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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着安全岛的双线道,一拖拉库的车辆呼啸而过,留下令人窒息的二氧化碳。
几个上完半天无聊班、无趣课的男女与学生,或坐或站,在人行道边小小的公车等候亭各成团体。
这样的景象稀松平常,落单的人也发着呆或看着报纸,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一旁的行道树前,形单影只的卜嫱虽然也是一个样,只是她的表情似乎很专注。
她正专注于眼前那棵台湾乐树树干上歇着的一名都市娇客,像个入了定的老僧似
今天早上,她在九点二十分踏入了对面那栋楼高数十层的商业大厦,循着记忆,她直奔应征地点所在的二十七楼。
幸好,她该算是在约定时间之内报到。
顺顺气,她想应该可以直接被领进去面谈,可是当一群挤坐在会议室外头的人不约而同全看向她时,她不禁傻了眼!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些人应该都是来应征的;而如果没有记错,这家公司要的企划人员应该只有两名。
天哪!
所谓的“僧多粥少”指的大概就是眼前这种情况吧?
接待人员拿来一把椅子将她“纳”进那群人之中,慢慢的,她开始习惯周遭的细小对话声。
“你怎么会想来应征这份工作?”一个男的问着一个女的。
“当然是看了报纸来的,难道你不是吗?”女的语气友善,甚至回给他一个不大不小的笑。
“喔,我还以为你是让人‘介绍’来的,哈哈!”
收回余光,不知道是不是多心,卜嫱总觉得他那句话有点“目的”
“你好,你住在公司附近吗?”
接着,另一边,一个女的对着另一个女的问。
“不是,我刚从美国回来。”声调有点高傲。
“啊,真巧,我也是耶!我今年刚从大毕业,回来台湾找工作。你呢?你看起来比我‘成熟’,大华人学生多,说不定刚好是我同校的学姐?”
她伸出手,等着友谊的传递,很可惜
“很抱歉,我不是你的学姐,因为我读的是a大。”这时,此人前一秒还隐藏着的优越感终于探出了头。
喔哦!
排名上,a大于,而那句“成熟”大概等于臭老,因此这座美好的友谊桥梁,就这么被暗自的角力竞赛给斩断了。
再次收回余光,卜嫱吐了口气。
或许她学历比不上人家,又或许她外表没有人家出色,不过她对这份工作的热情绝对比所有人来得高,因为她需要这份薪水。
只是,录不录取,却不是以热情作取决,真无奈。
在那里,时间一分一秒地在窃窃私语中度过,有人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她也尽量给予友善的回应。
之后足足又等了一个小时加好几分钟,才轮到她进会议室。
里面,面谈的人有两个,职称没刻意记,只知道他们公式化地问着话,而她也规规矩矩地回答。
当她再踏出会议室,手表上的两根针,加加减减只比刚刚多了六分零七秒。
嗯,大概是没什么指望了。
不知怎么搞的,搭着电梯下楼,她的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
也许是因为面试的表现不如预期,又或者是因早餐没吃,血糖浓度在作祟?总之,她只感觉到身体在动,路在走,其它压根儿没了知觉。
就连走到大楼旁的公车停靠站,呆呆看着几辆可以回家的公车开过,也没了以往旺盛的气力,去跟车上满满的沙丁鱼挤。
唉!既然一时不想回家,那就先靠边站吧。
她退了两步,离开人类,与植物并肩看齐。
哪知道她那两只眼睛不安分地瞟呀瞟地,居然让她发现了今早以来最让她兴奋的东西。
树干上,停着一只碧绿色的螳螂,很大,大概有十公分长。
天哪!这可是她小时候最爱却又最怕的东西,居然会在这个地方出现!?
简直奇迹!在都市里看见乡下才有的东西,真的非常难得,何况它还强烈地勾回她无数美好的童年记忆。
无声无息地来到卜嫱身后,韦辉这才看清楚,那个足足让她一动不动十五分钟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一只绿色的大螳螂,而且是很大很大的一只!
但说也奇怪,就他的认知,女孩子不都很怕这些昆虫的吗?怎么她会看得津津有味?
刚刚车开过这里,不小心注意到她,她一身米白虽不算醒目,但清新的气质就是能让他不得不多看一眼。
当车停好之后,他又观察了她好久,这才发现她应该不是在“面树思过”而是在研究树上的东西。
远远望着她看似平常却又不平常的举动,坐在车上的地,最后终于忍不住想一窥究竟,而结果也的确没让他失望。
这个女孩,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伸出手,原本想叫她,谁知卜嫱居然也在同一时间有了动作。
她缓缓蹲下,接着捡起脚边的一片树叶,又缓缓站起,一举手一投足皆轻柔。
如果他猜得没错,她应该是想确定树上那一动不动的家伙,到底是死还是活。
没错!
这时卜嫱心里头确实是这么想的,她的手一寸寸接近目标,心里头也跟着怦怦跳。
懊是死的吧?
树叶距离螳螂一公分,它还是连动都没动,于是她又再靠近了一点
“它是活的。”
“啊!”就在紧要关头,韦辉突然出声,让全神贯注的卜嫱猛地吓了一大跳,手抖了下,树叶好死不死正中树干上的目标。
没有意外,受到惊扰的大螳螂马上张开薄翼,振翅飞了起来!
它朝卜嫱飞来,两只大大的镰刀臂往米白色的荷叶领一挂
“啊、啊、啊!”马上赢得惊逃诏地的怪叫。“快快快点把它弄掉”
看不见周遭投来的注目,也没时间看清楚离她最近的人是谁,她抓着韦辉就哀求。
“好好!你别动,我帮你拔掉。”
原来她并不是不怕,因为她实在抓得他好紧!
“它它在动,快爬爬到我脸上了!”转眼,两只绿色大镰刀已在她眼前挥舞。
读幼稚园时,她就是被一个长着瘌痢头的男孩子拿螳螂吓得哇哇大哭,所以至今仍对昆虫存着巨大的恐惧,她怕昆虫缓慢僵硬的动作,更怕昆虫拍翅的声音。
然而刚刚她只是一时兴起,并不是真的想把它当“美丽”回忆的呀!
“你可别昏倒。”卜嫱的五官皱成一团,让韦辉想笑,只是他现在正忙着英雄救美,没空笑。
捡起一片树叶,他俐落地一拨,绿色娇客便又啪地往都市某个方位飞去。
过了几秒。
“你没事吧?”见卜嫱仍一脸呆滞,韦辉弹着两指发出响声唤她回魂。好不容易抬起头,认出了人。“是是你?”
“是我。”笑了开来,她那似乎与他熟识的语气,令他心头雀跃。
“谢谢你喔。”奇怪,眼前怎么突然发黑哩?
“不客气,哎!怎么”
哪知道他正陶醉于她感激的眼神时,前一秒才叫回来的魂,又给飞了出去。
卜嫱居然没先通知,就在他眼前软蹲坐了下去。
幸好韦辉动作快,两只强壮手臂往她腋下一搀。
怎么会这样?她该不会真的就被一只螳螂吓昏了吧?
紧闭一下眼睛,卜嫱只觉得天旋地转,等了一分钟,觉得稍微好过点儿之后,韦辉已经将她整个无力的身体揽在怀里了。
“那个”白着唇,卜嫱一时想不起韦辉的名字。
“我叫韦辉,你忘了?”怅然若失地盯住怀里脸色尚未恢复的人,原来她只记得他的长相,不记得他的名字。
ㄟㄏㄟ?
“喔,对不起,ㄟ先生,我只是早餐没吃,刚刚一激动,血糖不足才头昏的,在那边的椅子坐一下就没事了。”
她指指公车站里头的椅子。
“早餐没吃?你不是被吓得软腿的吗?”
“不是。”眼睛在四周围溜了一圈,她突然觉得压迫感倍增。
也许是她刚刚叫得太大声,也可能是因为身边这个男人实在好看得不像样,而他揽着她的动作又亲密的像在拍电影
总之,她就是觉得被一堆眼睛“监看”着。
“既然这样,不如我们一起吃,你看如何?”
卜嫱已经可以站直,但韦辉仍不太放心地撑着她,他温热的大手力道适中地握着她的臂膀,让她觉得有点尴尬。
“一起吃?”
他也没吃早餐吗?还是在向她搭讪?表情由讶异渐渐变为怪异。
可是,即使他还没吃而要跟她一起吃,她肯定也吃不起他想要吃的。
知道自己的邀约太过唐突,韦辉干脆大方起来。
“现在已经中午了,早餐没吃的就和午餐一起吃,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请请我?”
“请你。”优雅地点头。
算是心血来潮吧!
其时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做出这么令人意外的举动。除了应酬,诸如此类的私下餐会,他就只眼他那个魔鬼老妹一起共餐过。
而她
一个因为抓狗,而有了一面之缘的女孩
没有非常出色的外表,但自然清新的特质却令他一再停驻目光。
也许,是她身上有着他所没有的,所以才会如此吸引他吧?
呆了好一会儿,卜嫣这才诡异地笑开。
“嗯,如果我说今天想要来份阳光早餐加午餐,不知道ㄟ先先生跟不跟?”
“阳光早餐加午餐?”他饶富兴味地看着她。
“就是买个三明治外加一份便当、一瓶饮料,到社区公园去吃。”
这时的韦辉已经松开了手,所以卜嫱得以站离他一步,让压力稍稍退去。
原本她这么说只是想婉拒他的邀约,没想到他却一口答应。
“嗯,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经常这么解决一顿饭,但是自从回国之后,阳光早餐似乎己离我很远了”他怀念地说,记忆飞回了英国剑桥。
卜嫱张着大大的眼睛,不敢置信地仰望着他。
“其实重温一下学生生活,似乎也不错。好!就吃你刚刚说的那一些吧,但是便当三明治和饮料哪里买?”
“嗄?”连这个都不知道!?
日正当中,茂密的绿叶却遮成浓荫。
社区的小鲍园内秋千摆荡的声音不绝,因为载重过大,铁链摩擦的响声因而更加明显。
一边嚼着菜和饭,一边注意着秋千上正在做“饭后运动”的人,卜嫱手上那个六十五元的鸡腿便当,整整吃了半小时却还吃不完。
好怪、好怪、好怪的有钱人!
她的心思全用在研究韦辉上头了。
拿起石板椅上的饮料,她慢慢啜着,哪知韦辉竟突然从秋千上一跃而下,跟着做了个体操选手才有的标准平衡动作,脸上甚至还挂着类似“胜利”的笑容。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卜嫱惊愕一下,饮料顿时涌喉而出。
“咳”“怎么了?吃得这么慢还会呛到?”
长腿两步并成一步奔了过来,韦辉顺手拿起买便当时附赠的餐巾纸,帮她擦去领子上沾到的琥珀色液体。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胸前灵活地来来去去,虽然没不当的举动,但却足以勾惹起卜嫱丰富的想像力。
一阵困窘,她的脸便滚烫起来!
“咳那个ㄟ先生,你不必帮我,我可以自己擦。”除了妈妈之外,就连她以前的那些无缘的“男”朋友都没对她这么体贴过。
何况他还是一个半生不熟的邻居,更是一个和她这种平凡人不可能搭上的“高贵”人物!
盯着眼前伸手可及的完美脸孔,刚刚还在脑袋瓜埋头跑来跑去的想法,一时之间又溜出来捉弄她的反应能力,让她张着嘴巴却忘了继续说话。
“咳咳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卜嫱超过一分钟的注视,让韦辉觉得有趣。
其实他早知道她打从上了他的车之后,就没停止过注意他。偷偷看也好,用眼角瞄也好,在在都说明她对他有着浓厚的好奇。
虽然已习惯来自众人的倾慕目光,但她的注视却只让他感觉到舒服轻松,毫无平时的迫切和压力。
或许,是因为她和其他人好奇的出发点不一样吧。
“呃,没你脸上没什么,是我的眼睛有问题。”赶紧低下头吃便当。
什么烂台词,明明心情就七上八下的!
在石板椅上坐了下来,韦辉盯着她看。
“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要向你搭讪。”
“啊?呃咳”这次,卜嫱给饭噎住了,她捶着胸。
韦辉连忙拿饮料给她,等顺了气,他又继续笑着说:
“对不起,我说话很直接,虽然有着一半东方人含蓄的血液,但还是管不住另外一半西方人的开放。”
卜嫱咽咽口水。
“喔,我还以为你是嫌我吃太慢,故意讲话来刺激我哩。”
愣了一会儿,他拍着大腿大笑。
“哈!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下次我会记得用。”
“觉得好就用吧,不过要记得做好防范措施。”
放下便当盒,她将韦辉搁在一边的便当里的鸡骨头挑进自己的便当盒里,然后用橡皮筋箍了起来,准备带回去给大咪吃。
忍住笑,韦辉看着卜嫱。“什么防范措施?”
“人工呼吸呀!你不会人工呼吸,难不成叫快噎死的人自己挖喉咙吗?”吊吊眼白,模仿快被噎死的患者。
一时间,她古怪的表请让韦辉大笑出声。
他已经好几年没这样笑过了。
偌大的公园里回荡着笑声,化解了前一分钟还隐隐存在的拘谨。
“好奇怪,为什么你总想得出这么有趣的话,做出这么出人意表的表演?”
从来,自他嘴里说出的笑话都是有“计划”的,不像她的天马行空。
“我也不晓得。我这个人说话一向没什么建设性,行为举止粗鲁又古怪,连讲笑话都很少人捧场,你算是头一个有反应的。”
“你是说,我是个异类?”
“我可没说喔!不过你也真的和我想像中的不大一样就是了。”
“想像中?我在你心中有固定形象?”
“不是你,而是所有的”突地打住,因为这触及她深层的想法,说出来可能不太适当。
“有钱人?”然而韦辉却帮她接了话。
“你怎么知道!?”惊讶他的回应,但下一秒,马上发觉自己招得太快,不觉尴尬爬上了脸。
他笑了,大掌自然地摸上她的后脑勺,轻拍了下。
“因为你的表情像在研究。”
“是是吗?”糗大了!
韦辉放下手,眼睛飘向远处。
“有钱人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形象?奢侈?浮华?堕落?还是只重享受?”
“没这么严重啦!只是觉得,他们的脾气也许怪点、坏点,有时候或许还无趣了点。”
“无趣?”她点中他的心思。
“财富并不属于拥有它的人,只属于享用它的人有钱却没时间、不会享用的人,当然会让人感到无趣,而且无趣这种东西还会恶性循环,慢慢的,脾气就跟着怪,跟着坏了。”
“像我一样?”她这个论点颇特殊。
“应该不像!”她笑。“你应该只是还没找到享受的方法罢了。”
“你这么想?”
“我猜的。”目前观察所得,应该是这样吧。
“那想不想知道答案?”
“你要告诉我?”很惊讶,也很好奇,说不定他还能解了她那“富人上天堂,比骆驼穿针还难”的偏执观念哩。
他点头,却说了:“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歪着头。
韦辉唇角牵起一道耐人寻味的弧度,没回答,可是却将话题转移到另一处。
“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挺喜欢你这样子,自然不做作,像隔壁家亲切的女孩,而这也是我想接近你的原因。”笑意暂歇,他仔仔细细凝视起眼前这张充满朝气的脸。
如果,善良的天使愿意施舍一点快乐给他这么一个几乎被无趣溺毙的凡人,那该有多好?
虽然只是第二次相遇,但他却对她有着无比的好感。
而被韦辉深邃的眼神望得不知所措的卜嫱,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成僵硬。
在这四目交接之刻,她似乎察觉到了一股情绪,不断地在两人之间徊流再徊流。
那让她心里头痒痒的,可是却怎也搔不到痒处。
“哈哈哈哈!ㄟ先生,你有没有发烧啊,居然这样夸奖我?”因为紧张,嘴巴因此不试曝制的说出话。
两秒钟。
完蛋!她在说什么?王子称赞青驮粕爱,应该普天同庆才对,怎么还反过来吐槽人家?
“呃,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咒你。”
“没关系。”
韦辉始终挂着优雅的笑容,那种高贵迷人的气质,着实令卜嫱目眩。
又呆了十秒钟,她急急收拾好饱餐后的残局,站了起来。
“那么谢谢你请我吃午餐,下次有机会,我会请回来。时间不早了,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先走一步了!”
大概是觉得相形见绌,因此让她巴不得早点脱离这诡异的气氛,但是韦辉却在她转身想离开的时候,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他站了起来,衣架子似的身形绕至卜嫱面前。
“嗄?”仰角四十五度。
“这一餐就算是邻居对邻居的友好表示,不用回访了。”他的唇边勾勒着浅浅和善的笑。
“喔!好,既然ㄟ先生这么说,那么就这样办吧。”原来他是想跟她说这个,那么她的荷包算是保住了。
“但是”
“啊?”有但书?
“为了表示卜嫱小姐对我也有着同等的善意,我倒是有个不错的建议。”
“什什么建议?”保住了荷包,他要的大概是小小人情吧?“如果要找到你家去帮忙种种花呀除除草的,我是乐意之至啦!运动运动也挺不错哩!”
只见他摇摇头。
“为了表示卜嫱小姐对我有着同等的善意,我建议你跟我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