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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美人总算是时来运转了。妃嫔们羡慕的说起,自从她不久前在花园与皇帝意外邂逅,立刻就轮上了侍寝,并且在接下来的这个月里,还当值了两回的美事,真是从天而降的恩宠呀。
但凡略微年长的妃嫔宫女都知道,张美人之所以能升为美人,全是因为当初许后为了培植心腹,从众多后妃中挑选出这个有显赫家世又苦等三年的选女来。论容貌人品,她皆属中平,毫无半分出色的她就是在许后最得宠的时候,也只是难得轮到次把接近皇帝的机会,要是说到她的名字,恐怕皇帝根本没有丝毫印象。
可如今谁也没有想到,她也有春风得意的一天。更有风闻,近日皇帝居然主动过问她的生辰,知道日子将近,还亲手赏赐了一串进贡香珠做为礼物。妃嫔们得知这一消息,哪里还坐的住,怀着纷乱地嫉妒好奇,纷纷亲自上门送礼祝贺,究竟她是用了什么法子扭转乾坤,不问个清楚,又怎么能人安心呢。
张美人面对众人如此期盼的热切目光,简直不知道是应该表示一点儿矜持做些姿态显得自己今非昔比好呢,还是应该将心里的快活劲一古脑的全给抛出来好让人知道自己的欢喜才是。
她朝身边这一张张好奇的脸孔望去,虽然心里蠢蠢欲动,想在这些人面前好好的得意一番出出风头,可是与这念头同时出现的一张脸庞,浅笑嫣然却冰冷至骨的笑靥。立刻让她恢复了清醒。这个好运来之不易,万万不能断送在自己这张不牢靠地嘴上。
不过如此难得的机会,不好好把握显摆,就太浪费啦,所以张美人向前来问候的众妃发出邀请。少春馆将在她生辰那日设下酒宴,届时请大家务必出席。
到了这天,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少春馆,变的热闹非凡,许多妃嫔早早地就到了,只是来意都有些掩饰做作,时刻左顾右盼,说话又总是心不在焉。张美人冷眼看着她们弄巧成拙的掩饰。冷笑鄙夷之中,又难免有些失落。自她们身上看到的,其实不就是从前的自己吗?深宫中失意的女人们,都盼望着能在受到恩宠的妃子身上寻觅到一丝半点特别的地方,或者在她的宫馆里寻出几分端倪。看看是不是院中地花草含有异香,还是她的饰品妆盒边藏着什么秘密。
从前没有这样的机会回头细看,如今换在不同的角度,张美人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悲哀的活着,一旦眼前的机会错失。失去圣恩的那一刻开始,便又要回到从前了。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决不能回去!
她暗自握紧拳头,身后正想起脚步声。回头看是一位宫女,便道:“怎样?她肯来吗?”那宫女答道:“没有,班少使送来了贺礼,说她受了些风寒,不能亲来向娘娘道贺了。”张美人摆摆手示意宫女退下,转身望向屋内妃子们,就知道她不会来,不来也好。
少春馆一夜热闹。众妃说说笑笑,又有宫廷乐师助兴,张美人喝了不少酒,兴致更丝毫不减,妃嫔们都逐一回馆了,她却不肯放乐师们离开。
一曲接着一曲。命宫女为几个乐师不停斟酒,又亲自将一盅酒递到一直垂头坐在众乐师之末的宁炽面前。笑道:“宁乐师喝了这杯吧!咱们怎么说也算是旧相识啦,这分薄面你总是要给我的。”宁炽道:“下臣不擅饮酒,”张美人笑道:“一杯而已,便是真的醉了,我自然会让人送你回去。”宁炽垂头片刻,还是伸手接了,张美人看着他一饮而尽,这才回到座位上。
与笑声琴音不断地少春馆相比,煦仪馆就冷清的多了,班兮倚窗而坐,看着远天上的一轮明月,脸上却深有忧色,一旁有宫女小声相劝请她就寝,她才点了点头,由着宫女们安排着正要睡下,却忽然听得一阵喧哗。一个宫女匆匆奔进内室道:“娘娘,张美人来啦!”众宫女只得扶持班兮起身相迎,才走出几步,便见张美人满脸红光,摇摇晃晃地迎面而来,看到班兮便笑道:“好妹妹,今儿姐姐这么高兴的日子,你也不来庆贺,既然请不到你,我只好自己来啦。”一边说一边笑,眼神迷离,看来喝了不少。
班兮忙令宫女去弄醒酒茶,几个宫女扶着她坐下,哪知那张美人忽然使力挣脱众人,一个踉跄朝班兮直冲过来,伸手将她搂住了,笑道:“好妹妹,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不代我欢喜么?”
她比班兮高出半个头,又因喝醉酒力大无比,班兮一时挣脱不得,只得扶着她坐下,张美人笑道:“你没想到我也这么一日吧,往日都是你们占地风头,这一回也轮上了我,”说着话时,她口中的酒气直涌过来,班兮皱眉躲闪,那张美人反而更抓住她不放,又道:“你干吗躲我你还瞧不起我么?”
班兮道:“哪有这样的事。”说着接着身边宫女送上的茶水,劝着张美人喝下,哪知她忽然闹起酒疯来,往地上一坐,大哭大叫,把茶盅也给打烂了,跟着她来的几个宫女顿时慌了神,一面想法安抚一面又奔回少春馆叫人,煦仪馆因张美人这么一闹,不得不大开馆门,方便这些宫女往来。一时间人声喧哗,闹成了一片,张美人醉的厉害,全不理会身边众人,只是紧紧抓着班兮的手,又是笑又是泪,说的话里十句倒有九句听不清楚,班兮黯然陪着,坐在一旁,疲倦地神色之间,又似隐有悲哀。
几乎出动了全少春馆的宫女太监,才将张美人软硬兼施地带回去时,已经将近二更天了,宫女们整理睡下,班兮却觉睡意全消,翻来覆去好一会,才迷糊睡去。
睡梦中不知身在何处,只觉身边许多人影一一靠近,却没等她看清面容又全都悄然远去,伸出去的手,紧紧相握的,到头来,只握着自己而已。泪痕遍布脸颊,却听耳边有人轻声说话,声音中透着焦急不安,道:“娘娘,醒来醒来,来了许多人呢。”
班兮一惊醒来,眼前是宫女惊慌的神色,一边为她起身梳洗,一边忙不迭的向她解释,原来昨日发了一通酒疯地张美人居然天一亮又来了,还带来了许多妃子,神色间却有些让人看着慌张不安地情绪。
待班兮整妆出迎时,张美人等人早已进入院中,直达内厅,看到她出来,张美人笑道:“昨日喝多了点酒,恐怕是吓到班少使了,因而我今日一醒便立刻来赔罪来了。”班兮道:“赔罪可不敢当。”看她身后一起前来的还有六七名平时与自己没什么往来地妃子,忙令宫女们安排茶点。
张美人笑道:“其实说起来也还是要怪你。谁叫班少使不来参加宴席,你既不来,那我只得自己过来啦。”班兮道:“张美人说笑了,班兮不过是个闷葫芦,热闹的地方有没有我都是一样热闹的。”
张美人道:“班少使过谦了。我们认识也算时日不短,自你入宫开始,大伙儿就看着你几番起落,不论是怎样的情形,你也总有翻身的本事。在这宫里,能够似班少使这样大起大落的,除了你再无旁人,皇上如此重情于你,你又怎会是什么闷葫芦呢?想必是咱们这些人的热闹,不能入你的眼罢了。”
跟着她一同前来的几个妃子本来在这么一大早给她叫了往这里来,都有些不明就理,听她这席话说出口,几人对视几眼,都已经对张美人的来意了然于胸。看来张美人对班兮的怨怼由来已久,好不容易等到自己也扬眉吐气的这天,自然是出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