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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庆闲看了一圈,见那些村野之人玩的快活,自己也不禁看得技痒,见那戏台里边,人山人海,有个彪形大汉两手靠着桌子,在杌子上坐地,那汉生得圆眼大脸,阔肩细腰,桌上堆着五贯钱,一个色儿盆,六只骰子,却无主顾与他赌。
王庆心想道:“我自从惹了蔡京,逃出东京,挨了官司再到今日,有数十天,不曾耍这个道儿了,前日范全哥哥给了我买柴薪的一锭银子在此,何不拿來做个梢儿,与那厮掷一掷,赢几贯钱回去,买些鲜果蔬茶吃,”
当下王庆取出银子,往桌上一放,对那汉道:“胡乱掷一回,”
那汉瞥起那三角眼,瞅了一眼王庆说道:“要掷便來,”这话音未定,早有一个人,从前面那桌边的人丛里挤出來,貌相粗粗一看与那座下的大汉,彷佛相似,那厮对王庆说道:“这后生,你这一锭银子在赌桌上怎生好使用,不如将银子來,我有钱在此,若是你赢了,每贯只要加利二十文,”
王庆看了那人一眼,一口应了道:“如此最好,”当下便与那人借了两贯钱,那人已是每贯先除去二十文,算作利息。
王庆掂量在手里,说道:“也罢,”随即便回身与那坐庄的汉子讲过要掷朱窝儿。
那王庆是东京积赌惯家,他信得盆口真,又会躲闪打浪,又狡猾奸诈,最擅长下主作弊,王庆一口气掷赢了两贯钱,得了采头,这手气愈发凌厉了,想啥掷啥,三红四聚,只管撒出來便是,那坐庄的汉子性急反本,掷下便是绝塌脚小四不脱手,王庆掷了九点,那汉偏调出倒八來,不过一个时辰,把五贯钱输个罄尽。
王庆赢了钱,用绳穿过两贯,放在一边,寻那坐庄的汉子把那三贯钱也穿缚停当,正要取了挂上肩來,那输了的汉子喝道:“你这是要拿钱往哪里去,只怕是刚出炉的,热得炙了手,”
王庆听了这话,心知这厮要赖账,王庆在东京也见过耍赖的主,一向飞扬跋扈惯了,原本的脾气顿时上头,怒道:“你输与我的,放什么鸟屁,,”
那汉子睁圆怒眼,直指王庆骂道:“狗一般的人,你也敢來恶语伤你老爷,”
王庆将袖子一挽起來,也上去骂道:“村撮鸟,我怕你不成,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休想从老子手里将钱取走了,”
那汉子见王庆都准备动手了,当下往前迈上一步,抢到近身处,提起双拳,朝着王庆劈脸打來,王庆侧身一闪,就势扯住那汉的臂膀,一拉一推,用右肘向那汉胸脯上一搪,右脚顺势将那汉子左脚一勾,那汉子用的是蛮力,哪里解得脱这跌法,扑通一声往后颠翻,八脚朝天,背脊着地,那些围拢过來看的人,都笑起來。
那汉正要挣扎起來,却被王庆一步上前踏住,照脸面上只顾乱拳打下,那在先前放囊的汉子走过來,也不解劝,也不帮忙,只顾一把将桌上的钱都抢去了,转身就走,王庆余光扫见,心里勃然大怒,一把甩开,弃了地上汉子,大步飞奔赶去,眼看就要追上那厮了,只见人丛里闪出一个女子來,大喝道:“那厮不得无礼,有我在此,”
王庆被这一嗓子惊了,他从來不曾见过女人有这么犀利的嗓门,定睛看那女子,只见眼大露凶光,眉横显杀气,膘肢坌蠢,全无婀娜风情,面皮顽厚,全靠粉脂铺垫,异样钗环插一头,时兴驯镯露双臂。
那女子有二十四五年纪,她一面朝着王庆冲上來,一面脱了外面的衫子,胡乱卷做一团,随意丢在一个桌上,露出里面的箭小袖紧身,鹦哥绿短袄,下穿一条大裆紫夹袖裤儿,急步冲上前來,提起拳头,朝着王庆打來,王庆见她是女子,又见她起拳便有破绽,心里不禁又起淫心,有意耍她,故意不用快跌,也拽开双拳摆个门户,左挡右打使出解数來与那女子相扑。
那女子拽开拳头使出“大四平”,王庆见势立刻踢起“双飞脚”,那女人身后灵敏,急忙使出一套仙人指路,王庆心里暗暗一笑,立刻打出“老子骑鹤”当空一跃,让那女子从王庆裆下过去,那女子受了侮辱似得,当下拗起鸾肘就往王庆胸膛上砸,王庆冲拳打出一记当头炮,势侵额角,这女子使个盖顶撒花,王英耍个腰贯索,两个似迎风贴扇儿,无需多时便打的犹如急雨催花落。
此时那戏子粉头已经上台,可是,众人见这边男女相扑,都一齐围拢过來,把两人围在圈子中看,竟然沒有一个人往那戏台子上看,那女子见王庆只有些个架隔遮拦之功,却沒本事逃出她的手段,打心里就小瞧王庆,当下冷哼一声便觑个空,使出个“黑虎偷心势”,一拳带着风朝着王庆劈心打來,王庆将身子一侧,让那女子打了个空,收拳不迭,被王庆就势扭住,横出半寸脚尖,一扯一带,把那女子摔翻在地,众人眼看着王庆将那女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可谁想那女子脸面即将就要着地,却又被他顺手儿抱起來,这个势,叫做“虎抱头”。
王庆带着坏坏的笑,调戏着说道:“可别脏了衣裳,那是再來怪我冲撞了美人,这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
那女子非但毫无羞怒之色,反倒将两条玉臂轻轻环上王庆的腰身赞道:“啧啧,好身手,遇着英雄,老娘也认栽了,”
那边输钱挨了打的,与这放囊抢钱的两个汉子,这时候两个折过來,分开众人,一齐上前喝道:“驴牛射出來的兔崽子,这般胆大,怎敢來戏耍我妹子,,”
王庆扭头一看來人,顿时松开那女子,冲着那两人喝道:“王八羔子自己输了不说,來抢了老爷的钱,还敢來这般口出狂言,”当下王庆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來,拽拳三个人便要厮打。
众人一看又要开打,好事子弟们不仅爆出一声欢呼來,这个时候,只见一个人从人丛里冲出來,横身隔住了两边的人,双臂一伸出來挡开六个拳头,口里慌忙地高声叫道:“李大郎,不得无礼,段二哥,段五哥,也休要动手,都是一块地上的人,有话都好好地说,”
王庆收了拳头看时,这人正是范全,三人真个都住了手,范全连忙向那女子赔不是道:“三娘拜揖,”
那女子也道了万福,那杏眼一转,流光溢彩地便问:“这李大郎是院长亲戚么,”
范全微微笑着说道:“是在下表弟,得罪了,还望宽恕则个,”
那女子拿眼瞟了王庆一眼,满眼都是爱慕之色,说道:“人长得俊秀,这拳脚也出色,”
王庆听得出那女子对自己有些意思,但是那范全口里所言的那两个“段二哥,段五哥”夺了他的钱,还这般嚣张,实在让王庆忍不住要好好教训教训,叫他们知道王庆爷爷的厉害,当下便对范全说道:“表哥,叵那厮是自己输了钱,反教同伙儿抢了我的,”
范全笑笑说道:“这个是二哥五哥的买卖,你为何來闹他的场子,”
那边段二、段五四只眼只看着他们那宝贝妹子,一副都由她断决的脸色,那女子绽放开笑容说道:“看范院长的面子,就不必和他争闹了,取锭银子來,”
段五见妹子劝他,又见妹子对那厮很有好感,说道:“是我输了,喏,给你便是了,”当下有妹子给的台阶下,只得取出那锭原银,递与妹子三娘,那三娘又拿给范全道:“原银在此,拿去吧,”说罢,便扯着段二段五,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王庆,分开众人去了。
范全也回身扯了王庆,分开众人迳直回到草庄内,进了院里來,范全埋怨王庆道:“俺也是看在娘家亲的面上,担着灭门的大罪,留哥哥在此,为的就是倘遇有一天大赦天下,那时再与兄弟谋个营生,可你却怎地这般,那段二,段五,在这地面上是最刁的人,那妹子段三娘,更是个厉害的角儿色,人们都躲之不及,救你敢惹,沒听见人们起她个绰号儿,唤她做“大虫窝”,良家子弟,不知被她诱害了多少,她十五岁时,便嫁给个老公,那老公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不到一年,被她残忍炙杀了,那女人心计本事都很是了得,和段二、、段五专门在外霸王横行,赚那专断的钱儿,邻近村坊,哪一处有不怕他们的,他们每次请了那戏子粉头來,专们就为勾引人们前來赌博,哪一张桌子,不是他们的圈套,兄弟,你怎地却要到里去惹是招非,倘或露出马脚來,你招得这场祸害,可是不小,”
王庆被范全说得顿口无言,心里这般一想,也觉得自己今日鲁莽了些,不该这般抛头露脸地去赌,也只怪这赌瘾上來,让他下手狠了些,若是能故意输两个给那厮,也不至于闹出后面的这一场來,若不是范全出來,一时性发起來,再打出个人命啥的,又该如何办,想到这里,王庆心里满是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