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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了,”克雷告诉他。“至少这一点我能确信。那个女孩”他指着金发女孩说:“就是她干的,用牙齿。”
“你在开玩笑。”
“是玩笑就好了。”
从波伊斯顿大街的另一头又传来一次爆炸声。这时两人都害怕了。克雷觉得他闻到了烟的味道。他抓起自己的小宝贝购物袋和画夹,远离蔓延过来的鲜血,说:“这些是我的,”一边奇怪自己为什么非要向别人解释。
克雷想,那个衣冠楚楚、穿斜纹软呢外套的矮个子肯定还在目瞪口呆,害怕得颤抖。他面前那具干瘪的尸体就在刚才还在排队买圣代,瞬间就失去了爱狗还丢了自己的性命。在他俩身后,三个小伙子大步流星地走在人行道上,谈笑且欢呼着。有两个反戴着红袜队的帽子,另一个用胸口抵住手上抱着的纸盒,盒边上写着蓝色的松下字样。那人右脚踩进了套装女士身下蔓延的鲜血,身后便留下渐渐变淡的一行脚印。他们朝着公共绿地的东面走去,前面不远就是唐人街。
克雷单膝跪下用不是拿着画夹的那只手(看到那个拿松下盒子快步前行的小伙子以后,他更害怕失去画夹了)抬起金发小仙子的手腕。他马上感觉到脉搏的跳动,缓慢却有力而规则的跳动。他舒了口气。不论她做了什么,她都还是个孩子。他可不愿意看到自己用送给妻子的镇纸把她给砸死了。
1指油耗极大。“小心,小心!”那个留胡子的矮个子唱歌一样叫了起来,但克雷可没时间分心。所幸这矮个子显然担心过度了,因为一辆“opec友好型”
1多功能运动型汽车从波伊斯顿大街转过来驶入了公园,然后随着车前铸铁护栏发出的咆哮声,在距离克雷跪下处二十码一头扎进了鸭子游弋的池塘。
车门打开,一位年轻人挣扎着爬了出来,不知道对着天空在叫喊着什么。接着他在水里跪下,双手掬起水灌进嘴里(克雷一闪念而过:那些鸭子可是常年在这池塘里欢快地排泄啊)。那人挣扎着站起来,涉水走到池塘的另一边,接着他消失在一片小树林当中,仍然双手挥舞,嘴里不知道在念着什么经。
“我们得找人来帮帮这个女孩,”克雷对那个小胡子说。“她失去知觉了,但肯定还有救。”
“我们现在必须得离开这条街,免得被车给碾死,”小胡子男人说。这时似乎为了证明他说得有理,一辆出租车和一辆加长豪华轿车在那辆观光鸭船的残骸附近撞到了一起。那辆豪华轿车走错了道,而那出租车的样子却惨不忍睹;克雷从他跪在人行道上的角度看过去,出租车的挡风玻璃突然没了,司机飞了出去,摔在人行道上,举起一只血淋淋的胳膊在惨叫。
小胡子男人当然说对了。克雷的大脑里一片空白,震惊使得他无法思考,但他还剩下那么点理智刚好能够让他摆脱这一切。理智告诉他目前最明智的做法无疑是尽快离开波伊斯顿大街然后藏起来。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恐怖袭击的话,那的确是他从来没有看到或读到过的那种。他——他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隐蔽起来不动直到局势明了,要掌握局势还需要找到一台电视机。但他不愿意将这个失去知觉的女孩就这么留在一片混乱的大街上。他那仁慈且文明的本能尖叫着反对遗弃女孩的念头。
“你先走吧,”他对小胡子男人说,一百分地不愿意。他一点都不了解这位身材矮小的小胡子男人,但至少他不会满嘴胡话,双手向天;也不会露出獠牙直扑克雷的喉咙。“躲进什么地方吧。我要”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要干嘛?”小胡子男人问他,正在这时爆炸声响起,他耸起肩膀眯起眼睛。那声音听上去像是从酒店正背后传来,然后滚滚黑烟涌起遮蔽了蔚蓝天空,再升到高处才被风吹散。
“我要叫警察,”克雷突然灵机一动。“她有手机。”他指着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断气的套装女士。“她刚才还在用手机就在那该死的事情发生之前”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正在头脑里回顾刚才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到底怎么发生的。他的目光从死去的套装女士身上移到昏迷的女孩身上,再转向后者那破碎的薄荷色手机。
这时以两种不同声调震颤着的警报声响彻云霄。克雷觉得一种是警车发出的,另一种则是消防车发出的。他想这个城市的居民应该能分辨出来,但他不住在这里,他住在缅因州的肯特塘,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待在家里远离这一切。
刚才在这一切怪异的事情发生之前,套装女士在给她的朋友玛迪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刚做了头发,还有小仙子的某个朋友打电话给她。黑发小仙子一直在分享那个电话。接下来这三个人都疯了。
你不会在想——在他们身后的东面,一场迄今为止最大的爆炸发生了:震耳欲聋的像机关枪开火一样的爆炸声。克雷抬脚就跑,他和那穿斜纹软呢外套的矮个子如困兽般互相对望了一眼,朝着中国城和波士顿的北角跑去。他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爆炸了,但一股更大更黑的浓烟从建筑物后面的地平线上升起来了。
正当他们目睹黑烟冉冉升起的时候,一辆波士顿警方的无线电通讯车和一辆带挂梯的消防车在街对面的四季酒店门口停了下来。克雷朝那边瞟了一眼,正好看到又一个跳楼自杀的人从顶楼一跃而下,后面还跟着跳下来一对。在克雷看来,后面那一对在坠落的过程中似乎还在争吵怒骂。
“天哪!我的天哪!不!”一个女人尖声惊叫着,断断续续地喊着。“哦!
不!不要这样了!别这样了!“那跳楼自尽的第一个人砸在警车的尾部,毛发和鲜血溅满整个车身,后窗玻璃粉碎。另外两个则落到消防车上,这时身着亮黄色外套的消防员们像传说中的异鸟一样四散开去。
“不!”那女人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不要这样啊!不要这样!上帝啊!求求你别这样了!”
但这时从四楼还是五楼冒出一个女人,像疯狂的杂耍演员一样翻滚下来,正好砸中一位向上张望的警员,两位同归于尽。
从北面传来了另外一声爆炸的巨响,像魔鬼在地狱里用机关枪疯狂扫射。克雷又看着那个矮个子男人,后者也神色紧张地回头仰望着他。空中弥漫的浓烟越来越多,尽管还有微风徐徐,但那蔚蓝的天空几乎全被浓烟给污染了。
“他们又用飞机撞我们了,”矮个子男人说。“那些狗杂种们又用飞机来撞我们了。”
说话间城市的东北角又传来第三下地狱般的爆炸轰鸣,似乎在印证矮个子刚才的观点。
“可是那里是洛根机场啊。”克雷突然又发现自己说话困难,连思考都开始困难了。他脑子里唯一还残留的就是一个半吊子笑话:你有没有听说过,某族[填上你最喜欢的民族]恐怖分子准备把机场都炸掉,以此来威胁美国屈服于他们?
“那又如何?”矮个子似乎咬牙切齿地问道。
“为什么不去袭击汉考克大厦?或者普鲁登什中心?”
波士顿两幢标志性建筑物。
矮个子的肩膀一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离开这条街。”
似乎又是为了印证他的观点,六个年轻人快跑着掠过他们身边。波士顿是一个年轻人的城市,克雷注意到了,这里到处是高校。这六个人,三男三女,手里并没有什么趁火打劫的战利品,至少,他们肯定没有谈笑。一边跑着,其中一个男青年掏出手机贴近耳朵。
克雷飞快地看了看四周,又有一队黑白混杂的青年人跟着第一队过来了。反正没必要用套装女士的手机了(这样也好,因为他觉得自己真的不想那么做)。
他完全可以穿过马路,和那帮年轻人聊聊除非他拿不定主意到底现在还敢不敢穿过波伊斯顿大街。即使他过了马路,他们在自己那里惨重伤亡情况还不明确的时候,会愿意到这里来看看这个昏迷的女孩儿吗?正当他在观望的时候,消防员们开始把挂梯装置重新放回车上,看上去他们似乎要赶往别的地方。很有可能是洛根机场。
“噢!天哪!当心这个,”小胡子男人压低了声音紧张地叫起来。他正盯着波伊斯顿大街的西边,那个方向是市中心,克雷刚从那边过来,那时候他人生中最重要的目标就是要和莎朗通电话。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开场白:好消息,亲爱的——不论我们之间最后如何,孩子总得穿鞋子吧。他在脑子里回味这些轻松幽默的话——仿佛回到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