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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武松大闹飞云浦(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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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松陪张督监饮过六七杯,酒还未到酣时,张都监叫抬上果桌饮酒,又上了诸多菜肴,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张督监随口问了些枪法,张都监道:“大丈夫饮酒,何用小杯,”便唤左右叫道:“取大银赏锺斟酒与义士吃,”

    伺候的小厮们换了大杯上來,张督监连珠箭似的劝了武松几锺。

    看看月明光彩照入东窗,武松吃得半醉,贪图这杯中之物,却都忘了礼数,只顾痛饮,张都监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窃笑,见时机成熟,当下便叫唤一个心爱的养娘,叫做玉兰,出來唱曲。

    张都监指着玉兰道:“这里别无外人,只有我心腹之人武都头在此,你可唱个中秋对月时景的曲儿,教我们听则个,”玉兰执着象板,向前分别道了个万福,顿开喉咙,唱一只东坡学士的“中秋水调歌”,唱道是: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只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高卷珠帘,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常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玉兰唱罢,放下象板,又各道了一个万福,立在一边。

    张都监又别有用心地道:“玉兰,你可把一巡酒,”这玉兰应了,便拿了一副劝盘,丫环斟酒,先递了相公,次劝了夫人,第三个便劝武松饮酒。

    张都监见了,忙叫斟满着,再请武松來吃。

    武松见了,哪里敢抬头,起身远远地接过酒來,施礼唱了相公夫人两个大喏,拿起酒來一饮而尽,当下便还了盏子。

    张都监见武松酒后竟然沒有半点胡來,便不得不主动搭线,指着玉兰对武松道:“此女颇有些聪明,不但善知音律,亦且极能书能画,如你不嫌低微,数日之间,择了良时,我便配來与你做个妻室,”

    武松听了全身一震,起身再拜,道:“量小人何者之人,怎敢望恩相宅眷为妻,枉自折武松的草料,”

    张都监见武松这般谦让,便笑道:“我既出了此言,必要与你,你休推故阻我,必不负约,”当时一连又饮了十数杯酒。

    约莫酒涌上來,恐怕失了礼节,更是怕自己酒后言多,不小心说出什么要紧的话來,于是,武松当下便起身拜谢了相公夫人,出到前厅廊下房门前,开了门,却觉得酒食在腹,不便入睡,于是,便在房里脱了衣裳,去了巾帻,拿起条哨棒來,跳入庭心里,就在这月明之下,使了几回棒法,打了几个轮头,仰面看天时,已经约莫三更时分。

    武松进到房里,却待脱衣去睡,只听得後堂里一片声叫起有贼來,武松听得说道:“都监相公如此待我,他后堂内里有贼,我如何不去救护,立了功勋,也好晋升官阶,”武松当下打定了主意要去献勤,当下便提了一条哨棒,快步抢入后堂里來。

    迎面遇上了一个妙人,武松慌忙立足,定睛看时,正是那个唱曲的玉兰,她慌慌张张走出來指这一边叫道:“一个贼奔入后花园里去了,”

    武松听得这话,提着哨棒,大踏步,直赶入花园里去寻,跑了一周遭却不见半个人影,就在武松觉得此事蹊跷,本想翻身奔出來的时候,却不提防在黑影里撇出一条板凳,把武松一跤绊翻,当下又跳出七八个壮硕的军汉,大叫一声“捉贼”,就在当地把武松用一条麻索绑了。

    武松挣扎着急忙叫喊道:“是我,是我,武松,”

    那些众军汉哪里容他分说,三五个人死死压在武松的身上,哪里让他动弹的半分,其余几个乘乱用麻索将武松的手脚捆了,像是粽子一样地捆了个结实,用一根粗扁担穿过了武松的手脚,两头由人挑了,一路担到了大堂里來。

    只见堂里灯烛荧煌,张都监坐在厅上,一片声叫道:“拿将來,”众军汉把武松一步一棍打到厅前,武松叫道:“我不是贼,是武松,”

    张都监看了大怒,变了面皮,喝骂道:“你这个贼配军,本是贼眉贼眼贼心贼肝的人,我倒抬举你一力成人,不曾亏负了你半点儿,却才教你一处吃酒,同席坐地,我指望要抬举与你个官,你如何却做这等的勾当,”

    武松受了冤枉,又被这些军汉捆成这般羞辱,当下心里早已大火,便大声嘶吼道:“相公,非干我事,我來捉贼,如何倒把我捉了做贼,武松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不做这般的事,”

    张都监也怒了用力一拍桌子喝道:“你这厮休要耍赖,且把他押去他房里,搜看有无赃物,”

    众军汉把武松押着,径直到了他房里面,打开他那柳藤箱子看时,上面都是些衣服,下面却是些银酒器皿,约有一二百两赃物。

    武松见了,也自目瞪口呆,只叫得屈。

    众军汉把箱子抬出厅前,张都监看了,大骂道:“贼配军,如此无礼,赃物正在你箱子里搜出來,如何赖得过,常言道:‘众生好度人难度,’原來你这厮外貌像人,倒有这等禽心兽肝,既然赃证明白,沒话说了,”

    武松听了,当下便知有人在成心害他,当下虽然怒不可竭,但是,却也无话可说,只得就此忍了。

    张督监连夜便把赃物封了,且叫送去机密房里监收,张督监怒气冲天,一拂袖,喝道:“天明却和这厮说话,”

    武松大叫冤屈,可是,却哪里肯容他分说。

    众军汉扛了赃物,将武松送到机密房里收管了,张都监连夜使人去对知府说了,押司孔目,上下都使用了钱。

    次日天明,知府方才坐厅,左右缉捕观察把武松押至当厅,赃物都扛在厅上,张都监家心腹人赍着张都监被盗的文书呈上知府看了,那知府喝令左右把武松一索捆翻,牢子节级将一束问事狱具放在面前,武松却待开口分说,知府喝道:“这厮原是远流配军,如何不做贼,一定是一时见财起意,既是赃证明白,休听这厮胡说,只顾与我加力打,”那牢子狱卒拿起批头竹片,雨点的打下來。

    武松情知不是话头,只得屈招做“本月十五日一时见本官衙内许多银酒器皿,因而起意,至夜乘势窃取入己,”与了招状。

    知府道:“这厮正是见财起意,不必说了,且取枷來钉了监下,”牢子接过长枷,把武松枷了,押下死囚牢里监禁了。

    武松下到大牢里,寻思道:“叵耐张都监那厮安排这般圈套坑陷我,我若能够挣得性命出去时,却又理会,若是让我那兄弟史进知道,必然叫他们好死,不过……这山水路远,唉,那日何不飞马去了华州,倒也省了这般多事,”牢子狱卒把武松押在大牢里,众人都知道这厮本事通天,便将他一双脚昼夜匣着,又把木枷钉住双手,哪里容他些松宽。

    话里却说施恩已有人报知此事,慌忙入城來和父亲商议。

    老管营道:“眼见得是张团练替蒋门神报仇,买嘱张都监,却设出这条计策陷害武松,必然是他着人去上下都使了钱,受了人情贿赂,众人以此不由他分说,必然要害他性命,我如今寻思起來,他须不该死罪,只是买求两院押牢节级便好,可以存他性命,在外却又别作商议,”

    施恩道:“见今当牢节级姓康的,和孩儿最过得好,只得去求浼他如何,”

    老管营道:“他是为你吃官司,你不去救他,更待何时,”施恩将了一二百两银子,迳投康节级,却在牢未回,施恩教他家着人去牢里说知。

    不多时,康节级归來,与施恩相见,施恩把上件事一一告诉了一遍,康节级答道:“不瞒兄长说,此一件事皆是张都监和张团练两个同姓结义做兄弟,见今蒋门神躲在张团练家里,却央张团练买嘱这张都监,商量设出这条计來,一应上下之人都是蒋门神用贿赂,我们都接了他钱,厅上知府一力与他作主,定要结果武松性命;只要当案一个叶孔目不肯,因此不敢害他,这人忠直仗义,不肯要害平人,以此,武松还不吃亏,今听施兄所说了,牢中之事尽是我自维持;如今便去宽他,今後不教他吃半点儿苦,你却快央人去,只嘱叶孔目,要求他早断出去,便可救得他性命,”

    施恩取一百两银子与康节级,康节级那里肯受,再三推辞,方才收了,施恩相别出门來,迳回营里,又寻一个和叶孔目知契的人,送一百两银子与他,只求早早紧急决断,那叶孔目已知武松是个好汉,亦自有心周全他,已把那文案做得活着;只被这知府受了张都监贿赂,嘱他不要从轻;勘來武松窃取人财,又不得死罪,因此互相延挨,只要牢里谋他性命;今來又得了这一百两银子,亦知是屈陷武松,却把这文案都改得轻了,尽出豁了武松,只待限满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