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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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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员集合、全员集合”难得公司里所有同事都在,范柏青拿起大声公,大声放送。

    “发生什么大事?你想嫁人了?”杜骏奇懒得动,远远地跟范柏青打屁。他倒是不用大声公,所有人都听见了,引起一阵大笑。

    天气愈来愈炎热,夏天一年比一年还难熬,杜骏奇带领的活动组经常在大太阳下工作,回到公司能脱就脱,常常脱到只剩一件汗衫,成群占据冷气机出风口,若不是发生危害生命的事,能不动就不动。

    “是啊,老早就在等你了,你又不肯”范柏青知道杜骏奇最恨男人打他主意,故意娘娘的用莲花指指他。

    “信不信我扁你!”果然,杜骏奇马上发火。

    这几天他火气特别大,不只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惹女朋友生气了,而且,全公司的人都将箭头指向他,他受了冤屈还有口难言。

    “超级好康的啦!快点过来集合。”范柏青拍拍手。

    当员工三三两两朝他靠拢后,他先是贼贼地笑,故弄玄虚一番。

    偏偏这些人没什么耐心,等了半晌见他连屁也没放一个,又开始聊起天来。

    “好!注意听喽”他自己敲锣弄音效。“今年的员工旅行,我们去‘布、拉、格’!耶!锵锵锵!”“是喔”所有人瞪大眼睛。“快要放假了!喔耶!”

    “布拉格耶”

    “嘿嘿,就跟你们说是好康的嘛!”范柏青好得意,创立这间公司最开心的事,就是把赚来的大把大把钞票拿来大肆挥霍一番,与大家同乐。

    这消息一宣布,办公室里像炸锅了般,处处沸腾,只差手牵手围着范柏青跳舞了。

    站在范柏青身后的柳云云数数手指,猛然记起了她和叔公的那个约定。

    “柏青”她拉拉他的衣袖。

    “怎么了?”他还在接受众人欢呼,回头看她。

    “后天,我想去一趟花莲。”

    “去看叔公?”

    “嗯。”“好。”

    “我自己去。”

    “为什么?我们一起去啊。”

    “这次我想自己一个人去。”埋在心头的那些疑虑,开始令她对未来愈来愈感到不安。

    “我也想去,人家很久没见到叔公,我好想他。”

    “你跟我叔公根本不熟。”她被他打败,这样也能掰,才见过一次面,讲了两句话。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们一见如故,是忘年之交。”

    “我去一趟,当天就回来。”

    “不要,我也要去”

    尽管范柏青一直‘卢’柳云云,不让她一个人出门,但是她还是在星期天一早就偷偷溜出门,独自搭火车到花莲了。

    只是,她没料到叔公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是很爱‘趴趴走’,前一天晚上就到台东都兰找老朋友,家人说他只要出远门,通常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柳云云只能等,尽管花莲好山好水,她却无心欣赏。

    范柏青打电话给她,知道她打算在花莲过夜,想搭飞机过去陪她,不过她拒绝了。

    “等叔公回来,我问几件事就马上回去,你别过来了,公司还忙着。”

    “你比公司重要。”

    “我就住在叔公家里,不会有事的啦!”他很黏她,她倒也从来不觉得烦,这是他的爱,让她感觉安心的爱。

    “那你从花莲回来的时候要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几点到,我到车站接你。”

    “嗯。”“记得喔,有什么事马上打电话给我。”

    “嗯。”范柏青再三叮咛,才结束通话。

    柳云云除了不嫁给他之外,很少坚持什么事,不知怎的,平常只有灵感没什么第六感的范柏青,心头倏地飘过一片乌云,猜不透她到底想问叔公什么。

    是不是去请教叔公他们两人适不适合结婚?

    万一叔公老番颠,明明天作之合却被他说成困难重重,她会不会信以为真,就一辈子不嫁给他了。

    他当然认为命运是操控在自己手中,不过,柳云云的生长环境特殊,又经历过许多一般人不可能经历的事,不问清楚会觉得不安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知道只要事情关系到柳云云,他就很容易大惊小敝她是成年人了,而且又是住在亲戚家,根本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也亏她一直没有抱怨,要是有谁对他像他对她这样看管得密不透风,他早就抓狂了。

    或许是因为她的感情总是表现得太淡,像风,看不见,握不住,仿彿随时可能无声无息地离开他,其实感到不安的,是他。

    这些年来她总是静静地陪伴他的精力充沛,包容他的玩心、好奇心,可是他却无从得知她是不是喜欢这样的生活,每次问她,她也只是轻轻地点头,淡淡地微笑。

    所以他感觉没把握,会不会她其实是很无奈,因为个性上的被动,被他的缠功缠到没辙,只好包容。

    随着一次次求婚失败,表面上他一笑置之,却不能说完全没有挫折感,只是复原能力比一般人强一点,少了多愁善感的细胞,转个身就又生龙活虎。

    唯一自我安慰的方法就是,既然她怕被缠而未来日子还长,总有一天,她会被他问到受不了,想说干脆答应嫁给他算了,哈哈!

    唉

    范柏青又笑又叹气,柳云云只不过一晚不在他身边,他都快疯了。

    范柏青忍耐了一个晚上,又等了两天,柳云云还在花莲,不确定什么时候才回来。

    他坐在客厅,没等到她的电话哪里也不想去,所有约会通通推掉,眉头像被回纹针夹住,舒展不开来。

    突然,他听见开门声,冲到玄关,果然,柳云云没通知他就自己搭车回家。

    见到几天不见的柳云云,他激动地将她拉进怀里。“十年了,你竟然狠心地一离开就是十年”

    “咦?”柳云云心算,不是才三天?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她笑了笑,他也不是今天才这么夸张。

    “有没有吃饭?”他问。

    “在叔公家吃完晚饭才回来的。”

    “嗯。”他仔细地看她,看她的眉,看她的眼,看她的唇,想从中读见她的心情。

    失败,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应该说,他读得出来才有鬼。

    “跟你说一个笑话。”他带她进客厅,有些掩饰紧张的先开口说话取得主控权。“今天骏奇做了一件笑破大家肚皮的事。”

    柳云云微笑着听他说。

    “他惹应薇生气后,你猜他如何让应薇原谅他?”

    “猜不到。”

    “他准备了一篇演讲稿,写得超烂,哈、哈”他还没说完自己就先捧腹大笑。“他还很得意他的文情并茂之作,一开头竟然是‘亲爱的应薇,我爱你。’我咧,他一念出来,我们全都笑翻了。”

    “是吗?他终于肯说了?”

    “没错,要他这么一个大老粗说这种甜言蜜语真是为难他啊,重点是,要我们的命啊,鸡皮疙瘩掉满地,不过,总算圆满大结局。”

    “嗯。”她很高兴两人终于和好了。

    他笑话说完了,因为心里有牵挂,所以其实没有很好笑,然后就紧张地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范柏青嘴巴上调侃杜骏奇,不过却是佩服他的,至少,杜骏奇比起现在的他有勇气多了。

    他连她为什么去花莲,回来之后有没有什么要跟他说的都不敢问。

    亲爱的云云,我爱你,千万别吓我啊他只敢在心里念着,很没创意地抄袭杜骏奇的‘演讲稿’。

    嫁给我吧!在我这愈来愈没自信的第三十次求婚,答应我吧!

    “我先去洗个澡。”柳云云突然站起来。

    “咦?你没听见吗?”他正在求婚啊,用心电感应。

    “听见什么?”

    “我刚刚在心里跟你说的话。”

    “说什么?”

    “就是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呵,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讲什么?”她忍不住笑。

    “你不是能听见我心里说的话?”

    “并不是什么都听得见,要真是这样,岂不是要被你吵死了。”

    “什么?我很吵吗?”他搂住她,不让她走。

    “是很吵啊。”她笑着缩进他怀里。

    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他抱紧她,心里默念着,努力催眠她。

    “你只要说‘好’,我就让你去洗澡。”他决定用耍赖的。

    “好。”

    “你说好的喔!你已经答应了,不能反悔喔!”他奸计得逞,连忙拍板定案。

    “好,我答应你。”她笑着说。“我可以去洗澡了吗?”

    他放开她,跟着她后面走进她房间,看她拿换洗的衣服,贼笑地问:“你知道你刚才答应了什么吗?”

    柳云云在进到浴室之后,转身回答他说:“答应你的求婚啊。”

    说完,她就把门关上了,留下门外一脸呆样的范柏青。

    咦?咦?咦?他冒出满天问号。她知道她刚才答应了他的求婚?

    咦?咦?咦?问号还是不停地从他脑袋里蹦出来。那她就是真的答应了,不是被他蒙混过去的?

    咦?咦?咦?他狂抓自己的头发。为什么这次她答应了,而且答应得那么爽快?

    原来心电感应这么有用?还是杜骏奇那句矬到让人喷饭的开场白奏效了?

    “啊咧?”他看向浴室门,这个女人,都要嫁人了,居然还给他那么平静地走进去洗澡?

    他都快乐疯了。

    “喔喔喔喔!耶耶耶耶!”他跳起来,乱没节奏一把地开始绕着客厅沙发跳起非洲舞。

    阿母我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

    浴室里的柳云云听见门外的‘暴动’,噗哧一笑。

    这是她难得的顽皮,捉弄他来的,不过,听着他兴奋到不行的鬼吼鬼叫,她也忍不住脚底发痒,轻轻地在浴白地板,跟着打拍子。

    她答应嫁给他了,终于不再犹豫了。

    这几天待在花莲等待叔公归来的心情真是度日如年。

    她想知道叔公三年前没说完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想问问他,她该不该答应范柏青的求婚,若他们真的结婚了,能不能白头到老。

    等了两个晚上也睁着眼翻了两个晚上,原本还平静的心渐渐急躁了起来,想要一个答案却不知何时才能等到结果,揪紧了她的神经。

    在床上辗转反侧间,她仿佛明白了范柏青每一次向她求婚末果时的心情了;他们相爱,却不知道能不能走到最后,尽管她每一次都明确地拒绝他,但是她没有给过任何理由,她让他悬着一颗心,而他却待她始终如一。

    想着他的好,想着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心头那个想要答应他的念头愈来愈强烈,甚至强烈到不管叔公给她的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她都想嫁给他。

    第三天,叔公在朋友家吃过午饭才回来,见到柳云云似乎并不意外。

    “那小子没跟你来?”叔公见到她,第一句问起的竟是范柏青,足见他给叔公印象多深刻。

    “男朋友还是同一个吧?”叔公看起来心情超好,故意不问柳云云的来意,说起俏皮话来了。

    “还是同一个”柳云云尴尬地回说。她对叔公的了解都是来自其他长辈,其实也不多,只是突然间感觉到叔公的个性根本就跟范柏青一样啊!

    白目。

    “上次你们走后,隔没几个小时他又跑回来找我。”

    “是吗?”这件事她从没听范柏青提起。

    “他没告诉你?”

    “没有。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来拍马屁,要我别生你的气。”柳晋山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不觉勾起笑。“每年三节都没忘记寄礼品过来巴结我,算是巴结得很贯彻始终啊!”“嗯”柳云云听不出叔公究竟是夸奖还是挖苦范柏青,不过心里一阵感动。

    这的确很像是范柏青会做的事,看起来不怎么可靠,可是总是为身边的人着想,很细心,不着痕迹地照顾着大家。

    “找我什么事?”这时,柳晋山才正经地问她。

    她摇头,笑了笑。“没事,只是来看看叔公。”

    她想,她已经不需要别人给她答案了。

    “嗯,那等等陪叔公去钓鱼。”

    “好。”

    柳晋山就是要他们再等三年,等范柏青的心性定下来,多点时间接受磨练,等柳云云抛开过去家庭阴影的影响,看清楚自己的心,等她今年流年红鸾入命宫,当所有条件都趋于成熟,其他的,夫妻只要齐心齐力,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

    柳云云陪叔公钓鱼的时候,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洋,心中原存的焦虑就如随着岸边褪去的浪花一卷而空,只剩舒坦。

    以前她年纪小,不够成熟,没有足够的智慧去面对成长过程中遇到的挫折,现在她的身边有了范柏青,因为有他,她感觉到自己似乎生出了许多勇气,不想再逃避了,她应该相信他,也相信自己。

    柳云云答应了范柏青的求婚,他终于等到了给同事一个大大surprise的机会,原本应该是欢天喜地的事,只是他没料到,光是他老妈那关就教他累得半死。

    “你拜访过云云的母亲了没?她知道你们要结婚了?”

    “什么时候过去提亲?提亲前要不要先见个面?”

    “知不知道她母亲希望收多少聘金?订婚要六礼还是十二礼?”

    “妈”他皱起眉头,一副要昏倒状。

    “我就知道你们年轻人不懂这些,这个都要先知道个大概,总不能我跟你爸去提亲的时候他们还一头雾水,叫我们怎么谈?”

    范妈妈做过几次媒人,对婚礼的细节特别清楚。

    “人家女儿也是辛辛苦苦拉拔大的,当然要先了解他们的意思,这叫尊重。你啊,就是什么都随便,连结婚也想随便?”

    “妈,我都还没说话”

    “我怀胎十月生的,你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看你那个表情,你是不是以为结婚就是办个几桌双方亲友吃吃喝喝就算结完了?”

    “当然不是”不是这么无趣。

    他开始怀疑要是说出他想要的结婚方式在万圣节那天,来个各国恶魔、鬼怪cosplay,装扮不够惊人的不准入场,而新郎呢,当然就是抢新娘的撒日他老妈会马上当场口吐白沫。

    “还有啊,提亲之后我要拿云云的生辰去帮你们合八字,挑个好日子。”

    “八字?!这个就免了吧”

    “怎么可以免?!你们年轻人做事就是##$%”

    范柏青才说一句,他老妈马上炮声隆隆,轰得他差点‘失聪’。

    回家的途中他在车上打电话给柳云云,把他母亲说的话简略重复一遍,未了抱怨着:“我们都还没结婚,我就已经想落跑了。”

    结果,电话的另一边沉默许久都没出声,他才惊觉说错话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开玩笑的,要落跑当然也是拉着你一起跑。”他赶紧解释。

    “听起来是很复杂”柳云云挂心着合八字’这件事。

    “是啊,不然,我们真的落跑好了,找个没什么人的小岛,偷偷结婚,回来再通知啊”范柏青的话没说完,柳云云却听见一声碰撞声,她惊叫着:“柏青、柏青你怎么了?撞到什么了吗?”

    但是,电话里再也没出现范柏青的声音了,断讯了。

    她赶紧重新拨打他的手机,却转到语音信箱

    不死心地,她一通接一通,不断在心中乞求

    柏青快接电话,求求你告诉我你没事,求求你

    然而,像是再也听不见她的呼唤,范柏青的电话始终没有拨通。

    柳云云双腿一软,跌落地面,整个脑袋一片空白。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当她回过神来时,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她后悔了,后悔答应范柏青的求婚,后悔将他拖进这灰暗的人生,后悔曾大言不惭地认为自己已经长大,有足够勇气面对人生的种种挫折,不再选择逃避,可是,她依然只能呆坐在这里,望着毫无动静的电话,任恐惧占满思绪

    她想起该将电话挂回话机,才那么一起身,双腿马上麻得像钻心一般,忍不住又缩回地上。

    现在怎么办?

    她该到哪里找他?

    她的心很乱,思绪更乱,脑中闪过许多画面、闪过各种想法,但她抓不住,就像漂浮在茫茫大海中,找不到方向。

    勉强撑着木柜,缓缓地站起来,才将电话挂上,铃声马上响起。

    嘟嘟嘟

    她反射地伸出手,又乍然停在半空中,看着没有显示号码的电话萤幕,她的心脏跳得几乎要冲破她的胸口。

    恐惧如鬼魅缠住她,灰暗负面的念头如乌云笼罩,她几度感觉自己就要昏厥过去,无法呼吸。

    嘟嘟嘟

    电话铃声不放过她,持续响着,像轰隆雷声,刺痛她的耳膜。

    最后,她左手抓着右手,停不住颤抖,用力抓起话筒。

    “云云,我现在在医院急诊室”

    “哪间医院”她浑身发抖,听见很像是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句。

    是范柏青打来的电话,但他后面说了什么,她其实已经听不清楚,只知道他在医院。

    在急诊室

    柳云云失神地抓起大门钥匙,跌跌撞撞地搭电梯到一楼,招来计程车。

    如果范柏青遭遇什么不测,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