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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浚脸色一直没缓和下来,却不再挑剔试探妁慈了。妁慈不介意他开口质问,也很喜欢哄他开心,惟独受不了他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的姿态。而且她心里也烦乱得很,便也静静坐着。
接近三更天的时候,见浚终于枯坐得烦闷了,便借故离开。
妁慈心里记挂着阿玉,也不阻拦。见浚走了一会儿,她很快也回了坤宁宫。
阿珠和阿玉还没睡,妁慈推门进去,看到两个人正兴高采烈的讨论见浚跟元禄到底谁更有前途,便知道阿珠已经把阿玉哄住了。
当然闹到差点要把阿玉送给元禄,妁慈怎么也得做出必要的解释。
她无奈,只好把自己前一日遇到元禄的事跟阿玉她们说了。
结果两个人更大的反应却是:“你跟元禄暗通曲款这么久竟然都不告诉我们?!”
妁慈只能赶紧捂住她们的嘴,道:“小声点,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是元禄。何况我们家风那么正派,若被人知道孙小姐每日跟男子私会,谁知他们会不会把我浸了猪笼?就你们两个说漏嘴的频率,我哪敢告诉你们?”
“但是你就敢继续跟他会面?”阿珠和阿玉同时不忿。
“他那个人坏得很,我跟他说过不要再去了,他说他管不住脚。我关窗不见他,他就在窗外吹箫。我跟他说实话讲道理,他说我口是心非……简直油盐不进。妁慈看她们的脸色,知道她们不会再追究了,再叮嘱两句,便也回房去睡了。
其实这件事元禄固然使坏了,妁慈却没办法怪罪他。因为她知道自己也有错。
在最初的两年里,元禄在她眼里就是个爱玩儿的小孩子,所以她纵容他的奇思怪想、胡言乱语。直到她发现孩子长成少年,情思萌动,看她的眼神变得过于深邃了,才终于觉得不妥,开始刻意冷落元禄。
却没想到元禄看着随便,心思却如此的固执……
她说不出是偏执好些还是爱慕好些。反正无论哪个她都不想要。
这一晚上她睡得很不踏实。一时想到阿玉她们马上就要离开了,一时又想到她还要给元禄挑侍妾,一时想到见浚阴晴不定的性格,她辗转反侧,不知自己是梦是醒。忽然觉得有人蹭到了她怀里,发际带着一点乳香。她被那种浅淡好闻的味道安抚下去,轻轻收紧了手臂,而后一夜好眠。
妁慈醒来,果然见见浚躺在一旁。依旧是虾米一样蜷缩着睡觉的姿势,面孔婴儿一般甜美安然。
他今日没有早朝,昨夜睡得又晚,妁慈本来不想吵醒她,谁知见浚忽然就睁开眼睛,伸手揽住了妁慈的脖子。他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样,眼睛黑柔,很是好看。
这两日妁慈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跟他靠这么近,不觉心里就乱跳,生怕他又心血来潮。
而见浚也确实心血来潮了,他用手压着妁慈的头发,抬头吻住她,而后翻身把妁慈压在下面,用力抱住。
“朕想再睡会儿,妁慈陪朕躺着。”
妁慈动也不敢动,“昨日往各宫送了东西,只怕今日她们都会来谢……”
见浚蹭了蹭她的肩膀,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嘟囔道:“那就让她们等着。”
妁慈觉得很折磨人。
她有些摸不清见浚的心思。他好像很喜欢阿林修仪,却也想把萍儿留在身边。他好像是在跟元禄争胜,又好像真对她有种孩子气的独占欲。他好像是真有些喜欢她,却又总挑剔她找她的不是……
也许这可以叫做别扭,不过妁慈很快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见浚他该不会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花心大萝卜吧?
妁慈为这种可能性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她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吃过早膳后不久,敬事房便有太监来通禀——见浚昨夜去临幸了一个叫曾儿的宫女。完事后却不知为什么又回了她那里。
她觉得对一个见浚来说,花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
但她心里总是有些闷闷的不舒服,她很怜惜见浚没错,但她一点也不希望他花心花到自己身上来。
乐坊的女孩子们大都听说过萍儿,心里都存了侥幸。她们觉得论歌舞、论容貌自己都不输人,只是出身不好罢了,若也有机会没道理盖不过萍儿的风头。因此妁慈去挑人时,她们个个争先。
但是妁慈看了一上午,却没找出能胜过萍儿的。容貌、歌舞倒真有能勉强一比的,然而那种人海之中一眼便能寻到的,清而华、静而美的气质却再难寻觅。搜寻了一整天,最后终于挑出四个乐姬来,琴舞双绝,有两个还能写诗。妁慈暗道,一个比不上萍儿……四个加起来总比得上了吧?
妁慈给那四个女孩子脱了籍,带回坤宁宫。
乐姬们不比宫女规矩矜持,一路上跟在后面叽叽喳喳的,几个尚仪姑姑呵斥了她们几句,才略略安静下来。但也还是小打小闹,互相说着话。
走到见浚寝宫的时候,她们却忽然都安静下来。
妁慈今日没乘坐舆辇,后苑广阔,她走的正有些疲惫。身后铃音出声提醒,她才看到前面见浚、元禄各领着一个小太监,正从静修殿翻篱笆出来。
红霞满天,湖面波光粼粼,兀自伫立和荒芜的静修殿像是一卷古旧的图画。
见浚正站在篱笆边那个桃树的枝桠上,抬脚踢下面那个想要接住他的小太监。他额角带着薄汗,脸颊透红,越发显得粉雕玉琢,正是个淘气的小少爷。
妁慈看他晃来晃去,眼看要掉下来的模样,忍不住走过去,对那个小太监道:“皇上自己能下来,你让开。”
见浚看见她,忽然不动了,只是眨着眼睛望着她。
妁慈对他伸出手去,说:“赶紧下来,别让他们悬着心了。”
见浚握住她的手,却没有跳,眼神转向一旁。
妁慈跟着看过去,这才想起元禄还在。然而现在回避却也晚了,干脆落落大方的一笑,道:“原来元禄也在啊。”
元禄正安静的凝视着她,看到她看过来,才垂下睫毛,道:“见过皇后娘娘。”
妁慈空着的那只手一抬,道:免礼。
元禄下意识伸手去握,妁慈吓了一跳,刚要抽回来,见浚腾的便跳了下来。他落地不太稳,推了妁慈一下,妁慈慌忙收回手护着他。元禄揽着她的背扶了一把,而后退了一步,道:“臣唐突了。”
见浚委屈的在妁慈耳边道:“朕崴着脚了。”
妁慈闷不做声将手绢铺了,扶他坐下,一面吩咐小太监去取冰来,一面脱见浚的鞋袜。脱了一只,毫无异常,脱另一只,仍旧白净漂亮。没有半点红肿或者扭到的痕迹。
她忍不住抬头瞪见浚,见浚依旧是委屈的模样,小声反咬道:“原来妁慈认识元禄。”
这种语气跟那日他喝醉了一模一样。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屡屡喝醉,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妁慈遂扭头瞪向元禄:“陛下不善饮酒,还请不要为难!”
元禄温柔微笑道:“妁慈又不是今日才认识臣,难道妁慈心中,臣就是那种拐着皇上喝酒作乐的弄臣吗?”
妁慈知道自己失言,她不想跟当着这么多人跟元禄不清不楚,便垂下头给见浚穿好鞋袜,一面道:“原来是我错怪了。时候不早,陛下该歇息了,你也请早些回吧。”
穿好鞋袜,妁慈牵着见浚的手把他拉起来,见浚望着她笑,语气里带些孩童的娇软:“朕没有喝醉。”
妁慈目光温柔的对他点头,只说:“好。咱们回去吃晚饭吧。”
妁慈牵着见浚的手离开,元禄在后面凝视着她的背影,夕阳余晖映在他的眼睛里,他的目光平静无波。
他挺拔俊秀,有如芝兰玉树一般,像是从那个古旧画卷里走出来的人物。那些宫女和乐姬跟着见浚妁慈离开了,还是忍不住屡屡回头看他。
站在这一对世间最尊贵的人身边,他依旧不落下乘,夺取了最多的瞩目。但是他却有些不甘心似的,像是自语,却清楚说出声来:“皇上不是孩子了,娘娘不要过于操劳。”
妁慈闻言心中一动,下意识要甩开见浚的手,见浚却反握了她的手,拉到嘴边亲吻,目光温柔里带一些朦胧醉意望着她,说:“妁慈记得元禄也没关系。朕总会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