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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清明酉时出生的男女,若能在西湖的桥上相遇,两人因借伞而结缘,便会白头偕老,永志不渝居住在杭州城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这个传说。
这段传说之所以能流传多年,让人无法忘怀,最主要的便是它触动了每个人心底的那根弦,普天之下谁不想觅得一段好姻缘,无论这传说是真是假,只要有一些稀薄的可能,都值得一试。甚至到了后来,不管是否为清明酉时出生的未婚男女,若想求姻缘,都会到西湖的桥上等候,这成了一种传统。
今日正是清明时节,春日盛,阴雨绵,西湖的水面上笼罩着一层蒙蒙的雨雾,像个含羞的仕女掩着面纱般,教人看不清她清丽的容颜,游人理应不多,但连绵的雨阻不断在桥上等待的脚步。三三两两站在桥边的女子,含羞地垂着头,任细细的雨丝飘落在身上,仍默默地等着有情郎千里来相会。
这时,桥头来了个十五、六岁的锦衾少年,浓眉大眼,胸口上的怀玉随着他的走动而轻晃。“少爷,您走慢些,天雨路滑,跌湿了可不好。”跟在后头的男人拿着伞,显然是看护少年的家仆,他闪着迎面而来的人群,生恐和少年失散。
“唆,我又不是三岁小儿,哪会动不动就跌”少年沉下脸,脚步更是加快,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瘦小的身影给擦撞了,若不是对方身形比自己幼小,此刻倒在地上的人应是他。
少年微怔了下,随即迸发怒气。“哪个不长眼的!”他瞪着趴在地上的人。
“痛”躺在地上的人儿发出痛呼声。
“女娃?”听见那细小的痛哼,少年挑起了眉。
“流血了!”女娃的大眼无措地看着血渗上了衣服,小手紧紧拳握着微微颤抖。
“少爷。”此时,男人终于穿过人群,快步走到了少年的身后,并且连忙将伞移到少年的顶上替他遮雨。
男人正要开口,可目光越过少年,见到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女孩坐在地上。
“少爷,发生什么事了?”男人问话的同时,四衷篇始聚集了好奇的人群。
“她撞到我。”为掩饰心中的罪恶感,少年指控地说道,故意无视女孩哭泣的柔软嗓音。
“我的脚好痛!”女孩抬起头,无助的眸光望着少年,小脸上交织着雨和泪。
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哀求地望着自己,少年心一震,僵硬地开了口。“把伞丢给她。”抵不过良心的苛责,少年终于开了口,可说出来的话仍是一贯高傲的姿态。
“是。”深知少爷是心软,男人赶紧将伞移到了女娃的头上,不让女娃继续淋雨。
“小娃儿,你家人在哪儿?”男人扶起了女孩,瞧她穿着一身上好的衣绸,可能也是出身富贵人家。
“走散了,我找不到娘。”女孩摇摇头,小脸上一片茫然。
“这该如何是好?”男人喃道,正欲想法子之际,周围传来了纷杂的人声。
“这位小爷,既然这女娃找不到家人,何不将她带回家,说不定她便是你命中注定的妻子。”站在少年身旁的一个书生对着少年打趣地说道。
“你说什么?!”不畏惧对方比自己身形高大,少年横了书生一眼。
书生被少年的横眉怒眼震慑住,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你别生气,我是一片好意,相信你也听过这桥上的传说,我是见你与这女娃有缘,才会”
“别说了!”少年脸上青红一阵,无礼地打断了书生的话。
正因为他是清明酉时出生,而他爹娘又特别相信桥上借伞的传说,便要他今日务必走过这座桥,可他压根儿不相信这无稽的传说,心高气傲的他甚至还和好友戚冠安打赌不可能遇上任何女子。所以,他才会一上桥便急着想离开,没想到,竟被个小女娃撞了,还硬被一名多话的书生冠上无聊的言论,少年愈想,脸色愈是难看。
这算什么!他压根儿不信眼前这名抽抽噎噎的女娃会是他未来的妻子,倔傲不服输的心态让他对这个烂巧合无比恼火。
“关福,走了!”少年绷着脸旋过身准备离去。
“可是少爷真要丢下她不管吗?”关福犹豫地看着女孩一身的血污和脏泥,不忍离去。“你聋了不成?!”少年不悦地转过身,走到关福和女孩的前面。
碍于少爷的怒颜,关福放开了女孩,让她自个儿站着,可是在女孩尚未站稳之际,一股突来的推力,让她措手不及地再次摔倒在泥泞中。
“少爷!你怎么”关福惊呼一声,来不及扶住女孩,眼睁睁地看女孩被少爷猛力推倒。
“不准扶她!”少年恫吓道,铁了心的他警告自己不可以再对地上的女孩心软。
“可是”关福不忍地看着地上的女孩,想扶却怕被少爷责怪。
“我要回府了,你若不跟上来,以后也甭回来了。”少年撂下话,便跨步离去,浓眉下的黑眸燃着怒光,似要不计一切地斩断与女孩之间的关联。
必福叹了声。“对不起,我无法帮你。”他全家的生计全靠他一人,离开关家等于是断了生路,只好带着歉意,跟着少年走了。
少年走后,躺在地上的女孩动也不动,瘦小的人影和灰暗的天地、冷清的石桥几乎融成一片,若不是她隐约的微颤,就要让人以为她是石桥上的一座石雕了。
这时,灰蒙蒙的桥端忽然出现了一名女子,脸上尽是焦急的神情,在看见躺在地上的女孩时,更是惊慌地朝女孩奔去。
“小姐,你怎么了?!”女子抱起昏迷的女孩,才发现女孩的裙上都沾了血。
“她被一个少年推倒,脚可能受伤了。”刚才的那名书生正要去报官,在看见有人认识女孩后,便停下了脚步。
“脚受伤?!那我得赶紧告诉老爷才行。”女子朝书生感激地点头后,便吃力地抱起女孩,往来时路回去。
这会儿,酉时已过,桥上的人渐渐少了,除不断飘落的雨丝之外,只有阵阵料峭的冷风吹过,虽然吹凉了人们热情期待的心,但今年的清明,已然牵起了一条红线
八年后
穿着红艳的嫁服,披戴着凤冠霞帔,梁雨霏坐在大红花轿内,从青州的梁府被迎娶到杭州的关家。
随嫁的是自小照顾她的银月,还有打点有关婚嫁事宜的梁二夫人,令人颇觉疑惑的是梁雨霏的爹也就是梁全并未出面为唯一的女儿主婚,只派了一个梁二夫人主持女儿的婚事。
尽管好奇,但围观的人们可不会自讨没趣地发问,人家正主儿关家不出声,那他们这些闲杂人等又何足介意。
身着红蟒袍的关云雍骑着马,领着迎娶的队伍回自家的宅院,马上的飒爽英姿及他那俊逸潇洒的脸庞,吸引了来来往往的人伫足观望。
必云雍要娶亲的消息早传遍了整个杭州,在街坊邻里间沸腾一时。
龙配龙,凤配凤,这是天底下众人皆知的道理,在他们的眼中,能嫁进关家这种富贵人家的女子,本身的家世定然不俗,关家是不可能屈就迎娶一个清寒的女子进门,名门贵胄的婚姻往往是建立在双方利益的结合上,以此壮大彼此的势力。
侯门深似海,他们做梦也不敢想登堂入室,这种显明的差距会让一个人羞惭得无地自容,所以,他们只能以钦羡的目光追随着关云雍那遥不可及的身影,他是他们永远也高攀不上的矜贵公子。
必云雍自若地接受众人的目光,他年轻气盛,如同展翅高飞的鹏鸟般,睥睨眼下的一切,风吹来,撩起了他的发、他的衣袍,更是炫亮了每个人的眼。
他喜欢看到众人望着他时,目光像瞻仰着天上最耀眼的星般,无怪乎他自傲,无怪乎他目空一切,这正是他们这些低下人心底深处的那股卑微所营造成的。
“这次关家娶了青州首富的女儿,更是如虎添翼了!”路旁看热闹的百姓如此说道。
“是啊,依关家目前在杭州城的势力,又加上梁家的助益,这下子可比戚家还威风了。”另一人点头应和着。
“就不知道梁家的女儿长得如何?是国色天香,还是丑八怪一个?”说话的男人直瞧着大红轿,眼红地说道。
“唉,如果能娶到青州首富的女儿,就算要我娶个丑八怪,我也愿意。”娶一个老婆,可以一生不用奋斗,谁能拒绝这等好事。
“现在是大白天,别做梦了!”
这些对话一字不漏地进了关云雍的耳,纵使四周锣鼓喧天,但对习过武功的他来说根本构不成阻碍,他们胡乱的猜测让他唇边的冷笑更深了。
尽管猜吧!你们终其一生,只能站在下头猜测我们的一举一动,看着我们的财富在你们胡乱猜测间又增上了数分,想沾上边,等下辈子,你们投胎到富贵人家再说吧。
二十三岁的关云雍,矜贵的外表下有的却是一颗无情的心,他总是冷淡且近乎无视地看待任何比他卑下的生命。
轿子来到了关家大宅,热闹的鞭炮声震天价响,恭贺的客人将偌大的厅堂充塞得热闹非凡,而关老爷和夫人早一脸笑呵呵的在大厅上候着了。
必云雍翩然下马,深邃的眼凝过了门内外的人后,优雅的唇畔带着一丝嘲然的笑意。
银月小心地扶下了轿内的梁雨霏,正要扶她入门时,一声斥喝声定住了主仆二人的脚步。
“站住!”是关云雍的声音,他寒星似的黑眼在看见新娘不自然的脚步时,不可置信地眯起,她竟然是
他的手紧握成拳,而眼神更是复杂难测,可反应迅捷的他随即隐忍下胸口的怒气,一把抱起了梁雨霏的身子。
“啊!”突然被抱起的梁雨霏,惊惶地低呼了声,小手在不小心触碰到了男人宽阔的胸膛后迅速地缩回,然而面颊已是一片赧红。
“关家公子爷好疼媳妇儿,连点路也不舍得让她走。”众人见新郎倌抱起了新娘,不禁欢呼鼓噪了起来。
梁雨霏听见众人的欢呼,赧然地由红盖头的下缘瞧见了抱住她的男人身着的红蟒袍,她羞怯地将头伏靠在关云雍的胸前。
他好温柔,她紧绷的身子被他温暖的身躯所软化,梁雨霏的唇瓣绽放出羞涩的笑容,心绪随着他胸口的心跳而激荡。
“诸位,别取笑关某了。”勾起一抹笑,关云雍昂藏的身躯抱着怀中柔弱的女子走进了屋。而一旁的银月则喜滋滋地笑着,喜见姑爷对小姐的怜爱。
必云雍跨过了门槛,俊美的脸庞上尽是飞扬的得意神采,就像一个新郎倌该有的神情,谁也料不到他心中的怒潮已是波涛汹涌。
他将梁雨霏安置在大厅的中央,随后跟着进来的是神态高傲的梁二夫人和一件件贵重的嫁妆。
“亲家,我们雨霏以后就烦劳你们了。”梁二夫人走向关老爷子和夫人。
“梁二夫人你放心,我们关家会将雨霏当成亲生的女儿一样看待,只可惜的是梁老爷因病不能来为女儿主婚。”
“是啊,老爷还为此难过了好久。”
就在两家长辈热络地谈话时,关云雍走向戚冠安。“怎来了?”
“娶妻乃人生三大事,身为好友的我怎可缺席。”戚冠安轻笑地打开了骨扇,轻轻地摇着。“没想到关大少爷对小嫂子如此浓情蜜意,瞧得冠安好不羡慕啊!”戚冠安抿起一道邪肆的笑意。
“多话。”睨了他一眼,心绪还起伏不定的关云雍干脆转过头不再和戚冠安多说。
“王总管,时辰到了吗?”关老爷坐在主位上,笑呵呵地问着身旁的总管。
“老爷,时辰到了。”
“好,那就依古礼让他俩完婚。”
“是。”王总管向前进了一步,准备举行仪式。
“请新郎倌和新嫁娘站定位。”他高声扬道。
梁雨霏的心狂跳着,而她低垂的目光除了瞥见身旁新郎的红蟒袍和那双黑亮的靴外,全然听不见外界喧嚷的声音。
在此之前,她全然不抱任何的期待,嫁过来,只是因为听从爹的安排,温顺地被抹上胭脂水粉,穿上凤冠霞帔,十七岁的她不曾主宰过自己的生命,甚至连选择的权利也没有。她的存在是爹的耻辱,除了银月和一些贴心的奴婢,她已好久没感受到旁人的温柔了,她的眼眸不由自主地望向身旁男人的衣袂,从眼底一直暖上了心。
“送入洞房”
王总管的声音让兀自沉思的梁雨霏从流转的回忆里醒来,她才发现自己已拜完堂,她成了他的妻子。
她原本浅浅的呼息瞬间变得急促,体内的燥热飞窜得无法平息,微颤的双脚像踩在云端般,是那么缥缈无据
“啊!”银月惊喊了一声,赶紧扶着梁雨霏,可仍撑不住她下坠的身子。
眼看主仆二人即将同时跌倒之际,关云雍大手及时一伸,牢牢地抱住了身子虚软无力的梁雨霏,而另一手则及时覆压住飞扬的喜帕,阻断了众人窥视梁雨霏脸庞的唯一机会。
无声的叹息从所有宾客的口中发出,张大的眼皆是掩不住的失望,他们错失了一窥美人的良机,若不是关家公子爷的身手太快,他们早已看见了梁雨霏的容貌,看来,今日他们得带着遗憾回家了。
“我的娘子身子柔弱,就由关某抱她回房了。”抱起梁雨霏的他脸上虽然噙着宠溺的轻笑,可他的眼底却是一贯的幽深与冷寂。
看着关云雍对待妻子的体贴样,在座的宾客无不报以赞扬的鼓掌声,连在上位的关老爷和夫人都满意地直点头,唯有梁二夫人不以为然地冷哼。
必云雍对着众人悠然自若地微一颔首后,便转过身,往新房走去。
在他怀里的梁雨霏动也不敢稍动,在他有力的怀抱下,她僵硬地维持同一个姿势,不敢随意地放纵自己的呼息。
绕过了长廊,红杏花的香味缭绕在两人身旁,嘈杂的人声渐渐远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