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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庶的办事效率甚为迅速,十一这日,卢祭酒便已信了那个由徐庶精心挑选出来的细作的胡说八道,认定明日午日定有大雨。得知了大雨来临的确切时辰之后,卢祭酒心花怒放,乐得个嘴歪歪,认定那人是上天派下来通知他大雨来临的日期的。而他则是受上天眷顾之人,今后不但天师道天师之职非他莫属,便是皇帝宝座离他也并不遥远了,当然他没考虑过的是就他那脑满肠肥的样子,穿着龙袍也不像个皇上。
次日卯时,太阳十分敬业的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探出头来,将他的第一缕目光投向了大地。想看看今日会有何许大事将要发生,好收集起来,到天庭之上到处乱喷,以供众神消遣之用。这不看还好,一看着实吓了一大跳,渭河两岸挤满了人,密密匝匝,捱捱挤挤,将一座小小的高坛围了个水泼不进,针扎不入。
长安左近四里八乡的老百姓几乎人人都看到了那张古怪的告示,知道了今日卢祭酒要同贾福在此赌赛祈雨。这可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热闹,岂有不凑之理。不少百姓为了挤到一个好位置,昨日初更时分便已抱着条毯子跑到渭河边上来蹲点了。
水出神碑之时不少百姓只顾集中于一点看热闹,致使错过了精彩镜头。惩于前戒,这次他们可是发动了自家的全部亲戚,浩浩荡荡而来。散步在各个能出现奇怪现象的角落,收集尽可能多的信息,最后汇总到一起,由家中的酸儒们加工润色,添油加醋一番便可到处散播矣。
卢祭酒兴奋地一个晚上都没睡,从初更开始便靠在窗户上,仰头看着满天星斗发呆,等着次日午时的来临。天还未亮,他便急不可耐的奔到渭河边上一看,只见那里早已筑起一座方圆二十四丈,高九尺的高坛。坛下有一千军马卫护,为首一员大将,豹头环眼,横眉立目,样子十分的吓人,正是张飞。
卢祭酒及其随从好不容易才分开人群,挤到了高坛之前,一见张飞,便道:“贾福来了没有,我怎么没看见他。”
张飞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来了!”伸手一指高坛一侧的一座大帐,又道:“在那里面,你自己进去!”
这一声暴喝震得卢祭酒耳膜震荡,双耳乱鸣,头晕目眩,过了好半晌方始回过神来,道:“进去就进去,这么大声做什么!”
张飞攥起铁拳,喝道:“俺就这声音,不想听就滚!”
卢祭酒受不起张飞那吓人的音波功,吐了口白沫,如看恶魔般地看了张飞一眼,带手下随从飞也似的抢进帐去了。
帐内刘备等人早已恭候多时,一见卢祭酒,便大喜迎上,客套一番之后,刘备道:“长安已旱了数月,不能再拖下去了。今日便要看祭酒同仁禄的本事,求来场笆霖,以解大旱。”
卢祭酒环顾四周,不见贾仁禄,微微一笑,道:“使君早听我言,何必要等到今日。那个贾福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有能力祈来大雨,如今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似这样无能之人,要来何用!”
刘备道:“仁禄有些要事需要处理,一时脱不开身。”
卢祭酒冷笑道:“祈雨消灾那可是造福千万子民的大事。这样的事他竟不先考虑,置关中百姓于何地?”
徐庶道:“仁禄正是为祈雨之事烦心,他见祈雨尚缺一样紧要物事,特地赶赴蓬莱仙岛去取,路上耽误了些时日,以致有所延误。”
卢祭酒闻言大吃一惊,出了一会神,方道:“那仁禄现在何处?”
徐庶知道方才的那句鬼话震唬住了这个什么卢祭酒,微微一笑,道:“如今他已回转。不过兼程赶路,有些乏了。现暂在别处休息,一会便会赶来。这里之事,就由我们商议吧,暂时不要打搅他。”
卢祭酒已无方才的傲气,道:“那也好,照元直看,这赌赛该怎么个赌法?”
徐庶双眼微闭,掐指算了半晌,方道:“我算过了,今日午时和未时两个时辰是大吉之时,正可用来祈雨,你我双方各选一个时辰,登坛祈雨如何?”
卢祭酒点头道:“正合我意。不知元直要选什么时辰?”
徐庶看着卢祭酒,微微一笑,道:“我算过了,这时辰尤以未时为最佳,最能祈来大雨。这样我便选午时,将好的时辰留给祭酒。”
卢祭酒心道:“***,这午时明明你们自己想要。再说未时是好时辰,想引我上钩。我要不是事先收到消息,说不定还真就上了你的当了。”想到此便道:“这怎么好意思,这好时辰当然要给贵方了。我是天师道弟子,素有法力,对时辰没那么多讲究,只要是吉时便成,我就选午时吧。”
徐庶微微一笑,道:“这怎么成,这午时可不如未时好啊。此番我们是主祭酒是客,这好时辰当然要留给您了,这样才公平。”
卢祭酒面色一沉,道:“可我还就看上午时了,元直不肯让么?”
徐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既是祭酒执意要选午时,我也没有办法。这到时万一祈不来雨,可不能怨天尤人。”
卢祭酒道:“那是自然。”
徐庶道:“事关重大,不立生死状无以为信。不知这生死状祭酒可敢签么?”
卢祭酒心道:“那个道人十分灵验,所算之事无不中,他说的话应该不会有假,这午时必有大雨,我一求便来,这场赌赛我可是十拿九稳,这生死状有什么不敢签的。”想到此便道:“正合我意,到时仁禄祈不来雨,那可也不得抵赖。”
徐庶笑道:“午时先而未时后,若午时祭酒便祈来了大雨,这场赌赛便是祭酒胜了,仁禄又如何抵赖。”
卢祭酒笑道:“嘿嘿,那就签吧。但仁禄此时不在啊!”徐庶袖出一方丝绢,递给卢祭酒,道:“这生死状我已准备好了,已请仁禄过目,签押已毕,就差祭酒这边的了。”
卢祭酒取饼一看,见其上言道某月某日卢祭酒与贾福各选一个时辰赌赛祈雨,愿赌服输,败的一方当自刎以谢天下,生死各安天命,不可反悔。卢祭酒看罢,默然无语,半晌方道:“这上面的时辰之处怎么空着啊?”
徐庶道:“那日尚不知祭酒要选何时辰,不敢乱填,还请祭酒再考虑考虑,真的要选午时?”
卢祭酒看了看文末那稀奇古怪的签名和手印,不再疑虑,道:“当然,我就选午时。”
绢书文末的“贾仁禄”三字全是简体,卢祭酒曾千方百计的搞到过贾仁禄的墨宝,见过他的签名,确是如此。心道如此奇形怪状的写法该当没有第二个人再写的出来了。他没有料到的是贾仁禄家里这样的签名多得不可胜数,而徐庶又是模仿笔迹的的高人,他仿的字,几可乱真。要仿这种毫无间架笔意的字当真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随便用笔一挥,便形神皆似矣。
徐庶见自己的伪书没有被卢祭酒识破,微微一笑,道:“怎么样,这生死状祭酒已看过,可有何疑问?”
卢祭酒道:“没有了。”说完便将生死状递还给徐庶。
徐庶接了过来,平放于案上,道:“死生大事,不可儿戏。祭酒若真选午时,我可填了。”说完便提起笔来,作势欲写。
卢祭酒道:“我没意见,你写吧。”
徐庶运力于腕,一挥而就,片时便将二人祈雨的时辰给填好了,将笔递了过去,道:“还请祭酒签字画押。”
卢祭酒瞪圆双眼,目不转睛,看着徐庶在自己的名号下写上了午时,这才放心,笑嘻嘻地接过笔来,涂上了自己的匪号,并摁上了手印。
徐庶低头一看,文末的两个签名都是一般的潦草不堪,令人难以辩识,当真是交相辉映,难分伯仲。看到这两个狗屁不通的签名,徐庶不禁长眉一轩,道:“好了,生死状也已签好了。那祭酒便依约定在午时祈雨,仁禄在未时祈雨。只要雨是在午时下的,便算祭酒胜出。一旦过了午时,在未时下得雨,那便是仁禄胜出,祭酒便不可再有异议了。”
卢祭酒道:“好就这样。”
徐庶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伸手肃客,道:“祭酒的大帐已准备妥当,还请祭酒到那去稍适休息。”
卢祭酒点头道:“如此甚好。”说完带着手下,大冽大冽地跑到自己的大帐去了。
待卢祭酒走后,刘备捋着长须,微微一笑道:“想不到这个祭酒这么好骗。”
徐庶道:“我可口口声声地说未时是好时辰的,他偏偏不听,硬要找死,那也无法可想。”
刘备眉关紧锁,道:“时辰算得对么?”
徐庶道:“我又去复算了一遍,该是未时没错。”
刘备道:“怎么没看到甄姑娘,这次她可是又立了大功了。”
徐庶摇了摇头,道:“她还在算呢,她想算出具体时刻来。”
刘备道:“知道时辰便已足够了,不需要太细了。”
徐庶叹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她仍在算个不停。她已有三五日未曾休息了。”
刘备叹道:“唉!”
午时转眼将至,甄宓兴冲冲地跑到了貂婵所在的营帐,问貂婵道:“仁禄有消息了吗?”
貂婵摇了摇头,道:“没有消息。”
甄宓柳眉一蹙,道:“怎么还没有消息。”
貂婵叹了口气,道:“这么久了,他会不会?”
曹静道:“呸,呸!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貂婵垂泪道:“嗯,是我多心了。”
那个假扮贾仁禄的小卒,坐立不安,双腿乱颤,牙齿打架,道:“我不会给发觉吧!”
曹静白了他一眼,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一会给我好好扮!般砸了我扒了你的皮!”
那小卒道:“我我心里还是没底!”
貂婵道:“没事的,不要太紧张。”
那小卒闻言仍是抖个不停,已不像初见貂婵、曹静那样口水乱流,魂不守慑了。
曹静嗔道:“元直是怎么选得,找了这么一个脓包来。”
貂婵看着这个六神无主的小卒,便想到了那个心里其实很镇定,却硬装出六神无主来的贾仁禄,心中一阵戚然。扭过头去,不敢再看那张熟悉面庞,垂泪道:“想找出像仁禄那样的人是很不容易的。”
甄宓道:“此人也太羸弱了,一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万一举止失措,那便要惹大麻烦的。”
曹静道:“没事,我看着他呢,一会我跟他一起上去!”
那小卒对曹静说道:“一会的规矩能再给我说一遍么?我怕我记不住。”
曹静道:“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连日来元直都教过你无数遍了,我在边上看的都学会了,你却还记不住。”
那小卒尴尬地道:“我一紧张,又都给忘了。”
甄宓蹙眉道:“不行,这样的人要坏大事,我去找元直。”说完转身便欲出帐。
那小卒心花怒放,喜道:“对的,快去同徐军师说说,把我替下来。”
貂婵抢上前去将她拦住,道:“别去了,我们已经问过了,仁禄长相太特殊。军中和他差相仿佛的人实在太少了,就选了这么一个已费了不少时日,现在一时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甄宓抬着起头来,想起贾仁禄那疯疯颠颠的样子,双眸熠熠,热泪盈眶,道:“是的,他是太特殊了。”
貂婵道:“我现在只希望仁禄在未时之前能赶回来。我想他一定能赶回来的。”
曹静道:“他一定会赶回来的,他做事从没有让我们失望过。”
貂婵点头道:“嗯!”便在这时帐外传来百姓的大喊大叫之声:“快看啊!卢祭酒登坛了。”“他老人家法力无边,这雨一定能祈得来!”“长安有救了!”“关中有救了!”
甄宓下意识的喊道:“午时了。”说完掀开帐帘一角,向外一看,只见高坛周围已跪满了人,冲着高坛不住磕头,场面十分火爆。
其时正好午时,卢祭酒在众手下的簇拥下来,缓缓走上高坛。上了第一层,卢祭酒大手一摆,他边上那些披着道士皮的流氓,也不懂的方位,便随便找个地方一站,就算了事。这些人从未受过什么训练,不过是卢祭酒一时召来的乌合,立在那里,斜腰拉跨,站没站相,当真是亵渎天神矣。
卢祭酒挺着圆滚滚地大肚子,慢慢腾腾,一步一晃的向上走去,耳听着坛下百姓的欢呼场,不禁飘飘然。好不容易,来到高坛的第三层,咳嗽一声,迈开八字步,踱到了长案前,焚香祷告,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再说些什么。左右不过是祈求上天降场大雨,让他能当上天师,当上皇帝。能左拥右抱,享尽天下艳福。
祷告了半晌住嘴不言,从案前拿了柄宝剑来。拔剑在手,煞有介事的胡挥乱比,脚下踏着乱七八糟的怪步,嘴里念着稀奇古怪的鬼文。过了良久,累了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抬头看了看天,仍是碧空万里,烈日当头,连风都没有半点。显是上天怪他的咒语念的不对,不买他的帐,这雨便不给他下。
卢天师长眉一轩,脚下加紧,走得更加的急了,剑也舞得更加的快了。过了半晌,已是汗流浃背了。抬头看了看天,依然睛空万里,连点风也没有。此时他已是口干舌燥,不想再受这份洋罪了,心道:“反正午时定会下雨,舞两下意思意思就成了,那么认真做什么。”想到此便大踏步来到案前,取出几道黄符,长剑在其上胡乱画着,嘴里念念有词,过了良久,神符画成,将其焚于炉中,道:“成了!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大雨便来!”说完便放下宝剑,挺着个大肚子,一晃一晃地走下坛,找地方乘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