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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懂她,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她到底爱不爱我的爸爸?
她对我到底是什么看法?
对于这个女魔头我不应该有那么多好奇,
可是偏偏她和我有了个约定,
一个只有疯了的人才会想到的约定。
一个人的缺席对于一个拥有上千名学子的校园来说,实在是一件太渺小的事。
一个月的时间,也足以让每天面对各种新鲜事物的莘莘学子忘却之前发生的绯闻。
所以,当小米背着书包再度踏进高一德国班的地盘时,她发现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平凡而不起眼的高一小女生,篮球队长的绯闻已经淡出人们的记忆,上帝终于将她的平静生活还给了她。
艺术节的准备工作已经到了尾声,而小米的长病假使得她最终什么社团活动都没有报上名。
这下完蛋了!正当小米发愁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机会却落在她面前。
“嗨,话剧社说他们缺一名助理,学生会主席钦点由你来担任,怎么样,有兴趣吗?”一下课,班里的文娱委员俞晓贞便一脸兴奋地跑到她桌前。
“学生会主席?”
“就是学生会主席啊,你不知道?!他也是话剧社的社长,他竟然指名道姓要你当助理呢!”俞晓贞用手臂捅了捅她,故作神秘地问:“你们是不是认识呀?”
小米茫然地摇摇头,她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场合遇到过学生会主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幸运,捡到这个似乎很多人都很盼望的机会。但是她没空想那么多,拿过报名表就被俞晓贞催着去学生会报到,因为今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
在这个充满竞争的社会抓住时机最关键,至于时机是怎么来的,先别管这么多了。小米可算是明白了。
树影扶疏的小径,午后微风轻送。踩着一地的落叶,听着脚底轻微的枯叶干裂声,莫小米怀着蝴蝶梦中的琼芳登第一次看见曼陀丽庄园时的复杂心情朝目的地走去。
转过一个弯,越过一片小小的草坪,一幢小洋楼出现在眼前。红色墙体,白色凉台,在绿树掩映下显得一派沉静,颇有遗世独立的味道。
脚步停在蜿蜒而上的大理石台阶前,弧形拱门之内,雕花廊柱之下,一块小小的银色标牌嵌在厚重的朱红色欧式木门上“学生会”三个字清晰地映入眼帘。
骑士高中的学生会,是这所学校的一则传奇。
虽然在全省高中排名榜上骑士高中只能由下往上数,但是骑士的学生会却是全省所有中学中最出名的。举凡物理竞赛、数学奥林匹克、文学新人选拔,篮球、足球、歌咏舞蹈等等赛事中,总能看到穿着骑士高中鲜绿色校服举着奖杯的人影,这些人泰半是属于骑士学生会,或者由学生会组织的社团。他们或许不是老师眼里传统的资优生门门考试都能得a,有些人甚至偏科得厉害,但是在属于他们的领域,他们却是绝对的顶尖人物。
所以,即使小米不八卦,也很难不听说,学生会的体育部长在球场上有多杀气凌人,素有小姚明之称的他才高二却已有多支大学球队向他递来橄榄枝。文艺部长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一手大提琴更是连音乐学院附中都曾来挖角。学习部长n次拿到新概念作文大赛冠军,被冠以少年作家的美誉,年纪轻轻就有多家出版社抢着要出版他的小说。
而今年新当任的学生会主席,更是众多学生心目中完美的化身。不仅以中考第一名之资挺进校园,一出手便替校荣誉陈列室里添了n多竞赛一等奖奖杯,最赢得人心的一件事是他向校方据理力争要求更换校服,并提议新款校服由学生自行设计,然后在校园局域网内进行票选,票选结果的第一名将成为今后骑士高中校服的款式。一想到被其他学校嘲讽至今的“绿蚱蜢”终于可以脱胎换骨,全校学生的热情简直汹涌澎湃,三天之内联名倡议书上签下了所有学生的大名,第四天校长在晨会中宣布,提议通过。那轰轰烈烈的场面发生的时候小米还未入校,但每一次听人提起小米都不由心生崇拜。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此刻,小米踯躅在学生会大本营的门前,呼吸着带着冷冷秋意的清新空气,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份好奇。
轻轻叩响朱漆大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有人吗?”小米推门而进,没有听到回应。
门后是一个面积颇大的玄关,玄关之后有一道盘旋而上的雕花楼梯。环顾四周,小米很快发现这幢小洋楼里有很多房间,而应该到哪里找人,她根本一点概念都没有。
“有人吗?”小米再度重复,阳光被隔绝在老式洋房的厚重墙壁之后,屋里有些阴暗,一种年代久远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充满神秘感,也让人有些发怵。
小米慢慢地走着,试图从一扇扇紧闭的门外找到有人的迹象,然后一种弦音从小楼的某处隐隐倾泻,传入耳膜。
微笑纵使伤了心
微笑纵使受了伤
天空被云覆盖着
你应该可以穿过
假如那个微笑
是来自悲伤和恐惧
沿着楼梯盘旋而上,歌声越来越近,脚步停在一扇彩色玻璃门前,歌声正是由此处传来。该打断他们吗?
小米犹豫着,这音乐、这琴韵、这歌声是如此美妙,在这幢古旧的房子里,像某种天籁之音,仿佛轻轻一个叩响就会让它消失无踪。
微笑明天来临时
太阳又再升起
它会照亮你
欢喜照亮了你的脸
把悲伤的痕迹隐藏
不管眼泪就快流出
微笑眼泪到底是何物
人生是否有那个价值
你会将它发现
只有微笑
小米静静地站在门口聆听,直到最后一个乐音消散在空气中,她才恍然回神。
“对不起,打扰了,我——”推开门,她小声地道着歉,然后房间里转过头来的脸孔却让她一下子愣住了。
“你是高一德国班的莫小米吧,很高兴再见面。”
白色的人影从靠窗的角落慢慢走向她,依然是那样柔弱的美丽,依然是那样磁性好听的嗓音,然而换上一脸的笑意,小米竟觉得非常不适应。
“我是高一荷兰班的单晗雪,你应该记得吧。”单晗雪走到了她面前,纤瘦而高挑的身材与小米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找学生会主席。”小米讷讷地说道。
“是为了话剧社的事吧?”单晗雪笑着问小米,然后转头,视线投射到身后的阴暗处。
房间深处的角落里发出重重的声响,小米看到一个人影将沉重的大提琴靠在壁炉旁,然后缓步朝她们走来。
这就是那个拉出完美琴音的人吧,谁能想到骑士高中是这样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小米好奇地张望着,想像着那个和单晗雪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的人,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学生会主席,他长什么样呢,一定和单晗雪很匹配
“那今天的排练就此结束。”
阴霾一层层退却,来人渐渐走到明亮的区域,这声音实在耳熟,这轮廓实在眼熟,这张脸实在熟得不能再熟。
小米愣愣瞪着那个负载着她满心期待的家伙,安承凯?那个拉大提琴的人,竟然是安承凯!
“好吧。”单晗雪朝安承凯点点头“那我说的事情——”
两个交谈的人忽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小米身上。
“嗨。”小米被他们瞪得口干舌燥,只能傻傻地朝安承凯轻声打了个招呼。自从她水痘发完之后,两人就再也没碰过面,虽然小米偶然会想想这个家伙现在在干什么,不给她补课是不是心情特别舒畅什么的,但在这个完全没有料想到的地方遇到他,她竟然手心有点出汗。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呢,她对他没有和平共处的经验,如果他真的是学生会主席,他把她叫到这里来,到底是——
“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许久,安承凯收回瞪着小米的目光,用不情愿的口气转向单晗雪。
“那一言为定啦。”单晗雪笑了,有点得意。
这次安承凯没有回应,只是朝她们点点头,然后从小米身旁经过,开门,关门,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在楼梯尽头消失。
这是什么意思?
小米莫名其妙地瞪着大门,他走掉了,他竟然走掉了,那把她喊到这里来算是干吗?耍她吗?让她感受一下被当做空气对待的感觉吗?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吧,我们开始吧。”身后,有人轻拍她的肩,小米转头,看到笑意盈盈的单晗雪。
“可是,我找的是学生会主席。”小米的脸鼓得像青蛙。
扑哧,晗雪终于笑出声:“你不会以为安学长就是学生会主席吧?”
“不是吗?”这样的魄力,这样的决断,那么像他的风格,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郑重介绍一下吧,安承凯是学生会的文艺部长。”
啊?小米张大了嘴巴。
“而我单晗雪,是这一届的学生会主席。”
“好了,好了,该你上场了。”
“等等,我的腰带怎么找不到了?”
“小米,待会儿你就站在这个位置。”
“哦,知道了。”
骑士高中的小剧场此刻人声鼎沸,这个学校最出名也最成功的社团——话剧社正在排练法国剧作家罗斯丹的名剧大鼻子情圣。
“哦,罗珊娜,美丽的罗珊娜,我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你是我的玫瑰,嗯——”
“我愿意做那只啼血的夜莺,围绕你整夜歌唱。”
“哦,我愿意做那只啼血的夜莺,围绕你整夜歌唱。”
小米抱着厚厚的台词本,躲在舞台左侧上台的入口,正不断为忘性很大的男二号提词。
她的工作说得好听点是这出戏的导演助理,实际上就是一名提词员。
自从上星期,她在学生会终于见识了学生会主席的真面目,然后由于她也无法得知的原因被点召进戏剧社,她每天的闲暇时间就全部奉献给了这个社团,其劳累程度,排练的密集程度,不亚于奥运选手参加重大赛事前的准备。
别看提词员是个不需要在舞台上抛头露面的人物,但如果你以为这份工作很轻松,那就彻底错了。作为一个提词员,必须密切关注台上演员的表现,一旦发现他们有忘记台词的迹象,就要提前轻声提醒,决不能让观众看出破绽。偏偏在排练之初,演员们根本就没有好好背过台词,于是几天下来,她几乎每天要把台词念上十遍,二十遍,成了第一个可以把整部剧本倒背如流的人。
“学生会主席,她呀,可是我们学校惟一高一就能击倒其他高年级对手入主学生会的人。而且她还是女生,能够得到那么多男生的选票,简直就是奇迹。”
同班的文娱委员兼音响师俞晓贞一边将有着黄莺啼叫的唱片推入唱机播放,在整个剧场制造森林的效果,一边不忘八卦女的狗仔本色,眉飞色舞地向小米介绍着众人眼里既崇拜又好奇的女一号——学生会主席单晗雪的种种传奇事迹。
“虽然大家都是新生,可是学生会主席就是有本事把高二高三那帮子连老师看见都皱眉的问题学生镇住。别看她风吹就倒的柔弱样子,你不知道那些家伙看见她有多怕。”
“为什么?”小米好奇地问,不由想起那天她被辣妹追逐的情景,当晗雪吓退她们的时候她就非常好奇,却始终不明所以。
“这个我也不清楚。”俞晓贞非常不情愿地承认自己的情报网也有疏漏“这是秘密,除了他们自己谁也打听不出来。”
这时台下观众席突然响起热烈的掌声,一群不属于话剧社的女生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排练现场,除了鼓掌还不断喊着一个名字。
“安学长,安学长,看这里!看这里!”
十足追星族的模样。
这一幕每天上演,过一会儿维持秩序的男生就会过来将这些fans赶走,可是胡乱朝舞台上扔去的鲜花情书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清理干净的。
“唉,安学长真是帅啊!”连一旁的俞晓贞也不由得眼冒红心,发出这样的感叹。
这应该叫做招蜂引蝶吧。小米撇撇嘴,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不用朝舞台上看她就知道,每每发生这样的情况,必然是安承凯穿着深蓝色绣着金线的骑士服,一身帅气地上台。他所扮演的角色西拉诺,是一个同时拥有卓绝文才和罕世武功的剑侠。但不幸的是他也拥有一个超级大鼻子,更为此而深深自卑,不得不将心中对自己表妹的爱恋深深埋藏,直至死前才让自己的爱人知道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曾经有人建议为了让他扮演的这个角色更逼真而戴一个假鼻子,可是消息一传出,即刻有人聚集在小剧场门口游行示威,要求导演绝不可以做出如此破坏安承凯形象的举动,最后此事不了了之。可见在这校园里他的fans的势力有多庞大。
小米从来没有想到,读书成绩一级棒的安承凯最出色的竟然是他在艺术上的才华。他就是众人口中的文艺部长——那个据说连音乐学院院长都专程来听过他拉大提琴的音乐神童。除了大提琴,他还会演奏钢琴、长笛、小提琴等多种乐器,嗓音条件也得天独厚地好,简直就是维纳斯的宠儿。
只是他很少在众人面前公开演出,每年只在艺术节上才会表演节目,而每次台底下观众喊“安可”的时间比他表演的时间还长,受欢迎的程度即便当红明星也未必能及吧。
今年不知话剧社想了什么办法把他拖来演男主角,一想到明年他就要升入大学而离开骑士高中,舞台上的风采将一去不再,总有很多人通过各种方法溜进剧场,只为了多看一眼他在舞台上的精彩表演。
“这一封爱的信笺,我已经在心里反复思量了百遍,直到一切就绪,我才将我的灵魂放在纸旁”
熟悉的台词,整出戏里最深情的告白,正通过安承凯低沉醇厚的嗓音振颤着每个人的心扉。原本嘈杂的剧场开始变得安静,每一个人都停下他们的交谈和动作,转头望向舞台。
这就是他的魅力吧。
“没想到安学长平时对人那么冷淡,在舞台上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俞晓贞的话也恰恰道出了小米的想法。
第一次看完剧本,她曾好奇以高中生的年纪和业余演员的资历如何能表现出这个角色的气势、风度和丰富而矛盾的内心世界。然而安承凯走上舞台,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剑侠的风采,他注视着女主角深情款款的眼神,他想爱却又不得不隐忍的痛苦表情,使她不得不承认,他出乎她意料地适合。
这就是那个说话刻毒,对人总是保持着淡漠距离,惹到他便会惨遭报复的安承凯?那个对所有人都文质彬彬,惟独对她却总是小心眼、小肚鸡肠、爱给她穿小鞋的安承凯?
当他倾吐着内心痛苦的爱恋,尽管明知那是演戏,尽管明知那只是对着女主角倾诉的台词,但每一个人都无法不被深深感动,仿佛那番话就在自己耳边,对着自己呢喃。
“如果有一天,能够让我演罗珊娜,能够让安学长对着我这样告白,我便死而无憾了。”俞晓贞夸张地斜靠在小米的肩头,一副被爱情深深击中倒地不起的样子。
“可是只有学生会主席才是惟一和安学长旗鼓相当的人啊!”身旁传来一声感叹,负责化妆的女生从幕布后探出头,同样无限向往地凝视着舞台。
那一头,追光灯打亮舞台的一角,也将女主角惊人的美貌展露在每一个观众眼前。能够扮演罗珊娜的人只有一个,从没有人痴心妄想去替代她,因为单晗雪就是那样一个无可替代的人。
苍白的容颜被淡淡的腮红所点缀,清纯之余多了一分娇艳。柔若无骨的肢体,让人不由自主萌生保护她的意念。清澈的眼波流动,嘴角的一颦一笑,无论男生女生都会为她倾倒。
“她真的好美!”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感叹道。
在参加戏剧社的这几天时间里,小米见识了这所学校的另一种风貌,更从所有人的口中眼中明白一个事实:安承凯和单晗雪,骑士高中的两大传奇人物,拥有同样出色的外貌与才华,拥有同样的号召力与骄傲的个性,他们是两个如此相像的人物,就像夜空中两颗最明亮的星星,谁的光芒也无法遮掩另一个。这样完美而相似的人物,只有彼此相属才是最圆满的搭配。
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午后,古老的小楼,年代久远的气息,悠扬的提琴声和仿若天籁的歌喉,阳光透过老旧的长窗照耀在那一对男女身上,耀眼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好似梦境。
小米长叹一口气,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全校票选出的第二校草篮球队长被传出与她的小道消息之后,有这么多人会抓狂,有这么多人会激动。因为安承凯对所有的女生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是一轮高高在上的明月,只可远观不可摘撷。正因为安承凯的impossible,亲切、帅气却更平民化的江骏成了那些女生心目中的possible,谁胆敢将这possible变成impossible,必然遭到围剿。
好险!小米第一次庆幸自己的水痘出得是时候。
“莫小米。”
“莫小米!你在发什么呆!”男二号终于忍无可忍莫小米的神游天外“你这提词员是怎么当的?!”
排练停止,因为男二号的再次忘词和发飙。
“你没资格怪她,提词员只在演员因为紧张或偶尔卡壳的时候进行提醒,而不是一台字幕机,负责告诉你每一句对白。”单晗雪挥手示意所有人员暂时休息“这段戏我们排了三天,你花过时间背台词吗?不要把自己的错误推到别人身上。”
男二号被晗雪说得满脸通红,明白是自己有错在先。他不敢反驳,不是因为晗雪的美貌,而是因为晗雪在这出戏里的另一个身份——导演。
小米也是第一天排练的时候才发现,话剧社的社长、这出戏的导演、美丽的女主角竟是一个人。一个人可以有多少面?柔弱的,强悍的,友善的,冷漠的,时而像随风飘舞的蒲公英温柔而轻盈,时而像沙漠中的仙人掌多刺而坚硬。小米从没见过可以集这么多矛盾个性于一身的人。
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人,那一个下午让她哭泣的原因又是什么?所有一切都像谜团。
“学生会主席对你真好,每次都帮你说话。”俞晓贞在一旁羡慕地推了推她。
“啊?是吗?”小米木知木觉地回应。
“那当然。你不知道排练的时候她可是出名的严厉,今天竟然会帮你说话,这种待遇别人可是没有的。”
小米无语。
每个人都知道小米是单晗雪招进戏剧社的,每个人都以为小米和晗雪的交情很好。这个大家也理解,虽然小米不是那种很热情、随时能和别人打成一片的开朗女孩,但是她小小的个子,温顺的个性,毫无威胁的外貌,对别人的倾吐总是乐意倾听的样子,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可人的邻家小妹,照顾她、宠着她好像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然而只有小米自己明白,单晗雪在看似对她亲切的表象之后是一种疏离。每次当小米想要接近她时,她的眼光总是冷冷的。但是当小米忙碌的时候,总会不经意地发现晗雪在看着她,带着一种研究的眼光,仿佛在她身上寻找某种东西。
她对自己的态度真的很奇怪,从第一次见面就埋在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强烈,可小米却无法找到答案。
忙碌的社团活动改变了小米的生活,她不再有悠闲逛马路的时间,不再有躲到树上享受宁静绘画的时间,不再有看着蓝天发呆的嗜好,每天累得像头牛一样回家,吃完饭就快快做完作业上床睡觉,休息成了最大的奢侈享受。
所以她没有发现家里最近有许多陌生人进进出出,没有发现爸爸夜晚外出的次数明显增多,也没有发现家里的整体布局正在发生着变化,比如说厨房重新装修,爸爸卧室的家具换了全新的。更没有发现客厅里空落落的cd架渐渐被填满,巴赫,帕格尼尼,傅尼埃,西村由纪江,bbking都是些爸爸从来不听的风格。
直到某天她推开家门,发现一贯冷清的家中人丁兴旺,不但安以然和她的父母再次出现,客厅里还坐着一对陌生的男女。
“是令嫒吧,长得很漂亮呢。”陌生女人满脸堆笑,说着言不由衷的赞美。
小米疑惑地看着爸爸。
“我们是缘分婚庆公司的。”陌生男子谄媚地走过来,递上一张名片,小米莫名其妙地接过,有些反应不及。婚庆公司的来她家干吗?
“小米,他们要和爸爸商量婚礼的细节,厨房里有吃的,你自己热一热,吃完了进屋做功课。”莫文涛朝小米挥挥手简单地说了一句,仿佛只为了尽告知的义务。
婚礼?小米呆怔在原地,努力拼凑传到耳里的信息,爸爸要结婚了,在最近,在他搬来这个城市没多久,在他和妈妈离婚不到半年
她以为一切不会太快。
但真的要结婚了
真的要结婚了
她以为自己无法接受的是女魔头和女魔头的弟弟,可是当事情真的发生,她这才发现自己无法接受的是爸爸的轻易变心。难道他对妈妈就从来没有内疚?从来没有一丝想念和后悔?过去的生活和回忆就能够这样轻松地抛弃,像随手扔一团废纸?
闷闷地转身,她朝自己房间走去,脑海里还不断地回响着排练时的台词:
爱情是永恒的忠贞。
永恒吗?
真是一个笑话。
门静静合上,孤独和黑暗像一张绵密的网,将小米牢牢笼住。
“你没和她谈过吗?”
客厅里,只有安以然觉察出小米的过度沉默是多么的反常。
“小孩子不需要管那么多。”莫文涛轻描淡写地带过。
“关于草坪婚礼的细节部分不知两位还有什么意见?”婚庆公司的人将企划书摊在他们面前。
那将是一个盛大而隆重的婚礼,尽管新郎不是第一次踏上红地毯,但他承诺要给新娘一个无法忘怀的完美一夜。
众人的注意力重又投注到桌上的文件中,进行热烈的讨论。
而屋檐下那一颗受伤的心,很快被人遗忘。
“对五组同名三角函数的公式,180a与a,360a与a,-a与a的同名三角函数可用‘函数名不变,符号看象限’来概括并记忆”
上午第四节课,讲台上老师有气无力地讲着正弦、余弦的诱导公式,讲台下同学们一半昏昏欲睡,另一半神游天外。即便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特级教师,面对不思上进的学生同样会束手无策,于是每一堂课老师但求快些结束,学生也捧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等待下课铃响。
呼,呼,身旁的男同学已经不知睡到第几轮,口水淌满一桌子,呼噜打得震天响,连一贯好脾气的数学老师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小米没心情去喊醒他,此刻她内心激动不已,手里握着的小纸片都快捏成咸菜了,可她却不肯放手,仿佛一离开掌心,纸片就会变成幻影从手中消失。
妈妈给她寄包裹来了!早晨当传达室的老大爷把这张包裹单给她的时候,从昨夜起一直郁闷的心情像插了翅膀,简直要飞起来了。已经很久没有妈妈的消息了,虽然明白每年的演出季妈妈一定随着芭蕾舞团在世界各地跑,但是内心总是隐隐担忧妈妈对她失望了,不要她、不理她了。
可是妈妈即使在国外,还是能够打听到她的学校,还是会想到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每次都给她寄礼物。
心里是暖暖的,即使初冬的寒风穿过门缝在教室里肆虐,她依然觉得浑身上下热血沸腾。
“报告老师!我现在要去邮局!”她再也等不及了。腾的一下,直挺挺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巨大的声响将睡到不知第几轮的同桌震醒,更令话正讲到一半的老师呛得直咳嗽。
“你,你——咳,咳,咳。”老师挥着手,愤怒地要她坐下。小米却理解为被允许,深深地鞠了一躬,大声说了声谢谢,便飞快地跑出教室。
窗外的阳光灿烂,小鸟在头顶轻快地鸣叫,一切似乎都在歌唱着“生活多美好,生活多美好”
小米快乐地在路上奔跑,她是那样容易满足,一点点关心,一点点爱,就能填满她所有的快乐。
初冬的午后,暖暖的阳光不再有夏日的热烈,校园的草坪上到处都是从家里带来垫子晒太阳的学生人群,毋庸置疑,骑士高中的学生对学习不在行,对享受快乐生活却是游刃有余。
小米躲在她常去的秘密花园的大树下,小心翼翼地将取来的包裹打开。一层又一层,裹得密密实实,外包装上敲满了邮戳,显示着漂洋过海的路途遥远。
那是她这辈子所见过的最漂亮的蛋雕音乐盒。
白色丝绒底座上托着一颗镶满珍珠和彩色宝石的椭圆形彩蛋。拧紧发条,随着动人的音乐缓缓飘起,彩蛋会像花朵一般慢慢绽放,一个瓷雕的芭蕾仙子便赫然呈现在眼前,穿着粉粉的舞蹈裙,脚尖轻盈地踮起,仿佛风一吹就会轻盈地随着音乐在空中翩翩起舞。
阳光照射下,一束璀璨的光芒在芭蕾仙子身上的某处隐隐闪现,小米轻轻掂起,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彩色水晶挂坠——舞蹈的小人。
“我们的小米会成为世界上最棒的舞蹈演员。”童年时为了让患有腿疾的她不感到自卑,不畏惧别人眼里的鄙夷,妈妈总是这样鼓励她,总是会买来各种舞蹈造型的人偶逗她开心。年幼时她确实期待将来可以像妈妈一样在舞台上轻盈地舞蹈。然而岁月渐长,她开始明白芭蕾舞演员的梦想对她来说有多不切实际。即便她的腿脚已如常人能够奔走跑跳,但高强度的运动量、高难度的动作要求终究不是她所能达到的。尽管如此,心底里对芭蕾舞演员这一职业的热爱却始终未变。
音乐盒叮咚清脆的音律敲醒她沉思的心绪,小米从包裹底层翻出一封信,一封妈妈随邮包一起寄来的信。
我最最亲爱的小米,
妈妈很想你。
每天都会想今天你吃了什么,衣服有没有穿暖,长胖了吗,长高了没有,有没有想妈妈。
你是妈妈最心爱最心爱的小宝贝,以前是,以后也永远是。
尽管你不在我身边,尽管听不到你的片言只语,但是只要每天看看你的照片,看见你的笑,心里泛滥的想念便得到一点稍稍的满足。
你现在开心吗?爸爸对你好不好?新的城市、新的学校还能够适应吗?要记得提醒爸爸给你买新衣服,你这个年纪长得快,旧衣服很快就不能穿了。妈妈可不想看见你穿着吊手吊脚的衣服在路上走,因为我最爱的小米值得最好的对待。
无论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定要学会忘记,你可以哭,可以骂人,但是不可以绝望,要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关心着你、爱着你的人。
对你,妈妈的手臂永远是张开的,妈妈的怀抱永远留有你的位置。任何时候,妈妈都欢迎你回到身边。
目前,妈妈正在瑞士演出,这种音乐盒是瑞士很有名的工艺品,我一看就深深喜欢上了,相信你也一定会喜欢。那个翩翩起舞的水晶小人,像不像妈妈最爱的小米,有一天你一定也能在属于你自己的舞台上闪耀光彩。
今年你的生日妈妈不能和你一起庆祝了,英国皇家舞蹈学院给了我一个进修编舞课程的机会,为期两年,你知道这一直是妈妈梦寐以求的机会,所以
两年时间会很快过去的,等妈妈回来的时候会发现小米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就像变魔术一样。这样不是很好吗?不要哭,妈妈每天会在英国想你,你有机会的话也可以打电话给我。妈妈很想听见你的声音。
好了,妈妈马上要到剧场去彩排了,今天晚上有一场公演,多希望小米就在台下看着妈妈的表演,会有这一天的,一定的!
小米,要学着长大,学着坚强,不管现在或将来会发生什么,你都要有足够的信心快乐地生活下去。
小米将信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心中的感觉真是五味杂陈。
妈妈找到了她人生的坐标,她一直追求的舞台梦想,小米真的很高兴,这让她觉得自己离开的决定是正确的。从字里行间已看不出妈妈在离婚前的消沉和低迷,妈妈似乎很快乐、很充实,信心满满的样子。
她应该为妈妈高兴才是,可心里却总像有一块石头把她沉沉地扯下去。
两年,整整两年她将看不到妈妈。曾经,她是妈妈生活的全部,是妈妈的重心和依靠。如今,妈妈有了她的舞台,爸爸有了他的新娘,似乎每一个人都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新方向,只有她不再被需要,不再是重要的,甚至是可有可无的多余者。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草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她再度拧紧音乐盒上的发条,听着清脆的弦音和着风声、树叶声在耳边回荡。
要学着长大,学着坚强,不管现在或将来会发生什么,你都要有足够的信心快乐地生活下去。
信末的话在脑海里回响,她想试着长大,想试着坚强,想试着快乐地接受发生的一切。
可是,好难啊“从医学角度来讲,眼泪有清洗眼睛的作用,所以哭没有什么不好。可是,眼泪很咸,会伤害皮肤,对于每一个爱护肌肤的女性来说,哭完之后一定要马上擦干净才行。”
一张纸巾伴随着的响动从头顶飘然而下,小米顾不得咸咸的泪水灌进嘴里,仰起头看着这从天而降,正确地说应该是从头顶的树干上爬下来的不速之客。
“你!”一个最不应该出现,此刻她也最不想见的人出现在她面前“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可以吗?这里是公众地带,我说我是来睡个午觉的,应该没人有意见吧?”来人一屁股坐在小米身旁,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当然,其实我是跟踪你来的。”
“你,干吗要跟踪我?”
小米双手紧紧护住妈妈的礼物,身子紧贴在身后的大树上,尽量拉开与不速之客的距离。
“因为我想跟你聊聊,?而你跟那些笨蛋学生一样,?死也不肯到医务室来。”安以然笑眯眯地捏了捏小米的脸蛋,顺手把挂在她鼻子上的大眼镜拿掉。
“其实你长得挺漂亮,就是苍白了点,每天跑个十公里肯定能红润起来,不过你戴这种难看的眼镜,老是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审美可真是需要重新培养。”安以然煞有介事地评论着,看着小米一脸不爽又不能发作的表情,心中大乐。
“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会解决。”真是自说自话的家伙!小米很想翻个白眼,但是一想起眼前这人曾经的恐怖行径,马上非常小心谨慎地将自己的脸蛋从对方的魔手中拯救出来,一边露出一个谄媚的微笑,嘴角的弧度和腮边的泪珠相映成趣。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何必要假装,年纪小小的已经学会虚伪可不行啊!”捏红了的脸蛋重又落入魔手,这一回女魔头还低下头来仔细研究,神情专注得仿佛牙医在检查蛀牙。
“你——干——素——吗——啦!”小米口齿含糊地抗议着,可是左甩右甩就是甩不脱她的魔手。
“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你的眼睛明明气得都发红了,为什么不抗议呢,说你不高兴,说你不喜欢我,说什么都可以。你才十六岁,这个年龄应该口无遮拦才对。拜托,不要老成得像二十六岁的老家伙,那是我们的专利,你这样对得起青少年纯真灿烂的形象吗?!”
李连杰说过:忍无可忍,何须再忍。
于是小米终于爆发出一声怒喝,手脚并用从安以然的掌控中挣脱而出。
“是,我是虚伪,我是假装,你要听真话是不是!那我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每一根骨头,每一个细胞,我都讨厌!你不漂亮,身材也不好,你凭什么让爸爸为了你跟妈妈离婚,就因为你年轻,就因为你会做那么难吃的饭菜,你连妈妈的一个脚趾头都及不上。我讨厌你嫁给我爸爸,讨厌你搬进我家,讨厌你碰我,讨厌你对我指手画脚,我要穿什么衣服,戴什么眼镜,我的审美怎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嫁就嫁,别指望我会当你是自家人,你要欺负尽管欺负,哪一天等我有能力报复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豪言壮语震得林间的树叶簌簌发抖,小米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有勇气,简直佩服死自己了。可惜安以然不是树叶,自然不会发抖。她只是瞪着小米,看着她气喘如牛地滔滔不绝,然后笑了。
她竟然笑了?!
小米气愤地瞪着她。她不知道自己说出这番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她不知道自从得知爸爸要结婚,自己心中的郁闷有多深,她竟然还敢笑?
“说出来是不是感觉好些?”安以然拍了拍小米戒备的脸“你真的很有趣,难怪承凯这家伙老喜欢欺负你,看你被惹急了的样子真是很有成就感,每次都有出乎意料的惊喜,你爸爸知不知道你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干吗?”小米狐疑地看着她,女魔头的反应真是迥异常人,难道她想来家长告状这一套?
“我只是觉得在家里的你死气沉沉,还是现在这种样子可爱。不要再戴着面具了。”安以然淡淡笑着,忽然指了指小米怀里的八音盒“很漂亮,你妈妈寄来的?”
“关你什么事?”小米戒备地将八音盒抱得更紧。
“她一定是个很好的妈妈。”
“那当然。”小米骄傲地仰起头,因为对方称赞自己的妈妈而脸色稍有松懈。
“也许我做不了一个完美的母亲,但也不会是灰姑娘的恶毒的后妈,让你整天穿着破衣烂衫,拼命做家务。”
“你——不会?”小米有些迟疑,故事书上可不是这么讲的。
安以然摇摇头,表情变得非常认真:“我发誓。虽然我不太懂怎么做一个后妈,但是我会像对待承凯一样对待你。”
小米原本期待的脸色当场变绿:“那有什么好?!还不是照样被你敲敲打打!”她可没忘记女魔头修理自己弟弟时是毫不心慈手软的。
“嗨,那是爱的教育,你懂不懂!”安以然毫不犹豫地在小米脑袋上给了一颗暴栗。
“好痛!”小米摸着脑袋愤怒地瞪视着她,这个女魔头就不能手脚轻一点嘛!
“至少我这样能把真正的你敲出来。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安以然一本正经地解释。
“我本来就是真的,搞什么呀。”小米嘴里嘟嘟囔囔的。
一种和平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小米发现之前对她的恐惧和憎恶渐渐消失了。
“可以听听看吗?”安以然指指音乐盒,露出很好奇的表情。
小米很想拒绝她,看她失望的样子一定很过瘾,但又忍不住想要炫耀。
拧紧发条,音乐盒清脆的弦音再度在林间响起,两个人忍不住都躺到了草地上,静静地聆听着。
许久,小米有些不甘愿地说道:“如果你不是那个要嫁给爸爸的女人,也许我会有点喜欢你。”
“现在就不能喜欢吗?”安以然拔了根草叶放在嘴里轻轻咬着。
“我不能喜欢你,”小米侧过脸看了看她,重又将视线投在蓝天白云间“因为你让爸爸妈妈分开了。”
不得不承认,小米在得知安以然就是爸爸的那个“她”之后,曾经对她很有敌意。可是这个安以然,我行我素的安以然,从未在学校或家里对她做出刻意讨好的举动,也从不以未来长辈的身份管束她的行动,每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总是一副自自然然的样子。即使小米还很年轻,没有足够的历练分辨各色人等,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安以然是个活得很真的人,真的让人很难去恨、去讨厌。
“如果没有我,他们就一定不分开,他们就一定会相爱吗?”安以然问道。
“不会。”许久之后,小米闷闷地回答,长长地叹了口气“大人以为小孩什么都不懂,很好骗,所以什么出差啦,公司开会啦都是借口。其实他们早就不在一起了,爸爸甚至很少给妈妈打电话,很少——朝我笑。”
云在天空变幻着各种图案,一会儿是一颗破碎的心,一会儿是一张沮丧的脸,时空之门仿佛在这一刻被打开,许多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放。
“小米10岁了!快来许愿吹蜡烛。”
“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我要等他回来一起吹蜡烛。”
“爸爸他出差回不来。今天就小米和妈妈两个人一起过生日好不好?”
“小米,小米,你爸爸会来参加家长会吗?”
“我不知道。”
“我妈妈说,你根本没有爸爸,从来没看到过你爸爸。”
“你胡说!”
小米烦躁地捂住耳朵,记忆就像夏日烦人的苍蝇,想驱赶,却总在下一刻又嗡嗡飞来。
从很小时起,她内心就有着深深的疑惑,爸爸和妈妈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同学的爸妈一样,全家一起去看电影、去游乐园玩、一同出席家长会。难道他们不是因为相爱而结婚吗?如果不相爱当初为什么要在一起,既然在一起了,为什么就不能坚持爱下去呢?哪怕只是假装的?她不在乎爸爸从来没有抱过她,从来没有为她吹过一根生日蜡烛,她的家长签名簿里从来没有他的名字。她只希望有一个家,哪怕爸爸经常不出现,但它至少是完整的家,至少有爱她的人,为什么这样简简单单的幸福他都要破坏。她一直不懂,不懂,不懂,不懂
冰凉的手轻轻捂上小米的眼睛,把那原本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挡了回去。
“有时候,人们在一起并不是因为相爱,而他们分手也不一定是因为不爱。这样的事情,也许只能用两个字解释——命运,命运是谁都无法弄懂的。”
“那你爱我爸爸吗?”小米幽幽地问着。
“我不知道。”
“为什么?”小米诧异地看向她。
迎着风,安以然缓缓起身,捋顺她被吹乱的头发,原本只是想找小米谈心,想来安抚她,却发现自己的心被拨乱了。
“为什么你还没搞清楚自己是否爱一个人,却愿意嫁给他?”
为什么?安以然也在内心问着和小米相同的问题,一直平静无波的心绪像一池镜水投入一颗石子,激起圈圈涟漪。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冷情的人,喜欢、爱这种对他人几乎是本能的情感,在初恋男友出国一个月后传来情变消息时就消失了。她没有哭,没有伤心,只是深深地反思,原来将自己的梦想、快乐、幸福寄托在他人身上的行为是那样愚蠢,也不够安全。于是她决定不要爱情,不要那种会让心脏承载太多负担的感情。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她和他相遇。他们相识在飞机上,他因为脑缺氧而突然晕厥,而她作为机上惟一的医生对他进行了急救。于是此后只要他到这个城市来出差,必然会拜访她以表示谢意。出差变得越来越频繁,而他们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多,几乎没有什么起伏跌宕,某一天他向她表白了追求之意,而她接受了。虽然他们年龄相差悬殊,虽然她对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了解,然而和他在一起不会有突然攀升到天堂的晕眩,也不会有突然沉沦到地狱的窒息。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始终稳健地在胸腔里跳动——70到80跳每分钟,是那样健康与安全,她觉得这样是最好的选择。接下来的一切就快如风驰电掣,他为了她而离婚,在她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内疚时又为她搬到了这个城市,于是命运这双大手仿佛不容她思考,结婚被放在了她眼前,是一个必然的结局,或者,是一个挖好的陷阱。
跳还是不跳?
她曾经问过自己,如果他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如果他没有能力帮助她实现某些物质上的愿望,她真的会答应嫁给他吗?
是爱情还是交易?连她自己也讲不明白。
“为什么你还没搞清楚自己是否爱一个人,却愿意嫁给他?”小米的话又一次在她心头回响。爱一个人如何,不爱一个人又如何?
婚姻生活真的会变得不同?
她深深困惑,在医学院第一次解剖尸体时对生命的困惑也没有此刻来得强烈。
爱真的那么重要?
“你真的很不想我做你的后妈?”她突然转头对小米微笑,决定把一切交给命运。
小米对着她点头。
“我们来个约定吧。”安以然执起小米的手,做了个拉钩的动作“你尽管放手破坏我的婚礼,如果最终我和你爸爸结不成婚,我不会怪你,也会向你爸爸说明一切。但如果我们还是结婚了,你就得心甘情愿地接受我这个后妈,怎么样?”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小米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简直不相信天底下会有人提出这样的建议。
“我无与伦比的认真。”安以然站起身“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直到安以然离去很久,小米依然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一个新娘竟然鼓励别人破坏她的婚礼。她除了无法相信之外,更不能确定自己是否会那样做。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地问着自己。
“怎么会这样?!”她依然不可置信。
“还愣着干吗?”一个声音再次打断她的沉思。
安承凯缓缓地从树后走出。
“如果要破坏他们的婚礼,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小米张大嘴巴看着他,这算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她就是那只可怜的无可挣扎的蝉吗?
“我可以帮助你。”站在树荫下,安承凯的神情莫辨,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她是你姐姐。”小米陈述事实“而且我们的交情也没好到互相帮助吧?”
“这是我的问题,你只管去破坏就是了。”
“我可不可以不要?”小米绝望地呻吟,与虎谋皮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不可以!”安承凯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