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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荒凉的国度,却建造出艳惊全球的繁荣。
“可是这里奢华得吓死人的饭店之外,就是沙漠。怎么逛也逛不完的几十座购物中心之外,就是沙漠。用钱砸出来的各种人工奇景之外,还是沙漠。几天的考察行程下来,我自己都快变成沙漠了。”整个人干巴巴的。
气派宏伟的伊斯兰长廊尽头,落地窗前伫立着美丽的剪影。即使身着保守的长裤套装,仪态依然娇媚雍容,有着淡淡悠闲的矜贵。
悦耳的轻笑声慵懒回荡。
“对啊,我现在超想回台北的家好好休息,再跑到深山里狠狠做个森林浴。不然这样吧,等我回去之后,我们一起去花莲玩。那里有个国家森林游乐区的度假村,听说还不错。”
窗内的世界,是反常的宜人温度;窗外的黄沙碧空,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炽烈。隐约中,传来回教世界一日五次的祈祷广播。烈日当空,全球穆斯林都正朝着同一个方向跪地俯伏。
“短时间内我不需要再进上海分公司了,算是结束了我在那里的阶段性任务,所以要去哪里玩都ok。”她尽量对此保持乐观,轻松以待。但“没有啦,哪有什么家族内斗啊。是我爸妈怕我工作过头,都二十六岁了还没任何动静,就忙着叫我回台北,安排了一堆相亲。”
枉费她辛苦读来的学位、受了那么多接班训练,最后只是用来作嫁妆。
早知如此,她就不必这么拚了。每天逛逛街呀做做spa,穿得美美的去跑趴,没事跟三五好友去夜店消磨时光,做个花枝招展的社交名媛,多好啊。
远眺这座临海的沙漠饭店,有着突兀却令人咋舌的碧翠绿地。酷热、干燥,却又充满炫丽的人工泉池。
她知道,爸这次说是带她同行出国考察,事实上,安抚作用大过实质意义。
“哎,我对沙漠是没有任何浪漫的想法啦。”手机那方的人显然太过梦幻。“我只觉得台湾在此地的投资脚步已经慢了人家十几年,过去的优势也渐渐消耗掉了,却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
真搞不懂主事者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浆糊。
“我们见了面再好好聊吧。”不然让爸他们在前头等她讲完电话也不好。“是是是,如果我碰到了家财万贯的中东帅哥或阿拉伯王子,会请人家跟我合影留念或干脆带回台湾当女婿的。”
真是够了。
她好笑地合上手机,转身往走廊深处走去。
金碧辉煌的饭店长廊固然亮丽,她却两眼一片星花乱闪,一时无法自之前瞩目的窗外烈日刺激中调整过来。她只能艰困地不断眨眼,勉强看路找路。
罢才应该要戴上太阳眼镜才对
突然间,有咆哮声从她左侧与此垂直互通的长廊远远传来,愣了她一记。
吧嘛了?吼这么大声。
她自模糊的眼花撩乱中,隐约看见人往她这里直奔而来。留在远处的其他人,则似乎在忙着遮掩什么。
是冲着她来的吗?
视线逐渐恢复清晰,看清室内光景。她依然僵着原本直直往前行的脚步,傻望左手边另一条深不见底的长廊上,确实有两名男子怒目朝她跑来,像要冲刺达阵的凶暴橄榄球球员。
而她正是他们的攻击目标。
不会吧?
她吓到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本能性的自卫机制驱动她马上拔腿狂奔;情况不妙。
先往人多的地方跑再说!
她快快大步飞奔,以她学生时代之后鲜有的疾速,踩着高跟鞋拚命向前冲。但她不可脑旗得过身后的两名彪形大汉!
“help!”
她放声大喊,顾不得面子或礼仪,但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人都跑到哪里去了?饭店服务生呢?劣谟呢?
她没命地直冲到长廊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伊斯兰式的巨大穹顶笼罩在她之上,所有的长廊都像放射线一般聚拢在此处,汇成穹顶下的一圈走道。
冲劲过大,她在长廊尽头煞不住脚,整个人几乎是撞上及腰的环形走道护栏,差点倾身翻落护栏外五层楼高的透天中庭,在穹顶下当场摔死。
“help!”
她扯嗓嘶喊,却因为用力过度,喊出的尽是破音,气声大过呼救。
后方男子一把朝她抓去,她吓到靠在栏上旋身,险险闪过,却被他抓住了她飘散的长发,差点扯掉她的头皮,痛得她泣声大叫。
“救命哪!爸!”
她不想死!
剧痛的瞬间,她的高跟鞋踩往对方下体,那名男子的重吼盖过了她向父亲的求救。男子一松手,她马上闪,却重心不稳地往前仆倒,连忙快手撑住地面,狼狈逃开另一人的逮捕。
楼梯!快找楼梯下去,楼下一定有人!
问题是楼梯在哪里?刚才劣谟洋洋得意带他们参观的气派楼梯呢?
一进又一进,像绵延不绝的迷宫长廊,跑得她魂飞魄散,不敢停下脚步。后方的人很快地又将追上了,急促的声响震颤着她恐惧万分的心脏。
右侧有岔路!
她迅速调了个方向,直角转换另一条长廊狂奔,尽头有亮光。
“help!”
难道这一层贵宾特区的声音都传不出去吗?
“爸!你在哪里?!”
不知有多少年,她不曾这样边痛哭边痛喊过了。恶梦猝然来袭,她用力地跑、死命地跑,但都惊骇的发觉自己像在原地奔波,徒劳无功。
救命!谁、任何人都好,快来救她!
她埋头猛冲的结果,在这条长廊尽头,赫然撞上另一处环形走道上的护栏。猛抬头,又是一座巨大穹顶,与之前的结构一样,但花色不同。
繁复的、绮丽的、神秘的,千变万化的伊斯兰几何图形,展若天空。
这样的穹顶,在这座沙漠皇宫般的饭店有一百多个
劣谟曾灿烂地笑道。
吓怔的泪,由呆瞠的大眼寂然自下巴滴落。追赶而来的步伐声已近,她却再也无路可逃。
再逃下去,又会是一样的光景。她该怎么办?
来人似乎也意识到她的绝望,自知死路一条,便优越地改奔为走,虎视眈眈地步步踱来,满怀敌意地自长廊内迈向她,跫音回荡。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太快了、太亮了、太乱了,她根本什么都还搞不清,就莫名其妙被逼入绝境。
爸爸呢?大家呢?为什么都不见了?
她只不过在和大家参观的途中,暂时到一旁接个电话,免得打搅到劣谟热切的解说。怎知,挂了电话一回头,就掉到这梦魇里,不明所以。
她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惶惶回首,长廊内缓缓步来的二人之一,被她踩中要害的那男子,满脸横肉愤怒抽动。对她而言,最好的退路或许就是往她背后雕镂富丽的铁栏外跳下。粉身碎骨,反倒是种仁慈。
放弃希望的惊恐大眼,在回望追兵的刹那,赫然看到一线生机。
她这一转身面向长廊内的男子们,才惊见电梯就在长廊尽头外的转角墙面上,静静地与她相对。原来机会近在眼前!
可是灯号的显示停在二楼。
她渐渐稳下混乱的呼吸,避免打草惊蛇,脑中迅速盘算各种可能性。
就算她按到了电梯,也等电梯缓缓上到五楼来,但载到的恐怕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尸体了。怎么办?她该怎么使用这唯一的逃命机会?
美眸散射某种笃定的锐利光芒,直直望着那两名男子。
突然间,她拔腿狂奔。
他俩大愕,马上追来。只见她不是跑进其他的放射状长廊内,而是绕着这环形走道跑,像在跟他们兜圈子,却骤然停步,三人对峙。他俩分道堵路,一个从逆时针方向慢慢逼近她,另一个则由顺时针方向而来,将她两面包抄在其中。
这下她可没路了吧,死婆娘。
他俩狠睇她,她也还以高度警视,仿佛并不好惹。
情势一触即发。
一声温婉铃响,惊破僵局。两名男子还不及反应,她就朝铃响处以英文大喊救命,要人快抓住这两个歹徒。
男子们顿时戒备回头,转瞪铃响处,一时犹豫,不知是否要对付救兵,搞大了事情。但,铃响处并没有人,只有敞开的一座电梯门,空荡荡地恭候贵宾大驾光临。
被她耍了?!
他们恨然调头,转望向她,却又被其他声音调转了视线
接连两声铃响,是另两座围着环形走道设立的电梯门,也陆续开启,其中一座的电梯内有位服务生,正咧着受训过的五星级亲切笑容,任君差遣。
完了,这下可真的有人。
她却没像刚才那样求援高嚷,而是闪身进入她背后的电梯里,在缓缓合上的门内,冷冷看他俩快步冲来的气急败坏。
一只大掌猝然伸往电梯门板缝隙,企图阻拦,手指却硬生生撞上已合拢的钢板,令他咬牙恶咒。
敝不得,那婆娘方才要边跑边拍墙。原来不是她装出来的那般步履踉跄,而是在预设逃亡路线。他俩赶搭另一座电梯,穷追不舍,恼怒更甚之前。
她在电梯内切切祈求,中途不要再有任何闪失了。一到一楼大厅,赶紧呼救,引人注意,至少求老天帮她逃到有人的地方去。
人愈多愈好、愈多愈好!拜托!
她再也不敢脱队了,再也不要到这地方来!她一回去马上剪掉这头长发!
身体隐隐急颤着,她不顾形象地以手背抹掉脸上的涕泗纵横,预备电梯门开启后的另一波奋战。
铃声一响,抵达一楼。门还没开妥,她就侧身窜出,边跑边要大喊之际,撞到了一旁的人,对方不动如山,她却重心不稳,高跟鞋一扭,痛到她倒往另一侧。
一只巨掌疾速钳住她上臂,勉强救回她失衡的势子。
“小心。”醇浓的低嗓温柔叮咛。
她惊骇抬望自己撞到的这比她魁伟高大的男子。谁?是敌是友?
“你还好吧?”他微微蹙眉。“小姐?”
怎么回事?怪怪的。
“我、我还好。”对方看来是亚洲人,但他以英文问,她就以英文答。重要的是,追兵呢?他们已经出电梯了?或者还没,正在赶来的路上?
“你不舒服吗?”看来不太对劲。
“人呢?为什么这里的人会突然不见了?”她惊慌急问,生怕自己掉入另一个时空,再也回不了原来的世界。“刚才明明还有人在各处服务和招待的,却一下子都不见了。”
那人啼笑皆非,但仍保持着绅士风度。
“如果你指的是本地的饭店人员,那确实是会找不到人。不过外地的”
“在我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都跑哪去了?”听见人呼求也见死不救!
“小姐”
“为什么?!”这太过分!“我一直叫却一个人也”
“因为现在是祈祷时间。”
她僵住激动的逼问,傻傻瞠眼,张着小嘴,仿佛大梦初醒。
啊!对呀,刚刚不是才广播过的吗?她怎会脑袋突然转不过来了?
四面张望,一楼仍在各处走动的饭店服务生,确实比较不像当地人,正从容和煦地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像在愉悦招待着来到家中的贵宾,散发中东文化好客的气息。
她正要松口气,就瞥望到对角的另一座电梯门正缓缓合上,掩去其中那两名追兵怨毒的咒诅眼光。
她安全了。
这下子,她才真正放了心,全然虚脱。幸而有这位男士一直搀扶着,她才不至于双腿发软地瘫坐到地上去。
“我看这位小姐情况不大好,我先送她去饭店的医务站。”这人转头对身旁正淡淡戴上墨镜的友人,以中文低语。“车子还要等一会才到,我会尽量准时赶回来。”
中文?他们不是韩国人或日本人,而是华人?
“我没问题的,请不用麻烦。”她快快以中文回应。
男子微愕,随即漾开十分令人舒服的俊美笑靥;他乡遇故知。
“我只是跟家人走散了,一时有点紧张。”她不想再提之前的遭遇,徒惹笑话,也太过荒唐。“谢谢你的帮忙。”
“不客气。”
君子之交,淡淡来去。他也不多问、不干涉,颔首微笑,便与友人优雅离开。
她勉强力持镇定,靠着旁人的指引,一拐一拐地步往最热闹的大厅奢华休息区。顾不得青天白日,她直接跟吧台点了杯波旁酒,安定神经。
无妄之灾。
她怎么惹上这种麻烦的?千头万绪,还是先问爸他们现在在哪吧。爸出门在外不会带手机,但跟在他身旁的堂哥会带,随时待命。
“喂?我贝翎,你们人在哪里?”
送到她嘴边的酒杯一怔,双瞳大瞪。
“你们已经离开了?”怎么这样?她人还在这里耶。“我知道今天行程的重点就在下一站的贸易商展中心,可是你们怎么可以丢下我就自己走了?”
对方不但不体谅她的感受,反而趁势教训一顿。
“我只是接一下我朋友的电话”她原本的受伤感转为不悦。“什么叫反正有专车会送我回杜拜?我现在没有要回那里,而是要跟爸一起评估商展的”
她不可置信地静静聆听。她知道堂哥一直很有野心,也暗暗知道他将会取代她,成为跟在爸身旁学习的特别助理。但有必要耍这种手段,硬是把她踢出考察行程吗?
“我不是来度假的,也不是老远飞来只为瞎拚”
堂哥始终不让她把话讲完,迳自为她作决定。
有必要在国外也如此整人吗?她在国内忍受了他多少卑劣的小动作,尽量不去跟他计较,可是他连在这种状况下都不忘耍阴险。她给他的威胁感有这么大吗?
为什么一定要用对立的方式来看待彼此的关系?他们是同一阵线的人啊。
被了,随他去吧,不想再讲了。
她黯然合上手机,独自小酌。突然间发生太多事,她确实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你和你家人联络上了吗?”
吧台旁传来的温柔呢喃,愣住了正垂头靠额在十指交搭之前的她。一抬眼,方才那名华人男子在她身畔,朝服务生点咖啡。
“呃联络上了,没事。”她尴尬笑笑。
“我们的专车还要一阵子才到,只好在这里等了。”耗在这杜拜的邻邦。
“你们也是来考察的吗?”
“应该算吧,可是现在连登记入驻港口自由贸易区,都得排队等上十几个月。”全球的国际大厂都往此处蜂拥进驻,竞争密度惊人。“不过他们的处理还算友善,就耐心等待吧。”
“我现在还停留在刚才到处找不到人的恐慌里,实在不得不对他们所谓的周全服务持保留态度。”她苦笑。
“这里的饭店服务员比入住房客还多,应该不至于找不到人。不过饭店占地太大,客人迷路是常有的事。或许你是到了他们还未完全开放的区域,才会到处不见服务生。”
这倒是,劣谟也正是带他们走访未来将营运的扩建部分。她是怎么了?一直在为自己的惊吓找个可怪罪的对象似的。
“我大概是吓坏了,脑袋失去思考功能。”真是的,呵。
“幸好这里的治安不错,不会有危及人身安全的问题发生。”
不见得。她倏地警戒,想到了什么,却故作平静无波,状似闲谈。“这里的当地人都是穆斯林,会定时祈祷的话,那么长得很像当地人却不祈祷的,会是什么人?”
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一时搞不懂她在问什么。“你是指,长得很像中东人却不是穆斯林的?”
“对。”她确定那些追赶她的人不会是回教徒,否则他们应该正忙于伏地祈祷,而不是忙于对她穷追猛打。
“我想可能是印度人吧,他们在这里的人数不少,却不都是穆斯林。”
印度人?不,不像。“如果是很像阿拉伯裔的人呢?”
“那就有可能是埃及来的。”他与她同坐在吧台前,一面啜饮咖啡消磨时间,一面悠悠思索。“阿拉伯这里戒规很严,他们开放的弹性只针对外来客。但是一出了阿拉伯的范围,像埃及,就百无禁忌,酒色财气样样通行,治安很糟。”
原来如此。
她八成不小心经过他们正在处理的什么勾当,才会遭到莫名其妙的追击。噢有够冤的,她又什么都没看见,关她什么事了?
“你不舒服吗?”
“不是身体的,而是心理的。”比起没头没脑的外人攻击,自家人又好得到哪去?“大概是有点意外,我居然在国外被家人放鸽子了。”
“他们没来找你?”就这样,走失了就自求多福?
看他诧异的神情,她反而大感舒坦,爽朗一笑。“我又不是小女孩,我知道怎么回杜拜的饭店,没问题的。”
他沉下面容,对着咖啡杯思忖半晌,好一阵子都不出声。
“对不起,失陪一下。”
啊?她傻眼。他就这么走了?但人家本来就是跟她聊聊、打发等待的时间而已。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小小失落
转回吧台,她继续对着酒杯啜饮,认命叹气。连难得的艳遇,也这么短命。
她的人生似乎全面性地开始走下坡。
本以为从国外读书回来的学历,加上这两年在上海打拚的经历,以及不断被考验评估的能力与耐力,可以成为自己未来发展的优势。结果呢?
下一阶段的生涯规画,就是努力相亲?还是成为高级失业劳工?
要不要去培养个专长,卖咖啡啦,美容美发啦,或去搞个网拍什么的?学设计也不错,可以自己接案,作个soho族。还是
啊,她这些年来究竟在做什么?
“小姐?”
她错愕抬望,是他。怎么又回来了?
“我刚先去和我朋友商量事情。”抱歉,很失礼地贸然离席。“待会我们的车会来接送,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搭我们的车回杜拜。”
突来的友善援助,与之前乱七八糟的灾难落差太大,让她当场傻住。
她可以吗?
“呃我、从这里叫车回去,应该没问题。你们不必麻烦”
“不会麻烦,我们本来就要回杜拜,跟你正好顺路。”不需她再花钱另外叫车。“趁着还有一些空档,你要不要跟饭店经理反应一下刚才你到处找不到人的事?”
“那个还好啦!”他的谨慎关切,反倒令她感到自己太大惊小敝,窘红了脸。“是我自己跑错地方,又遇到不巧的时间”
“还是跟他们反应一下比较好,免得又有人碰到类似的困难。”
她不好意思地在他的陪同下,向饭店经理陈述之前的遭遇,不过保留了被歹徒追击的部分。免得事情愈扯愈大,动用到警方,或扣留她作笔录什么的,自找麻烦。
可是
心头洋溢着温暖漩涡,似乎这地方的友善终于感染到她。
很神奇地,饭店经理也以最高规格看待这项疏失。即使错在她脱队晃到未完全开放的地区,他们也视为自己的服务有漏洞。
“小姐,您的名字?”请留下资料。
“贝翎?陆。”她向饭店人员念着自己的拼音时,才想起了什么,忙着从口袋中掏东西。“对了,这是我的名片。”
她不是递给电脑前的饭店人员,却先欣喜地递给这名绅士。
“我叫陆贝翎。”
“上海人?”他边笑望手中的名片,边取出自己的名片夹。
“在上海工作的台北人。”不过现在上海那里已经没她的位置了。
“我是俞慧东,香港人。”
她呆瞪。“可是你说话一点口音也没有。”
“我是技术性来说的香港人。”至于取得香港身分前的过往,他只还以俊美而淡雅的莞尔。
一如她对自己的介绍中,也有所保留。但彼此产生的好感,明显得连他们身前的饭店人员,都为之绽开喜悦的笑容。有情人的浪漫邂逅,是全球通行的另一种语言。
他们所处的三层楼高透天穹顶中庭,楼上的一轮环形走道暗处,几双鹰眼正居高临下,沉默觊觎。
“就这样放走那婆娘?”
“别轻举妄动。”这人的冷静,不同于其他同伙的鲁莽。金边眼镜下,透露着充满书卷味的煞气。“反正她已经留下个人资料,跑不掉的。问题是,她知不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
她的态度,造成他判断上的困难。
“现在还需要我们处理吗?”另一人不安地急问,深怕丢了这赚钱的案子。
那人连还以哼笑都不屑,只感无奈,自己雇了一帮蠢蛋。搞砸了事情,还奢望拿得到酬金?
哎,平白放走那么美丽的女人,真是痛失人财两得的大好机会。
“走吧,再看也没用。”回去重拟计谋再说。
“可是我们现在赶上去的话,或许还有挽回的可能”
“连追个女人都会追丢,还敢跟我谈什么可能?”冷眼轻睨,旋即离去。
“不是我的问题,是那婆娘太狡猾了才”
急切的申诉,随着这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没入长廊的深处。中庭下的富丽柜台前,陆贝翎正忙着跟饭店人员确认电脑内输入的资料,而助人为乐的俞慧东,正守在她身旁。魁伟健硕的身影,仿佛巨大的屏障,无形中阻断了远方幽暗的虎视眈眈。
他寂然独思,对于身旁娇小的东方美人,自己该如何是好。
方才被她从电梯旁一撞,他自己原先的行程便全盘走样。他知道她之前发生的事,不会只是跟家人走失而已是她看不见自己吓得惨白的娇颜,不知道她的惊慌有多明显。
名片透露了她的身家,与他脑中迅速搜寻的资料相互对照,就大致知道她的整体状况了。真糟,他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实在不该浪费心力在这种事上瞎耗。但是
“怎么了?”
“嗯?”他挑眉,回视她抬望的小脸。
清澈的美眸眨巴,凝望他时充满着穿透力;单纯有时反而是种犀利。“你是警探或fbi干员之类的吗?”
“为什么?”
“没有啦,我只是乱猜。”她耸肩,自觉好笑。“看你这样守在我旁边,好像在押着我作笔录一样。不过这里若是牢房,未免太豪华了点。”
“我想我应该负担得起。”他怡然将双手安置往西裤口袋,悠闲环视璀璨辉煌的中庭广场。“但我会希望你快点假释出狱,不然你的牢饭费用会烧光我的薪水。”
“可是这项诱惑太值得人犯罪了。”
“什么样的诱惑值得人犯罪?”
“就是”她忽地怔住开心的笑靥。
她讲的是以如此雄伟黄金宫邸为牢房的遐思,却没想到这话说出来会有多暧昧。他醇厚的顺势呢哝,也太充满魅惑,勾动了她心里的什么。
气氛顿时诡谲。
她没有那个意思,可是她干嘛要讲这种容易惹人误会的话?
“陆小姐,距离我和同伴搭机离境的时间还很早。如果方便的话”
“呃我、可能不行!”她不是那种女人!
他微怔,继而尴尬一笑。“我还以为你会有兴趣一起去看这里的文化园区。”
“啊?”什么?
“快乐岛的兴建工程。”想说反正就在附近,待会可以让专车载去绕一绕。
她傻眼。他在讲什么?是在讲她所想的歪念头吗?
他被她瞪得有些困窘,自讨没趣。
“他们请来了四大明星级建筑师,要兴建这里的古根汉分馆和罗浮爆分馆,我对他们的表演艺术中心和海洋博物馆满有兴趣的。”却忘了邀请女士看这种工程有多无聊。
一相情愿。
要命!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我也很想看看!”她急忙扭转局势。“我只是担心会太耽误你们原本的行程!”
“是吗?”
他重新漾开的期待,令她心花朵朵开。
隐隐约约的好感,明显地在他们之间流转。
太好了,她没有搞砸这份偶然的美好友谊。在一片惨澹的现况和前景之中,他的出现是她唯一值得珍惜的温暖记忆,实在不想让他对她留下古怪的印象。
真希望,美好能够延续。
“你说的地方会走很远吗?”
“它就在饭店外海,很近,是整个填海造陆的兴建区。”
“不是,我指的是”她好笑。“我是说,参观那片文化园区需要走很多的路吗?因为我的脚不太方便。”
“怎么了?”难道她有什么肢体上的障碍?
“没有怎么了。”别这么谨慎关切,害她乱不好意思的。“只是扭到而已。”
他顿时舒心一笑。“跑得太急了?”
“不如说是鞋子穿太高了。”双肩一耸,无奈自嘲。“我若不穿高跟鞋,身高会突破不了一六大关,走到哪里都得仰人鼻息。”
“娇小也有娇小的好处,一个人的实力也不是由身高来决定。”
“那还真是谢谢啦。”和他交谈实在太愉快了。“真希望我公司里的伙伴们也能这样看待”
娇艳的笑容愕然凝结。
“啊,我们的车来了。”他欣然远眺,朝远处优雅扬手致意。“一起走吧。”
他回望她,对上的却是一脸惨白的震慑表情,令他莫名其妙。“陆小姐?”
她直直惊瞪着他,眨都不眨,仿?整个人冻住了。
这个男人刚才说了什么?
他也认真地俯首凝睇她,在正面交锋的视线中,她浑身冷颤,坐在椅上的双膝发软,面无血色,无法承担瞬间的领悟所带来的冲击。
“我我脚扭伤了,不方便行走。”
“我们不必走路,全程都在车里参观就行。”
“为什么要去参观那么荒凉的建区?那里会比较容易处理我的尸体吗?”
“陆小姐?”他好笑。“你在说什么?”
“我说了很多。说我刚才叫人却没人应、我找不到人帮忙、我跟家人走散、我是台北人、我脚扭伤了。但我从没说,我是怎么扭伤的。”他却淡淡莞尔地说中要害
跑得太急了。
他怎么可能知道她之前跑得有多急?她是一出电梯才撞到他的。除非,之前她朦胧瞥见的神秘人群中,他也在内。
俊美的脸庞,朝她漾开悠然而赞赏的笑意,万分迷人。但弯弯的笑眼深处,毫无温度。
“陆小姐,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