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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马背上,蒋奾儿半边脸上涂着青灰色草汁,鼻端还窜着那生腻的草味,伤口处隐隐作痛,她身上粉嫩色的衣衫因为被锐石割破,狼狈得简直活像遭到土匪打劫般。
滕罡牵着缰绳,朝着她所说的方向前进,没留心马背上的人儿脸有多臭、多不耐,甚至对自己的倒霉怨叹连连。
离开官道,循着她指示的方位,滕罡一路走去却感到古怪,他们理应要走回村落,怎么反倒越走越偏僻?
直到后来他站在一处根本见不到黄土泥地的草丛里,滕罡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坐在马背上的她。
只见蒋奾儿伸出小手,指着遥远的山顶,滕罡看了不觉得心头一震。
“再往上?”他的视线调往上头,前头翠绿的碧草迎风展曳,滕罡剑眉一挑,他不认为自己该继续当那个冤大头。
停下脚步,他轻手轻脚地将她抱下马来。
蒋奾儿因为反应不及,傻呼呼地被他捉着,宛若被人拎在手里的小鸡。
见她站稳他才松手,蒋奾儿明白在这世道若是送佛送到西,那个人准是会自顾不暇,倒头来根本讨不了便宜,甚至还惹得一身腥。
“谢谢大爷今日相救。”她说得相当恳切,虽说一开始他冷眼旁观的态度实在教人心寒,可他终究是她的救命恩人。
“以后,凡事当心点。”滕罡板起脸,冷淡的态度和她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蒋奾儿乖顺地颔首,她拨开蔓生的杂草,拎着裙襬爬上山去。
滕罡在后头冷眼瞧她离去,只见那草高得快淹没她娇小的身子,而她走一步绊两步,爬没几步山路,满头大汗,半点进度也没有,最后还倒霉的一路滚到底。
“痛痛痛痛”蒋奾儿栽个大跟斗,摔得灰头土脸,像个小灰人似的,黑成一团。
滕罡的嘴角抿成一直线,那冷硬的脸部线条如同是块大石,又硬又臭,尤其是在看见她咕咚咕咚从山路上滚回脚边,那傻不愣登的模样,让他很想抬起脚来将这臭丫头踹得更远,最好远得让她飞到天边去,成为天上最亮的一颗星星。
他蹲下身去,见到她摔得浑身伤,这一跌没将她的脖子跌断,还真是万幸!
“很疼?”他明知道她已经疼得龇牙咧嘴,却仍是坏心地问道,可那认真询问的表情,让蒋奾儿不敢有所怨言。
她眼底含泪的颔首,那张又黑又灰的小脸上,布满被青草叶缘割伤的大大小小伤口。人若走起霉运,那无与伦比的霉气,还真的是非同小可的!
“嗯”这男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扎扎实实刺进她心窝里,而且力道之狠烈,足以让她伤重身亡。
滕罡轻按着她的手脚肩膀,深怕她的骨头因这一跌,跌成好几截。“还有哪里痛?”见她还可以与自己对答,看来脑子没跌傻。
“全身。”她话声颤抖抖地飘出哭腔,痛的除了是身体上的伤,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今日真的是背到极点。
“看样子只是皮肉伤,不碍事儿。”
听他三言两语这般带过,蒋奾儿真想挥拳扁他。
跌又不是他在跌,痛也不是他在痛,这男人话说得如此轻易,真是教人生气,她累积一整天的委屈,到此刻终于爆发。
“你是谁、你是谁啊?凭什么是你说了算?”蒋奾儿恼怒地扯开嗓门大吼,积在眼眶里的泪水就这样扑簌簌滚落下来。“我都要痛死了,都要痛死了!又不是疼在你的肉上,你当然不痛啊!”滕罡愣了好半晌,见她像个撒泼地又吼又叫,先前乖顺的模样完全不复见,好似这才是真的她。
“因为冒失鬼不是我。”他又冷冷地戳她一下,没有被她的暴怒所影响。
他自始自终都像个局外人般,这让蒋奾儿怒火中烧,但也明白他说的是事实,更加有口难言。
滕罡仍旧表情平板,半点情绪的波涛皆无,就这样看着她哭得脸红脖子粗;而蒋奾儿则是泪水如雨珠般狂落,却很显然地,眼前这男人完全不为所动。
直到蒋奾儿哭累了、哭烦了,哭到再也不愿意让这男人像木头般看着她哭,却什么事也都不做,连声安慰也不会说。
今天她脚骨没跌断,脖子没给跌拧,还有一口气活着算是捡来的好运。不哭、不哭!她要坚强一点,不可以为了这点小事就哭哭啼啼。蒋奾儿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但仍旧怨得要命。
抹抹泪水,她的委屈与怒气在泪水宣泄后,终于被消耗泰半。
滕罡彻头彻尾只顾着瞠大眼,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后,又像个没事的人,抹干眼泪擦掉鼻涕,恢复先前胆怯怯的模样。
他没再多说一句话,突来的冲动让他一把将这丫头扛上马背,吓得蒋奾儿差点失声尖叫。
“你家真的在上面?”他搞不懂自己为何因这丫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心软得想好人做到底?
蒋奾儿一脸古怪地瞧着他,他是良心发现想要多做好事积阴德吗?
见她一脸疑问,但滕罡也不多说什么。就当偶尔发发善心,尽管这一向不是他的作风,甚至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动这样的念头。
可天晓得,他要寻的对象究竟在天涯,还是在海角?奔波了大半年,他至少在今日让自己喘喘口气吧!
陋舍、残瓦、竹窗,一扇摇摇欲坠的门。
旧桌、圆凳、破杯,一只缺壶嘴的水壶。
滕罡从没见过这么穷困,简直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的住所。除了基本的整洁之外,房子破败的程度像是随时都会倒塌。
“你瞧够了没?”冷冷一声,他微愠。
蒋奾儿回过神来,赶紧替救命恩人倒水。“大爷,喝喝喝喝水。”她手忙脚乱地将空杯斟满,收起放肆的眼光,可还是不时偷觑那把刀。
“怎么了,喜欢这把刀?”瞧她眼中无半点惊恐,反倒是有些困惑,甚至是隐隐透露出喜爱的模样,这令滕罡相当不解。
一般人见他面容严酷冷峻,活脱脱像个钟馗般,常是被惊吓得魂不附体。只不过花馥应总是安慰他,他至少比起钟鬼王满脸胡渣,浓眉锐眼,看来多丝人气,也相当可亲天晓得,这辈子有多少人一见到他那张面无表情,天生凶狠的面容,就吓得退避三舍的?
“冒昧请问大爷”
“我姓滕,单名罡。不必大爷东大爷西的喊。”他不耐烦道。
蒋奾儿两掌交握,端起谄媚的笑脸
“滕爷可否让小女子见见您腰上的大刀?”
她狗腿的嘴脸让滕罡觉得可笑,方才她哭得花容失色,撒泼得像个野丫头,这会儿又像个奸人似的笑得居心叵测。
滕罡也是头回遇见一个女孩子家表情如此生动,看来她是个藏不住喜怒哀乐,也没啥心眼儿的人。
“这是把妖刀。”若让她这弱不禁风的丫头拿在手上,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
“我知道。”蒋奾儿眼神发亮,不见丝毫惧意。
“会伤人。”他言简意赅,她妄想要说服他。
听见他如此说道,蒋奾儿肩头垂了下来,本是笑咪咪的小脸蛋,顿时都垮了下来。
“你”与其对他的大刀有兴趣,她可不可以先顾顾自己的脸?滕罡实在没见过对自己如此粗心的女人。“你脸上的伤,要不要先清理一下?”
蒋奾儿“啊”了一声,敲敲脑袋。“我去、我去!”她完全忘了自己方才摔得四脚朝天,还没见到伤到底有多严重。
他颔首,打算饮毕这杯水后离去,他不该在此逗留,以免误了脚程。
一日不寻到那名蒋姓女子,他便一日不得清闲。安逸的日子他过得太久,久到他以为自己跟天朝中那些平凡普通的百姓没两样。
然而,在那一夜卫泱交付使命后,滕罡便明白这样平凡的幸福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如昙花一现般。
他生,是流离失所;死,是不得其所。
滕罡已经习惯人们嘴里那套因果报应,生死轮回的道理,也清楚上天可以将所有恩泽留给信仰祂、敬畏祂的众生,就是不将这样的关爱留给他。
他摊开掌心,长年握刀的厚茧,将所有过往牢牢地烙印在自己的脑海里。只是这短短的日子他成了庖人,忘了自己曾是杀人不眨眼,令人颤寒的斗神。
一盏茶后,让滕罡起身准备离去。但当他欲踏出门坎前,内室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凄厉喊声,让他不自觉地戒备,大手按住腰上的大刀。
“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拢紧眉,滕罡臂上的肌肉贲起,随时都能在眨眼间,利落地抽刀砍人,应付眼前所有可能发生的险境。
蒋奾儿慌张张地端了盆水冲出来,脸上布满慌张,眼里还噙着泪水,再度飘出浓浓的哭腔。
“我的脸我的脸呜呜呜!”要她怎么接受这样的事实?“怎会那么的花?”她大声哭叫,虽说她无沉鱼落雁之姿,但好歹也算小家碧玉啊!
听着她不停哀号,手握大刀的滕罡,此刻很想一把敲昏她,或让她魂断刀下也可以。
“你不是不在乎吗?”他早就说过了,她这张脸花得惨不忍睹,是她自己没把他的话搁心上。
瞧在水面的倒影,蒋奾儿慌乱地道:“滕罡,你说我会不会破相?会不会一辈子都像个刀疤婆?”
那大大小小的伤口,大多细细长长,最深大概也仅是她跌下崖边遭锐石划破那一道,其余倒是很浅,但却是红肿得相当厉害。
他猜想,她原先大概因为不清楚才会如此不在意。而今见到自己这般狼狈,想必是吓得她魂不附体了。
“你冷静些,不要说些没意义的话。”她急得跳脚,他却表情极冷的看着她。
“怎么办?我会嫁不出去的这要我对蒋氏的列祖列宗如何交代?”蒋奾儿凄厉的哀叫声夹杂着很深厚的怨念,彷佛已预见自己愁云惨雾的未来。
滕罡按着眉心,这女人脑子到底是装了什么,如此毫无半点脑筋的瞎话,她怎能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我说,蒋姑娘,这种话由一个黄花闺女来说,实在很不恰当。”虽然花馥应也是随心所欲惯了,可说话却相当得体,没有她这般大剌
等等蒋?!这个字,浮上滕罡的心窝上头,像把利刃戳进他的体内。
这个黄毛丫头,连心眼儿也不懂得如何使来的女人,难道是他追查大半年的对象。
“你说你姓蒋?”滕罡压低声音,那语调里带有凝聚的杀意。
他突如其来翻脸,让蒋奾儿吓傻了。“是啊”她不过是多掉了几滴泪,有必要跟她变脸吗?瞧他像见到仇家般怒目相视。
滕罡抽起大刀,一把架在她纤细的颈脖上,眉宇间凝聚着杀气。
“你叫什么名?”他不信,她会是卫泱要的人。
“蒋奾儿。”咽下一口气息,搁在颈子上的大刀,刀缘沁出冷冷的寒光,令蒋奾儿不由得毛骨悚然。
“我希望你不是我要寻的人。”她的模样,实在不像是足以成大器的人。她弱得像是什么事也做不好,也应是都不会做。
她垂眼,视线扫向抵着自己颈项,正散发冷冽寒气的刀身。“这把妖刀,是传说中的青钢刀。”那刀面走的纵横纹路,让人有脉络可循。
“你真的识货!”她有的,是少数拥有极深工夫底子的铸剑师傅才能一眼识出的慧眼。这样的人,他迄今还没见过。
“你到底是怎么对待这把青钢刀的?这把刀已经快毁在你的手里了!”没了先前的急躁,蒋奾儿此刻像是脱胎换骨似的,成了另一个人。
听她的口气恶狠狠,十足有魄力,滕罡扬起眉道:“它还是堪用,至少能砍断你的颈脖。”
“我是认真的,你却不当成一回事。”蒋奾儿拧眉,这男人的态度冷漠得让她讨厌。
他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眼前这个端着水盆,方才还哭得跳脚的小丫头。眼下这情况实在诡异得可笑
“你要我怎信服?”
“当你选择砍下我的颈子后,这把刀也将会硬生生地拦腰折断!”她说得很严肃,眼神转换的光采,是先前所没有的。
“要不,我立刻一试,便能知晓了!”举刀,他毫不犹豫地蒋奾儿挥去。
银光流泄,划开眼前凝结的暗潮,迎面扑来的寒气妖娆得让人承受不住,可比自冥府窜升至人间的冰凝气息。
在刀口即将砍到她颈项前一刻,蒋奾儿脱口道:“青钢刀,不食蒋氏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