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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弥漫,荒山古庙。
大风嫂的神情是那样悲伤和落寞,一双原本漆黑明亮的眸子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笼罩她的是如恶梦一般可怕的阴影。
风撕扯着空气,呜咽地嚎叫着
庙内断垣残壁、尘土蛛网,一片萧条破败之像,令大风嫂平添凄凉之感。她生无可恋,决意寻死,伤心往事斗然间纷至沓来,一幕幕在心头闪过:“我原本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儿子业已成家立室,我夫妇俩靠小买卖营生,日子虽不宽裕,却也其乐融融。哪知恶霸金二看中了我家媳妇,调戏未果,竟图逼奸。我儿媳抵死不从,那金二便贿赂官府,给我孩儿安了个私通盗匪,企图行刺朝庭命官的罪名。这真是天大的冤枉!我那孩儿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老实人,平日里杀鸡杀鸭也是不敢,怎会去做那大逆不道之事?可金二使了银两,那赃官将我孩儿下了大狱后施以酷刑,我孩儿不堪折磨,含恨而死。唉!这孩子从小身子骨就单薄,又怎么受得了苦?”一想到儿子的死,她就心如刀剜,好一阵才平静下来。
庙外大雪纷飞,狂风撕吼,大风嫂似乎又回到了家中:“得知儿子的死讯,我的心像掉进了无底的深渊,媳妇更晕了过去,这苦命的孩子!孩儿他爹气愤不过,到县衙理论,结果被打得遍体鳞伤,气息奄奄。他是爬着回来的,临终前圆睁双目,死纂着拳头,那一口气始终没有咽下。我说:‘当家的,你的心意我明白,你是不甘心,怨恨上天为什么如此的不公?’他才含恨而逝。是啊,上天为什么要如此的不公?好人无辜枉死,恶人却逍遥于世,罗汉菩萨,诸天神佛,你们说话啊,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哈哈哈”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声若杜鹃啼血,字字哀音,句句血泪,令人闻之心伤肠断。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大风嫂的心在滴血:“我那苦命的媳妇,她被金二强抢回家,不堪凌辱,羞愤自尽。唉!她肚里已经怀了孩子,那是我的小孙子。”思忖及此,忍不住热血逆涌,喷将出来。血是红的,红得那么鲜艳!那么刺眼!那么令人刻骨铭心!
“儿子去了,丈夫去了,媳妇和孙子也去了,他们都去了,只剩下我,一个孤老太婆,我也要去了,这样一家人在阴世就可以团圆了。哈哈哈我在看阳间最后一眼吧,但愿阴世可不要像阳间这样罪恶才好!”
身边至亲之人一一舍己而去,使其身心遭受巨创,神志几以失常,若非秉性刚强,早已相随亲人于地下。
午夜梦回,泪湿冷枕,亲人的音容笑貌时时浮现眼底,自己一介女流,不能诛除奸徒以雪亲仇,实无颜面苟活于人世,经不起日日夜夜精神肉体的双重折磨,如今已是死志坚决,无可改易。
大风嫂悬挂白绸,欲图上吊,突听得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老叫花儿走霉运,睡哪都不安稳,要是从此多了一个吊死鬼邻居为伴,那可不妙的紧了。”大风嫂吃了一惊,回头看时,见身后的草堆里突然冒出一个老乞丐。这乞丐可不简单,只见他脸上黑漆一团,难辨本来面目,惟双目开合之间,精芒爆射,有若冷电,话音虽哑,却是有如雷轰。
老丐接着又道:“咱们做了半天邻居,也算有缘。我老人家平日里游戏人间,最喜欢抱打不平之事,你有何冤屈,尽管道来,只教是我力之所及,一定给你料理的妥妥当当,保证再也不用抹脖子上吊。”
大风嫂虽听他如此说,却不改愁容,叹道:“这位老人家,您的好意小妇人感激不尽。可我的难处,您是帮不上忙的,您还是让我死了算了!”
老丐道:“你妇道人家没见识,不知我老人家手段的厉害,吹不死十头牛,打发个五六头还不成问题。你尽管说来听听,我能帮上忙亦未可知。”
大风嫂被他调侃得推拒不得,于是将一家四口无辜枉死、家破人亡的大惨事据实以告。只听她声音呜咽,胸口起伏,肌肉痉挛,抽泣不止,显是内心痛苦已极。
那丐闻听,怒道:“竟有这等事?”仰天一声长啸,声震屋瓦,梁上灰尘簌簌乱落。大风嫂听在耳中,只觉心跳加剧,骤起轰鸣,一阵天旋地转,几欲晕倒。
此时老丐再也非复方才嬉笑调侃的模样,而是正色道:“活着虽然不易,却总比死了好。且莫自寻短见。此事有我作主,定能还你一个公道。”言毕出门踏雪而去。大风嫂见他行走快疾如风,眨眼不见踪影,心中说不出的惊奇感佩,再也不作寻死之想。
不日有消息传来,恶霸金二和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大赃官各自遭报。一个被丢尽淮河,成了乌龟甲鱼的三餐美味;另一个被剥光衣衫,压于惊雷山下,永世不得翻身。二人手下为恶最甚的喽啰捕快也不得善果,或断胳膊瘸腿成为残疾人士;或永永远远当不成爸爸,省得做太监找门子了。
百姓都说这是鬼神显灵,是玉帝派下天兵天将下界干的好事,一时之间,愚夫愚妇,附会甚多。但风闻此事的武林中人,却有令一番说法:“以伤人的手法来看,都颇似在江湖上绝迹已久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总之是众说纷纭,难有定见。
大风嫂不理这些,她为乞丐公立了长生牌位,上书恩公风尘异侠雪中神丐老人家之牌位,早晚三柱清香,供奉终生。千百年后,据说此牌流落皇宫大内。其实八国联军攻入北京,传闻此牌又辗转流落于大英博物馆。后世文学史家、大学教授(包括文学大师、武侠泰斗金庸先生)在研究古代侠文化史时,曾多次提及此牌,只恨晚生几年,憾为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