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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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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蔚小姐,待会跟老板谈好后,你八点有一个通告,下午有一个c。l的商业活动要出席,晚上拍摄平面广告特辑,明天你就要和广告组一起飞到洛杉矶进行实景拍摄,行程排得这么满,没有问题吗?蔚小姐?蔚小姐?”

    蔚雪回过神“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亚悦宁休假后,公司给蔚雪指派了另一个经纪人——魏忻彤,这是两人第一次合作。

    “蔚小姐是不是太累了,昨晚没睡好吗?”

    “不好意思,有黑眼圈吗?我今后会注意的。”蔚雪仔细检查着自己的妆容。

    身为一名模特儿,保持明亮健康的形象是她的职责。

    “还好啦!蔚小姐一向尽职,不过美人胚子就是美人胚子,就算看起来有些憔悴,反而别有一番风味。”

    “不敢当。”蔚雪苦笑。

    “这份是我刚才说的行程表,你看一下吧!如果不妥,就告诉我,我再重拟。”魏忻彤递给蔚雪一份资料。

    “好的,谢谢。这个我们会在洛杉矶待几天?”

    “一个星期左右。”

    蔚雪的眼睛亮了起来“能不能帮我安排一天的空闲?我想去纽约一趟。”

    纽约州最北部的小城市——watertown(水城),亚悦宁和杨光就在那里。

    “我看看一天应该没问题,如果拍摄顺利的话,我大概可以排出两天的时间。蔚小姐有朋友在纽约?”

    “是啊,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人在脆弱的时候,会特别想念自己的家人,她没有家人,能想念的只有亚悦宁和杨光。

    她好想逃到他们身边,让心灵得到憩息和平静。

    航班缓缓降落在水城的小小机场,蔚雪拎着简易的行李,随人流走出海关。

    魏忻彤一如先前所言,排出了两天时间,加上拍摄顺利,蔚雪如愿地从洛杉矶飞到纽约,再搭小型客机到willson治疗中心的所在地——水城,然后搭车前往治疗中心。

    “宝贝”蔚雪一下车,就看到亚悦宁灿烂的笑脸和大大张开的双臂。

    “悦宁!”蔚雪和好友紧紧抱在一起。“你瘦了。”

    蔚雪有些心疼地看着亚悦宁,大半年没见,他改变好多。

    “你也瘦了。”亚悦宁笑着对蔚雪说:“走吧!阿光在等你。”

    水城是纽约州最北端的小镇,有湖有河流,气候宜人。治疗中心就在小镇边郊,交通便利,环境优雅,是全美甚至全世界最权威的als医疗机构。

    缓缓推着轮椅,三人一起在治疗中心繁花似锦的花园中散步。

    “治疗进行得怎么样?”蔚雪问。

    杨光看起来气色不错,不过看到他坐在轮椅上,她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腿部的神经系统已经没有知觉,阿光最近还感到手指有些麻痹我们正尽力阻止als向全身蔓延。我和阿光都已经有了准备,如果这一切是命运的安排,无法避免,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勇敢面对,正视它的来临,并且在此之前,尽一切力量让对方幸福。”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全身瘫痪,连话都说不清楚,就像一株活植物人,我会让阿宁带我去荷兰安乐死。”杨光说。

    目前,荷兰是全世界第一个将“安乐死”合法化的国家。

    “阿光。”蔚雪猛地停住脚步。

    “我花了很久时间才说服阿宁同意。”杨光微笑地看着蔚雪,右手轻轻握住亚悦宁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与其苟且地生,不如有尊严地死。”

    阳光透过扶疏的枝叶洒在他们身上,亮得令蔚雪目眩神迷,她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她好佩服杨光的勇气和坚强,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怀疑自己是否能这么平淡地说出看破生死的话。

    生与死,如此沉重的话题,在这一刻却得到了奇妙的结合,让人不再害怕,且充满希望。

    还有什么参不破?有什么可迟疑、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到底在恐惧什么?是怕被爱伤害,还是怕无法全身而退?如果是像他们一样的真爱,即使过程伤痕累累,仍然幸福过。

    她的心,明明一直挂念着他,她的春天,也一直是他啊!为什么不敢承认,只顾自己缩在自己的小圈子里?

    从两人相识到现在,连一句“我喜欢你”都不敢说的她,又怎能奢望爱神的庇佑?她明明有那么多话想告诉他,可为什么到现在仍然一句都说不出口?

    生命如此脆弱而短暂,如果有一天,他消失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她所不知道的时分,她再后悔,岂不是太晚了?

    缓缓地,热泪像清冽的泉水,顺着蔚雪的面颊流淌下来。

    “小雪,怎么了?别哭啊,别为我们难过。”亚悦宁手忙脚乱地替蔚雪拭泪。

    “不是的,我不是为你们难过,我是在为你们开心。”蔚雪既哭又笑“谢谢你,阿宁、阿光,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我我想去告诉他,把迄今为止,自己所有想说的话都告诉他!”

    “去吧!你会幸福的。”他们微笑着鼓励她。

    然而这一刻,蔚雪并不知道,自己突然探访好友的举动,在大洋彼岸掀起了怎样的绯闻狂潮。

    清晨,雷以杰一下车,就被大批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雷先生,能不能打扰您几分钟?请问您对代言人蔚雪和前经纪人亚悦宁谈恋爱一事有何想法?”

    “请问蔚雪和亚悦宁的关系是不是真的?传说他们趁蔚雪在国外拍摄广告之际,在纽约偷偷约会,并打算在水城购置房产,秘密结婚,这些传闻是不是真的?”

    “传说蔚雪私生活放纵,和c。l替她苦心打造的清丽冷傲形象大相迳庭,您对此事作何回应?”

    “等一下,”雷以杰蹙眉看着眼前的大批娱乐线记者“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雷先生该不是还没看今天的娱乐报导吧?”一位记者把娱乐版的头条翻给雷以杰看。

    爆炸性的红色标题,斜跨整个版面——

    超人气模特儿蔚雪与前经纪人秘密交往!

    版面上的照片以长镜头拍摄,十分清晰,蔚雪和一名清秀的男子紧紧相拥,两人笑容灿烂,举止亲密,一看便知关系匪浅,雷以杰的眸色瞬间变得深沉。

    “雷先生,你怎么解释这张照片?”

    “c。l打算怎么办?你们还想继续聘任蔚雪当代言人吗?还是马上撤换她?”

    “蔚雪的经纪公司已经确认她去l。a实景拍摄一事,却否认她和前经纪人的恋爱关系,请问您对此事有何评论?”

    记者们步步进逼,雷以杰扬起双手“等一下,在这件事没有最终确认之前,我不方便发表任何声明。各位,不好意思,我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抱歉,无法满足各位的好奇心。”

    “雷先生,我还有问题”

    大厦的警卫尽职地把记者们全部拦在后面,雷以杰面无表情地按下直达总裁办公室的专用电梯。

    “啪”地一声把报纸扔到办公桌上,他焦躁地扯了扯领带,突然,门被“砰”地一声推开。

    “老板,快看今天的”看到桌上的报纸,像一阵风旋进来的谭铭愕然住口“你已经知道了?”

    “我刚从记者们的魔掌下逃脱。”雷以杰冷冷地说。

    “怎么办?蔚雪他们还在飞机上,最起码还要过十个小时才能联络到,这些绯闻对c。l的形象很不利啊!”“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等联络到他们再说。”雷以杰脸色铁青。

    “老板,说不定这些照片是伪造的,我们跟蔚雪也合作一段时间了,她不像是那种人。”

    谭铭小心地看着雷以杰的脸色,他明白,雷以杰的可怕神情,绝不止担心c。l形象受损这么简单。

    “不是这种人?”雷以杰冷笑,一拳捶向桌面“最好她有很好的理由,给我解释清楚这一切!”

    指节传来钻心的疼痛,却远不及他被她一次又一次背叛所带来的伤害。

    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雷以杰仿佛化身为海边恒久的岩石,一动也不动,良久良久

    他的心像被人活生生用手撕裂一样,他相信自己受伤了、流血了,只不过这样一个女人,居然能令他为她受伤

    唇角牵动一丝淡漠的弧线,渐渐地,弧线变深,化为低沉的闷笑

    突然,电话铃声打断他的痛楚。

    “喂?”

    “以杰吗?你现在有没有空,能不能来医院一趟?我爸爸他他突然昏倒了”话筒那边传来肖莉莉略带哭腔的求救。

    “莉莉?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雷以杰匆匆赶到医院急诊部,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气息,他沿着长廊一直跑到指定病房

    “莉莉、肖伯母。”

    肖莉莉从病床边站起来,旁边坐着满脸忧色的肖夫人。肖远山闭目躺在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看起来情况十分严重。

    “伯父情况怎么样?”雷以杰压低声音。

    “是严重的糖尿病引发的脱水性休克,不过主治医生刚刚说,好在及时送诊,并没有什么大碍。”

    肖莉莉把雷以杰拉到病房一角,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完全不似平常娇俏可爱。

    “伯父怎么突然病得这么严重?”

    “爸爸发病,是因为无意间看到了我和李文彬的照片,知道我的真正男友是他,我和你只是假扮的,一时生气才总之,都是我不好。”

    “李文彬知道吗?”

    “我跟他已经分手了,就在几天前。”肖莉莉咬着下唇说道。

    “是我瞎了眼,居然会喜欢上那种拜金小人。在我费心把他安排到他想去的画廊后,他和画廊的女老板没多久就勾搭上了,当他们在那个被我撞见的时候,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肖莉莉强忍着泪水,闪烁的雾气在眼眶里转啊转。

    李文彬是肖莉莉在美国留学时结识的,是个穷困潦倒的街头艺术家,然而,在肖莉莉眼中,他却犹如毕卡索再生。

    虽然雷以杰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满嘴花言巧语的小子令人生厌,但肖莉莉却迷他迷得神魂颠倒,两人一见钟情,迅速陷入热恋。

    这段恋情遭到肖家父母的强烈反对,不得不转入地下,同时由于双方家长的压力,肖莉莉便哀求雷以杰当自己的挡箭牌。身为好友,雷以杰当然义不容辞。

    如果这么做,他们两人能幸福也就罢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看来他和肖莉莉一样,皆所爱非人。

    等一下爱?

    不!这怎么可能是爱?

    尽管心痛得无法自已,尽管整个人就像被撕裂开来,这也绝不可能是爱!

    氧气罩发出沉重的呼气声,肖远山缓缓睁开眼睛,三人连忙围到他身边。

    “爸爸,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好吗?”肖莉莉半跪在父亲床前。

    “我不怪你,可是如果看不到你结婚,就算死,我也不会安心”肖远山呼吸沉重地说。

    知道自己无法就这样沉默下去,雷以杰挺身而出“伯父,请把莉莉交给我,我发誓,我会好好照顾她。”

    “以杰?”肖莉莉吃了一惊,但手被雷以杰握住,察觉到他手指微压的力量,她聪明地不再说下去。

    “只要您点头,我们马上就订婚。”

    “好好”肖远山的眼眸变亮了。

    “我这就去准备订婚仪式。”雷以杰朝他们点点头,退了出去。

    目前要以肖伯伯的病情为重,不能加深对他的刺激,他们两家是世交,肖伯伯一向看着他长大,他有义务和责任照顾肖家。

    他别无选择,况且,他也已经心灰意冷。

    蔚雪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有父母,她没有,在知道自己不管摔倒在地上多久,都不会有人来搀扶后,她就学会了一个人慢慢站起来;学会了再苦再累,也要咬紧牙关一个人扛;学会了不轻易流露情绪,忍耐一切,尤其是痛苦。

    所以,她一直在害怕,害怕爱像魔咒,一出口就会消失。她没有自信自己真的能被某人所爱,正因从未被爱过,所以她也不懂该如何对待自己爱的人

    沉默是她爱人唯一的方式,可是现在,她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小姐,到了。”计程车司机飞也似地把车子停在雷以杰的别墅门口。

    “谢谢。”蔚雪深吸一口气,满脸的风尘仆仆,却无法掩盖内心的热烈和雀跃。

    从纽约到这里,一天一夜的飞行,才下飞机,就忙不迭地想奔到他身边。那么多想对他说的话,一刻也不能等待了!

    她好想告诉他——“雷以杰,我是真的爱着你!”

    别墅外停满了车辆,花园里搭着以玫瑰花装饰的露天帐篷,白色长桌排列齐整,宾客满堂,人流穿梭来往,欢声笑语不断。

    这是在举办宴会吗?蔚雪缓下急切的脚步,一位侍者迎了上来“小姐,您想喝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请问雷先生在哪里?”蔚雪四处张望。

    “雷先生在中庭,”侍者手指右方“小姐您来得真及时,订婚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没听完最后一句,蔚雪匆匆赶过去。

    仿佛是一场美得不像话的梦,梦中英俊迷人的王子,身着黑色礼服,和娇小甜美、一身精美白纱的公主并肩而立,两人面前的司仪笑容可掬,双方家长坐在台下,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中,他们即将交换戒指,然后深情拥吻

    这几乎是她渴望一生的画面,可望,而不可得。

    “现在,双方正式交换戒指。”

    等雷以杰和肖莉莉分别替彼此戴上钻戒后,司仪谭铭微笑宣告“恭喜恭喜,希望你们能一辈子白头偕老。”

    鲜花、彩带、掌声、喝采、亲吻童话一样的世界,她是最不该擅自闯入的人。

    蔚雪轻轻扶住自己身边的一把座椅,用力捏紧,低下头,足足五秒后才抬起来,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对伴侣,淡淡地、清浅地笑了。

    命运呵,原来你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过,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只要对方能幸福,自己怎样都无所谓,更何况,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么可能给别人幸福?如果他身边的女子可以让他幸福,她有什么权利破坏这么美的画面?这幅画面真的美得令她心碎!

    她祝福他,永远的祝福。

    蔚雪心里很平静、很安宁,甚至隐隐有一种痛悟的欢欣,悲喜交集。回首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电光火石,每一秒都令她既心悸又快乐,既痛苦又幸福,难道这还不够吗?

    春天来了,又走了,季节的更迭不被人力所操纵。爱上谁,离开谁,就像四季一样,最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是的,她的心还活着,还在跳动,还有爱。

    是他教会了她什么是爱、怎样去爱,他完全有权选择自己的春天。他们无法在一起,不是任何人的错,她沉默的爱情无法倾诉,是命运无奈而必然的安排。

    深吸一口气,蔚雪转过身,轻轻地、坚定地,毅然走出了身后欢声笑语的包围圈

    陷在包围圈中的雷以杰,在刹那间仿佛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

    “等一下!”他推开众人,追了几步,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暗笑自己的愚蠢,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们已经完了,一切都结束了,他还在留恋什么?

    “怎么了?”肖莉莉追上来。

    “没什么,我们回去切蛋糕吧!”雷以杰揽住肖莉莉纤细的肩膀,两人一起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