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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夜,两条人影在皇城檐上旁若无人,一前一后地追逐。

    那矫动的人影、闪窜的光速,若非盯死了眼,会当它只是恶风一阵。

    是以当恶风先后刮去,一干子皇城守卫只当是起了夜风,并未特别留意。

    人影之一是皇城禁卫军统领慕朝阳,此外,他还司掌了九门内外守卫巡警,亦称九门提督。

    此刻的他正以常人觑不清的快捷身影,紧追前人不放。

    该死!

    慕朝阳颦了剑似的英眉,再抿紧了薄削好看的俊唇,方正刚毅的国字脸上,是不甘心的怨气。

    今日若是不能逮住眼前这小兔崽子,明日可得要依了和格沁的约定,在京城里luo奔了。

    思及此,慕朝阳追得更起劲儿。

    事实上,若单论武功,前方的小子绝不会是他这京城第一高手的对手,偏那小子狡猾又邪门得紧,竟似能摸透慕朝阳心思,对于他的下一步动作,捉捏得恰到好处。

    例如,在慕朝阳准备腾飞起时,那小子就适时地向后抛撒出了流星刺镖。

    若不想他俊帅的面孔留下千古之遗憾,没得说,只得先闪避一下了。

    又例如,在他准备跃足掠点时,却突然脚底一滑,竟是那家伙往后扔了几袋菜籽油,光顾着别滑跤都有些困难了,又哪追得上贼小子?

    而这会儿,对方扔过来的暗器,就更加卑鄙无耻兼下流了。

    那、那、那是一只烧鹅腿、一包糖炒栗子、五颗松花酒酿雪螺及漫天的青陵松花香瓜子儿

    慕朝阳愈看心愈奇,愈接暗器手愈颤。

    这些东西,哪样不是他的最爱?

    莫非这年头做贼的功课还得做足,连官差的口味都得摸透?更奇的是,这小子怎知他今夜会来盯上他,一早就将这么多“暗器”备得周全?

    健臂高举,慕朝阳正欲将所有“暗器”一一扔下屋顶,却在摸着那只烧鹅腿时,一个嘴馋,忍不住低头啃撕了三口急急吞落肚。没人瞧见,咬了再扔,还不至于算是与匪私通吧。

    一前一后跑了几圈,前方人影陡然跃离城垛,奔向了城外塘畔。

    塘畔垂柳细细,月影淡淡,人影到了塘边终于停下了脚步。单看背影,那小子荏弱得竟与瘦柳没啥两样。

    见着水塘,慕朝阳冷冷掀唇笑了。

    蠢厮!无论是想投水或是想背水一战,小子都必输无疑!只要他不再乱跑,慕朝阳有把握将这小子一举擒牢。

    他十指交扣喀喀有声,俊瞳里,漾着锐利热芒,好战的炽火在他胸膛蕴烧。

    眼前小子,可是京师附近三座省城、十处乡里,共同的头号通缉要犯──恶童。

    这一年来,他是四处盗窃着达官贵族、富绅土豪金银珠宝的大盗、让各县城捕头最最头疼的人物,也是民间传言中最最神秘的怪盗侠客。

    而今夜,他终于能够亲手揭开他神秘的面纱了。

    “恶童!”慕朝阳缓缓走向前,猎物即将手到擒来,他脸上是浓浓的自信。

    “很好,原来你是识得我的。”

    面对着池水的人影转过身来,一身黑色夜行衣,头发紧覆其中,脸上是闻名已久的面具,绘上一个似挑衅又似嘲笑、还扮着鬼脸的娃娃图案,精细得连眼睛周围都刻意做了掩蔽。

    而那张娃娃面具正是世人唤其“恶童”的源由。除此之外,他另有个绰号,叫做“散财童子”因为他所盗取的钱财,悉数均散给了穷苦百姓。每回犯案不久,便会有某处贫民窟下起了银子雨,而穷人们就会见着这散财童子现身。

    换言之,恶童虽是官府与富豪们的死对头,在民间却是备受爱戴。

    慕朝阳环胸审视着眼前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恶童。这是他们的初次正面相向,只可惜尚隔着张面具,看不见小子的真实面貌。不过不急,慕朝阳懒懒地想,那张面具,很快就要被取下了。

    就私人观点,他不得佩服他,但无法-同他的做法。所谓贫富均等,不该是用这种掠夺的方式来达成的。

    “若不识得你,又何须紧追了你一夜?”慕朝阳启口。

    “既识得我,就该知道我拿了钱是去做好事的,何苦非要逮我?”那刻意伪装过的嗓音,听来粗嗄难辨。

    “这种劫富济贫的办法,并不公允。”

    “是吗?可你不能否认这是最快捷的办法了,还有,阁下彻夜苦追,想来也不全是为了所谓的社会公义,而是为了桩可笑的赌局吧?”

    连这事儿他也知晓?!

    “既然知道了我和人家的赌局,”慕朝阳向前跨了一大步,神情势在必得。“那就更该清楚我非逮着你不可的原因了吧?”

    “如果真捉到了我,你要怎么做?”恶童竟然好整以暇地笑了。

    “取下你的面具,捆绑你绕行京城,让人人都能亲眼目睹传说中的恶童究竟生得什么德行。”

    “这个提议不错。”恶童侧头想了想。“可远不如皇城禁军统领luo奔来得引人,到时别忘了替我留个位置。”

    “留位置?别作梦了吧!你──”慕朝阳嘲弄的嗓音僵停在唇舌之间。

    是地牛翻身吗?为何他眼前的池水、老柳、明月,甚至是那恶童都在晃动?

    “你吃了几口烧鹅腿?”

    臭小子,他关心这做啥?“三”

    该死!竟连他一定会忍不住偷吃的东西都给摸透了?

    难不成,那些暗器并不全是贿赂用,里头另藏玄机?

    “很好。”

    恶童向他挥挥手,身影在慕朝阳的视线里渐渐模糊了。

    “今夜,咱们就玩到这儿了,想逮我?回去再修练吧!”

    玩到这儿?

    该死!不可以!他不许!他一定可以──

    砰地一声巨响,慕朝阳仆倒于地,意识渐渐流失。

    在意识全无之前的最后一-那,他似乎看见那臭小子走近,蹲下身,眸底是可恶的笑芒。

    干么?是想乘机捅上一刀吗?可无论对方想做什么,他都无力抗拒了

    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成了今夜最后的一丝记忆。

    是夜来香还是栀子花?或者是迷药带出来的幻觉?

    那香气,在他的记忆里,彷佛曾经嗅过还有,那小子的眼神为何有一丝熟悉可那其中恶芒,又陌生得紧

    还有──该死的!明儿个,他妈的又得重蹈十二年前的悲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