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妁慈煲好了汤,已邻近晚饭时分。
她正要遣人送去,见浚身边一个小太监却先来报信了。说是见浚正与内阁大臣们议事,晚膳怕是赶不上了,要妁慈先吃。
妁慈心知别人多问一句“议什么事”也就罢了,惟独她问不得,因此虽是心有感应,却还是强压下去。只叮嘱说见浚正病着,不可过于劳累了,让他们小心伺候着。
汤自然也让他顺路带过回了。
吃完晚饭,妁慈闲来无事,便坐回书桌前看书。
书还没翻两页,外面阿樱来报,说林修仪来了。
妁慈不欲怠慢了她,把书搁在一边,起身去迎。
林修仪正侯在厅中。她病了一场,清减了不少。此时穿了藕荷色襦袄,下身粉白色长裙,裙上绣了一枝清俊的绿萼,外面裹着素青色竹纹披风。整个人素淡典雅,颦颦袅袅,说不出的风流婉转。
妁慈一个女人不由都看得心旌荡漾。
她梳着倭堕髻,用金扁角缀珠滴的簪子笼着,上面插了妁慈送的蝴蝶簪子。那簪子上珠宝多,是富丽典雅的风格,妁慈原本就是看她赴宴时穿戴得过于素淡寒酸才送的。却不想那华丽反被她的清贵气质化去。只觉蝶翅颤动,栩栩如生,更衬得她人比花娇。
她面相不像中秋相见时那么生硬了。虽也不如最初那般可亲,却也很是柔和。
妁慈心想,让她家人来劝慰是对的。
林修仪一面给妁慈见礼,一面也悄悄打量着她。妁慈为习字方便,今夜只穿了一身绛红色曲裾深衣,腰线高缠,宫绦长垂,身材颀长婀娜,端庄高贵。她黑发散开来,只在背后攒了个散髻,锦缎一般厚密浓黑,映得墙上菱镜熠熠生辉。宛如从煌煌汉宫中走出来的美人。
林修仪为来见妁慈,换过几套衣饰,自然知道自己今日姿容远胜往昔。她看得出妁慈眼神里的赞叹,纯然无垢,毫无攀比之意。不觉自惭形秽。暗想皇后不愧是太傅的孙女儿,妁慈赞叹林修仪的美貌,却全然不觉自己的美丽。林修仪不觉违和——妁慈的出身、品行与行止,让她无需仰仗美貌,便可从容应对。这才是真的大家闺秀。毕竟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妁慈扶住了林修仪,听她有些清咳,便让道:“外面冷,屋里说话吧。”
林修仪并没有推辞,跟她进了屋,从碧鸳手里拿过东西,又让碧鸳下去。道:“臣妾病了一个月,劳娘娘多方关照。臣妾手拙,只绣了一幅竹样,权做谢礼,请娘娘收下。”
妁慈自己学过刺绣,只觉那种慢工细活费神费眼费时间,自己是坚决不想做的。但收到这种礼品却很喜欢,便亲手展开来。
只见纱面上一杆挺拔的翠竹,锋叶如割,凌霜傲雨,秀劲绝伦。一旁题着李贺的诗:“入水文光动,插空绿影春。露华生笋径,苔色拂霜根。”诗虽绵软了些,但字却笔锋带刃,清秀又险峻,正是妁慈最爱的风格。
妁慈早知道见浚一朝多才女,却断不曾想到,林修仪画作书法也如此可观。
不由赞道:“好漂亮的字画。”
林修仪笑答:“比不过娘娘身边的萍儿姑娘。”
妁慈疑道:“你认得萍儿?”
林修仪道:“我们这些人原先都是住一个院子,彼此之间都有些交情。当年萍儿最小,却最妥帖周到,人人都喜爱。她诗画俱佳,又有内廷师傅亲自指导,想来如今也小有所成了吧。”
妁慈淡淡笑道:“她说她不识字,握笔都是五根指头一起攥着的。”
林修仪愣了一下,讷讷道:“当年她风头最盛,人人都说她必带着封号入选……谁知入选前她莫名其妙大病了一场,虽中选,却只分到尚仪局掌琴。她病好后便不大说话,想是……病得重,烧坏了。”又想到她遇着见浚,眼看要熬出头了,谁知第二日便被人泼了热水,不由苦涩道,“她可真是,唉不知道怎么说啊
妁慈看她的神情,已经知道南萍儿当年病有蹊跷,怕也是因为不懂藏拙,遭人记恨陷害的。她没料到南萍儿还有过这么一遭,见林修仪心有戚戚、茫然若失,便说:“她如今正在后殿养伤。你若挂念,便去看看她吧。”
林修仪摇摇头,道:“她秉性好强,断不愿此时见着我……”
妁慈看她情绪低落、垂首不语,便拍了拍她的背,道:“焉知非福?当年她不是因为那一病,如今怕已殉葬在裕陵里。这一次虽看着凶险,却也只是小伤而已,养几日便好了。”
林修仪红着眼圈,望着妁慈,笑点了点头,道:“幸而她跟在娘娘身边。”
妁慈有意转移话题,便拉了林修仪到书桌前,笑道:“我这里正巧有件宝贝,举世难寻的。你遇上了,便来看看吧。”
林修仪玲珑剔透,忙跟过去,近前一看,不由愣住,伸手轻轻隔空描摹着那字迹,道:这。。这。。这。。是?
妁慈笑道:“你认得这本书?林修仪忙收回手,道:“臣妾最初也是不认识的。当年入宫考了女史,每日守着残灯古卷,还嫌日子寂寞来着。后来慢慢的就爱上了书法,在秘府里读书习字,渐渐就觉得比人世缤纷更加温情了……”
妁慈笑道:“原来你便是上一任的女史。我看这卷帙上的修补与保养很是得法,还以为是个稳重的老姑姑。”
林修仪注视着那卷帙,目光温柔怀念,道:“臣妾外祖父讳名守一。”
妁慈略顿了顿,“就是那位‘嗜书如命’的束古斋主人?”
林修仪点点头:“家母自小耳濡目染,虽不是什么才女,却最擅保养修复古书。我自小跟着她,略得皮毛。”
妁慈笑道:“原来你也生在书香门第。”
林修仪淡淡道:“外祖父建起束古斋,家中就渐渐断了炊米。他不舍得将书卖掉,生活日渐困苦。镇上首富林家贪图祖父名声,愿出万贯聘礼求娶家母……家母嫁过去,才知道林家已有了主母。”
妁慈静静听着——她没料到林修仪将这么私密的话说给她听,但是她看得出林修仪不是一时感怀,说漏了嘴,而是刻意来找她倾诉。便不阻止。
“家母出嫁后,外祖父得知是给人作妾,羞怒之下一病不起,不久便驾鹤西归。外祖父担忧家母在林家处境,留了千卷珍本古书,说传给外孙。林家贪图那些书,开始时对家母不错,谁知家母生了臣妾后,再无所出。舅舅们也撑不住家业,渐渐的将束古斋中图书尽数变卖了。从此母亲处境一落千丈,常常食不果腹。”
本朝律法,娶妻置婚书,纳妾写的却是卖身契,妾如牛马一般,连人带财物都是买主的私人财产。因此杨守一把遗产留给外孙而不是女儿,也算是深谋远虑了。只可惜林修仪不是男儿身。
“臣妾十五岁及笄那日,家母仙去了。林家不愿养着一个赔钱货,便要把臣妾卖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致仕官宦做妾。”林修仪说着已经泪流满面,却并无哽咽。表情淡然,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正逢先帝选秀,按制,林家必出一女。林夫人舍不得亲女儿,这才将臣妾留下送选。”
妁慈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问:“那么今日来的……”
林修仪笑道:“正是当年逼死家母的三个女人。”
妁慈有些茫然的将林修仪揽在怀里,林修仪抓着她的衣襟,由啜泣到大哭,打湿了一大片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