里,即使想笑,也只能轻轻的扬起嘴角,想想数日不见的他的笑,想想他曾经让我讨厌极了的脸,想想他曾制造给我的感动,还有我跟他现在紧紧相繫的心丝。
窗上映着我的脸,这样的笑看起来多了几分恋爱中甜蜜的愁。
有点熟悉又不太熟悉的台中车站前,半夜里的气氛冷清而且瀰漫着昏街的味道,不必注意车子就能过马路,虽然方便得很,但我心里满满对他的思念,却让我心生些许的抱怨,因为我跟他,还没有手牵手一起过马路的经验。
同样站在第一次到台中等他时的地下道旁边,放下我的行李,把疲惫的身躯靠在地下到的入口旁。
我没办法瞒着他,所以在电话里,我把我跟珍珠男一起出去吃晚餐的事告诉他,包括寿山上的对话,以及那幅画,也把我满腹的委屈告诉他,像倒垃圾一样,无情的往他耳朵里塞。
我想,是我那两句"我好想你"吓着他了吧!?
但我又想,或许这是女人的利器之一,眼泪与惹怜的言语,会让一个男人软了心。
在他对我所认知的领域里,打包票他绝对想都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因为我曾经对他那么的酸辣。
所以,他马上答应,要陪我去玩一玩,要我到台中找他,然后他再跟我一起回台北,只要等他今天早上学校的课上完。
其实,他要上课,我何尝不是呢?
但是淑卿告诉我,宁愿把课翘掉,也要好好把握这一次跟他单独相处的机会,毕竟我跟他,实在有点遥远。
我想想也是对的,虽然自己正沉醉在爱情里,但却从来没有过真正的爱情触感,只是用心体会他对我的爱,在聚少离多的我们来说,毕竟是不够的。
说真的,我并没有去预想到他听完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他在听完我的话之后,说了一句我再怎么预想也想不到的话。
“我唱一首歌给你听。”
是的。他在听完我的话之后,说了这一句连神都猜不着的话。
那首歌,我怎么忘也忘不掉。
5分钟,这一次,我只等了5分钟,他就出现在我面前。
他把车停在我面前,脱掉安全帽,转头看着我,没有下车。
我站在人情道上,提起行李,两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傻孩子”
他伸出手,在我脸上轻抚着,在我发上触拨着,手里传来的温度,恰好是能引出眼泪的温度。
一两台计程车呼啸而过,远处偶尔也会传来一些喇叭声,人行道旁的路灯探着昏黄,微风把掉在路上的叶子移走,多了些声音陪伴我跟他被路灯拉长的影子。
不知不觉得,居然下起雨来。
半夜3点52分,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掉下眼泪,随着一阵机车倒下的声音,我的身体,掉进一个满是疼惜味道的胸膛里。
“机车倒了”我说,颤抖着
“不管它!”他说,紧搂着
“下雨了”
“不管它!”
他的手紧紧的环着我,我听着他的心跳,听着他的声声喘息。
我跟他第一次有这么亲蜜的接触,不!应该说,这辈子,我第一次跟一个男孩子有这么亲蜜的接触。
我慢慢垫起我的双脚,举起我原本双垂的手,环在他的肩颈上,紧紧的,紧紧的
如果可以,我这辈子都不想放开
“我讨厌你很讨厌”
“对不起啦!我不是说要唱首歌向你赔罪吗?”
“不要!我不要听!”
“我要唱啰”
“不要!不听!不听!不听!”
在雨中,两个人,傻里傻气的相拥着。
傻里傻气的。傻里傻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