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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家三台寺,爷爷的爹叫太公,太公的爹就是老太公。
我的老太公是一个民间奇人,故乡一带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轶闻趣事。老太公是誉满三县(归、兴、巴)的老中医,若他见了病人,拿起药箱就走,这病人不出三天一定命归西天。家人往往不死心,求他用药,他马着脸说:“药是治病的,不治命。”知道他德性的人,见到这情形,便赶紧准备后事。
老太公治病很有些神奇色彩。一个女人胸乳上长了一个大脓包,疼得要自杀。老太公坐在女人面前,微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两手在那脓包上一边做出虚拟的摸、捏、挤的动作,一遍做完,女人说不疼了,两遍过后,脓包竟消下去大半,又佐以药物,只几天功夫,女人的病竟不见了踪影。民间称此为移包。老太公这移包不得了,有老辈人说他们亲眼看见病人身上的包消下去,树上的包长起来,那树身上的包就是被老太公从病人身上移来的,这包可得用心保护,防止他人使坏,戳破了病就会复发。等其长成一个结实的疙瘩,就没事了。这事传得神乎其神,小时看见松树上长的树疙瘩,总想,这是不是哪个人身上的包?由此便想到神秘遥远的老太公。
老太公一生嗜酒,每到病人家,先喝三杯再诊脉,为此闹出不少笑话。一日,大概已喝了不少三杯,老太公已有些醉了,主人生怕招待不周,拿出自酿的陈年苞谷酒招待老太公。三杯酒下肚,老太公嘴里咕咙着什么,摇摇晃晃出了门,骑上驴扬长而去。边走还边大声骂那头驴:“狗日的瞎了眼!连来去的方向都打不清了,叫你往前走你偏往转走。”路边的人大笑,原来老太公倒骑在驴背上。且说这边病人家,看老太公喝完酒就走,初时有些发蒙,接着便恍然大悟,一家子抱头痛哭。为啥呢?这家人就一个独儿子,代代单传,传到现在,熬到独生子娶了媳妇,本指望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谁知这媳妇天生娇贵,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近来更害了一种稀奇病,浑身酸软,路也走不得,饭也吃不得,躺在床上形同废人。这一下没了,穷家小户,娶个媳妇不容易呀。小驴在路上巅巅地走得很悠闲,很有节奏,凉风一吹,老太公酒醒了不少,发现自己倒骑在驴背上,赶快更正坐势,又突然记起给人看病的事,怎么病没看,自己反倒走到这山野来了?于是拔转驴头,原路赶回,见那家人大哭,老太公说:又没死人,哭什么?主人说,您看都没看就走了,这不就是死定了吗?老太公挥手让人摆桌诊脉,拿完脉,太公面露微笑,主人悄问何病,老太公走至堂屋,打恭说:恭喜您呐,是喜脉,只是女娃子先天太弱,得好好将息。全家立即转悲为喜,对老太公感激不尽,倒是老太公因自己酒后误事,面露愧色,主人端上来的酒一口也不肯再喝,在一家老小殷勤相劝下才喝了一杯。
又一日,看完病,主人送给老太公好酒一壶,老太公的褡裢前面装药,后面就装那壶酒,那天大概路近,没骑他的小毛驴。奶奶说,老太公长着个大肚子,大热天,左转弯的裤子总系在肚脐眼下,人站着,肚子上能平平稳稳搁一个酒杯,活象庙里的弥勒佛。这样前面一包药,后面一壶酒,两边夹击,老太公走得很不得意。大概壶里的酒没装满颈,一步一“咕咚”老太公恼了“你真是不知好歹,我费劲巴力地背着你走,你还咕咚、咕咚!”酒壶依旧一步一“咕咚”老太公骂道:“你个狗日的,咕咚咕咚,老子喝了你,看你还“咕咚”老太公说干就干,抱着那壶酒,喝一阵走一阵,还一边哼着荤荤素素的五句子。酒壶空了,老太公也醉了,空酒壶在背上滚来滚去,老太公对酒壶说:“你滚什子滚呢?做人还讲个安分,你个酒壶算老几?”酒壶并不听说,依然滚来滚去,老太公说:“你真不安分我可有办法治你,晃你妈个x!”酒壶依然不听话,老太公遂在路边扯了根葛藤,系住壶颈,拖于身后。瓦壶在家乡的黑土官道上磕磕破破,声音悦耳,老太公身在醉乡,一身轻松。回到家里,天已向晚,向家人夸说今日得了好酒一壶,家人寻视那壶好酒,只得一截系着葛藤的壶颈。
老太公医道高明,颇有济世积德之心肠,加上酒后诸多笑话,在三县境内,几乎家喻户晓。其家教的严厉也是有口皆碑。
一次吃饭时,老太公突然拿起身边的斗扣在太公头上,太公正埋头吃饭,一下被打昏了头,不由恼怒地说:“爹,儿子也是有孙子的人了,您老教训儿子总得有个由头呀。”当时老太公已年逾古稀,太公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饭桌上儿子孙子坐得满满的,太公颇觉丢面子。老太公说:“一百岁也打你,看你吃饭那样子,象只老鹰扑在桌子上,这是你给下辈做的样子?”太公做了爷爷,也许以为自己可以有些特权了,所以吃饭时独占了一方,两只肘子搁在桌子上将他那一方占得满满的。过去吃饭有规矩,碗要用五个手指牢牢托着,夹菜的筷子不许沾饭粒,有客人在桌上,客人没动过的菜自家人不能先夹了吃,给长辈添饭,不许越人递过去得双手托到身旁,吃饭时要端坐,不许趴在桌子上等等,太公就犯了这最后一条。
老太公有一个浑名——毛猴。在民间,这个名字和他的医术、轶事一起流传下来,官名早已不为人所知。
老太公离我真遥远,遥远得象个真正的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