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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某知道这个要求过于唐突,但家祖母身子欠安,不便外出,不得不烦劳二奶奶走这一趟。”王有衡用饱含歉意的口气说道。
伯婆在一旁看着,不禁开口问道:“阿娣,他是谁?”
“他是王家大院的六少爷”她附在伯婆耳边,大声地说明对方的身分,直到老人家听得分明。
“六少爷找我家阿娣做什么?”伯婆也大着嗓门问道。
于是,王有衡道出今天的来意。“因为家兄再过不久即将娶妻,这桩亲事之前就订下,谁知新娘子的八字与家兄不合,可又不得毁婚,婚期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于是家祖母请教了几位算命先生,都说只要请来一位天生旺夫益子相的女子亲手缝制嫁衣,再请新娘子在成亲当天穿上,就能沾一沾福气,将来也可以让丈夫事业有成,多子多孙。”
她苦笑了下。“原来是这么回事”想不到自己的命格还有这种用处。“那么六少爷口中的兄长,指的是五少爷?”
“是,由于上头几位兄长只剩下五哥尚在人世,家祖母也就特别重视,希望用这桩婚事来冲喜,说不定王家从此就能平平安安,家祖母以前就知道二奶奶是天生旺夫益子相,这几天正在烦恼着,不知该如何跟常家开口,恰巧得知二奶奶搬回娘家来住,才会命某前来”他拱手一揖,可说是诚意十足。“待嫁衣缝制完成,家祖母也允诺会以二十两银子做为答谢。”
二十两?迎娣心头马上动摇了,这笔银子对王家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可以帮助家里。
“若真有用,我自然愿意帮忙。”只不过是缝件嫁衣,加上她跟着大嫂学了三年的刺绣,应该难不倒她,迎娣也就毫不考虑地答应了。
王有衡又惊又喜。“轿子就在大门外头,还请随某回去。”
“请再等一下”迎娣又大声转述一遍王有衡的来意给伯婆听。“我这就跟六少爷走一趟,办完事就回来了。”
伯婆点着银白的脑袋。“好、好,你要早点回来”
接着,她又把弟弟妹妹叫到跟前,要二娃把蒸好的馒头送去田里,并告诉母亲要去王家大院的事。
等迎娣都交代完了,她便对王有衡道:“咱们可以走了。”
两人一块儿走出大门,王有衡掀起轿帘。“请!”
待迎娣坐进轿中,只听见外头喊了一声“起轿”轿身左右晃动几下,轿夫便举步往王家大院的方向走了。
她想到只要有了这二十两银子,就可以抓药给母亲吃了,她也是直到最近才无意间发现母亲有头痛的毛病,却不敢在子女面前表现出来,总是拚命忍耐,既然有这个机缘,当然不能错过。
没过多久,轿子便进了位在梧桐村南郊的王家大院。
待轿子停下来,王有衡又掀起轿帘,请她下来。
“往这边走!”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迎娣抬头看了一眼这座建筑考究的大宅院,气势上不输给常家庄园,可是明明已经五月了,又是在大白天,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意,不禁联想到王家的诅咒,心里忍不住毛毛的。
“家祖母正在花厅等候。”王有衡回头说道。
她颔了下首,跟在对方后头。
是不是她多心了?迎娣张望四周,总觉得整座宅院予人阴森森的感觉,一路上见到的奴仆皆脸色苍白,完全不像个活人。
“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她不得不安慰自己。
待他们穿过曲廊,终于到达内院的花厅。
“请进!”王有衡温文地说。
于是,迎娣走进花厅,一眼就瞥见主位上坐了位年约六旬、满身贵气的老太太,她额上戴着遮眉勒,身穿花青色袄裙,两旁还站了好几名丫鬟、婢女,个个也是面无表情的,迎娣心头顿时有些不安。
王有衡上前禀明。“祖母,这位便是常家四房二奶奶”
“你终于来了!”老太太立刻从圈椅上起来,冲上去抓住她的手,指甲都嵌进迎娣的皮肤里,像是怕她跑掉似的,两眼更是绽放出异样的光芒。“我等你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
迎娣不禁蹙起眉心。“好疼”
“祖母别吓着人家。”王有衡出声提醒。
老太太这才惊醒过来,赶忙松开双手,干笑一声。“我真是太高兴了,才会一时忘形,还请不要见怪。”
“您客气了。”迎娣揉着被抓痛的皮肤。
“请坐!”待她坐回位子上,老太太便板起脸孔对王有衡道:“你先下去。”
身为庶孙,他只能遵从祖母的命令。“是。”
当老太太再次看向迎娣,又露出笑脸,表情转换得很快。“只要想到孙子就要娶媳妇了,我这个做祖母的连作梦都会笑醒,就盼他们夫妻能多生几个曾孙子,帮王家开枝散叶。”
迎娣能够理解她的心情。“我方才都听六少爷说了,若您不嫌弃的话,就由我来缝制嫁衣。”
“你答应了?真是太好了,我还怕你曾拒绝王家的提亲,会不答应呢,这下总算可以安心了”老太太不禁眼眶含泪。“我那未来的孙媳妇儿身材跟你差不多,今天正好请了布庄的师傅过来,这就叫她帮你量一下尺寸”说着,便要婢女去把人请过来。
很快地,布庄的师傅被人请到花厅,是位四十多岁的妇人,神情有些紧张,要不是看在银子的分上,她也不想踏进这座王家大院。
女师傅熟练地量好尺寸,便说要赶着回去裁布,开口告辞了。
待人一走,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笑意,可终于了却一桩心事。“明天就会把裁好的布送到府上,希望能赶在两个月之内完成。”
“我会尽快做好。”迎娣心想连夜赶工,应该不成问题。
老太太又道了声谢,接着又像是想到什么。“对了!有件事还真不知该不该问。”
“什么事?”
“我听说你离开常家,打算搬回娘家长住”老太太语带刺探地问。“常家四房二少爷不是才刚回到祁县,你怎么会突然回娘家来,该不会是夫妻吵架了?”
迎娣可没想到连外人都知道这些细节。
“咱们王家和常家都是晋商,有些事在私底下总是会传来传去,多少也听到一些风声”见迎娣垂眸不语,她又探了下口风。“像你这种可以旺夫益子的好媳妇,别人可是求都求不来,总不会是想休了你?”
“相公并未休了我”她尴尬地回道。
老太太表情闪过一抹失望,旋即又巧妙地掩去。“没有休了你就好,你可是等了他三年,怎能说休就休。”
“我和相公只是意见不合罢了。”迎娣忆起那天他的落荒而逃,心底不禁萌生一丝希望,若他真的完全不在意自己,为何要仓促离开?大可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不是吗?说不定他的想法已经改变了,不再当她是妹妹,而是个女人
想到这儿,她才恍然大悟,虽然是自己主动求去,态度上表现得很坚定,实际上心里却害怕常永瞻真的不要她,真的打算放弃这段婚姻,如果最后走到那步田地,她一定会后悔亲手斩断这段夫妻缘分。
不过祖公并没有这么做,他们之间还是有希望的。
她把手心按在胸口上,藉此抚平忐忑的心情。
见迎娣神情不安,老太太以为她是在担忧,便以过来人的经验开口安抚。“男人在外头经商,整整离开三年,两人都见不到一面,就算是夫妻,想法一定会有所不同,做丈夫的应该体谅,做妻子的更应该包容才是。”
迎娣受教地回道:“您说的是。”
“若常家不懂得珍惜,那也是他们的损失真是可怜的孩子,当初你要是嫁进咱们王家,那该有多好。”老太太不由得为她打抱不平。
迎娣也不知该说什么,便跟对方道了声谢,打算告辞。“那我先回去了。”
“我让人送你一程。”老太太笑吟吟地起身。
她福了个身,踏出花厅,人就站在大太阳底下,却不觉得热,一阵阵沁骨的阴气从脚底窜起,令人只想快点离开这座王家大院。
午时过后,常永瞻乘坐马车,再次来到梧桐村。
负责驾车的还是虎子,他握紧缰绳,让马车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前走。
在快接近陈家的时候,常永瞻注意到大门外头停了顶轿子,一名年轻男子掀起轿帘,让轿里的人下来,赫然就是迎娣,两人就站在大门口,肆无忌惮地有说有笑,让他眉峰不由得紧拢,胸口有股不知名的酸味在翻滚。
这个男人是谁?
迎娣又是何时认识对方的?
他们在聊些什么?又在笑什么?
难道她忘了自己早已嫁人,应该谨守礼教和分寸吗?
待对方拱手告辞,和轿子一起离去,正好和马车擦肩而过,常永瞻忍不住多看两眼,好记住他的长相。
迎娣是他的妻子,谁也不准觊觎!
原本要走进大门的迎娣瞥见一辆马车过来,待她认出驾车的人是谁,再往他身后一看,见常永瞻就坐在篷车内,便站在原地等候。
虎子将马车停下来,叫了一声二奶奶。
“你来了!”她朝从马车上下来的常永瞻哂道。
他口气有些暴躁。“我不该来吗?”
见他脸色和口气都不大好,迎娣愣了下。“相公怎么了?”
“刚刚那个男人是谁?我见你从轿子上下来,你们上哪儿去了?”常永瞻大声质问,活像抓到妻户与畀人通奸的丈夫,整个醋劲大发。
迎娣定定地看着他,心想自己又没做错事,大可理直气壮。
“他是王家的六少爷,奉了祖母之命,前来请我帮忙,我便跟他走了一趟,直到方才又用轿子送我回来。”
他听了之后,口气并没有多大改善。“找你帮什么忙?”
“王家请我帮忙缝制一件嫁衣”迎娣认为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因为王家老太太知道我的命格能够旺夫益子,若能穿上我亲手缝制的嫁衣,说不定能让未来的孙媳妇沾上一些福气,所以六少爷才会亲自来请我过府一趟。”
常永瞻斜睨一眼。“就只有这样?”
“是。”她正色地说。
他看得出迎娣没有说谎,但还是很不高兴。“你们方才在大门口有说有笑的,看在别人眼底,成何体统?”
“我和六少爷清清白白的,不怕别人看到。”迎娣昂起下巴回道。
“你还对他笑!”常永瞻指控。
迎娣怒瞪着他。“我没有!”
“有!”
“没有!”她两手叉在腰上,也吼回去。
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有!”
“我天生就长得笑脸迎人,这一点还请相公见谅!”迎娣把头一甩,转身走进大门,不想理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