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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余峨被“筑基”两个字给骗了。
天青门的筑基功法其实本来就是一门极为高明的心法,甚至在整个道门中能超过它的就只有由当年鸿钧道人留下来的,号称修习了可直通仙界的道典了。而道典除了老子和原始天尊两个之外,近万年来根本就没有人能炼成。虽然没有人敢怀疑他是否真的有那种直通仙界的效果,可是近四千多年以来,已经没有人去修炼了——毕竟,再狂妄的人也不会认为自己比那么多年以来道门之中所有的天才更厉害,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求其次。
这“其次”就是指的这个天青门的筑基功法了。天青门本是道门一脉,在八千多年前从正统道门中分出来时,顺路就把这个筑基功法也带了出来。这门功法乃是老子所创,效果虽然比不上道典那么神妙,但终归是有人炼成过。其实天青门的其它功法都是从这个筑基的功夫上衍变而来,所以才有那个“筑基功法没有到小成不能修习其它功夫”的规矩。由此可见,这门功夫有多厉害了。然而此法易练难精,便是天纵之才,到小成之境亦须二十多年,要达大成之境,没有一千年以上的功力是绝对不行的——而且这一千年还不能修练其它的功夫,否则时间还要更长。试问天青门中便是有这等天才之辈,道行也足够高深,但岂有只修炼一门筑基之术之理?所以天青门八千多年间竟只有两人修至大成之境——此二人刚入门时便被目为千年一遇之天才,修道进境之快,前无古人。犹是如此,他们也一个花了一千三百余年,一个花了一千五百余年才修成。当然,这两人早在四千余年前已经荣登仙界了。
由此可见,这实在是一门既为高深的功夫,余峨跟不上是很正常的事。毕竟是异类修真,有些地方还是比不上人的天赋的。
还没有等余峨回过神来呢,淳风身边数百丈方圆里已经没有可以站着的人了——都在地上躺着呢,看那横七竖八的样子,怕不足有一千多人。而其它的人只是远远地围着,却不敢过来。淳风负手而立,那模样倒是说不出的潇洒。
“好了,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吧!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淳风看着那个军官,问道。这个人是第一个被打倒的,本来他发了命令就想退到人群后面去,淳风岂肯让他就这么逃掉?冲过去就是一拳,当场就倒了。
“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啊!”刚才还挺威风的一个人,此时却磕头如捣蒜。看到刚才淳风那鬼魅般的速度,他直接就把淳风归到神仙鬼怪那一类去了。
“饶什么饶,别磕头了,快说,怎么回事?”淳风看他磕头看得头都晕了。他从来没有想到,一个普通人居然能达到这么快的速度,看来人的潜力真的是无穷的啊!
“小的乃是钱塘王座下的一名小小伍长,近日反贼哦,那个安禄山作乱,我们王爷决定起兵勤王,所以现在对治下的百姓有些小小的要求”伍长开始解释。
“大仙,别听他的,那个什么钱塘王根本就不是去打安禄山,他是要给自己修宫殿,才抓我们去做苦力的!”那个老人打断了伍长的话。
“哦?怎么回事?”淳风转过头来问。那个伍长还想说什么,被他瞪了一眼,缩着脖子躲到一边去了。
仔细询问之下淳风才开始了解当前的形势。半年之前(也就是他进山后不久),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叛乱。此时天下升平已久,军队战力低下,哪里是叛军的对手?不到半年竟已被攻破洛阳,安禄山也在洛阳登基,自称大燕皇帝。
天下因此大乱,各地烽烟四起。其中也确实有真真正正起兵勤王的,但大多数都是打着勤王的旗号,四处烧杀抢掠,这钱塘王就是一例。他为了替自己修宫殿,也建起了一支“勤王军”每日就是派人出去四处抢掠。行旅之人被碰上,只有自认倒霉。若是稍有反抗,不但财物没了,还得被抓去给钱塘王当苦力。随着他“声名”日隆,敢从他地头上过的商旅是越来越少,结果不得不到几十里甚至上百里去寻找“猎物”这一批人就是从安徽一带抓来的,他们听得钱塘王的名声,特意绕了几百里路,没想到还是被撞上了。那群士兵跑这么远都没碰到猎物,本就一肚子火,看见他们也不管什么合不合作了,二话不说,抢了财物之后就赶着他们往回走。也是合该他们倒霉,本来就要到了,没想到碰到了淳风他们两个。
淳风没有想到,自己在山上半年,这世上居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那么,这个安禄山到底打到哪里来了?长安到底失陷了没有?”
“这个小老儿就不知道了。当今这个世道,能保着自己就不错了,谁还有精力管这些啊!”老头倒是说的很直接。对他来说,只要天下太平,谁当皇帝都一样。
“你说!现在安禄山到底打到哪里了?”淳风一转头,问那个伍长。身在军旅之中,消息应该灵通一点吧!
“是,是,我听说,安禄山现在被哥舒翰大将军挡在了潼关之外,长安暂时是没有危险的!”大概是看淳风也不是那么凶神恶煞,伍长说话也顺畅了许多。
淳风对安禄山有没有当上皇帝并没有兴趣,他对政治的态度大概也和那个老人一样。他问这些,只是想判断一下自己的家乡到底有没有事。——自己的家乡离战场甚远,不太可能会受到战火侵袭。但若是长安失陷,大唐就算是完了。到时候那些败兵四处流窜,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准。现在长安无恙,他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
当下他把那些士兵教训了一顿,驱散了事。至于那些百姓,让他们认领自己的财物之后也散了。问清楚现在的位置,余峨又是一个“缩地成寸”
淳风睁开眼一看,不禁惊呆了。
没错,这就是自己的家乡!那条清澈的小河,自己少年时还在里面洗过澡,那河边的杨柳,自己几年前还在上面抓过知了,那河上的石桥,自己小时候还经常躺在上面看星星。
可是,河边上的那所宅子呢?那所承载了自己无数欢笑,无数牵挂的家呢?
哪里去了?
——在那片本来应该是他的家的地方,如今已经是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
“啊?这是怎么回事?”淳风的声音有些发抖了“我的家呢?我的家到哪里去了?”
“你不要这样啊,”余峨怕他想不通“你找个人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是啊,找个人问问怎么回事!”到底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
两人正说着呢,对面路上走过来一个荷着锄头的中年人。淳风一看,还是个认识的:“李叔,你知道我家怎么了吗?”
“啊?淳风?”李叔揉揉眼“你总算是回来了!”
“是啊,李叔,我刚刚才回来的。”淳风拉着李叔的手:“李叔,我们家怎么了?我爹娘哪里去了?”
“你家”李叔欲言又止。“天快中午了,你还是和我回家,我们吃了饭再说吧!”
淳风看到李叔的表情,心里顿时觉得一沉:“李叔,我家到底出什么事了?您告诉我吧!”
“你家出事了!”李叔说道“半个月前,你家让一群土匪给抢了!”
“那我爹娘呢?”淳风先不问怎么回事,自己爹娘的安危最重要:“他们有没有事?”
“淳风,你爹娘”李叔说道一半又停了,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爹娘到底怎么了?李叔,你说话啊!”淳风急了。
“你爹娘也被他们给杀害了!”李叔一咬牙,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好像说慢了就会说不出来了一般。
“啊?”李淳风呆在那里,一时间万念俱灰,脑中一片空白,手脚冰凉,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兄弟,兄弟!”余峨看他脸色不对,连忙唤他。见他没有反应,直接推了推他。
李淳风茫然抬头看着他,好像他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一样。
余峨一看便知道糟了。它修真日久,自然看得出现在淳风正在紧要关头,在这么下去,必定走火入魔无疑。
他一扬手,就这么“啪”的一个耳光。打得又急又狠,淳风的脸马上就肿了。
“怎么了,你为什么打我?”淳风终于醒过来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自己怎么了?”余峨有些急了:“你刚才差点就走火入魔了!”
“我?走火入魔?”淳风现在才开始明白怎么回事:“我爹娘他们”还没说完,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他开始看见家中房屋变成了那般模样,心中本来就有七分忐忑,听到李叔说家里遭了土匪,这忐忑便到了十分。唯余一丝希望便是父母无恙,只是潜意识中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太妙。直到听见李叔说父母已然亡故,一时悲从中来,心绪极端不稳。修道之人,最忌讳的便是大悲大喜,以防给心魔以可乘之机。心魔这东西,是你的功力越高,他就越厉害。之前他功力不高,加上有着“老子化胡坠”的帮助,心魔无从入侵,可现在他功力大涨,心魔已是无比强大,光靠“老子化胡坠”的功效已经不能阻止心魔进犯了。若是一般的修真者,道行和心志是同步修习的,道行越高,心志越坚。可是他功力虽然深厚,修行的日子却不长,加上年纪关系,修心的功夫自是大大不够。若能保持一颗平和的心态还好,此时心神激荡之下,又怎么不会入魔?若不是有余峨在身边,今天李淳风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毕竟是修道之人,哭了一阵,淳风便渐渐定下心来,这才问道:“李叔,我们这里一向太平,怎么会有土匪?”
“你不知道,你走之后,你父母有多着急!”讲到这里,李叔责怪地看了淳风一眼,然而看到淳风那哭肿得眼睛,却不忍心再作责怪“他们先是四处托人找,找不到便四处打听,生怕听到你出事的消息。虽然只有半年多,你父母可多了好多白头发!”
听到这里,淳风心里又是一阵难过。自己父母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再这么日夜担心的,身体只怕更是每况愈下了。自己当时真的是太任性了!
“这一阵以来,天下一片大乱。好在我们这里离战场很远,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虽然也有几个小打小闹的乘机闹事,但终归掀不起多大的风浪。直到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发生什么事了?”淳风迫不及待的问道。
“半个月前,邻乡逃来了一批人。他们说他们里有群土匪造反,在乡里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他们熬不住,都跑出来了。而且还跟我们说那群土匪最近要来我们乡,让乡里的人都躲避一下。我们都听从他们的话躲到山里去了,可是你爹娘就是不肯。他们说,你不知道有土匪,他们躲了,你就在那时候回来怎么办呢?那样岂不是害了你?我们再三劝告,他们就是不肯,没办法,我们只好自己去山上躲起了。”
“后来土匪果然来了,我们在山上远远地看着你家着火,就知道你家出事了。可是当时谁敢下山来看啊!等到土匪走了,我们赶来你家看时,你爹娘都已经”李叔说不下去了。
李淳风看着天,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眼中的泪水却再也控制不住,沿着脸颊流了下来:“爹,娘,孩儿害了你们啊!”自己要是不那么任性,一意孤行,现在父母只怕还是活得好好的吧?想着,李天镜当时训斥自己的话又冒了出来:“胡闹!我跟你娘之所以自损寿数,就是希望你能过得好,有出息!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别说是长命百岁,就是长命千岁,长命万岁,我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当时这些话自己觉得不以为然,却没有想到,自己父母真的就是这么做的啊!现在后悔,还有什么用呢?
良久,李淳风低下头来:“李叔,我爹娘的墓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