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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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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陪伴

    早些时候,林晓维被诊断为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而手术需要家属签字。虽然李鹤一直强调着“我是她的朋友,我是她的上司,我来签。”但那位执拗的医生无论无何都要求家属到达后再开刀,否则就保守治疗。

    阑尾炎本不是重症,但晓维疼到神志昏迷,李鹤哪敢给她耽搁,迅速设法接通了周然的电话。幸运的是周然并没出差在外,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医院,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与晓维的合影,对医生说了一句“我是她的丈夫”下一刻,晓维便被推进了手术室。

    等候手术结束的时间里,周然对李鹤说了一声“多谢,费心了”便不再多言,站在手术室外一角不停地接着电话,看也不看李鹤一眼。反而是李鹤有些坐立难安,既难以避免地猜想晓维的突发病情与今日所受的委屈有关,又担心晓维手术不顺利。周然古井无波式的沉稳更让他为晓维感到不值,但同时他又为周然的这份冷淡略略欣慰。总之,在这并不长的手术时间里,李鹤心情复杂。

    周然讲电话的声音虽低,李鹤也能略听到一二。周然多半是撇下正在做的事情立即赶到这儿来,而且他在电话里隐晦谈及的事情似乎很棘手。又听周然告诉电话那端:“找人给我详细查一查阑尾手术后要注意什么事情,再从家政公司请个懂护理的钟点工。”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李鹤迅速迎上去,而护士大声地喊:“林晓维的家属!家属!过来帮忙!”周然匆匆挂掉另一通电话跑了过来。李鹤只得悄悄退后,没人顾得上注意他。

    所以晓维醒来时,见到的不是李鹤而是周然。

    晓维问周然“你是来看笑话的吗”时,周然正在为她调整滴管的速度。他脸上神情难辨,直接跳过她的挑畔:“现在感觉如何?”

    “挺好的。全身麻木,心情平静。”晓维弱声弱气“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来的?我老板呢?”

    “你这样是不是太不给我面子了?”周然嘀咕。

    “面子值几个钱啊。”晓维说了这几句话,已感到精疲力尽。室内有疑似蜂鸣音,似乎是周然的手机在响。“你忙你的事去吧,我又死不了。”

    “我们这才多久没见,你学会说俏皮话了?身体这样子,就暂时别赌气,等好了再说吧。”

    “你可怜我同情我啊?那就早一点同意离婚,别非闹上法庭让大家都难受好不好?”

    “闹上法庭的又不是我你能不能别这样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

    手机蜂鸣音又响,门打开又关上,周然大概出去接电话了。

    开门声又响,半天没动静。晓维气息不稳地说:“你一定要这么拖着就拖着好了,无非晚一些拿到判决书或者离婚证。谁怕谁啊?”

    “是我。”来人赶紧开口,是李鹤。

    晓维思及刚才自己口气恶劣,很是发窘。

    “刚才周他说你醒了,让我进来看看你。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只是阑尾炎而已,小毛病,谁都可能得。”

    “疼到昏迷,医生说快穿孔了,再耽误一些时间后果就严重了。医生说你这是典型的乱吃东西又心情不好导致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总之是我没保护好你。”

    “早说了不关你的事,我们不提这些了。”晓维扭头看看窗外,试着判断时间,似乎已经是傍晚了“你一直在外面等?”

    “我不方便进来。”李鹤含蓄地说“晚上他应该安排了人过来照顾你,我不太方便插手,以免给你添乱。你需要什么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明天会来。另外你有朋友什么的需要我帮忙联系一下吗?让她们来陪你?”

    “我明白。朋友?不用了,我不想麻烦朋友们。不要告诉公司里的同事们,别让他们来看我。”

    “我知道。我得走了,你好好养病,别想其他事。”

    李鹤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他怀着歉疚与怜惜的双重心情,宁可自己留在这里照顾林晓维。但是周然今天到达医院的那句“我是她丈夫”让他显得相当多余,表现得越关心越着急,就有可能越给晓维惹麻烦,他不愿再害到她。

    李鹤走出病房时周然正背对着他与一名医生交谈,似乎背后有眼睛一般,当李鹤走到他身后,他突然回过头来,朝李鹤微微一颔首,气度雍容。李鹤匆匆回个礼,迅速离开。

    晓维想了不少应付周然的词。但病房门再开,进来的依然不是周然,而是一名陌生妇女,一进来就把桌子床底都摆弄了一番,替晓维把点滴调整了一下,去洗了个手后回来给晓维灌了个热水袋,用毛巾包好了放在她的手底下,嘴里念念说:“男人就是粗心啊。”又问晓维:“你躺着难受吗?我帮你按摩一下腿?”

    晓维摇摇头,看清她身上挂的某机构的服务牌。原来这就是周然请来的护工。

    晓维迷迷糊糊地睡去,再醒来眼前漆黑,四下寂静,口干舌燥。她试着动了动,四肢还算灵活,再一咬牙一使劲,就坐了起来。这一次扯到了伤口,她痛呼一声,还未从头晕眼花的感觉中恢复,头顶灯光大亮。

    “你要什么?”这声音是周然的,而不是先前的护工大嫂。

    晓维抬头看去,周然正揉着眼睛,衬衣和裤子皱皱巴巴,旁边一张病床上的被子摊在一边。这家伙刚才一定睡得很香,而且他一旦睡熟了不是很容易马上清醒。

    “怎么又是你?”晓维不领情地抱怨。而且这里怎么会多出一张床?他若非要陪床,就该让他去睡窄凳子才对。

    她本不该这么刻薄。可是她想了想自己这一回的狼狈,无论是陈可娇对她的陷害,还是妈妈对她的羞辱,总之都跟他脱不了关系。

    周然拨了拨头发,让它们显得不那么乱,口气还不是太清醒:“你是不是想喝水?”

    这倒是真的。晓维点点头。

    “医生说二十四小时内不能喝水,你得再忍一忍。”他在桌子上翻了翻“这里有吸管和棉棒。我给你滴几滴水,或者帮你湿一下嘴唇?”

    “那就不用了。你继续睡吧。”晓维又要躺下。周然过来,小心地扶着她的脖子和后背,让她慢慢靠到枕头上。灯也被关掉。

    晓维这番折腾之后,麻药力道也差不多消散了,原来没什么感觉的伤口疼起来,起先钝钝的,后来渐渐疼得尖锐,痛感全身蔓延。晓维翻身不便,也不愿去吵周然,自己咬牙抗扛着,试着想一些开心事转移注意力。但想来想去非但没想起几桩开心事,反而把从小到大的委屈事想了个遍,譬如父母的冷待、周然的背叛、自己的个性缺陷,越想越觉得人生无趣,在黑暗里静静流着眼泪。泪水滑入耳朵,滑入嘴角,滑入脖子,湿湿冷冷很不舒服,但比起侧腹伤口的疼,又算不了什么。

    晓维无声地哭了一会儿,不知何时有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替她抹了抹泪。她的泪流得多,用手是擦不干的。周然又去摸电灯开关。

    “不许开灯,不许你开灯。”晓维重复着强调。

    周然又回来,在桌上摸到纸巾盒,抽了一摞出来,不太熟练地替晓维擦着泪。“怎么了?做噩梦了?”周然在黑暗里问。

    “我高兴哭,你管得着吗?”晓维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纸巾,自己擦泪。

    ——以下为手打章节,转载请注明——

    “是不是伤口开始疼了?”周然很耐心,他的声线在黑暗里听起来很温柔。

    “我高兴疼”一股痛感突至,晓维这句话都没说完整便咬紧牙。

    周然碰了碰她的额头,触到一头汗,不再管她的警告去开了灯,晓维挡住了眼。

    “疼的很厉害?我去找医生。”

    “不用”

    晓维才说两个字,周然已经消失于门后。

    医生来了之后又走了,周然拖一只凳子坐到晓维身旁:“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我不听这个死循环的无聊故事。”

    “不听,你难道从没看到过新故事吗?”

    两人一起沉默,多半同时想起了数年前晓维失眠而周然给她讲故事哄她入眠的那些往事。

    很久的寂静之后,周然说:“那你要听通胀与汇率的关系吗?”

    晓维说:“好。”

    周然讲了些什么她都没听见,因为她很快就睡着了。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护工说这话。手机很快就要没电了,充电器什么的都没带,晓维也不在乎,此时她宁可与世隔绝。

    没过多久,有朋友来看她,给她带来了书杂志食品义务包括女性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游戏机。

    晓维很意外:“你消息这么灵通?周然跟你说的?他得有多大的面子能请得动你为他做事啊?”

    “你越来越不讲道理了,我这明明是为你做事情。总之好好养病,不要跟谁赌气,别想些不高兴的事。无论什么手术都会伤元气,自己的身体才是第一位的,有什么事以偶再说再做也不迟。”

    晓维轻轻叹道:“最近的日子过的真是一塌糊涂,越想好一些出息一点反而就越糟。我若能像你那样,无论什么时候都首先能让自己好好的,那就好了。”

    朋友沉吟一下“你这次生病,难道真的跟那张报纸有关系?”

    “连你都知道了?”

    “我是你朋友,当然一眼就认出你,但是别人不会的,又不是什么重要板块,你也不是明星,何况还是侧脸。这种报纸看过就算,谁也不会去收藏研究,过不了几天大家就忘了,而且这是记者们搞出来的错误,跟你又没关系,你何必介意?”

    “说是这样说,但抵不住有心人故意放大。你没看见过论他上那个帖子吧?”

    “哪个论坛?还有这种事情?”

    中午,周然在餐厅一角约见了陈可娇,那位小姐打扮清新可人,袅袅婷婷坐在周然对面。

    “下不为例。”周然说。

    “你是指我迟到,还是指别的事?”陈小姐娇声娇气地说“你都没给我拉椅子,太没绅士风度。但是你今天找人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啊。”

    “我最不喜欢有人因为我的事情拿我的家人出气。”周然表情口气都淡漠“几年前有人从我这儿吃了亏写信恐吓吓我妈,你猜他后来怎么样了?”

    陈可娇拍拍胸口:“我胆子很小,你可别吓我,其实那真是个误会。我的报社的朋友那天有事没赶到现场去,就请我们借几张照片给他。我当然乐意帮朋友的忙,就把我们的照片都传给他了。谁想到他恰好就挑了那一张呢?也许是觉得那张最好看吧。”

    周然冷冷地看着她。

    “后来我也觉得挺不安的,本想请我朋友澄清道歉的,但是一澄清,不是越描越黑,凡尔纳更让人关注吗?你说是不是?何况他们也没要求报社澄清或者找人负责什么的。你看,你直到今天才找我,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我还挺奇怪的呢。”

    “你在网络上胡说八道又算怎么回事?”

    “你别冤枉人,那绝不是我做的。”陈可娇坚决声明“不过,说起来,她那么大一个人了,这种事情自己搞不定,还要你出面,好想幼儿园小孩打不过别人就向老师告状一样,啥。真不知道你到底看上她哪一点,还处处维护她?”

    周然不发一言开始吃饭。

    “你就一点不介意她跟别的男人走那么近?她要与你离婚是不是跟那人有关?”

    “谁告诉你我们要离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其实这样我也是帮你啊,这算不算她不忠于婚姻的证据?到时候你可以少分她一点赡养费了。”

    “谢谢,我不需要。”

    “唉,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哪点不如她才让你这么看不上我?我肯定比她更爱你,也比她对你有用。”

    “你慢慢吃吧,我还有事。”

    “那上次我推荐给你的那个项目你有兴趣吗?”

    “再说。”

    “你没吃饱吧?”

    “不饿。”

    周然到前台结账,陈可娇有一点小后台,平时耍耍小崇明赚一些外快,与他有一定的合作关系,说到底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无非探探她的态度顺便警告而已。

    陈可娇也坐在那儿气呼呼。她认识周然已多年,周然对她利用的明显,冷淡得明显,但得不到的总是好的,她偏偏就是喜欢他这种调调,这次甚至不惜拿晓维来出气“真是的,没有眼光。”她如此安慰自己。

    公司里的李鹤也听说了那桩人为造成的乌龙还有后续,晓维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后续才气得犯病。他从一个链接找到那个帖子,点进去,发现有关的内容已被删除。

    另一个房间里,路倩倚着床头也在上网,边看边笑:“发现得还挺快,竟然全删除了。”她翻开另一个帖子,啪啪得输着字。

    她的丈夫于海波给她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你什么时候也喜欢上网了?你难得能在家里不用上班,就好好休息吧。”他想替她把电脑收走,路倩把他的手一推“别动,我正忙着呢。”

    于海波探头看了一眼:“昨天你问我代理ip怎么弄就为了这个?上这种论坛还用代理ip地址?”

    “好奇而已,我在想,开个网络推广公司会不会很赚钱?”

    “你说的是不是那种经常在网上传播夸张虚假消息的那种?你不嫌掉份吗?你还是好好休息,别尽想工作了。如果不是你工作太卖命没好好休息,这次就不会又把胎儿给丢掉了。”

    “于海波,你这算是在埋怨我吗?”

    “我没有,我是心疼你。”

    “如果你喝爸妈都介意我没生下孩子,如果你能找到愿意替你生孩子的女人,其实我不介意当现成的妈。”

    “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你实在太”于海波气得说不出话。

    林晓维这天过得很无聊,一清醒过来,医生建议她下床活动活动。

    医院的环境很好,每间病房都带了全封的小阳台,她自己独占一间病房,窗外就是大海。晓维在别人帮助下坐到窗口看斜阳夕照。海面一片金色,远处小岛影影绰绰,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份闲情,拿了手机连续拍照,病房里进了人野没听见。

    “看起来你好些了。”周然在她身后开口。

    晓维回头。眼睛刚才被强光找到,看任何东西都是一团团黑影子,视觉失灵使得平衡感也失灵,差点从凳子上栽倒,周然扶住她。

    “你晚上没应酬吗?这么早就下班?”晓维的好心情在看到他之后终结。

    “我不高兴应酬。”

    “没应酬就回家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我高兴来这里,医院又不是你的。”

    晓维气得一时想不出回话,突然想起这正是做完她对周然用过的句式,顿时又起不起来,双手挂在窗沿上看着窗外的日落进行时,不再理会他。

    周然似乎也对这日落很有兴趣,出去交代了护理人员几句,也搬了凳子坐下。他似乎很怕晓维坐不稳向后栽,坐在她身后护着她。周围没什么声音,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擦过她的后颈。一轮红日一点点落入海天交界的云层里,当它完全被淹没的那一刻,他俩同时发出很轻的一声叹息。

    “阿姨!”身后响起一声脆生生得童音,李鹤带着他的女儿来看晓维。

    周然朝李鹤抬抬手行了个礼后继续站在阳台上,既妹打算把空间让给他,也没打算跨进病房与他一起聊天。晓维自己慢慢扶着墙走近病房,坐到床沿,摸摸李忆绯的头,对李鹤说:“小孩子不好到医院这种地方来的。”

    “她听说你病了,一定要来看你,不带她来还哭了。”李鹤解释。

    她们给晓维带来了一些食物,还有花篮和毛绒玩具,忆绯指着那些花说:“都是我选的,蝴蝶结也是我绑的,好看吗?”

    “很好看。”

    “这只大兔子是我最喜欢的。阿姨躺在床上一定很无聊,我带它来陪你。”

    有周然那个超级电灯泡在阳台外面站着,李鹤的很多话都美誉办法说出口,只得反复地说着“你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环”“别担心工作”之类得客套。忆绯对病房很好奇,东摸摸西看看,他还要不停地制止。这使得他的这趟探病之行看起来有些滑稽,站了不多会儿就没什么话讲了。

    李忆绯终于研究够了病房里的一切,对小阳台开始感兴趣,她探头探脑地出去,看见周然“嗨,你好呀。”

    “你也好。”

    “你最近一定工作很忙,你比以前瘦了。”

    “那是因为我长高了,人高了就显瘦。”

    “啊,真的吗?大人也能长高?”李忆绯一脸的惊诧莫名。

    “多吃饭多睡觉就能长高,你看,我告诉长高的秘密了,那你能告诉我你变漂亮的秘密吗?”

    “因为我的头发又长了。”

    晓维与李鹤无语地听着阳台上一大一小的对话。

    李鹤轻声说:“我得走了,他没为难你吧?”

    “为难什么?”

    “没什么,是我想多了,绯绯,咱们走吧,别打扰晓维阿姨休息。”

    “哎,好的。”

    周然像男主人一样尽职地把这一对父女一直送到电梯口。

    周先生,那件事与林晓维是全无关系的,她只是出于一片好心。“李鹤想解释照片得事。”

    “你指哪件事?”

    “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他再解释。

    “我相信。”

    “请你好好照顾她。”

    “那当然。”

    “谢谢你的理解。”

    “谢谢你,这么关心她。”周然轻描淡写地将他的感谢驳回。

    周然回到病房,晓维已经重新躺回床上。

    他把领带扯下扔到床上,从床底找出一双拖鞋换上,悠闲地像在家里一样。然后他把李鹤他们带来的花搬到阳台上,对一直瞪着他的晓维解释:“花太香乐,会几次到你的呼吸道,影响伤口恢复。”晓维低头摆弄忆绯带给他的大兔子,不理他。

    周然去洗了把脸,回来后认真研究了一番李鹤带来的几样流体食物,选定豆浆,插入吸管一喝就是一小半。

    晓维说:“那是我的。”

    “防腐剂太多,不适合你喝。我让人给你熬了粥,一会儿送过来。”

    晓维不愿与他吵,只得闷闷地继续看朋友带给她的杂志,看完一本又换另一本。新换的这本是女性杂志,刊首语上那个大标题“拌嘴是一种哎的表现”此时看着格外别扭,她把杂志一丢,告诉周然:“关灯,谢谢,我想睡觉了。”

    周然果然关上了灯。其实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只是黑黝黝的模糊不清。晓维装睡,周然则坐在另一张床上玩手机。除了玩这个,在这黑乎乎的空间里他其他的事都坐不了。

    晓维的手机也响了两下,是短信提示音。她的手机丢在床位,周然只得去给她拿过来,一眼瞥过,看清那短信是李鹤发来得。

    晓维结果手机,看完便笑,又回过去。过一会儿,那边又发过一条,晓维又回。

    其实这短信是李忆绯用了她爸爸的手机发来得,但周然并不知道,只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看着晓维被荧光映照的那张笑脸很刺眼,忍了又忍后说:“你的这位爱慕者,当着我这位现任丈夫的面,就不能克制一些吗?”

    晓维一愣之后才明白他的意思,她懒得解释,反击他:“莫这是嫉妒吗?请问你有资格嫉妒吗?”

    周然还真的无语回应,又低头看自己的手机,低声自言自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晓维只作没听见。

    这个时间正是病人家属们的送餐时间,走廊里乱哄哄的,只是他们这房间安静得出奇,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晓维最近很怕这宗死寂,她打破沉默说:“喂,你一个大男人,痛快一点不好吗?你到底要不要与我私下里解决离婚?”

    “可以,我的条件就是不离。”

    “那就算了,免谈。”晓维继续与忆绯互发短信,内容其实很无聊,忆绯发“两个小白痴猜一种小动物”晓维发“不知道”忆绯又发“小白兔”忆绯再发“为什么啊”忆绯解释“小白,two呀,哈哈。”

    就这样来回发了十几条,忆绯发最后一条短信“我们到家了,阿姨再见。”

    晓维也回她一条“再见”刚显示发出去,短信提示音叮叮当当又响,这一条竟是一米半之外倚在另一张床上的周然发过来得。

    他的短信写:“你与我离婚之后不会打算跟这个人在一起吧?”

    晓维又被气到,把手机王旁边一扔,扭头冲着他说:“你什么意思啊你?”

    “就是那种意思。”周然慢吞吞地说。

    “是又怎样?你管得着吗?”本来她从昨天被手术折腾被痛折磨,已经不再去想之前那件乌龙倒霉事,但是被周然这么一说,她的旧痛新痛又一起来了,连十分了解她的周然都这么想,何况别人?总之这一回她的清誉算是毁掉了。

    “我看他也没什么好的。”周然继续用他那种很气人的腔调慢悠悠地说。

    “总之比你强多了。”晓维被他气得有点口不择言。

    “哦”周然拉长音调说。

    “即使没你有钱没你帅,但做人做事比你忠厚善良多了。何况他还有个女儿”晓维自知失言,戛然而止。

    周然并没因为她的及时住口放过她,他清清淡淡地说:“吵归吵,这么伤人的话题就不要了吧。”

    晓维很想道歉,毕竟她曾经失去的俩个胎儿是属于他们俩而不是她自己。但她也同时想起了肖姗姗,不管周然怎么否认那个所谓胎儿与他无关。那都是晓维心头的一根刺,令他曾经出轨这件事变得格外难以忽略和容忍。所以她闭嘴,与周然继续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保持着天各一方的立场。

    门被敲了几下后推开,护士说:“就这间。咦,停电了?”她把开关一按,满室光华。晓维伸手挡眼,周然起身。原来是周然现在的那位钟点工李嫂熬好了粥和小菜giel晓维送来。

    “对不起啊,周先生说我可以给孩子做好饭再过来,结果路上赛车,堵得很厉害。”

    “没关系。”晓维和周然齐声说,他们互看了一眼,又各自转开目光。

    从医院的楼上都能看到窗外的车流拥堵情况。周然掏钱给陈嫂打车回家,把她送出去。晓维则开始吃饭,餐盒很多,她把每样都留了半分给周然。周然在走廊外呆了很久才回来,回来后默默地把东西吃完,把每一件餐具洗干净收好。

    后来他去阳台打了几通电话,每一通时间都很长,晓维则打开电视,把频道换来换去。周然进屋,坐到另一张床上和她一起看电视。

    黄金时段的电视剧除了你情我爱偶像剧就是家长里短肥皂剧,虽然情节很离谱,但随便换一个台,无论甜蜜时光、吵架分手、两代人恩怨、离婚出轨等等这些套路桥段,多少都能跟他俩对上号,看得他俩一直别扭不止,最后只好安全地锁定一个动画片频道。

    因为这整晚的无言以对,他们都早早地睡下。睡前周然给晓维拧干了热的湿毛巾,给他端来洗脚水。他本来还想帮晓维洗脚的,但晓维挣扎中一踢脚,甩了他一身水,他只得作罢。

    大概白天睡太多的缘故,晓维这一晚睡得不太稳,又在不断地纠结着那些过往的梦,还是以前的那些内容,童年、空旷的孤独的无人的场地、被遗弃的自己、失去的孩子这些元素重新排列组合一番,依然让她惊恐。

    她这一夜梦境的最后,是孩子的哭泣,哭着哭着哭声就变成她自己的,又变成别人的,梦里的画面已经像电影终场一样转为黑幕,可哭声依旧不停歇。晓维吓得冒汗,突然惊醒。隔壁隐约的哭声让他明白,原来现实与梦境又再度吻合。

    她撑着坐起来,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那哭声似乎更响了一些,悲悲切切,呜呜咽咽,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就像鬼片一样可怖。晓维害怕得发颤,直到听见周然翻身的声音,辨出了他的呼吸,才从这种恐惧中暂时脱身出来。但那哭声很快又盖住了周然很浅的呼吸声。

    晓维摸索着下床,打开灯,终于感觉好一些。但这白惨惨的墙壁很快又让她陷入一种幻象中,甚至在床上躺着的周然都让她害怕,他躺的太端正,她担心他会突然没有呼吸。

    晓维蹭到周然身边,确认他在哪里睡得很好,轻轻推他:“周然,周然。”

    周然伸出一只手掌半挡着灯光,微眯着眼看她:“怎么了?”过了十几秒,他意识到这是在医院,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你不舒服吗?伤口疼?我去叫医生?”

    今天的周然比昨天有准备,昨天他穿着衬衣睡了一整晚,今天则换了一件t恤衫和一条运动裤。

    晓维按着他的肩:“你听,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我觉得很害怕,听起来像鬼片,真吓人。”

    周然朝床得另一边一挪,晓维挨着床把她整个人抱上床,扶她躺下,她也没挣扎。

    医院的床很小,他俩只能很近的靠在一起,晓维稍一翻身,周然得伸手搂着她才能保证她不掉到床下。他的头抵着他的脖子,脚靠着他的脚,每一处都是冰凉。

    隔壁之前断断续续的哭声转成了嚎啕大哭,晓维被这种情绪感染,替别人伤心的同时也可怜自己,她捂着耳朵,泪水泉涌,顺着周然的衣领流进他的胸口。

    周然不说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晓维自己哭累了,睁开他的怀抱做起来,到处找面纸。

    周然把面纸递给她,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抹了很久,又踌躇着到洗手间去洗脸,周然不放心,站在洗手间的门口等她。

    晓维鼻头红红的走出来,没形象的一面被周然撞个正着,她十分窘迫,低着头说:“谢谢你。”

    周然扶她回去,晓维坚持躺回了自己的那张病床,这时是下半夜,离天亮已经不太远,两人都没在睡着。周然翻来覆去,晓维则睁着眼睛等天亮。

    在日出之前,周然说:“晓维,我嫩就当从来不认识,然后再重新开始,如何?”

    晓维说:“从不认识?那也得先离婚,哪有不认识就结婚的?”

    “你这个女人顽固到极点,真是太麻烦了。”

    “既然你嫌我烦,那就麻烦你走远点。”

    周然扭头看着窗外泛白的天色喃喃自语:“过河拆桥。”

    周然连续两晚没睡好,第二日等护理人员到达后,他躺在阳台的一张躺椅上补眠,早晨的太阳暖洋洋刚刚好。

    “你不上班了?”晓维问。

    “先睡半天再去,这样就满眼红死去上班,别人不知道要怎么想。”

    “你还怕别人怎么想啊?”晓维边走边小声嘀咕。

    “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