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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 初雪
往年的这个时节,村里的一些树叶还坚强地挂在树上,猝不防,一场雪就悄无声息的来临了,飘飘洒洒,漫天飞舞。而今年却大不一样,孙刚掐着指头计算着冬天走近的日子,想第一场雪来临的样子。
但是,第一场雪还是姗姗来迟。
这个季节,在孙刚的印象中,是个落雪的日子。晚上,天很黑,就是人们平常所说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雪下着,但看不见下雪,只能感觉到雪花落到脸上、脖子里的冰凉,也似乎也能听见雪花落下去时发出的“嘶嘶”声。
习惯里,雪花是那么轻盈啊,轻盈得没有一丝声响,但有重量的东西,都会落地有声。
第一场雪没有像过去那样落下,孙刚有些失望。如今气候多变,和多变的世事一样。
城里,街道两旁的树木上的叶子飘落着,落叶弄脏了优美的环境卫生,有时还落到行人的头上去。当然从落叶中还是感受到了季节的变化,女孩子们蜕下秋装,穿上了毛衣毛裙,看上去跟蝴蝶一样。人们没有注意第一场雪已经推迟,雪给生活在城里的人会带来许多不便,除了孩子。
但在孙刚的村子里,雪该来的时候没有来,乡亲们平时见了面说“吃了吗?”现在见了面却互相说“该下雪了吧”抬头看着天空说“这死天气”
路上的尘土积了厚厚的一层,有点风或者有辆车经过,就遮天敝日地扬了起来,空气里充满了呛鼻的焦土味儿。
地里的麦苗不愿冬眠似的,一把干枯的叶子中杂着一根半根绿叶儿。有些孩子们感冒了,有些老人不断咳嗽着,连麻雀也焦躁不安地在树枝上跳来跳去。
这几天的早上,天是阴沉沉的,可是下午却又放晴了,好象准备了一把雪却又不愿撒下来。
孙刚并不急躁。总有一天会落雪的,不落雪还像个冬天吗?
如果天空的容量超出它的包藏能力,肯定会下雪的。果然,今天,落雪了。
早上,孙刚从床上爬起来,习惯性的拉开窗帘,无意中透过窗户朝外面看了一眼,院子里有些潮湿,起初,以为是下雨了,要不是雨加雪。
但过了一会儿,就有雪花掉了下来,稀稀拉拉的,大片大片的。孙刚有些惊喜,意外的东西总让人惊喜。他趴在窗前,看着雪花,就象看着一个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不想走进她的空间去惊扰她。
大约过了一刻钟,雪大下了起来,纷纷扬扬,中间还卷进了一些风,雪花在空中互相碰撞着,穿梭着,婉若听见雪花互相牵手的声音。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空飘落,不一会雪花由零星点点开始变成拇指大小,地势高的地方变成雪白的一片。
应该说,雪花是善解人意的,不象雨水,四处横流,一片泥泞。半小时后,雪停了,地上已经是厚厚的一层。
天上的云撕开了一丝缝隙,太阳的白光探了出来。孙刚喜欢这样的情境。
这场雪,让寂寥的冬天,霎时有了明媚的生气。
“下雪啦!下雪啦!”从不远处传来几个稚嫩的叫声。
堰塘边不知什么时候聚了几个孩子,他们都孙刚附近邻居的孩子。他们穿得暖暖和和,戴着手套,在雪中玩耍着,团着雪球打着雪仗,雪给这些孩子带来了不同于平时的快乐。他们欢快的笑声在雪野里回荡。
孙刚看着他们,很想下去和他们一起玩耍,但不能,因为他不是孩子了。
捂着双手的孩子,欢喜异常地从屋里四面八方涌出来。他们嬉笑着,玩耍着,在堆满积雪的门前。
与之相比,成年的父母倒显得有些怯懦了。他们大都只是倚在窗外观望,始终不肯离开温暖的房子,去像孩子一般勇敢地呼吸外面世界的空气。
村子里的树上,雪像春天里的梨花一样绽放,不愿迁徙的麻雀就在树上高兴地啁啾。
记忆中童年的冬天,似乎总是银白色的。早上起床,雪已静静地下了一夜。屋顶上、院子里像盖了一层厚厚的白纸,整洁、平滑,让你不忍心戳破。趁大人不注意,换下厚重的棉鞋,穿上轻快光滑的塑料底布鞋,胡乱划拉两口饭,背起书包上路了。
那时路上的汽车本来就少,一下雪更没有车了。
宽阔的公路成了他们滑雪的跑道,稍微一助跑,就能滑出十几米,还不时做出各种花样。有时两个人配合,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蹲着滑。不知不觉间,早已到了学校,平时漫长的上学路竟然变得那么短。
有时觉得不过瘾就再往回滑,直到快上课的时候,才穿着湿透的布鞋飞进学校,顺便找一块砖头带进教室,以便上课时脱下鞋把脚放在上面。
好不容易盼到下课,校园里又成了一个雪弹横飞的战场,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只要有人被击中,就会发出胜利的欢呼。脾气好的老师,有时会成为学生共同攻击的目标。常常上课铃响了,他们才无可奈何地走进教室,脑子里却在盘算着如何报一弹之仇,或者趁哪个女生起来回答问题,把手里的雪球放到她的座位上。
那时和一群小伙伴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嬉戏奔跑,在雪地上留下他们一串串的脚印和笑声。
刚落下的雪花是一片一片沾在一起的,捧上一捧在手中,放在面前和小朋友细数里面的雪花。数着数着,一口气吹过去,然后就赶快跑掉,只剩下那个满脸雪花的受害者愕然地站在那里。
还可以把雪花揉成小小一团放在手心融化一点点,再放回去结冻,再裹上一层厚厚的雪,再化,再冻。这样反复几次就制成了一个不易化的结实的小冰球。悄悄地拿在手中,趁谁不注意一下子塞进对方的脖子里,那个滑溜溜的小球就会顺着他的脊梁滑进温暖的棉衣里。
做完这件事就可以笑眯眯地站在原地看着受害者,尖叫着跳着,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如何把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小东西抓出来。
堆雪人最适合在中午休息的时段,因为有比较长的时间。中午回家匆匆忙忙的吃个饭就跑回到了学校。这个时候学校操场上可热闹着呢,到处都是鼻头,耳朵冻得红红的小鬼头。
刚下过的雪比较松软,不那么容易用来堆雪人。要滚了雪球反反复复把它们拍得结实了才能做出同样结实的雪人,不然很容易就会散掉。好不容易堆完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
随着上课铃声响起,大家只好随便给雪人安上眼睛鼻子就一哄而散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还有点不甘心,在后面拖拖拉拉不肯离去。其中一个人的帽子会被抢去给雪人当装饰品,撕扯一番最后通常是光着还冒着热气的头被大家硬拉着走了。
喧闹的操场一下子静下来了,只剩下顶着帽子,歪鼻斜眼的雪人静静地守在一边,看时光慢慢流逝,看孩子们慢慢长大。
那时的雪,十天半月化不了,孙刚他们可以尽情享用。上学放学,都是滑雪前进。学校门前的陡坡被他们溜得锃明瓦亮,惹得大人们一边扶着墙走,一边不停地责骂。而回到家,因为新买的塑料底鞋被磨穿了底,还要挨妈妈的责骂。
其实下雪带来的乐趣远不止这些。除了堆雪人、滑雪和打雪仗,他们还玩滚雪球、吃雪,在平整的雪地上走八字步,留下一串像拖拉机车辙一样的脚印,或者把整个身子趴在雪地上,印出身体和脸的轮廓。化雪的时候,屋檐下一尺多长的冰凌,又成了他们练习武打场面的武器
洁白而轻盈的雪花,竟然承载了孙刚童年那么多的乐趣!
现在,孩子们的世界是那么丰富多彩,城里的孩子有游乐场可去,农村的孩子也有各种各样的玩具可玩,还有神奇的电子游戏,但他们对于雪的喜爱,却仍是那么强烈。
即使是薄薄的一层小雪,大清早他们都会迫不及待地到外面走几个小脚印。
下雪时节的世界其实也并不总是洁白的,有时也是五光十色的。
孙刚记得大学的时候,一次上晚自习,外面忽然下起雪来。
不是细细碎碎的小雪,而是那种大片大片的雪花争先恐后的铺天盖地而来。这种时候怎么还能有心思读书呢,当然是呼朋唤友出去踏雪了。
六七个人披着满天的雪花在校园里欢呼,重温起儿时的把戏,那种乐趣竟然丝毫不亚于当年。
玩累了,跑累了就放慢了脚步在路灯下散步。
因为气温不够低,雪落在地面的时候就融化了。
落在树枝上的雪化了又冻,变成一层薄薄的冰,轻轻地包裹着柔软的枝条。
路灯映照着路上流淌的雪水,整条马路就变成流淌着迷离的橙黄,剔透的枝条也不时地闪烁着点点星光,天上还纷纷扬扬地飘着雪花。整个世界如梦幻般的瑰丽流离,就像他们那时对未来的憧憬和梦想。
农村的人的善良,体现在他们永远平等对待每一个季节。春天播种,夏天忙碌,秋天收获,冬天劳作。他们的勤劳,诚恳,是冬雪也无法阻挡的。那些在冬雪上留下第一个脚印,就是最好的证明。
瑞雪兆丰年。农村的人渴望雪,渴望来年的丰收。他们的命运,紧紧地和黄土地维系在一起。
其实,大自然所赐予我们的许多美好的东西,有些是永远无法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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