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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蒂斯可以想像他们四个人在一起是一幅多么奇怪的画面。网球场就在帕尔莫山顶鹰巢的后面,是两块红色泥地球场,周围围着极高的拦网。柯蒂斯有这样的感觉,栖息在山的最高峰,如果把球打出网外,就得跟它彻底吻别了。
倒不是说有哪个人球打得臭。当然不是帕尔莫,他穿着白色的短裤,修长的腿在他这半块场地上极其精确地移动着。也不是他的小儿子汤姆。这孩子看上去快十八岁了,这么瘦,柯蒂斯生怕他被球一击就翻了。
然而汤姆尽管身材瘦,却是里面打得最好的,快而且准极了。如果自己说自己的话,柯蒂斯倒不是那么差,但是在他和帕尔莫这两个大人之间,显然老的那个要更好。
四个人中的笨蛋,要是他能这么说的话,是那个大儿子伍迪,或者伍兹-帕尔莫第三,他弟弟就是这么叫他的。已经二十一岁了,几乎无法再叫他男孩子了,但是他的反应能力仍然没有受过什么训练,像个十来岁的孩子,而且他那粗壮高大的身材使他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快地在场地上奔跑。
“得分!”帕尔莫欢天喜地地叫道。他拍了拍汤姆的后背,差点儿把那孩子的脊梁给拍断了。“好球,汤米!”他冲网对面的柯蒂斯和伍迪皱起了眉头。“伍迪,你这些天到底体重是多少?”
“二百一十。”
“老天,超重三十磅。难怪你像巨型卡车似的在场地上跑。我是说,柯蒂斯还情有可原,他跟我一样上了年纪。而你?”
“上了年纪?”柯蒂斯叫了起来。
“你多大,四十?”帕尔莫反问道。
“三十六,妈的。”
接下来大家都不说话了。柯蒂斯有一种本能的但是说不清楚的感情,对那两个孩子他要肯定他的确是上了年纪这个事实,而对帕尔莫,他又不策略地强调了他们俩之间年龄的差距,大概十五岁吧?为点小事让帕尔莫这种敏感而自负的人心里不痛快,对他有什么好处?
帕尔莫用右手腕上的汗带轻轻地擦了擦前额,看了看早晨的天空。尽管刚过九点,八月的太阳已经很热了,甚至在这个微风习习的山顶也热。“再来一局?”帕尔莫说道。
从这个角度柯蒂斯可以看见那条盘山公路,从湖边通向这个几乎难以到达的顶峰。一辆出租汽车正在慢慢地爬着弯曲的路,每转一道弯都在后面扬起一股灰尘。
“柯蒂斯?”
“什么?”
“再来一局?”
他转过身来,发现三个帕尔莫都在打量着他。“你们说了算。”
“伍迪,你来跟我搭档。”帕尔莫说。“我或许能让你跑起来。”
看着他们交换了位置,柯蒂斯轻轻地笑了。帕尔莫输定了。这场双打的秘密就在于,汤姆在哪边,哪边就赢,就算网对面是帕尔莫这样的杀手。
第一盘果然如此,但是接着帕尔莫开始发愤了,尤其是打网前球时。只要他拍子能够到的,他都有意地全部对着柯蒂斯砸过去。他显然知道任何打给汤姆的球都会被凶猛地抽回来。使用这种战术,帕尔莫几乎一个人就把第二盘拿下来了。他似乎忘了让他的大儿子“跑起来”
柯蒂斯不知道球打到什么时候一个拿着相机的年轻女人出现在拦网后面,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就意识到她正在用一架似乎是非常昂贵的尼康相机拍照。尽管汤姆和他拼尽全力,但是帕尔莫的策略占了上风。他们输了这局。
柯蒂斯发现他得重新估价帕尔莫的杀手本能。这种本能甚至更强烈了,任何一个半退休的人都没有权力这样的。
“盖莉!”帕尔莫走向那个拿相机的年轻女人。“你看上去真棒极了。”
三个男帕尔莫围住了她。三个人都亲了她的面颊,但是没有拥抱。有钱人的家庭是不是都这样,柯蒂斯想。她是那个女儿是不是?或许可能他们最近刚见过面。
“干得好。”她说着,拍了拍她父亲的肚子。“像大饼一样的平。我以为圣诞节之后的那些好吃的东西会让你发起来的。”
“我注意着呢。”
“但是埃里的确是给他们一勺一勺的奥一句副食。”那女孩深色的金发很长,烫得很直,那种式样还是她上小学的时候流行的。但是她现在二十岁左右了,柯蒂斯估算了一下。她排行在两兄弟之间。“她在哪儿?”
“埃里出去了。”帕尔莫说。他就说了这么多。
姑娘转向她的哥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肚子。“这可是一家人的面包筐。”她说。然后,对汤姆:“你已经开始有点儿像奥伯里-伯德斯雷1的一幅小画了。”
1奥伯里-伯德斯雷(1872-1898),英国画家,以对黑白的独特处理而闻名。
“而你,”他反唇相讥道“别再装克里斯蒂娜-罗赛蒂1了。头发怎么了?”
1克里斯蒂娜-罗赛蒂(1830-1894),英国女诗人。她与其兄是英国近代文学艺术史上的拉菲尔前派的重要成员。
“拉菲尔前派,行不行了?”她慢慢地转着身展示自己。“我没听见谁低声吹口哨表示惊讶。从十二月到八月,时间过得太久太久了,一切都变了。”
“嗯?”伍迪问道。
“没什么。”汤姆解释道。“她长奶子了,就这些。”
帕尔莫皱了一下眉头。“这他妈的都是在说些什么呀?”
“对。”汤姆同意。“任何等了这么长时间才长出奶子的姑娘智力都太迟钝了,没法跟她开玩笑。”他们都离开了网球场。
“好吧,”她说“这就是我回家来得到的东西。”她转向柯蒂斯。“这些蠢材没一个有教养的。我叫盖拉丁-帕尔莫。如果你是柯蒂斯,那么我有一个口信,是纽约的比尔-埃尔斯顿给你的。昨天和他一起吃午饭。”他们进了房子。
柯蒂斯皱了一下眉头。“口信?”
“哦,不是口信,是礼物。”她走过去在那只很大的帆布包中翻找着。包上印着她名字的首字母g.p,字母有一英尺高。“这儿呢。”
她把那只盒子放在他的腿上。盒子有一条面包那么大,漆成鲜艳欢快的红色和炫目的白色,瑞士国旗的颜色。四边中有两边写着“施蒂利康”这个词,词中的“t”被设计成很像瑞士国旗上的那个白色的等边十字。
柯蒂斯打开盒子,滑出两半泡沫塑料,像三明治的上下两片面包一样分开了。里面,是一只小型黑色塑料掌上计算器,还有说明书和其他附件。计算器旁边塞着一张写在埃尔斯顿的ubco名片上的便条。
“我们已经买了五个了。”便条上写着。“怎么样?”
“有谁知道怎么用这个东西?”柯蒂斯问。
四个帕尔莫都围了上来,一起说着话,抢着计算器,互相从别人的手里争夺着。对于一个家人都不生活在一起的家庭(学校放假除外)来说,他们彼此之间无拘无束,虽不热情,但很亲近。最后,毫无疑问地,是父亲取得了这个玩具的监护权。
“这儿。”他说着,打开说明书。“咱们先装电池。这是可以充电的电池。”
“或者还可以用普通生活用电。”
“哪种普通生活用电?”汤姆问。“美国的还是欧洲的?”
“都行。”帕尔莫说。“有一个110-220小开关。这些人什么都想到了。看,普通的四则运算功能,加上用于银行和股票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什么都没落下。”
他的眼睛从小机器上抬起来盯着柯蒂斯的脸。“施蒂利干计算器生意有多长时间了?”
“这种小东西?从来没有,据我所知。”柯蒂斯拿过那本说明书查看了起来。“这家公司的名字和机器的名字一样,公司设在巴塞尔,是施蒂利国际有限责任公司全部控股的子公司。全部都是瑞士制造。听这儿。”他开始念那本小册子。“瑞士传统技巧和高精度小型化仪器,与太空时代瑞士人在微电子领域中的专门技能的真正结合。这块曾经给你提供过计时仪表的土地现在又奉献给你无与伦比的桌面及袖珍计算器,满足所有金融机构的正常需要。”
帕尔莫的眼睛还在盯着他。柯蒂斯抬起头来,正好看见那灰色的眸子中一道特别亮的目光。“以上帝的名义,”帕尔莫问道“施蒂利家的人怎么会以为他们能在日本人的游戏中打败日本人?”
“施蒂利的名字?”柯蒂斯不顾一切地说道。“这名字在银行界很有市场。”
但是帕尔莫对他的问题已经没有了兴趣,开始往小机器中输入数据,算出结果。他走到那一长排巴塞罗那椅旁,坐了下来,全神贯注地按着计算器的键。汤姆跟着他。伍迫离开去洗澡了。
盖莉站在柯蒂斯身旁,看着他父亲让计算器大显身手。“脸大瘦。”她嘟囔着说。“网球打得太多。”
“他体形很棒。”
“也就是打网球。”她的声音更低了。“不知道休息。连埃里也这么说。”
“埃里?”
姑娘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我叫她什么,我未来的继母?她去年告诉我说:一个习惯于行使权力的男人永远也不能习惯没有权力。”
柯蒂斯意识到他仅仅是瞟了一眼埃尔斯顿送给他的这个新仪器。它可能跟ubco巴塞尔计划无关,但是得查查看。他得想办法把它从帕尔莫的手里弄过来。不容易。
他看着帕尔莫在他新玩具的键盘上击入一个新问题,又按了一个键,对很小的红色数字闪现出来的结果咧着嘴笑了。感觉到自己正成为别人审视的对象,帕尔莫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一副傲慢的“那又怎么样”的表情,然后继续玩计算器。
“你未来的继母,”柯蒂斯轻声啼咕道“对性格的判断真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