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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几小时,沃顿国终于在望了。
伊拉龙和阿丽娅站在一座小山之巅,眺望山下绵延铺展的营地,到处是灰色的帐篷,炊烟无数,人、马似乎数以千计。帐篷群西侧是吉特河,两岸绿树成荫;东面约半英里外,是又一个较小的帐篷群,好似孤悬在大陆边缘的小岛,那是拿?葛左格率领的巨人族驻地。沃顿外围几英里内,到处可见一队队的骑士。有些在马上巡逻,有些是擎着旗帜的传令兵,还有一些是出发去执行任务,或者任务完成后返回的巡逻队。两个哨兵瞧见了伊拉龙和阿丽娅,吹了一通报信的号角之后,飞马向两个人的方向赶来。
伊拉龙脸上露出明快的笑容,他舒了一口气,兴奋地说:“我们成功了!穆塔、荆刺、几百名士兵、加巴多里克斯豢养的魔法师、蛇人,谁都奈何我们不得。哈!听到这消息,国王的脸色估计不会好看,这个大跟头可是栽得不轻啊!”“不过,恼羞成怒的国王会更加可怕。”阿丽娅警告说。
“我知道。”伊拉龙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不过,也许他羞愤过度,连给士兵发军饷都忘了,结果手下的人马临阵易帜,全投到了沃顿这边。”
“看来你今天真是心情大好。”
“为什么不呢?”伊拉龙叫道。他踮起脚尖蹦蹦跳跳,最大限度地开放他的意识,聚集力量,把思想像标枪般投向原野上空,大喝一声:蓝儿!
很快就有了回应。
伊拉龙!
他们用心灵拥抱,久别重逢的欢乐、终于得到机会宣泄的关爱之情,化为一股股暖流将他们淹没。他们交换了分别后各自的记忆,蓝儿宽慰伊拉龙,帮助他释放杀死那些士兵后心头积压的伤痛和戾气。伊拉龙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有蓝儿近在身旁,世上似乎再没有化解不开的事。
我一直惦记着你。他说。
我也一样,小家伙。她意念一动,伊拉龙脑中浮现出与他和阿丽娅交手的那些士兵的形象,真没办法,每次我一离开,你准保出事。每次都是!我连背对着你都不愿意,生怕一转眼,你说不定又卷入了一场殊死搏斗。
话可不能说得太绝对呀!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麻烦也不少,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才出事!意外如果是铁,咱们就是吸铁石。
你才是意外的吸铁石!我自己待着的时候,从来就没发生过任何不同寻常的事。看看你吧,决斗、伏击、杀不死的敌人、像蛇人那样罕见的生灵、早就失踪的亲戚、神秘的魔法,有你在,什么奇奇怪怪的事都少不了!如果说它们是快要饿死的黄鼠狼,那你就是自己送上门的兔子!
你在加巴多里克斯手里的那段时间怎么说?算是很寻常吗?
那时我还没孵出来呢!她说,你不能把那段时间也算上。你和我的主要区别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都是意外,而发生在我身上的都属意料之中。
也许吧,但那是因为我还在学习。给我几年工夫,我会像布鲁姆一样,把事情办得利利落落。而且,对于史洛恩,我总算把握了主动吧?
哼,这事我正要跟你谈呢。没有下次了,再让我这样措手不及的话,我就把你按在地上,从头到脚舔一遍。
伊拉龙打了个寒战。她的舌头上都是倒刺,一下子可以把一头鹿连皮带肉舔个精光,只剩骨头架子。我明白。但我自己也不确定是该放史洛恩走,还是杀死他,直到最后面对他的那一刻。此外,如果提前告诉你我会留在后面,那你肯定会尽量阻止我的。
他觉察到一声不满的低吼,在她胸膛中掠过。你应该信任我,相信我会作正确的选择。如果不能开诚布公,龙和骑士又怎能配合无间?
正确的选择会包括不顾我的意愿,强行把我从黑格林带走吗?
也许不会。她用有所保留的语气说。
伊拉龙笑了起来。不过,你还是对的,我应该告诉你我的计划。很抱歉。从今以后,我保证,在做任何你没有想到的事情之前,都提前向你汇报,这样可以吗?
只有和武器、魔法、国王或亲戚这一类事情相关时才有必要。她说。
或者和花有关的?
或者和花有关的。她同意了,你半夜饿了,想吃点面包和奶酪,这种事我不需要知道。
除非这时候帐篷外面正埋伏着一个人,手持长刀想趁机刺杀我?
要是连一个持刀的匹夫都斗不过的话,那你这个龙骑士做得也太可怜了。
要是不但斗不过,连命都丢了,那岂非更不够格?
嗯照你自己的逻辑,你该感到安慰才是。我尽管比大多数人更能招惹麻烦,但我逃命的本事也很强,换成别人处在我的境地,早就死一千次了!
即便是最伟大的战士,也可能成为霉运的牺牲品,她说,记得矮人国王卡戈吧?死在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剑客——或者该叫他矮剑客——手上。就因为他的脚在石头上绊了一下。你要永远保持警惕,因为无论本领多么高强,总是会有想不到的情况出现,谁都有运气不好的时候。
我同意。不过,咱们是否可以结束这个沉重的话题啦?过去几天,满脑子都是机缘、命运、正义,还有其他一些同样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大问题,我已经被煎熬得就快油尽灯枯啦!在我看来,哲学思考就算可以帮人解脱,同样也能把你的脑子搅乱,让你失魂落魄。伊拉龙说罢,转动脑袋,打量着平原和天空,寻觅蓝儿鳞甲独特的蓝色反光,你在哪里?我能感觉到你就在附近,但我看不到你!
就在你头上!
随着一声欢快的长鸣,蓝儿从上方几千英尺高的云层后现出身形,翅膀紧收,盘旋着落向地面。只见可怕的龙吻突然张开,一道赤焰喷射而出,在她头颈上方向后飘飞,犹如燃烧的鬃毛。伊拉龙大喜过望,向她伸出双臂。正向前奔来的巡哨快马,甚至阿丽娅的坐骑,慑于蓝儿的声势,都打着趔趄向旁退去,怎么提缰驱策都不管用。
“我原来还指望悄悄溜进营地呢,”阿丽娅说“但我早该想到,有蓝儿在,想偷偷摸摸做事可没那么容易,一条龙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别以为我听不到哦!蓝儿说。她展开翅膀,落地时发出雷鸣般的巨响,地面的冲击力在她雄伟的肩膀和大腿上激起了层层的波纹。一股气流撞到伊拉龙脸上,大地在脚下震颤,他屈起膝盖,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蓝儿把翅膀收到背上说:如果我想,我也可以偷偷摸摸。然后她歪起脑袋,眨了眨眼睛,尾巴尖在身后摆来摆去,但今天我不想偷偷摸摸!今天,我是一条龙!不是一只逃避猎鹰的没胆鸽子!
你什么时候不是龙了?伊拉龙边向她跑去边问。他在蓝儿的左前腿上一踏,宛如一片羽毛,轻飘飘上了她的肩膀,然后在颈部末端的凹处——他的老座位坐好,伸手抱着她温暖的脖子,感受着她棱角分明的肌肉随着每一次呼吸而起伏。
笑容再一次在他脸上展开,那是一种深深的满足的笑容。这里,和你在一起,这才是我的归属。蓝儿发出满意的低吟,节奏轻快,前所未闻,在声波作用下伊拉龙的双腿微微震颤。
“幸会,蓝儿。”阿丽娅以精灵族的方式说着,一手放在胸口,弯曲手指表示敬意。
蓝儿俯下身体,弯起长长的脖子,口鼻的尖端轻轻碰了碰阿丽娅的额头,就像当初她在垡藤杜尔祝福埃娃时一样。幸会,蓝儿道,alfa-kona(原注:女精灵)。欢迎你,愿疾风在你的翅膀下鼓荡。她对阿丽娅说话的口吻,充满了爱护之情,而此前这一直是伊拉龙独享的待遇。似乎她已经把阿丽娅看做他们这个小家庭的一员了,理应分享她的关爱和亲近。伊拉龙见此非常意外,但妒火转瞬即熄,他接受了这样的局面。蓝儿继续说道:你帮助伊拉龙安然归来,我很感激。如果他被抓,真不知我会做出什么事!
“你的感谢对我来说非常难得,”阿丽娅垂首致意道“至于说如果伊拉龙被加巴多里克斯抓去你会怎么做,那当然是把他救出来啦,我也会和你并肩战斗,哪怕是要去到乌鲁邦。”
是的,伊拉龙,我想我也会把你救出来,蓝儿转头看着他说,但我担心为了救你,我会向帝国投降,不管会给阿拉加西亚带来什么后果。她用爪子轻抠地上的泥土,摇了摇头,继续道,不过,干吗要胡思乱想呢,事实是,你现在安然无恙!无谓的担心只会败坏我们的好心情
这时,巡逻兵奔了上来,他们在三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住,以免坐骑太过紧张。他们提出护送伊拉龙一行去见娜绥妲。一位巡逻兵下马,把坐骑让给阿丽娅,然后大家一道向西南方望不到边的帐篷群进发。蓝儿走得慢慢悠悠,好让她和伊拉龙更多地享受重逢的快乐,不然的话,只要一走进营地,喧嚣和混乱一定会淹没他们俩。伊拉龙道:看来你最近不缺火草吃哦,你呼吸的气味比以前重多啦!
我当然没少吃。你只是离开得太久,不习惯了而已。我的气味就是一条龙该有的气味,劳驾你以后不要大放厥词,那我就感激不尽了,除非你希望自己挨顿痛揍。再说,你们人类也没什么好显摆的,身上又是汗又是油,简直臭气熏天。野生动物中和人一样臭的,只有公山羊和冬眠的熊。和你们比起来,龙的气息就和山坡上的野花一样芬芳。
拜托!不要太夸张好不好!他说着皱了皱鼻子,不过,从血盟庆典之后,我也留意到人类确实蛮臭的。但你不能把我和别人相提并论,我已经不能完全算是人类啦。
也许是吧,不过你还是该洗澡了!
他们穿过平原。越来越多的人向伊拉龙和蓝儿聚拢过来,像夹道欢迎的仪仗队一般,煞是壮观,却实在毫无必要。在阿拉加西亚的荒野中过了那么长时间之后,突然面对这紧逼的人群、挥舞的手臂、昂首扬蹄的战马,还有充斥在空气中的刺耳喧嚣,以及汹涌扑来的不设防的思想和情绪,如此的混乱和无序着实让伊拉龙有些吃不消了。
他退入自己的意识深处,将人群澎湃的思绪阻挡在外,像遥远的波涛般,不会再对他形成烦扰。尽管隔着重重阻碍,他还是有了感应:营地的另一侧,十二个精灵正排成队列向他这边飞速赶来。他们的动作矫健敏捷,好似黄眼睛的山猫。伊拉龙赶忙用手理了理头发,挺了挺肩膀,想给对方留个好印象;同时加强了意识周围的壁垒,确保只有蓝儿可以读到他的思想。
没错,精灵们是来保护他和蓝儿的,但他们效忠的对象毕竟是伊丝兰查蒂女王。尽管对他们的远迎很领情,同时也认为他们出于根深蒂固的礼仪,应该不会做出偷听的行径,他还是不愿冒任何的风险,让精灵女王有机会得知沃顿族的秘密,也不想在她手里留下任何把柄。如果能把他从娜绥妲身边弄走,他知道她是不会犹豫的。总的来说,在加巴多里克斯的背叛之后,精灵已不再信任人类,再加上其他一些因素,他确信伊丝兰查蒂更希望将他和蓝儿置于直接的控制之下。而且,在所有打过交道的首领当中,他对伊丝兰查蒂的信任是最少的,她的性情太过专横善变。十二位精灵在蓝儿前面停下,他们垂首致意,像阿丽娅一样地弯曲手指,一个个用精灵的传统礼节问候伊拉龙,并作了自我介绍。伊拉龙也得体地一一作答。然后,为首的一个身材高挑、全身覆满了蓝黑色油亮毛发的英俊男性精灵,高声向在场能听到的人宣布了他们此行的任务,然后又请伊拉龙和蓝儿示下,他们是否可以履行职责。
“可以。”伊拉龙说。
可以。蓝儿说。
伊拉龙随后又问道:“布洛德迦姆沃德尔,我是不是碰巧在血盟庆典上见过你?”他想起在欢庆期间,曾见过一个有着类似毛发的精灵在树林里跑过。
布洛德迦姆笑了,露出动物的尖牙:“我相信你见到的是我的表亲莉奥莎。我们长得非常像,不过她的毛发是棕色带斑点的,而我则是深蓝色。”
“我真觉得就是你呢!”
“很不巧,当时我正有事,无法分身参加庆典。也许下一次我会有机会参加,不过那要等一百年以后了。”
他身上有香气,你没闻到吗?蓝儿问伊拉龙。
伊拉龙吸了吸鼻子:我什么也没闻到啊,如果有什么气味,绝对逃不过我的鼻子!
真怪,你竟然闻不到。蓝儿把自己察觉到的各种细微的气味传递给他,伊拉龙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布洛德迦姆的气味如氤氲的云雾一样包裹着他,浓郁而强烈,让人欲醉,里面含有一丝暖暖的馨香,让人想起压碎的杜松子,正是这气息使蓝儿的鼻孔禁不住翕动起来。沃顿族所有的女性似乎都坠入了他的情网,她说,不论他走到哪里,她们都紧跟在后面,幻想着能和他说上只言片语,但一被他的目光注视,马上又羞得张不开口了。
也许只有女性能够闻到他的气味?他担忧地看了阿丽娅一眼,她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她有护身,不受魔力的影响。
但愿如此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对布洛德迦姆采取一些措施?用卑鄙的手段赢取女性的情感,他这么做可不够光明正大。
这算不上卑鄙,和打扮得漂漂亮亮来赢得心上人的青睐有什么两样?布洛德迦姆并没有趁机去占那些迷恋他的女性的便宜,而且他也不太可能专门为了吸引人类的女性而造出这种味道;相反,我怀疑这气味的目的与此毫不相干,对女性的吸引只是意外的副作用而已。除非他不顾斯文,肆意妄为,否则我们还是不要干涉的好。
娜绥妲呢?她能抵御他的魔力吗?
娜绥妲聪明而又谨慎。她让特里安娜在她周围布下了一层防护罩,可以保护她不受布洛德迦姆的影响。
很好。
到达营地时,聚在他们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似乎半个沃顿族的人都出动了。伊拉龙举起一只手,向呼喊“阿吉兰”和“鬼魂杀手”的人致意,他听到还有人说:“鬼魂杀手,你去了什么地方?给我们讲讲你的见闻!”许多人称他是“蛇人克星”他听了欢喜异常,自己悄声地重复了四遍这个称号。人们还高声为他和蓝儿的健康祝福,邀请他吃饭,也有的想献上金银珠宝,还有的哀求他的帮助:能否请他把一户人家生来眼瞎的儿子治好?能不能请他治好某人妻子身上的恶瘤?给一匹马接上断腿?甚至还有人叫他把一柄弯了的宝剑弄直,因为,那人说:“这可是我爷爷传下来的!”还有两次,某个女人喊道:“鬼魂杀手,你能娶我当老婆吗?”他向人群中望去,却找不到喊话的人。
在一片喧闹中,十二位精灵一直跟在他身边。想到他们都在打起精神,耳目并用,捕捉他看不到听不着的动静,伊拉龙放松下来,在久违的轻松中与聚集的沃顿族人交流。
然后,在呈弧线形延伸的一排排毛毡帐篷之间,现出了一个个卡沃荷原村民的身影。伊拉龙从龙背上下来,走进打小就认识的朋友和熟人当中,彼此握手、拍打肩膀,为除了卡沃荷人谁也不懂的玩笑放声大笑。霍司特也来了,伊拉龙一把握住铁匠强壮的手臂:“欢迎回来,伊拉龙。干得不错,你除掉了害我们失去家园的恶魔,为全村人报了仇,大伙儿都感激你。我很高兴,你没缺胳膊少腿吧,嗯?”
“蛇人想从我身上砍点什么下来,身手还得再快一点点!”伊拉龙说道。紧接着过来打招呼的人更多了:霍司特的儿子艾伯瑞和波多尔、鞋匠洛林和他的三个儿子、卡沃荷的酒店老板塔拉和莫恩夫妇、菲斯克、费达尔、卡利莎、德尔温和列娜,还有眼神凌厉的伯吉特,她说:“我感谢你,伊拉龙,无父之子,感谢你让吃掉我丈夫的怪物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的家随时为你敞开大门,直到永远。”
伊拉龙还来不及回答,人流就把他们冲散了。无父之子?他想道,哈!我倒是有一个父亲,只不过每个人都恨他。
若伦在人群中挤了进来,凯特琳娜跟在他旁边。伊拉龙一见大喜,张开双臂和若伦抱在一起。若伦粗声粗气地说:“你怎么能一个人留在后面?真是傻透了!我该狠狠揍你一顿,叫你知道不该抛开我们。下一次,要是还想单独行动,就提前和我打个招呼。这都快变成你的恶习了!你真该看看蓝儿在往回飞的时候有多着急。”
伊拉龙把手放在蓝儿的左前腿上说:“很抱歉,我没提前告诉你我打算留下,但我也是到最后一刻才意识到有这个必要的。”
“你留在那些肮脏的洞穴里到底是为了啥?”
“因为有些东西我必须调查清楚。”
看到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若伦宽阔的脸膛上露出了不悦的神色。伊拉龙担心他会继续追问,但若伦停了片刻,说道:“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哪能明白一位龙骑士的勾当,就算他是我的表弟也不成啊!你帮助凯特琳娜获得了自由,自己也安然无恙,这就够了,别的都不重要。”他抬头张望,好像要看看蓝儿背上有什么东西,然后又看了看在他们后面几米处的阿丽娅“你丢了我的拐杖!它伴着我穿过整个辽阔的阿拉加西亚,你怎么几天就弄丢了?”
“拐杖现在在一个比我更需要它的人手里。”伊拉龙说。
“哦,你就别跟他凶了!”凯特琳娜对若伦说,稍为犹豫了片刻后,她给了伊拉龙一个拥抱“你知道,他看到你明明开心死了,可就是不会好好说话。”
若伦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耸耸肩膀说:“她说得不错,她总是最了解我。”说完他们交换了一个温情脉脉的眼神。
伊拉龙仔细端详凯特琳娜。她铜色的头发已经恢复了原有的光泽,磨难的痕迹基本都已退去,尽管和正常人相比,仍略显瘦削和苍白。
她走到伊拉龙跟前,用周围沃顿人听不到的声音说:“我从来没想到,竟会欠你这么大的恩情,伊拉龙,没想到我们会欠你这么大的情!蓝儿把我们带来这里以后,我听说你为了救我冒了那么大的危险,我真的很感激。如果再在黑格林多待一个星期,我即便不死也会疯掉,那更是生不如死了。多谢你,让我没有遭受那样的命运,多谢你治好了若伦的肩膀。不过,我最感激的,是你让我们俩重新相聚。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有重逢的一天。”
“我倒觉得,即使没有我,若伦也会想到办法把你从黑格林救出来。”伊拉龙说道“在需要的时候,他能口吐莲花,也许他会说服另外某个巫师做帮手——比如草药师安吉拉——一样也会成功的。”
“草药师安吉拉?”若伦不屑地说“那个傻姑娘怎么可能是蛇人的对手!”
“你会很意外的,她不像看上去或者听起来那么简单。”伊拉龙说罢,放胆做了一件平时他永远不会认为符合龙骑士身份的事:他吻了吻凯特琳娜的额头,同样也吻了一下若伦的前额,然后说“若伦,你就像我的亲兄弟一样,凯特琳娜,我把你也当做自己的姐妹。以后只要你们有了麻烦,送个信来,不论你们需要的是龙骑士伊拉龙,还是农夫伊拉龙,我都会随时听候你们的差遣。”
“我们也一样。”若伦说“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们保证随叫随到。”
伊拉龙点点头,接受他的好意,当然也没必要提他最可能遇到的那些,并非他们能帮得了的。他抓着两个人的肩膀说:“愿你们长命百岁,长相厮守,子孙满堂。”凯特琳娜的笑容有一刹那的凝固,让伊拉龙颇有些费解。
在蓝儿的催促下,他们才重新举步,向娜绥妲在营地中部的红色大帐走去。没过多久,他们和前呼后拥的沃顿人便来到了大帐门前。娜绥妲已在门外相迎,奥林国王在左侧相陪。帐门两边站着数十名贵族和政要,前面是两排卫兵。
娜绥妲身上的绿色丝裙像蜂鸟胸前的羽毛一样,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和她暗色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蕾丝花边的袖子只及手肘,洁白的亚麻布缠在她的小臂上,直至纤细的手腕。在人群中,她超然出众,就好像是摆在一层黄色秋叶上的绿宝石,所有人都成了她的陪衬,只有蓝儿的绚丽华美才能与她相提并论。
伊拉龙和阿丽娅依礼参见了娜绥妲和奥林国王。娜绥妲代表沃顿族庄严地向他表示欢迎,同时盛赞他们的勇敢。在结束时,她说道:“是的,像我们有伊拉龙和蓝儿一样,加巴多里克斯也有骑士和龙为他而战。此外,他还有遮天蔽日的大军,他还擅长诡异而可怕的魔法,精通巫师的幻术。尽管如此,他却不能阻止伊拉龙和蓝儿闯进他的地盘,杀死他的四名心腹,不能阻止伊拉龙在帝国来去自如。在外不能守住边境,在内不能保住躲在密洞之中的爪牙,一切都说明,篡位者的力量已日渐微弱了。”
在沃顿人激昂的欢呼声中,伊拉龙暗自一笑,娜绥妲调动民众情绪的手段真是高超。她成功地激发了他们的信心、忠诚和斗志,尽管现实远没有她所描述的那么乐观。她没有对他们撒谎——就他所知,她从不说谎,即使在与长老会或其他政敌打交道时也一贯如此。她说的都是事实,关键是她只说那些能支持她的立场和论点的事实。在这方面看,他想,她和精灵没什么两样。
等沃顿人热烈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奥林也和娜绥妲一样发表了一通欢迎伊拉龙和阿丽娅的讲话。和前者比起来,他的讲话平平淡淡,尽管大家都恭敬地听着,也照样鼓掌,伊拉龙却明显看出,人们无论如何尊敬奥林,却不像爱戴娜绥妲那样喜爱他,而他也无法像娜绥妲那样能够煽动起人们的热情。这位礼数有余、诚意不足的国王聪明过人,但个性不够强,行事又古怪,而且太容易被说服,正与加巴多里克斯做殊死决斗的人类,无法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如果我们能打败加巴多里克斯,伊拉龙对蓝儿说,奥林也不能取代他在乌鲁邦的地位,他做不到像娜绥妲统领沃顿那样统治那里的人民。
同意。
奥林国王终于讲完了。娜绥妲对伊拉龙耳语说:“现在该你对大家说点什么了,他们专门赶来,只为一睹著名的龙骑士的风采。”她的眼中充满笑意。
“我?!”
“大家都等着呢。”
伊拉龙转身面对人群,他的舌头发干,嘴里好像满是沙子,脑中一片空白。在那失魂落魄的几秒钟里,他以为自己可能从头到尾都说不出一句话,以为自己会在整个沃顿族面前出个大丑。什么地方传来一声马嘶,此外营地是一片可怕的寂静。最终还是蓝儿把他从瘫痪的状态中拯救了出来。她碰了碰他的胳膊肘,说:说你能得到他们的支持是多么荣幸,回到他们当中你有多高兴。受到她的鼓励,伊拉龙勉强含含糊糊地讲了几句,一旦觉得差不多了,马上鞠了个躬,迈步退开。
沃顿人鼓掌欢呼,用长剑敲打着盾牌。伊拉龙脸上强挤出笑容,心中叫道:太可怕了!我宁可和鬼魂作战!
是吗?没那么难吧,伊拉龙。
不是难,而是难透了!
她哧地一笑,鼻孔中喷出了一股轻烟。怕当众讲话,你这龙骑士当得可真不赖!要是给加巴多里克斯知道了,你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只要请你给他的军队讲个话,你就完蛋了。哈哈!
这并不好笑。他生气地说,但她继续咕噜咕噜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