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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风吹来,蒸发刚才的凉汗,太阳当头,暖烘烘的。姜扬的衣服被风鼓起,像披风一样。
许连雅问:“刚才那些是什么人?”
她的话大部分被封在头盔里,姜扬望了一眼后视镜,大声道:“什么?”
这段路过往车较多,一开口不知吃进多少尘土。
“呆会再说。”许连雅提高声,也不管他有没听清,没再问下去。
姜扬时不时观察后视镜,许连雅也跟着后望,只见一辆看似载客的电摩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别回头。”姜扬说罢,忽然刹车,许连雅猛地撞在他背上,头盔磕在他后脑勺发出开瓢一般的声响,她反射性抱住了他。
前方一声刺耳的喇叭声,一辆泥头车正慢慢掉头。
姜扬以脚支地,回头瞪了她一眼,眼神后飘。
许连雅辩解:“惯性。”
等泥头车过了,姜扬又重新启动,拐上一条来时不曾走过的路。
“抱紧点。”
“”许连雅多少明白了点当前状况。虽然不清楚双方来头,但一开始姜扬就有意护着她,不让看到她的脸,不让她开车大概也是怕连人带车被盯上。
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拉她下水。
待开进见缝插针而建的居民区,姜扬出声道:“听好,前面右拐后有个菜市场,你从那里下车,然后穿过市场走到卖鱼的出口,十五分钟后我经过那接你。明白了吗?”
路边有打闹的小孩,尖叫着,欢笑着,有提菜回家的大妈,袋子里的芹菜冒出头,一晃一晃的。怎么看都一派平和。
在和平街区里逃往,没有一点真实感。
却有难得的刺激感。
许连雅:“好。”
“你重复一遍。”
“”见许连雅久不吱声,姜扬回头“啊?听到没?”
“右拐,菜市场下车,卖鱼出口等你。”
姜扬给她一个赞赏的笑“聪明。”
小电摩右拐,菜市场进入视线范围。
“准备——”
姜扬忽然急刹,两脚铲在地上,这回许连雅握紧了他的腰,没有再摔。不等他口令,许连雅跳下车,冲进菜市场,消失在高峰期攒动的人头里。反应之快让姜扬稍微讶然。
许连雅挤到看不到马路的里面才把头盔脱下,理了理头发,大妈们忙着讨价还价,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许连雅顺利找到卖鱼的出口,站在噗噗冒着泡的鱼池边。
十五分钟并不漫长,可放进等待的时间里,却变得凝固般缓慢。
如果那个人不守时,这种缓慢更像成了静止。
许连雅想起车上听过的歌,默默哼唱来计时。
唱到第四遍,一道尖锐的男声打断她,叫她让开,他要挑鱼。
许连雅边退开,还没看清那人的相貌,另一道轻快的男声响起,像孩子的欢呼——
“嗨,美女,坐车吗?”
从语气推测,已然脱离危险。姜扬单脚支地,冲她微笑。
风吹一路,他的刘海被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浅浅的美人尖。
卖鱼的大叔抽空瞅他一眼,大概当他们打情骂俏,没多加理会。
许连雅:“甩开了?”
姜扬笑笑“上车。”
许连雅胳膊揽着头盔坐到后座,姜扬并没立即开车,回头说:“头盔戴上。”
“人都没跟着了。”许连雅觉着没必要再遮脸“干吗戴头盔?”
姜扬眼神奇怪,压抑着笑。
“防摔啊。”
许连雅:“”这回开得慢了,许连雅没有再揽他。
姜扬问:“你吃饭了吗?”
“你要请我吃饭。”毫无疑问的陈述句。
姜扬笑“那必须,救命之恩。”
许连雅险些嗤笑“你的命就值一顿饭?”
“那要不,我给你办个洗车年卡?”
许连雅说:“要是你来洗,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姜扬:“你来,我就给你洗。”
姜扬问她吃什么,许连雅对这带不熟,悉听尊便。他把她带到一家潮汕牛肉店。
许连雅下车脱下头盔,她的头发是自然卷,长度显得削皮。甩了甩头发,向阳那面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姜扬锁车时偷偷瞥了好几眼。
他把头盔收进尾箱,跟在她后头一块进去。
店里打着空调,一身热气缓缓卸去,火锅融融,叫人感受不到夏天。
进门左边柜台,旁边一面玻璃窗隔开里间,一位师傅正在切牛肉,窗上吊着牛肉和牛腿。
挑了靠里边的桌子,姜扬把塑封的菜单递给许连雅,她把出诊包搁旁边,问他是否有忌口,姜扬耸耸肩。
许连雅从头到尾看了一边“雪花牛肉和牛腿腱肉各一盘,炸腐竹和青菜,怎样?”
她一抬头,正对上姜扬黑漆漆的眉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便显得严肃,看上去靠谱多了。
两人俱是一愣,视线迅速撤开。
姜扬说:“再来一盘干炒牛河。”
他招手叫来服务员,许连雅又点了一个清水汤锅,让人拿走点单。
刚才的四目相接,莫名有些尴尬。许连雅和姜扬默默拆开一次性碗筷,姜扬帮她倒水,碗筷涮完又给她斟上茶。
许连雅喝了一口茶,握着茶杯说:“你在林子里做什么?”
姜扬肩膀垮下来,眼里笑意隐然“真要说?”
她点头。
“人有三急。”
“”姜扬无辜地耸肩“是你要我说的。”
要真如此,刚才他也不必慌张地求救于她。话到此处,明摆着有难言之隐。
许连雅就此打住。
她低着头,姜扬故意压低视线瞧她。
他沉声说:“你放心,不会连累到你的。”
许连雅掀起眼皮,冷淡地说:“那样最好。”
姜扬颔首。
这样的反应让彼此安心。两个初识的陌生人,建立起初步信任,他的举动证明自己值得信赖,她的反应没有过激到难以摆平。
“你呢?”姜扬问“去那里做什么?”
许连雅拍拍身旁的出珍包“打疫苗。”
“你一个女孩子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女孩子”可能只是他的惯用词,不含额外感情,却叫她感觉到年轻和活力。
许连雅不禁莞尔“第一次一般是和男助手一块去,后面熟了才会自己去。荔花村那里有一位收养二十多条流浪猫的阿姨,我去过好几次,熟了也没什么。”
“经常要出诊么?”
“一周两三次,看需要。”许连雅借茶润了润口“有时顾客家里宠物太多,或者不方便移动,就会上门去看一下。就算不出诊,也时不时要去进货什么的。”
聊起自己熟悉的话题,许连雅不由说多了。
“这边外来人口多,在外面多注意点为好。”听上去公式化又似曾相识。
许连雅口气转冷“比起你来,我遇到的事可安全多了。”
姜扬被她噎得一口茶没好好咽下,露出服气的表情。
服务员端上汤锅,话题暂停一会。许连雅说:“你以前是干什么工作的?”
姜扬说:“你不是看到了?”
许连雅强调“以前。”
姜扬靠往椅背,懒懒地说:“一样。”
她脸上明显的不相信,姜扬好笑地问:“那你觉得呢?”
这个男人,警觉性强,能迅速审时度势,应付那些混混游刃有余,这样的特质,不应该属于一个普普通通的修车工。
锅里水开,咕嘟咕嘟腾起热气,服务员端上了牛纹细幼的鲜切牛肉。
“退伍兵什么的。”
“嗯?”姜扬拿漏勺的手顿一下,笑说:“哪有那么玄乎。”
“又经常锻炼。”脑海不禁浮现他湿润有型的腹肌,许连雅不由耳热。
姜扬也注意到那粉红的耳廓,只当是大热天惹的祸。
他接话:“习惯而已。上了年纪得注意点身体。”
许连雅顺口问:“你几岁?”
“你猜我几岁?”
许连雅细细打量他,诚实地说:“三十好几。”
“我有那么老么?”他夹了三分一盘牛肉,下水抖散,捞起沥了一沥,再浸入汤里,两三次后,说:“行了。”
“男人不怕老。”许连雅尝了一口,入口甜香,肥嫩而稍有嚼头,又不至于塞牙,评价道:“技术不错。”
迷蒙水汽里,姜扬笑得有些邪气了“那男人怕什么?”
本来也只是应付的话,被他反问,许连雅也不禁思考起来。
“缺什么,怕什么。”她笼统地说。
她低头吃着,姜扬挺直腰,能看见她柔软的发旋。
“那我怕的还挺多的。”
许连雅抬头“比如?”
姜扬也是没料到她会追问,微微一愣“比如女人。”
“怕女人也是你活该。”
姜扬呵呵笑,成功终结话题。
男人吃饭快,快得像没下顿似的,吹凉一筷子便咽下,也不知是不是饿坏了。
饭钱是姜扬结的,许连雅没有推让。
店门日头直射,小电摩坐垫晒得滚烫,姜扬买了一瓶矿水泉倒上去,又用抹布擦干。
“还有点暖。”语气略带歉意。
许连雅不情不愿地罩上头盔,反问他:“你怎么不戴?”
姜扬调好方向,大言不惭:“我技术好。”
许连雅扶着他的肩膀——如果她定义中还是肩膀的话——姜扬的衣领被风吹开了一些,露出一缝黝黑的肩膀,女人的手掌凉冰冰的,就盖在脖颈和肩膀的交界处,姜扬不由打了个激灵,肩膀肌肉绷紧。
小摩托后座一沉,姜扬侧着脑袋“坐好了么?”
许连雅收回手, 盯着他的后脑勺“走吧。”
姜扬没问她去哪里,径自往宠物店的方向开。
他停在一棵树荫相对浓密的行道树下,和宠物店隔了好些距离,定定看着许连雅。
待她递过偷窥时,他开口道:“晚上八点我来找你,我们去把你的车开回来。”
“我们”有同盟的意味,许连雅受用地点点头,暂且放过他。
许连雅低叹:“夜黑风高啊?”
他举手投降“不是干什么坏事。”
“反正他们又没有看到我的样子,说不定下午就可以把车开回来。”
姜扬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摊手道:“再好不过,也省得我跑一趟不是?”
不过随口一句,便着了他的道。许连雅黑着脸吩咐道:“别迟到。”
“谢谢你。”无论语气还是表情,姜扬都一派真诚。
许连雅微微眯起眼“别说那么快,车还没开回来。”意思是,账还没算完呢。
“好,好。”姜扬和气地连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