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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一阵铁器旋转的怪音响起。
楼上的人开始说话了,是一个青年男声:“在不在这里?”
“看外面的狼藉样,像是有人在这里过了夜,但闻这气味像是个藏人留下的,有血味,是野兽血,可能是个游牧猎人。里面什么也没有!”
“你肯定外面的不是盗贼?”
“绝对不是!我能闻出他的味道!”
“这是什么?”有人朝地下室的门狠狠踢了两脚,空洞的声音传出去很远。
刺鹫清楚地记得自己进来的时候是开了门的,因为害怕出现万一,他刻意挪开沙袋后就没有关门,而此时门却是关上的,那么很显然这门是眼下劫持自己的人关的,他的速度可真快啊,自己都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
“这就是地下室的开口!”
“下去看看!”
“大哥,这下面都是用来埋活鬼的乌七八糟的地方,他那种大盗怎么可能藏身在此?”做兄弟的说出此话一半是出于害怕,另一半听着好像也有点道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既然来了就检查个干净,省得闹心。下去看看!”
领头的大汉黑下脸来发了话。
“真的要去?”
“怎么?怕了?”
“怕?扯蛋!我们鬼道的传人什么时候怕过鬼?只有鬼怕我们的分!”
“那就不要啰嗦,下去查看。”
“去就去!”
说着就有人动手打开了地下室的门,一阵吱吱嘎嘎声随即传来。这时候刺鹫才听清楚来人说的都是汉话,刺鹫从小在玉树多民族聚合的地方长大,能说会听多句汉话,可他接触到的汉人毕竟有限,单从口音听不出对方是哪里人。
这时候那双怪手勒着刺鹫的脖子慢慢将他拖转到了远离门口的阴暗处,刺鹫感觉喉头都要被怪手捏碎了,很想让进来的汉人救他,可怎么也弄不出声响。
门口敞开,一个汉人打着火把低头就钻了进来。这时候刺鹫才借着来人的火光看清楚了,地下室果然有一具发硬发黑的尸体,半躺半靠,黑洞洞的眼眶已经被老鼠啃食殆尽,上嘴唇也残缺不全,一对黑褐色的兔牙暴露。自己刚才摸到的就是这具尸体。
“妈的,真晦气!”持火把的人浅浅地照了一圈就捏着鼻子朝外面大喊“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具僵尸。要不要,要我就给你背上来!”
“算了,你留着自己用吧!”
“还是给你背上来一个吧,你晚上睡觉可以搂着,可御寒了。”
“还是你搂吧,我回去搂你婆娘就行。”上面的一个年轻人嬉笑着回道,之后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听起来上面逗留的人出了大厅。持火把下来的人也没顾得上细看和逗留,对着僵尸吐了一口痰便骂骂咧咧地猫腰钻了回去。不一会刺鹫就听见一阵马蹄声远去的声音。刺鹫的耳朵很灵敏,听得出来有三匹马远去。
听到动静远去,勒着刺鹫脖子的怪手才渐渐松开了,刺鹫瞅准机会一肘子顶了回去,接着转身一把推开了那双差点让他闷死的臭手,一猫腰赶紧从开口处逃了出去。他来到上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可把他闷坏了,鼻子里似乎还有一股霉味。
这时那双怪手的主人也从容不迫地从地下室开口走了上来,刺鹫见无路可逃,索性亮出了摔跤的架势。等怪人来到他面前,刺鹫警惕地打量着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横在刺鹫眼前的是一个全身裹着兽皮、长发披肩、身材高大、面孔消瘦却精干彪悍的年轻男人。看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岁数,只是他的脸好像很多天没有洗了,头发和胡子里都是杂草。刺鹫眼细,看得出眼前之人长得不难看,只是装束有些奇特罢了。最奇特的地方是怪人的胳膊上拴着半截红绳子,像是鲜血染红的。
“你、你是野人,你是拉毛嘴里说的那个野人,你偷偷地去了我们的寨子,你吃了她家的羊,还用白绳子杀死了她家的狗,你是借着狗的灵魂逃跑的野人,对不对?”刺鹫卖力地喊道,他以为自己喊得气壮就可以打掉对方的嚣张气焰。
可这个全身裹着兽皮的人并不买他的账,甚至懒得说话,也没有正眼看看刺鹫,只是走到不远处,将身上的弯刀解下扔在地上,紧接着整个人趴在地上,将耳朵搭在刀鞘上听了听,之后一屁股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些生兽肉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刺鹫看他久不理会自己,一时间倒不感到怎么紧张了,预感到眼前这个人虽然相貌可怖,但毕竟不像是个坏人,至少他不会杀自己,否则以他的力气在地下室完全可以轻松扭断自己的脖子。
刺鹫原本没心思看野人甩开腮帮子嚼肉,打算撒开两腿逃跑,可他没有那样做,因为有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眼球,是野人身旁的那把弯刀,它有做工精致的鞘子和镶嵌宝石的握把,还有长长的刀身。
刺鹫忍不住走上前,伸手想摸弯刀,却被野人揪住袖子一把扯翻在前面。刺鹫被野人这快如闪电的一下给弄恼了,脑子里已经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了,爬起来继续伸手去摸,可很快又被野人推开了胳膊,可刺鹫不甘心,又不断重复上述笨拙的动作,一直到被野人连摔带打了十多回后才无力地坐下,可他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弯刀。
这时候野人淡淡地看了刺鹫一眼,眼神里已经不再全是冷漠了,甚至有了些欣慰的感觉,好像他很喜欢眼前这个人的韧劲。
野人伸手将身边的弯刀拿起,啪的一声扔了过来,刺鹫灵敏地用单手接住,想都没想就“刷”的一声抽出了弯刀,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连刺鹫自己都有些吃惊,好像这把刀跟了他很多年一样。
刺鹫抽刀的速度很快,刚猛有力,以至于刀刃和刀鞘内壁上的磨刀石之间发生了剧烈的摩擦。这内置的磨刀石是回鹘弯刀手所特有的,能省下很多磨刀的麻烦。
借着月光,一道寒光在刀锋与刀鞘的电光石火间夺目而出,刺疼了野人的眼睛。野人瞅了一眼寒光有些呆住了,要知道很多练了多年的刀手也难有这份功力。野人是个老刀手,他知道刀手和刀之间是要讲缘分的,缘分对路了,刀助人威。缘分不对路了,刀子会反过来克人。看到刺鹫有这份超乎寻常的臂力,野人暗暗点了点头,目光不断地在刺鹫的身骨和手腕间游走。
“好漂亮的一把刀啊!”刺鹫动嘴说得轻巧,可一双眼睛死盯着刀刃。刀刃上有一些杀人之后攒下来的铁霜,这些都是一个好的刀手需要吸收的东西。好的刀手和刀是合二为一的,人通刀性,刀通人性,互为左右,不离不弃。
野人没有说话,对于弯刀的评价他也不置可否,继续大口地吃着他的兽肉。刺鹫见野人吃得滑溜,这才想起自己也饿了,可他不知道野人吃的是什么肉,所以不敢跟他要。这肉看上去像马腿,又看着像熊肉。说不好,反正看那骨头就知道是个大块头的动物。
刺鹫看野人吃得香,不自觉地咽着口水。野人见他盯住自己手里的肉,就从右边怀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扔给刺鹫,刺鹫麻利地接了过来,这下总算是看清楚了,黑东西确实是一只熊掌,一只滴血的生熊掌。他端着这毛茸茸的东西有些发愣,一点也不觉得这东西有如何之美味。可那野人撕咬得起劲,还时不时地打量他,那眼神好像在说看你小子敢不敢吃。刺鹫天生好强,知道此时不能让对方小看了自己,于是就憋了口气对着熊掌猛啃猛嚼起来。
一股强烈的腥臭味从牙齿间传来,惹得刺鹫犯起了恶心,干呕了几下。野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乖张且满含嘲讽之味。刺鹫血脉膨胀,又硬着头皮咬了下去。起初熊掌上残余的皮毛很硬,他不时要多咬扯几下,后来吃到里面的嫩肉了就好多了,味道也没有先前那么腥臭。看刺鹫顺利地吃开了,野人暗暗抽抽嘴角笑了几下,笑容中有敬佩的意思。他没有救错这个人,这小子确实是个硬汉,就凭他啃骨头的劲就差不到哪去。
“我猜是你救了我吧!”刺鹫啃得牙酸,只好说说话缓解一下。
野人没有答话,只顾吃自己的。
“哎,我跟你说话呢!”
野人还是不说话。
刺鹫看野人不说话就干脆停了下来,他想了想就摔下吃剩的骨头大喊道:“你是哑巴啊?听不见我说话?”
野人斜眼瞅了刺鹫一下,又低头吃起来。
“行了吧,我知道你是回回刀手,从你的弯刀上就能看出来。我阿爸是铁匠,我从小就见过很多刀子。我还知道你的事情,不过你不想说我也不多问,江湖上的规矩我懂!”说着刺鹫又操起吃剩的骨头啃起来,他彻底死心了,野人是不会和他讲话的。
“你怎么看得出?”一股略带点西域腔调的话从野人嘴里说出,声音很有磁性,很好听,至少比他的打扮好多了。
看到野人会说话,刺鹫高兴坏了,忙接上了:“你小时候救过我的命!我知道你就是那个长发男孩!”
野人不置可否,继续吃他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第一眼就认出我来了。你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要不然是不会想到来土巫山躲藏的!你可真行,谁都不会想到你会躲在这里。快说说,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我怎么再也没见过你?”
“还行,有点眼力!”野人不紧不慢地用手背擦了擦嘴,接着啃骨头。
“那是!别人都说你是鬼,是草原上的风猛子,可我不信,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鬼啊!要照我说,你就是个漂泊的孤儿,只不过跟我一样,会些巫术和武功罢了!”
“你还会巫术?”野人有些吃惊,半信半疑地问。
“那当然!”刺鹫用力地拍着胸脯,假装信心满满。
“算了吧,你要有这能耐,就不烦我来救你了。当初要不是我吹着骨笛把狼引开,你和那个丫头片子早就成一堆骨头了。”
刺鹫的能耐被野人揭穿了,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你当年真够笨的,我都不想救你!但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当初幸亏有你在,要不然我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狼窝子去。”刺鹫想想还是有些后怕的。
“当初算你命大,我是听到狼群的嚎叫才赶来的,原以为是你杀了那些生灵。”
“绝不是我干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救你。”
“哈哈,我记得更小的时候,你还趴到我家房顶上吓过我呢!”
“嗯,那时我在找吃的,你出门尿尿吓到我了。”
“我就说嘛,阿旺叔才变不出鬼样来吓唬我。”
“嗯,你家的房顶子上我都蹿上去过好几回,连屋子里都去过,除了铁还是铁,连点吃的都没有。”
“那是你没找对地方,我阿爸的咸肉都放在床下面的缸里。嘿嘿,咱们要是早认识就好了,你就不会饿肚子了。对了,刚才你是不是就已经认出我来了?”
“那当然,闻到你身上的臭味我就知道是你了!要不然我早杀了你。”
“这个我信!我就说嘛,你干吗不杀我呢,原来是老朋友见面啊。可我身上不臭啊。”刺鹫说着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子,上面除了奶膻味和土烟味也没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