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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迁见史进一展双刀,头也不回地又朝着那条刚刚一路浴血杀出来的街道,犹如猛虎下山似的杀了回去。时迁心里好生纳闷,虽然当下不解这是究竟为何,但既然大哥如此做了,那必然是有他要回去的缘故,况且,时迁也似乎觉察出这后方的动静大的很不应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时迁安排了一个机灵的人赶紧将当下的情况报上城楼去,便二话不说,立刻一挥手带着众人紧跟在史进身后冲了回来。
再次回到这条街道时,史进才倏然发现,因为方才的厮杀,这里已经尸体遍地,整个街道仿佛被血染过了一通,街道墙壁全是飞溅的血污。史进奔走在这样的街道上,扑鼻的血腥让他的肺腑不由地有些微微的翻腾,就仿佛那些斩断的肢体,流出的内脏,都搅动起来一样。史进强忍着内心的悸动,赶紧往回奔走,可是还没奔出多远,这转眼间街巷里便又多了几伙人,满满当当地充斥在这街巷里,将史进的去路遮拦的严严实实。他们有的手持砍柴劈刀,有的是斩马宽刀,更有甚者拎着两把菜刀就上前厮斗,那且其杀势更是凶猛无比。此刻这伙人已经冲乱了方才把持街道另端的“官兵”,两伙人就想卷在一起的旋风,已经死死咬合,厮斗在一起了。
史进眼看要过去又得费不少力气,索性在他们无暇顾及的时候便先退回到街口守着。史进借此机会大概整顿了下所余兵马,便放眼远眺,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现在这乱战之中。
就方才那伙人所持的兵刃来看,那些新参与到厮杀中的人都是黄家的家丁和黄天霸的心腹。之前在黄家大宅的时候,史进把黄天霸绑了,他们投鼠忌器不敢有所动作,迫于自家的主子被威胁,没得办法只得放史进一行人从后门出了黄家大宅。但是,他们救主之心却未就此熄灭,就在史进押解着黄天霸前脚一走,那些被史进等人驱散的黄家兵士便又在黄天霸心腹的组织下重新召回。
而在另一边,有几个远远跟着黄天霸的心腹之人在看到黄二郎设下伏击而意在灭口之时,便立马飞速回报,引了黄天霸所余的人马前来施救,其中更不乏一些给黄家跑腿打杂之人,但凡在宅子里能拎动菜刀的人,那么就不会看事不管。虽然黄天霸平日狂暴是狂暴一点,但对自己黄家人却待他们不薄,而现在又恰逢围城战乱,大家在黄家大宅里就像世外桃源一般,饿不着渴不着,如有什么战乱,还有黄天霸可以撑着。所以,大家也就是冲着这一点,不管怎地也要乘着人多示众,将黄天霸从黄二郎的手里救回来。
而他们来时,站在远处的房顶上一看,只能看见黄二郎在街旁的房檐上作威作福,更本就没有黄天霸的影子,而且周边既有少华山的人马又有“官兵”把守,他们唯恐救主不成反而陷身其中。于是,跟随黄天霸的那些心腹便立刻派人前去讨救兵,将这华阴县里但凡能调动的各种小势力,尽数集结过来,已备战时之需。
就是这伙人马等史进率领众人冲杀而出时,才看见了自家的主子已经冲上了房顶,杀得黄二郎一片狼狈之相。于是,那伙人马便觉事不宜迟,立刻行动起从街道的各个巷口冲杀出来,直奔那黄二郎所在的房檐而去。而他们到时,恰恰正逢黄天霸和黄二郎等人在房檐上兵刃相交,以一挑十,周旋着相持不下。
而就在黄家两拨势力刀兵相见之时,史进等人也折返了回来。众人奔至百十步时,史进立刻当空将手一扬,下令众人顿住去势,就地扎住了阵脚,一同远远地看着黄家两伙势力在这街头巷尾中火并。
此刻,街道中已经不下百十人了,虽然这规模难以比拟战场上厮杀的那般宏伟,但对于彻头彻尾就是这华阴县的黑暗秩序的统治者们来说,这样的火并也算是十年一见的大事记,以后的生死存亡和利益权势都在这一战之中了,要拼尽血本的豪赌,才有获得将来立足筹码的可能。而在这华阴县中,虽然黄天霸是黑暗势力公认的地头蛇,但在各个街巷地片之下,又有各自小势力的范围。
如若方才史进不走,那无论如何都不会出这样的混战,当史进带人一撤,那么如今的局面便是黄氏家族的内部火并,而这样的争锋就不再是黄天霸和黄二郎之间的简单争锋,而是黑势力决定带头大哥地位的重新洗牌。对于那些开赌场生意的小势力来说,黄天霸当权对他们的利益是最为有利,但如果黄二郎将黄天霸扳倒,那么他们今后的生计也没什么好光景,所以那些支持黄天霸的小势力,呼朋唤友,但凡听闻了此事者,第一时间立刻便从各个不起眼的阴暗角落迅速汇集过来,合着黄天霸的手下一起对黄二郎的人发起了攻击。
但是,黄天霸有利益的盟友,那么也不乏众多的仇人冤家,那些早就想要黄天霸命的人,可是又因为种种缘由没法杀的死他的那些个势力,此刻便也要出动了,也不管这几日在围城之中有多苦难,只要有推翻黄天霸势力的机会,一人相呼,便百人相应,一同拎了家伙便杀出家门。
就这般的混战,此刻虽然史进看到的只是几百十人,但是因为黄氏家族内部的火并而引起华阴县中黑势力的争斗才不过刚刚开始。而就在这些小势力从各个角落汇集过来的途中,亦会有相互结仇的小帮小派在某个街头相遇,两者相见分外眼红,到那时,便也顾不得什么前去帮架,便就地动起手来。
史进在突出重围的时候,就是因为看到元宝大街远远的那边,本来红红火火散剂发药的地方,此刻却走的空无一人,而在与元宝大街相接的那些个小巷口上更是有极多面相不善之人缩头闪脑地观察着外面的一切。史进瞄到他们的时候,只怕是黄二郎后继布下的伏兵,但再看一眼的时候,才倏然发现那些个凶神恶煞的人物与黄二郎所部大有不同,他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市井之气,让曾经也混迹过江湖的史进心里顿时明了。
此刻,加入混战的小势力越来越多,而其中的场面也越来越复杂,这百十人的厮斗,没多久就变成了数百人的械斗。在敌我难分的这种混乱之中,招式已经不再是决定成败的主流因素,而真正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便只有两个,一个便是他们所支持头目间单挑厮杀的状况,另一个便是双方的人数。
打群架,说白了不但是个体力活,还是个技术活,如何以最少的人造出最大的气势和杀伤,这其中是很有学问的,有些人走了这一行,甭管原来是做什么的,只要能打会打,出头很容易。但有些人从小就踏入这个道,但直到他被人剁死,都不曾晓得在“混”这个字中的精华所在。
在“混”这个字中,咱拆开来看,便可发现其中暗含了三个字“水、曰(是曰,不是日)、匕”。何以谓之“水”,其字并非意在“水淹七军”这手段之上,而是利用“滂湃恢弘”犹如灭顶水势的杀气,而这杀气的气场从何而来,那便是要看右边这两样,一个靠嘴,一个靠刀。
而如今,显然处心积虑的黄二郎虽然存了些势力,也给自己存了些实力。但他没有把黄天霸混迹**的本事琢磨透,也没有将混迹市井的精华吸收腹中。但黄天霸就不一样了,他多年在市井中过活,内心积累的很多经验便在此时成了胜败的筹码。他就是那个深深吃透“混”字的那个人。
此刻的黄天霸虽然一个人在房檐上抵挡着包括黄二郎在内的十多个壮汉,但他不但出刀极狠,而且嘴里也很讲究,自从动开手,就没有一时停下来过,不是一声接一声的暴吼便是一句接一句的黑话来唬人,而这两样给他造出来的势气,不但可以让他压制眼前的这几个大汉,而且还给那些前来为他助战的人马注入一支滚烫滚烫的兴奋剂,使得整体的气势瞬息间高涨,从而取得不小的火并效果。
就在史进远远的张望着这人头攒动的街巷时,在街巷的另一头又应发了更加猛烈的暴动。少华山众人听得那边杀声大震,兵刃击鸣的声响也变得更在密集。时迁的那颗七窍玲珑心转的很快,立刻便晓得史进对前方战况的渴求,于是,不待史进吩咐,立刻脚下发力踢着街角的墙面一路而上,接着他那双猿臂长舒,攀住梁体全身随势一荡便立刻落在房檐之上。
时迁一手搭了凉棚,放眼远远望去,只见远处在这街的另一端,又有一批银盔银甲的“官兵”杀了过来,这一次人数不多,但也有将近五十多号。
只是此刻的“官兵”却杀得很是勇猛,前面领头打前锋的更是一个猛人。光看那人所持兵刃就与众人不同,很是威风,它不是什么朴刀长戟,也不是什么利剑弯弓,而是一把外表黑漆的开山大斧。那人块头甚大,但似乎身板却没有和个头成些正比,全身没有多少发达的肌肉,反而背脊都有些弯驼。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耍起这几百斤的开山大斧来却是所向披靡,一招一式都很有来头。
这猛人身穿玄色紧凑短袍,带着墨黑的护腕和青铜腰带,头上扎着一条玄色的发髻布巾,将黑白发丝尽数收敛其中,尽管偶然有一两缕凌乱的飘散而出,也随着那人每一次的挥动大斧而愈发显得飘逸。就是这样的一个猛人,一个人冲在前面,带着身后为数不多的朴刀手直直杀透外围的混战而向内层冲击。
时迁看着这一幕,立刻向史进转播道:“哥哥,西边来了一伙‘官兵’打扮的人,约有四五十个的模样。有一个持大斧的莽汉,瞧那功夫甚是了得。哎呦,现在他们都冲破外围了,看样子是往那黄家打斗的房檐方向去的。哥哥,你说他会帮谁?黄天霸还是黄二郎?”
“大斧?呵,好家伙,看来是真着急了,要大动干戈了。他带着的可都是穿‘官兵’衣甲的?”史进昂首向着房檐尖上的时迁问道。
“可不是,那些家伙和原先黄二郎手下的那一拨,简直就是如出一辙,只不过,这些人的衣甲,仔细来看,虽然也是银盔银甲,可是怎么看着都觉得稍有些暗淡无光,像是放了些时候的老家伙,完全没有方才那波认得衣甲鲜亮。哥哥,你说,他们这真的是官兵么?”时迁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边的厮斗,看着那个操大斧的猛人一斧子豁开了一排五六个人的围堵,直打得那些人剖膛破肚,血肉横飞。
史进顾自摇了摇头,告诉时迁道:“我虽然不晓得那些衣甲是从黑市买来的还是自家私藏囤积的,但有一点敢确认,那就是,不论是前面那一批还是现在这一批,不管他们的衣甲鲜亮不鲜亮,他们都不是官兵。”
时迁听史进这么说,心下不解,这才回首看着史进道:“哥哥为何这般肯定,难道就没有可能,黄二郎也挖个什么地洞将官兵引进来么?”
史进见时迁也能举一而反三地想到此处,不由地笑了,立刻便对他做了番分析道:“这一点在我初次见黄二郎的‘官兵’时,我也曾想过。可是,我后来听他所言,是他故意开挖扩建地道引了咱们进来,一心妄想将我等困在这区区一条街道里。贤弟一可曾想过,如果你是黄二郎,你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这么短时间里开挖出这么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么,且不说其中的人力物力,就单单说那开挖出来的土方该如何处置,恐怕都是一个难题。再者,我们且当他黄二郎英雄盖世,有这等你我不及的高超本事。那么你想想看,如果是你,你会只带这些官兵前来埋伏么,有几千大军在,你还会劳神费力地安排这样苦心的计策么,有孟督监和他部下的将领在,你觉得,会让这黄二郎这般带兵么?”
“哥哥,你这么说,我就豁然开朗了。啊呀!不好,西面又来了一伙人。”时迁看着西边的情形,眉头不由地蹙了起来。
史进看时迁的神色,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发生了,便立刻朝他询问道:“总不会又是一波官兵吧?!”
“不是不是,这回不知又是哪的一伙,全**着上身,各个手持宽背钢刀,从方才那波‘官兵’来的路子一路掩杀过去了,像是要截断‘官兵’的后路。哥哥,方才你还没和我说,那些‘官兵’是谁的人呢,你猜现在这伙人奔谁去了?”时迁完全没了着急的样子,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仿佛那边是搭了个大戏台,各路人物纷纷亮相,引得时迁内心也蠢蠢欲动。
“这个……我还真不好说,但瞧你这副喜出望外的样子,莫不是奔那黄二郎去了。”
时迁一听顿时乐了,一面看着那边的好戏,一面兴奋地道:“哥哥这双眼睛前,还真是什么都藏不住。那持大斧的猛人也不管后路的‘官兵’和那些赤背大汉们厮斗,刚才他瞅了个空子,只身踩着咱堆叠的尸体,攀上房檐去了,现在正和黄天霸合力一处,与那黄二郎拼命呢。大哥,我看那黄二郎快撑不住了。”
史进此刻被时迁说得,心里也不由地有些难耐,恨不得找架梯子来,也攀上去,好看个痛快,这般站在地上干着急,真是憋屈的心里不好受。
“诶呦喂,黄二郎这边可是真的是要招架不住了,哥哥,那猛人刚刚上来,就一斧子劈死一个黄二郎的手下,现在,啊——呀!那人横扫一斧子又把黄二郎的人打下房去了。这下可够黄二郎受的了,黄天霸现在趁势一个劲的斩杀黄二郎呢,嚯,好家伙,快把黄二郎逼到屋脊上去了,估计他撑不住要后撤了。黄天霸出刀越来越快了,都不让黄二郎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呵呵,这下我就看他黄二郎怎么撤。”时迁这边说的甚是起劲,省情并茂,使得下面的少华山子弟各个竖着耳朵一字一字都努力听到心里去,深恐少听了哪一句。而他们脸上的那兴奋的表情,也足以看出他们此时内心的兴奋和难耐的心情。
“啊呀,不好,又上来一个老家伙,将黄天霸截住了!”时迁突然大叫起来,引得众人心里又是一阵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