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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黄宛,林靖文一筹莫展,这种事很明显就是官府仗着自己是暴力机构掠夺民间,就跟他在扶桑的抢劫是一个性质,只不过官府找了个名目使自己的抢劫看起来“合理合法”罢了,本质是却是一样的。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至少林家织坊还没有被“收归国有”林家织坊目前算得上庞大了,称之为会下金蛋的母鸡并不为过,一般来说这样的公司企业都会被官府或者是那些官吏找个名目来“入股”或者干脆是“收归国有”还好,林靖文受到登州事件的教训,一直都将自家的情况对外保密,加上华亭又是偏远之地,只要不是专门来刺探林家织坊是不会有事的。
不过眼前的情况就够让人头疼了。林靖文专门去了一趟松江府,
松江知府颜度是林大官人的“老相识”了,刚来华亭的时候6青城就代林靖文向这位知府大人送了份厚礼,后来林靖文又亲自来拜访了几次,次次都是金珠开路,两人早就混了个脸熟。
此次照例是厚礼送上,从扶桑抢来的北海黑珍珠、象牙、金佛等东西让颜知府大人亲自迎出府门。
“哎呀,林大官人,你可是稀客呀。今天早上本官就听到有喜鹊在院子里鸣叫,本官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原来是大官人你这位贵客今天要来,早知道本官应该早作迎接准备才是。大官人,请!”颜知府的态度那叫一个亲热,不过林靖文怎么看都觉得他的眼睛里金光闪烁,不象是在看人,倒象是在看金子。
场面话林靖文也会说,不经意间随手一顿迷汤就灌了过去:“大人说哪儿的话,林某一介商贾哪里说得上是什么贵客。大人官高位重知享一府重地,大人的贵客应该是那些大人们才是,至少也应该是一方名士,或者今天会有哪位大人名士会来拜访。林某冒昧打扰,耽误大人会见贵客的时间了。”
“哟,大官人可真会说话。本官一个小小的知府,哪儿能劳动那些大人们来访啊,大官人可不就是本官的贵客么!来,我等府里说话。”
进了府衙的后堂,等下人奉上香茗,颜度屏退下人,道:“有件大事,本官旬日前曾派人往华亭请大官人过府一叙,未想大官人竟是不在,今日大官人却是来的正好,本官正想过得两日再派人往请大官人。”
这么急?才间隔十来天就要派上两拨人,看来事情已经大致尘埃落定了,就是不知道松江的这些人会让林家承担多少。林靖文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可是交子和花石纲一事?”
“看来大官人已然知晓了,正是此事。”颜度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笑眯眯的德性,林靖文从他脸上没能看出点什么来。“因这些时日大官人不在华亭,本官有心征询大官人的意见也无人可问。经过本官与众位同僚以及我松江各士绅商议,至今日此事却已有了定夺,本官这便说与大官人一听。”
“本来我松江府并非富庶之地,只是近几月上缴赋税有些多,是以才引起上官的注意”听到这儿,林靖文心中大骂,你这贪官当我想交那么多税啊,还不是你这家伙硬要收这么多,枉我每月拿出那么多银子喂你们这些贪官,交的税居然只是减半,真是光拿钱不办事。他却不想那减去的一半是多少银钱,足有几万之多。
颜度当然不知道林靖文心中的想法,继续说道:“本来杭州应奉局方面是想直接派人来松江征花石纲的,不过我松江民瘠地贫,恐怕征不得多少花石。经本官详细说明,外加松江各士绅动好友从中打点,这才让朱(勉)大人未派人来,只是定下每月十万贯的例钱。不过”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象是不经意间扫了林靖文一眼,准备继续说下去。
林靖文识做的很,以他丰富地贿赂官员的经验哪还能不明白颜度的意思,连忙说道:“那是。虽说我等百姓为圣上奉献些许花石理所应当,但这多花石既要搜寻又要运往汴京,所需人力和用度着实不少。大人心系百姓,不忍百姓增加负担,真乃贤吏也!大人为百姓如此奔走辛苦,林某敬佩万分,特备上些许礼仪聊表钦佩之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绸布包递了过去。
“这如何使得?本官既为一地父母,为百姓奔走本是份内事,何劳大官人破费!”说是这么说,但他的动作可一点都不慢,直接把绸布包接了过去“不过既是大官人一番心意,本官倒是不好推辞。如此,本官愧受了。”暗中捏了捏,感觉了一下里面物事的形状、硬度和大小,觉得可能是宝石之类的,而且个个都不小,这下他满意了,不动声色地把绸布包塞进袖子里。
话风一转,颜度笑得更开心了些,道:“本来按照各位士绅的意思,此事即是因大官人而起,那么那十万贯银钱大官人当出大头。不过依本官看,大官人一则开办织坊有利于地方,二则大官人初来创业殊为不易,不忍大官人背负如此负担,是以,本官有心为大官人谋划一番。”
“哦,未知大人如何为林某谋划?”
“很简单。花石纲是征于松江全府,而不是征于大官人一人,大官人可曾明白?”
颜度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林靖文当然明白,却很是吃惊,甚至是震惊,惊问:“大人的意思是将这十万贯征于全松江府。”
颜度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本该如此。花石纲历来征于地方,未曾听闻有征于个人者,征于松江全府才是正理。”
林靖文沉默下去,心中百转千回,实在心中不忍。
花石纲的恐怖即使林靖文没怎么看过史书也明白,宋徽宗的本意只是搜集一些奇花异石而已,但在那些官吏们看来这却是一条财路——征花石纲的差役们直接拿个封条随便往什么东西上一贴就认定这是“花石”要拿去呈送给圣上。如果他们直接把东西拉走还好说,东西的主人只是破点财而已,但一般来说差役们并不会把东西拉走,而是继续放那儿放着,因为是要呈送给皇帝的东西,不能有任何损坏,那么在“花石”被运走之前,这些“花石”就由原主人来看护了,等过段时间,差役们便会再来,他们会指着“花石”随便挑点毛病——即使没毛病还没借口么,有灰尘也是“损坏”——然后,为了免罪,这些“花石”的主人不免要倾家荡产来满足这些差役的胃口了。
一个花石纲就弄得民怨四起烽烟遍地,百姓纷纷弃家为盗,几年后更是造成了方腊起义这个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有名的起义。
颜度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象其它地方做的那样,向百姓征“花石”这样一来区区十万贯肯定轻松搞到,这样林靖文就一点烦恼都没有。但百姓就惨了,那些官吏不填饱自己的胃口是不会罢手的。林靖文已经可以想象到松江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情景,所以他才不忍心,甚至想咬牙把这个负担给背起来。
不过,不经意间,林靖文看到了颜度的表情和眼神,那明显是一种向往和贪婪。心中一惊,随即明白过来,颜度刚才说的那些为他谋划之类的纯粹就是屁话,他和松江的那些官吏肯定是早就计划好了,一定要借这次征花石纲来搜刮民脂民膏或者是打击异己,说为他谋划只是想讹点钱财而已,他林靖文赞不赞成都不重要,如果他说出那十万贯由他来出之类的话,只怕会因此得罪全松江府的官吏,那么以后他就别想在松江混了,严重点就得象登州事件那样再次逃离华亭。
无奈啊,有些事情明知道结果却不能去改变。以前林靖文老听到别人后悔地说“要是早知道结果,我肯定不会这么干”可实际上呢?很多时候,你明明知道结果却还是不得不那么做,很多时候我们都没得选择的。
叹了口气,林靖文却是满脸欣喜和感激地对颜度说道:“如此,多谢大人,林某感激万分。”
“哈哈,”颜度状甚亲热地拍了拍林靖文的肩膀,道:“大官人何必如此,以本官和大官人的关系,何以言谢?大官人言重了!”
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林靖文想起还有交子一事没解决,连忙问道:“另有一事。大人,听说松江以后要强制流通钱引,如此一来,我林家织坊”
颜度打断了他的话,大袖一挥,毫不在意地说道:“此事不足为虑。钱引强制流通势在必行,官府以钱引向民间购买货品,看似民间商家吃了亏,不过,大官人,反过来也是一样,民间商家可以把那些钱引作为赋税重新上缴给官府,并不会吃亏。”
这个方法林靖文自己都想到了,不过他认为官府既然强制流通钱引,那么必然是为了解决财政危机,在他想来钱引是不被允许流通回官府的,但现在听颜度的意思却不是那么回事。“难道官府会回收钱引?”
颜度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各地多有商家以钱引为赋税上缴官府的,此事并不希奇。大官人为此事忧心实为谬哉,这几日不时有商家来求见本官希望官府能加大定单的,不想大官人却是反了过来。哈哈,恕本官失言,大官人到底是年轻了些,这见识嘛,倒是比不得那些走南闯北多年之人。”
林靖文一副点头受教的样子“大人所言甚是,林某的确见识浅薄了些,让的大人见笑了。”
颜度连忙反过来安慰他,这林大官人出手向来大方可是他的一大财源,好话是要说上一些的。“哎,本官是才所言当不得真的,大官人实为人中翘楚,以弱冠之年创下诺大家业,不易矣!”
当真是废话连篇,颜度拉着林靖文东拉西扯了几乎一个时辰,到最后林靖文细想起来,竟是现这一个时辰里双方竟是什么有营养的话都没说,尽是喝茶打屁了,偏偏他还得陪尽笑脸,怎一个郁闷了得。
出得府衙,看着热闹非凡的街市,林靖文摇了摇头,只是不知眼前的热闹还能持续多长时间,这些百姓被征“花石”之后能有几人合家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