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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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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憩咖啡馆”在休息五天后再度营业了。

    日子慢慢的恢复了平静,是的,再怎样痛过、哭过,最后,还是得回归平静,还是得打起精神过日子。

    海边的客人来了又走,春天刚过,夏天迎来了旅游旺季,才没多久,又感到了秋风萧瑟,花莲迎进了最冷的一个冬天。

    币在门口的风铃响起,有客人上门了,一个斯文有礼的男人走了进来。

    “今天怎么都没有客人?”他有很好听的男中音,是个有点腼覥又温和的人,最近两,三个月来,他已是店里固定的老顾客。

    “非假日客人本来就不多。”水芹微微一笑,和他已很熟稔。“今天你要喝什么?”

    “我要一杯曼特宁咖啡。”他坐到平常惯坐的靠窗位置,从这里可以看清她在吧枱的身影。

    “好,请等一下。”她纯熟的拿出咖啡豆,倒入研磨机慢慢的研磨。

    看她动作不疾不徐,煮咖啡时的专注,看着看着,他总会不自觉的看入迷了。

    “请慢用。”

    看到她笑意盈盈,他才如梦初醒,脸上有抹尴尬的红。

    掩饰的低下头,就著杯子,喝了口咖啡,入口的芳香让他衷心称赞“真好暍。”

    彼客的赞美对老板而言是最高兴的事了,她微笑道谢。

    “对了,我妈妈要我把这个给你,这是我亲戚从日本带回来的一些点心,听说在那里很受欢迎。”

    “真不好意思。”她放下手边的工作。“又让邵妈妈拿东西给我吃了。”

    邵妈妈对她很照顾,同情一个单身女孩子经营一家店不容易,三不五时就要邵建亚拿些吃的、用的来给她,自己也常来串门子,在她抽不开身时,还帮她招呼客人。

    邵家在这一带算是小有名望,在街坊邻居之间的风评也很好,邵爸爸是著名的医生,一家人待人又很和气,而邵家长子邵建亚自小就优秀,在街坊邻居间很被称许,他任职于高科技公司,后来请调回故乡。

    他又喝了一口咖啡,终于鼓起勇气提出邀约“水芹,今天我们去看电影好吗?

    水芹诧异的看着他,他的脸孔微微涨红,掏出两张电影票来。“我妹妹抽奖抽中好几张电影招待券,她要我拿来给你,说是今年最受欢迎的电影。”

    她摇头。“我今天还有事,我看还是改天吧!”

    他脸上难掩失望,期期艾艾的开口“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我可以做些粗重的事。”

    她微微一笑。邵建亚实在是个很好的人,良好的家庭教育,造就出他的好性情和温文儒雅的气质,总是能体贴人。

    “不用了,也没有什么粗重的事要做,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清脆的风铃声又响起,一个年轻俏丽,浑身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推门而入,一进门就冲著他们喊“哥、水芹姐。”

    来的人是邵建亚的妹妹邵静亚,她在附近的学校念大学,和水芹一向热络。

    她一进门,看到大哥手上拿著电影票,她眼波流转间,不著痕迹的给了他一个白眼。

    呆子,连这个都搞不定!她不屑的一撇嘴角。

    邵建亚苦笑一下。

    邵静亚亲热的腻著水芹。“水芹姐,这电影招待券是我抽到的,我同学都说很好看,你陪我去看吧!我那个笨哥哥就当司机和打杂的好了,对了,还可以负责买单。”

    她调皮的模样让水芹忍俊不住的笑了。“真的不行,我还有事要忙。”

    “拜托啦!陪我去啦!只要你去,我就可以让我哥请吃一顿饭了。”

    她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

    实在很难拒绝这样的好意,在邵静亚半撒娇半强迫的情况下,水芹只好点头答应了。

    “好吧!”

    “哇~~好棒好棒,哥,听到了没有?今晚这顿饭你是请定了,我先回去跟妈说,要她别做我们的晚饭了,”

    不等水芹反悔,她已经蹦跳的跑出去了。

    “静亚就是这样。”邵建亚略带歉意,神态间是对妹妹那份又宠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没关系,我们就约晚上吧!”

    等约定的时间到了,却只见邵建亚一个人来。

    “静亚和男朋友去约会了,她男朋友在外岛当兵,两人很少见面,她要我跟你说声对不起。”他一脸的歉意。

    真是个蹩脚的理由,水芹暗暗叹气,只能礼貌的回应。“没关系。”

    电影还是得看,饭还是得吃,而出乎意料的,两人相处的气氛很好,邵建亚温暖而幽默,和他谈话非常的轻松。

    聊到他的工作,她忍不住笑。“你也算是黄金单身汉了,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小时候,我妈妈告诉我,只要书读得好,女孩子会在大学校门口排好队等我挑。”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她笑开了。

    “到大学后,才发现是男孩子挤在大门口排队等女孩子。”

    “工作之后总有女同事吧?”

    “女孩子?”他夸张的叫“那根本是世纪珍宝,每次一到中午,送便当的妹妹来时,全公司的单身汉都挤在窗边看。”

    水芹觉得有趣“在窗边看怎会有机会?干嘛不和她搭讪。”

    “那是高阶主管才能有的机会。”

    她哈哈大笑。

    “你年薪百万,条件又好,还怕找不到对象?”

    “在竹科,最不缺的就是我这样条件的男人,最缺的是年轻漂亮的妹妹,我们是有钱花没桃花啊!”看完电影,他们相偕走了回来,直到家门口时,水芹挥手和他道别,然后转身拿钥匙开门。

    “水芹。”

    她回过头,只见邵建亚大步走到她面前,像下了莫大的决心。“你觉得我怎么样?”

    水芹愣在当场。

    他一鼓作气的告白“我阿嬷很喜欢你,我妈妈很喜欢你,我妹妹很喜欢你,我爸爸也很喜欢你,我我也很喜欢你。”

    他紧张得深吸口气,续道:“我是很认真的,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追求你?”

    见她没有反应,他再接再励“我有房子、有车子、还有存款,我身体健康,喜欢动物和小孩,我不是很有情调,但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话毕,他涨红了脸,局促的抓了抓头发。“我爸说追女孩子还是直接点好。”

    她仍愣愣的看他。

    他又加了一句“我妹说要浪漫点,要送你东西,我不知道要送什么,你喜欢什么?”

    他的话让她有了一丝笑意。

    看见她笑,邵建亚也勾起嘴角。“我唉!我不是很会和女孩子说话。”

    “我知道。”她轻声说:“是台湾教育教的。”

    他哈哈大笑。

    邵建亚的真挚诚恳让她想起一个人,一个心直口快的傻大个。

    走进家里,她重重的将自己抛在沙发上,抱著兔子靠垫,将自己的脸深深的埋进那长长的绒毛里。

    “小克,有别的男人追我了,他人很好,跟你有一点像。”

    不,那种认真,近乎傻气的执著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她喃喃低语:“你太可恶、太可恶了,一年多了,我都等你一年多了,你还要我等你多久”

    “小克,我好想你。”她蜷缩成一团,声音哽咽。“你怎么还不回来?”

    她抽抽噎噎的哭了又哭,最后沉沉的睡著了,靠垫已被眼泪所濡湿。

    --

    第二天,邵建亚仍然准时出现在她面前,仍是安静的微笑,仍是坐靠窗的位置。“给我一杯曼特宁咖啡。”

    唉~~

    一天、两天、三天、一星期

    “今天,给我一杯蓝山咖啡好了。”

    她端上咖啡,静静的瞅著他,看得他坐立难安。“怎么了?”

    她叹了一声。“希望你下次来的时候,是和你的女朋友一起来,我会请你们喝咖啡。”

    他的脸色瞬间刷白,眼底闪过一抹受伤。

    “拜托,不要这样子看我,我们是不可能的。”她低声道。

    “是不是因为你以前的男友?”

    她呼吸一窒。

    “我知道你以前有一个男朋友,这间咖啡店是你们一起开的,我很早就知道了,”她看来很脆弱,白皙的脸色甚至有些透明,他放低了声音,不想吓到她。“我知道你忘不了他,可是,人总是要向前看,有些事终究会成为过去,你说,是不是更应该把握现在?”

    久久,她脸上有些僵硬,勉强的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我不想”

    “给我一个机会,好吗?你会发现我没那么讨人厌。”他打断她的话。“你可能还会觉得我很不错。”

    她微微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怕被她拒绝,他丢下了咖啡钱,几乎是落荒而逃。“我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都会来喝咖啡。”

    门关上了,只剩风铃清脆的声音在风中唱著。

    水芹看着仍冒著热气的咖啡,忍不住叹气。“真是个傻瓜,他连一口都没喝。”

    晚上,她待在房间里,将头埋在双膝间,听著浪涛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以前和小克在一起时,相拥著听涛声觉得很浪漫,现在一个人,听著海浪声只觉寂寥冷清。

    远离台北,一人在这里,只是更加寂寞,她想念台北,想念一整晚川流不息的汽车喧闹声。

    这里,安静得让人快发疯了。

    又到了感性时间,这是一个适合倾吐的夜晚,也是一个适合倾听的夜晚,亲爱的朋友们,我们在这里听著你的心事、你的秘密

    收音机里传来的是她早已听惯的主持人声音,她的声音磁性动听,像一个老朋友,在最冷的寒夜里来访,像一条温暖的厚被子,暖暖的贴着你。

    我想要对我的丈夫说一件事。

    打电话进去的女性听众语气哀伤,平静的叙说自己的事,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我不爱你,我努力了十年,但还是不爱你,所以,放了我吧!

    好久没有听这个广播节目了,自从小克走了之后,她再也没有听了,就像恐怖电影,她再也不肯一个人看了。

    怕触景伤情,怕这一切提醒著她,她曾得到,最终又失去的东西。

    怎么会有人愿意把心事告诉陌生人?

    因为他们找不到人倾听。

    这对白一下子从记忆中浮现出来,此时她终于明白那种刻骨铭心的孤单,那种举世苍茫,只有她一人独行的滋味是什么。

    她也想找人说话,倾吐心里想说却又无处诉的话,而这个广播节目似乎成为她和小克唯一的、薄弱的联系。

    水芹深吸口气,微颤的手指拨通了电话。

    第一次,从一个倾听的角色,变成了诉说的人。

    你好,这里是感性时间,要怎么称呼你?

    主持人感性亲切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

    “我、我是芹芹。”

    芹芹,你有什么话想对谁说吗?

    主持人像个闺中密友般,轻轻触动她心中柔软的一个角落。

    “我想对小克说”水芹轻轻咬著唇。

    你想对他说什么?

    情绪一起,水芹对著话筒大吼。“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把你的大熊抱枕和小鹿牙刷丢掉!”

    主持人一时僵住。

    “小克,我不等你了,我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你不回来,我就要把你最喜欢的东西也给别人。”她语带哽咽。“就是我自己,记起来了吗?你说过你最最喜欢的就是我,呜呜呜我会爱上别人,我要当别人的女朋友,以后也要当别人的老婆了呜呜你一点都不在乎了。

    “你在哪?我找了又找,等了又等,我没有力气再等下去了。你说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但是,我已经等你一年三个月又十天了你在哪里?你快回来”

    她情绪失控的哭泣,让人听了为之鼻酸。

    主持人轻声道

    好的,谢谢芹芹分享的心事。

    币断电话,水芹已是全身乏力,软软的瘫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