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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戒离开了司徒剑兰,在他以为她会如他所愿,回到银鸢城曲无漪身边的情况之下。
然而,她欺骗了他,她没有回去。
既然都是死路一条,毋需再连累司徒剑兰。回去曲府就算真能改变她的死劫,那又如何?难道她真要听从司徒剑兰的话,拿他的性命去换回曲无漪对她的宽恕?
他急慌了,她没有,她仍有理智。
答应离开司徒剑兰,只是不舍再见他折磨。她可以孤单找个地方死去,却不忍让他目送她离开,那对他太残忍。不如让他以为她回到曲无漪身畔,让他以为,她平安无事。
“笨蛋!命比较重要吧!你以为这样做,他会感谢你吗!你以为这样很伟大、很奉献吗?我跟你打包票,他半年内就勾搭上另一个女人了,把你这个‘伟大奉献’的蠢丫头给抛到九霄云外!”
一戒的脑袋瓜上有根纤指不断地戳刺她,随著每一句责备,纤指就猛戳一次。
“如果是那样,也很好呀”那也表示他遗忘了她,她的生死都不会让他难受。
纤指的主人无力地翻著白眼“为什么像我这样聪明伶俐的娘亲,还有那样精明干练的爹亲,会教出这么憨的女儿?”上天呀!上梁明明很正呀,下梁歪成这副模样还有没有天理?“师兄,你也骂骂她啦!”马上寻找孩子的爹一块教小孩。
“骂有什么用,想想如何替她解除死咒更重要。”孩子的爹声音冷冷的。
“直接去把下咒的秘术师砍成两段会不会有用?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各人造业各人担”一道不属于孩子的爹也不属于孩子的娘,更不属于那个孩子的男人嗓音悠悠哉哉道来,优雅托腮,腕上的双龙金镯擦得又光又亮,映衬著他的好容貌,虽然脸上有岁月刻划的风霜,依然无损俊美。
“我去杀了他!”孩子的爹二话不说,操起长剑,飞身离开。
“是谁说绝对不会再抛下他要舍命保护的主子?那现在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又被抛下来了吗?我被仇家斩成肉泥也不用在乎就是了啦。”属于这家子以外的“外人”又有话说。
甫以过人轻功跃上树梢的身影只好摸摸鼻子又回到屋内,只是这一回他带走了那个“外人。”
“爹爹师父会不会太冲动了”一戒担心地看着远去的两人。
“只要那家伙待在他身边,他根本就冷静不下来。”孩子的娘看习惯了,那家伙简单一两句话,孩子的爹可以连命都不要。
“找斐知画也不能改变什么,今天都第六日了。”而她不舒服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
她还以为不会苟延残喘这么久,以为三日是极限
“难道你要我们做爹娘的什么也不做,看着你死吗?”
“我本来没有想回来的怕给你们添麻烦”可是又放心不下,才想悄悄回来看爹娘一眼。但她忘了爹娘都是武功高手,她的行踪根本瞒不过他们。
“想自己找个没人识得你的地方死!你这个笨丫头,要是嫌麻烦,我就不会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还把你拉拔到这么大!你胆敢这样对待爹娘,我先掐死你算了!”纤指又去戳女儿的脑袋。
“可能最后还是要再麻烦您了”
“呸呸呸!说什么浑话!你爹不会让你死的,你才几岁呀!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天大的不孝!”孩子的娘说著说著,都快哭了。“呜一戒,你怎么这么笨啦,你爹给你取名一戒,就是要你戒一样东西,就是‘情’字,你为什么不听你爹的话瞧你把自己害成什么样了!我就说那双龙金镯根本不是好东西,它是诅咒的玩意儿,谁套上了金镯,那人就成了我们的祸——”
“不是祸,至少我很高兴能遇到他,虽然我无法断言自己是不是幸运,没能遇上,一辈子也是平平稳稳过了,在曲爷手底下鞠躬尽瘁,说不定死后还能得到一大块纯金的墓碑,可是我心里会有遗憾。”一戒淡淡笑了“当兰哥跪下来求我回去曲爷身边时,我真的觉得走这一遭值得了。他如果对我无心,他不会这样依他的性子,最多在我死之前假意关怀我,赏我几句好话就算了,反正我一死,他也落得轻松自在,他不在乎做做表面功夫,他就是那样的人。可是他抱紧我,要我听话,拿他的命换得曲爷的高抬贵手,他连手指都在发抖,他比我自己更要害怕失去我,如果我还不满足地埋怨他,那我才真该遭天打雷劈。”
想起那时的他,心里又是甜又是疼,甜的是他的真心,疼的却是他的担心。
“本来就是他害你的!跟曲无漪作什么对呀!结果苦果全由你来尝!”他会内疚自责愧对都是天经地义呀!
“如果没有心甘情愿,谁也害不了我。”一戒垂下长睫,说道。
“跟你这个死脑筋说什么也没用了!”气死她了!笨女儿!什么心甘情愿嘛——
“是我不好,让您担心了”一戒好抱歉地缓道。
孩子的娘终是忍不住抱著心肝宝贝大哭出来,反倒是一戒反过来慰抚地拍著她的背,助她顺气,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那一天的司徒剑兰,是不是也想像娘这样,抱著、哭著、骂著、舍不得著
娘的身上好香,像桂花般的味道,甜甜的,光是闻到,连嘴里都彷佛尝到了独特的滋味,也像司徒剑兰那日给她的卷花糕,好香好香
一戒闭上双眼,鼻前净是香气围绕,她觉得眼皮好沉,她不挣扎,任凭眼前逐渐变黑,取代视线里的一切事物,她放松身子,宛如沉入温暖水里,让缓波浸润她的身躯,将思绪一点一滴化为涟漪,圈圈扩散出去,圈圈交叠,然后再圈圈化为无形——
“我去杀了他!”
“师兄,你能不能换句词儿?你说不腻我都听腻了。”一点都不累喔?才刚刚从银鸢城回来,又要赶去下一城砍人。她知道自个儿夫君的脚程很快,但是也请可怜她才说不到一句话,让她多多发挥好吗?
“那家伙这样对我的女儿,你还要我说什么!”孩子的爹暴怒狂吼。“杀掉他的话,一戒可不会再有一个‘师兄’来帮她,成为孩子的爹爹师父。”孩子的娘又有机会说第二句话,好生开心。
“是呀,毕竟甘愿娶进一个珠胎暗结的娘子,也不是太多男人做得到的。”凉凉的嗓又插嘴。像他,就绝对不会点头当现成的爹。
“你又不是我们家的人,住口!”孩子的娘气得直跳脚。那家伙竟敢开口嘲弄她!
“谁叫我是你相公的主人,我被人追杀,自个儿府邸不合适住,住到你们家是理所当然,你相公都不吭声,你吠什么?”所以他在这里住得心安理得,使唤别人家的奴仆也使唤得很顺口。
“你这种人活该倒楣被追杀!”她一点也不意外!
“你想不想试试我叫你相公砍你两刀?”自称主人的男子沉笑两声。他可是很会对下属提出无理要求,而且强逼下属点头的坏主子哦。而且他有双龙金镯,这是让他在别人家作威作福又平安无事的护身符。
“我相公很爱我的,他才舍不得!”
“哼哼。”又是冷笑。“你相公很爱你?你是独守空闺守久了,守到脑子爬满蛛丝网了吗?那我再劳动尊口提点你一下好了——很遗憾,你相公没有爱过你。”
“至少他娶我了!”她不服输地嚷。
“等他睡过你再说啦。”无戒的主子摇著玉骨扇凉凉嘲弄,对于别人家夫妻的闺房之事了如指掌。
“要不是因为你——”
“现在不是吵这些的时候,两个都闭嘴!”孩子的爹早知道将这两人凑在一块绝不会有好事,只是没料到两人越吵越偏离主题这种事也好拿出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吠吗!
“哼!”孩子的娘和无戒的主子各自嗤鼻,又一左一右扭开头,像两个方才才在泥地上纠缠互殴,又被大人给斥责的倔气娃儿。
“三戒,大夫的诊治真没错吗?”孩子的爹问著孩子的娘。
“嗯。我一开始吓坏了,还以为一戒怎么了她突然在我怀里瘫软昏厥,我吓哭了,找来大夫,结果没料到脉一把,大夫竞说她有喜了。”然后她又吓哭第二次。好不容易等到夫君回来,她赶紧扑上去泣诉,将原来巴在那位置不放的凉嗓主子给硬挤开。
“所以我才说我去杀了他!”孩子的爹眼中的暴戾血腥又回来了。
他要杀的,自然是弄大他女儿肚皮的混蛋——司徒剑兰。
“若不是一戒自愿,谁也欺负不了她。”孩子的娘一叹。打小开始,她相公教导一戒多少自卫招式,招招狠辣,绝不留情,哪只兔崽子敢对一戒动手动脚,绝不可能全身而退。再说,一戒执起剑的神情可不会比她相公良善到哪去。
“对了,师兄,你去找秘术师,情况如何?斩了他没?一戒会不会受影响?咒术还有效没有?”
“没斩。谁知道。看情况罗。”回答的又是那名凉嗓主子。
“你闭嘴啦!我在同我相公说话,关你啥事!”又不是他们家的一分子!
“三戒。”孩子的爹先打断她的吠叫,否则一吵下去,他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说正事。“我去找那名秘术师时,他说他并没有对一戒施咒,会撕了那张画,只是纯粹要让一戒良心不安,给她一些心理上的折磨,我瞧他不是说谎。”尤其是他手上的剑已经抵住秘术师的咽喉,谅他也不敢诓骗他。
“真的?”那么一戒这几日的病状,完全与秘咒无关,真的只是因为妊娠有孕——不能怪她这个怀过胎的人还瞧不出害喜症状,那时听到一戒说出咒术,她的心全慌了,当然以为一戒的晕眩及没胃口是咒术发作前症呼,还好。
“听说曲无漪虽然对于一戒的背叛很愤怒,但一戒护他的日子也不算短,真要细数起来,一戒不知道救下曲无漪多少回,那些功劳不能一笔勾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所以他很可能会放一戒生路?”孩子的娘惊喜问道。
“前提是,曲无漪这回还能留命下来的话。”孩子的爹点头。
“太好了”孩子的娘一放心,眼泪又忍不住滴滴答答掉下来,虽然不住地以手背抹泪,还是阻止不了脸上纵横一片的狼藉水湿。“我还以为我们夫妇俩得杀上曲府去逼他们放过一戒太好了”她都开始在磨那柄生锈好些年的鸳鸯刀了哩。
“杀上曲府就不必了,杀上司徒家则是必行之路。”孩子的爹眉目染杀。
“师兄——你这样做,一戒会不高兴的。”
“我不这样做,不高兴的人换成了我。”而他选择让自己高兴。
“无戒,我支持你。”凉嗓主子站在孩子的爹那方——反正他说什么也不会支持孩子的娘,无关理不理性,一切全凭好恶。
“你少在那边鼓吹我相公!”而且每次鼓吹都没好事!
“你那只抬起来的腿要是敢踹向我,我马上叫无戒把它剁下来当下酒菜。”凉嗓主子举高戴有金镯的左手腕,威胁她。
“我相公才不会!对不对,师兄!”她和孩子的爹关系匪浅,她可是八人大轿明媒正娶进门的正妻,不输给区区一个“主子!”
“我会。”很遗憾,他不能骗他娘子,只要这道命令下来,他真的会。
“师兄——”
太冷血了!太无情无义了!好歹他们夫妻也将近二十个年头,她竟然比不过一个外人!呜算了,她不难过,因为早在二十年前她就知道的。不跟那个小人计较这种事,还是担心女儿比较实际。相公没了就罢,反正从头到尾她也没拥有过,女儿可不行!
“师兄,我知道你疼一戒,怕她和以前的我一样,可是一戒和我不同的,她说,那个男人跪著求她回曲府,就算拿他的生命当成讨赏礼物,他也允许,他对一戒有心,一戒提到他时,脸上的表情幸福得都快可以挤出蜜了,她若知道你伤害那个男人,定会很难过的你想想一戒第一次说话就是叫爹的时候,你有多感动多高兴,你愿意为了一个男人和这么可爱的女儿产生嫌隙,你想要她哭著对你说:爹,我恨你!然后哭著跑出去,以后变坏、变叛逆、变不孝吗?别忘了她肚里还有一个,也跟著娘亲说:爷爷,我也恨你!然后变坏、变叛逆、变不孝”
“三戒,够了。”无戒听了额际泛疼,脑子里马上浮现大的一戒说“爹,我恨你”小的一戒说“爷爷,我也恨你”两双噙泪的眸子对他不谅解,满满的怨怼。
“一戒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她一定会为了他,连你这个爹也不要的。”
这不是诅咒,是陈述事实给孩子的爹做心理准备。杀人对他来说只是俐落一刀,但伴随而来的麻烦也是一箩筐,他敢做就要有本事一肩担起。
“一戒不会这么没有良心”当爹的人永远相信自己的孩子好。
“刚刚是谁才说会听从那个戴了金镯就属得二五八万的家伙之令,将他娘子的脚剁下来当下酒菜?是你没错吧?你都可以这么没良心了,你教出来的女儿兼徒儿会比你上进到哪去!”三戒不满道,顺便发发满肚子鸟气。
“”无戒完全无言,没立场替自己辩护半个字。
“你自己说,若那家伙被我砍成破布——”三戒葱白细指一送,先杀气腾腾指向悠哉啃著果子,一边还在读幽魂婬艳乐无穷的凉嗓主人,再转个弯,直抵自个儿相公鼻尖“你会不会为了他与我翻脸?”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