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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幸福前面是痛苦难
夏水希立在窗前,看着窗外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丁香树,脑海中浮现出一双深蓝的眼眸。
她清楚记得,三年前在林荫道里第一次邂逅风夜炫时的情形,在考试会场上他从天而降解救她的情形,在国王的接风宴会里孩子气地恶作剧的情形,在下雨天等在住房楼下生气地质问她的情形还有,他第一次牵住她的手,第一次带她翻墙去篮球场,第一次吻她,第一次送她星星项坠所有发生过的记忆片段,都在她的脑海里翻江倒海!
然而此时——
她的视线缓慢移到书桌上摆着的一张火红请帖,忽然身形一软跌坐在椅上。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星期前雷雨交加的某个夜晚,在风夜炫的房间里发生的片段——
“趁我现在也还有一点点在乎你,你可以改变一切的”他下巴抵着她的肩膀,低哑的声音就贴着她的耳根温柔响起“重点是,你会吗?”
夏水希的抽噎越来越剧烈,根本都止不住。一滴旋在睫毛上的泪珠,随着睫毛的扑扇颤动了一下,然后很轻很轻地滑落下来。
她听见他的声音,贴着她耳根很轻很柔的响起:
“如果你会,一定要告诉我。”
她抽噎着扳开他的手,走了出去。
他冷冽的声音响在身后:“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蓝茜茜,如果你后悔了,让得只有一个星期!”
已经是傍晚,住宅里空寂无人,御卫和佣人都被派去皇宫内,帮忙布置二皇子订婚典礼的场地。夏水希走出卧室时,只有一个老女佣在走廊上拖地,而走廊尽头,少年成淡星靠着栏杆眺望夕阳下的花圃。
夕阳盛开在他眼前,他双肘撑着栏杆靠在那里,腿因为修长而微微弯曲。火烧云在天空美丽绽放,靠在栏杆身穿白色王子了的他,被镀了一层美好的金光。
夏水希慢慢走到他身边,听见他温柔的嗓音:“知道我刚刚在看什么?”他依着栏杆伸出一只手,指向花圃里沐浴在夕阳下的双生花,眼眸里碎光闪烁“还记得吗,你曾今说过双生花就是幸福。”
夏水希侧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片花圃。茂密的双生花,不断有花瓣脱落花蒂,飘落,空气里隐隐浮动着双生花香,和一股悲凉绝望的气息。
“不断有新的花瓣长出来,替换脱落的花瓣”他放下手,侧脸看她“每一片花瓣都是带着祝福的强烈意愿才生长的,它们希望背对的另一朵能够幸福。所以,尽管知道迎接它们的是短暂的停留和陨落,也还是努力地生长着”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眸漆黑,眼底仿佛有浓郁的忧伤正在翻涌出来。
夏水希受不了他目光的压迫,很快地垂下视线,有些手足无措地朝前走去:“你在说什么啊已经很晚了,我们走吧。”
忽然手腕被一只大掌扣住,耳边响起他焦急的声音:“希希,我想告诉你,双生花并不代表幸福,而是绵长的痛苦。如果两个背对背的花朵其中一个枯萎死去,剩下的那个会永远地孤独痛苦!”
傍晚的住宅,一切都是无声的,天空红得陔人,仿佛自云朵里渗出浓郁的鲜血。他们站在走廊上,距离彼此那么近,只要她稍微一抬头,她的额头就会触碰到他的唇。
他拉住她的手,让她面对着他:“因为你瞒着一切,才会造成现在的悲剧。知道我有多后悔吗?你不会知道,也无法感觉得到。”他声音一哽“答应我,不要瞒着风夜炫,不要让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淡星哥”她哑声,说不出话来。
“你不能瞒着他,他有权力知道一切。否则等他知道的那一天,会后悔会永远遗憾和痛苦。”他的眼圈变红,眼底有异样的光芒在闪动“希希,别让他后悔”
夏水希将头垂下,努力克制着肩膀的抽动:“他不会后悔。”
“”“他不会后悔,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她深吸口气,将眼眸里的湿润隐去,重又抬起头来看他“订婚典礼结束后,他会和杨洋离开,‘维拉斯加’。只要你保守秘密,他一定不会知道这件事。”
成淡星惊愕地望着她。
“所以淡星哥,你会帮我保密的对不对?”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几乎是吼出声,第一次用这么恼怒的声音对她说话“风夜炫就要订婚了,你可以微笑着看着他订婚,我做不到!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做不到——”
他掏出了手机,刚拨下一串号码,手机就被打落在地!
“你可以的!”她惶恐地看着在地上滚动着的那只手机,就像看着一枚随时咆哮着裂开的炸弹“淡星哥,你可以的,可以的!如果你做不到,他会痛苦,你会痛苦,我会痛苦所有人都会痛苦!淡星哥,你必须做到,否则我会讨厌你,永远讨厌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紧紧锁在眼眶里的泪涌了出来,她一个踉跄,身体抵着他旁边的栏杆慢慢地滑坐在地。
“爱一个人意味什么呢?意味着为他的开心而开心,为使他能够更幸福而去做需要做的一切炫是我喜欢的人,可我去不能给他带去幸福”她脸庞上淌着泪水,却是微笑着说道“淡星哥,有时候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幸福,自己也会幸福,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痛苦,自己也会痛苦。虽然他幸福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可是,我却很开心他不会因为我而痛苦不知道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成淡星的视线慢慢地垂落下去。风撩起他额间的发丝,他抵垂着视线看着她:“我明白,怎么会不明白”他蹲身,颤抖着攥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抑郁地说道“在我知道自己不能给你带来幸福的那刻起,我就想要将你推到他身边。即使舍不得,却觉得必须这么做,才能制止心痛的根源”
他的睫毛上染上一层雾气,深而长远地叹息:“为什么,这概念变得如此矛盾”
夏水希的心重重一颤
风从他和她的身边次过,又盘旋在他和她之间,有被风次来的双生花瓣,原本代表幸福的花瓣,却如忧伤一般细细碎碎地沉淀。
幸福前面是痛苦,痛苦后面是幸福。两者相存,两者相克。
淡星哥,如果有来生,你还愿意做与我同蒂而生的双生花吗?
2、等你阻止我
人为什么会有感情呢?
很多时候风夜炫都这样问自己。如果他像以前那样玩世不恭,恢复到没有认识夏水希之前,不再沉溺在记忆里苟残喘的话,他的人生会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会是幸福潇洒的吧?
可是没有“爱”的人生,又怎能叫做幸福?!
城堡外廊式的走廊上,风夜炫一手搂着杨洋的腰,一手探出走廊。傍晚将近的时候,下起了淅沥的雨,他看着雨幕,感受清凉的雨水从指尖端滑落。那种冰凉,在黑色房车驶近以及看见从房车上下来的两人时,猛地冻结,冰住了心脏。
十几分钟后,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风夜炫听着脚步声渐近,缓慢回头,唇角在回头的刹那绽开一个白莲般的绚烂笑容:“你一定很开心吧?”
正挽着成淡星的胳膊上楼的夏水希猛地止住脚步!
他瞅着她,深蓝的眼睛里弥漫着一层白雾,笑容也如薄雾般轻盈透明:“看见讨厌的人终于要和别的女人私定终身,你是不是觉得很开心?”
夏水希面色苍白地抬头。
风夜炫静静站在走廊边,看着站在楼梯口的她,嘴角有好看的笑容,帅气,可是却落寞。被他搂在怀中的杨洋鄙夷地盯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夏水希。她的眼睛大而亮,虽然没有夏水希的眼睛灵气,可是晶亮透彻,同样明晃晃如碎裂遥水晶。
气氛在瞬间变得窒息紧张,四个人眼神怪异地彼此对视。
半晌,杨洋才从风夜炫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走近夏水希,微笑着朝她递出自己的手:“你好,我叫杨洋,夜炫的未婚妻。虽然以前我们是同班同学,可还没作过正式的自我介绍,谢谢你和皇太子能赏光参加我们的订婚典礼。”
夏水希愣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错愕,没料到杨洋会表现得如此落落大方。紧接着,她也微笑着握住了杨洋的手:“恭喜你们。”
杨洋保持着微笑寒暄两句,抽出手又朝成淡星递去:“早就听闻皇太子倾国倾城,一直没有机会近距离打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谢谢你”话还没说完,成淡星已经牵起了夏水希的手,声音淡漠地说道:“时间到了,我们进去吧。”也不看杨洋,在御卫打开礼堂大门后,牵着存夏水希的手径直走了进去。
走廊边,风夜炫的笑容凝住,眼眸里涌动着汹涌的蓝色海涛。倒是杨洋,收起僵在空中的那只手,讪讪地笑着道:“夜炫,我们也进去吧——”
订婚典礼上,炫彩灯妖娆,著名的某歌唱家正在半孤形舞台上边唱边跳,国王、王后以及诸多大臣碰杯欢笑,气氛相当热闹。而在酒店大厅的某——角落——
“别喝了,夜炫,再喝就要醉了”杨洋刚将酒杯从风夜炫的手中夺掉,就被抢了回去。她再欲伸出手,却被一股力狠狠推开,重心不稳栽不了座位。
“滚开。”
“夜炫”
“滚——”
风夜炫从桌子上抬起头来,眼睛血红,执起酒杯就要往杨洋的脑袋上砸过去,吓得她连连退步。这时有宾客上来祝贺,只好暂时退开,融入那群宾客之间。
风夜炫脑袋再度倒在桌面上,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辛辣的白兰地从咽喉落下去,烧得他的胃火烧火燎般地痛,他却上扬唇角,轻轻地笑了。
氤氲着雾气的笑容,妖娆的暗夜中盛开的血红双生花
茜茜
他忽然胸口一痛,目光怔怔地盯着酒杯,玻璃杯上隐隐浮现出一双如碎水晶般澄澈透亮的眼睛。他的手指猛地一僵,心口疼痛的同时,将酒杯狠狠地掷了出去——
“啪!”酒杯清脆地砸在地上,伴随着一声低呼!听到那个声音,他敏感地侧头过去,果然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绕开玻璃碎片,朝他走来!
他的心跳慢了半拍,呼吸也变得紊乱,却强迫自己收回目光,随手拿过一杯酒往嘴里送去。这时,一只小手在半途将酒杯拦了下来,放回桌上。
“你已经喝得够多了!”
夏水希在对面的位置坐下,吩咐佣人将桌上的酒全部撤去,又吩咐他们送来了可以醒酒的西瓜汁。当她做这一切的时候,他都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原本混浊的目光越来越清明。
而当她将那杯西瓜汁递到他面前时,他居然像得到糖果的孩子,开心又庆幸。然后他发现,他做的这一切就是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力,等待她过来阻止。
她来了。
他等到了她。
他很开心地接过那杯果汁,手心覆盖在她的手背上,眼眸里不自觉地氤氲出迷蒙的水汽:“我以为你不会来”他抽抽鼻子,露出一个笑容,居然和三年前一样孩子气“以为至少会等到我醉得不省人事,至少至少不会这么快来”
夏水希挣扎着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他却将她的手连同酒杯握得更紧。
“你喝醉了”她更用力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仿佛有万能胶将他们的手紧紧粘在了一起,怎么也抽不开。
“是啊,我会喝醉,可至少现在没有我还很清醒”他握紧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她“你知道,我一直很任性如果你没有阻止,我会喝很多的酒,会一直喝下去其实,我并不是想要喝那些酒的喝下它们,只会让我觉得难过,呕吐”
夏水希挣扎的手停住。
“其实”他嗓音嘶哑,意有所指地说道“很多的事情,我都不想做的茜茜,我在等你阻止我,可是我猜错了为什么”
夏水希的眼睛里开始有了泪水。
他的眼睛里也有了泪。
“你阻止我,我求你为什么你不阻止我”高脚杯在他和她的手心里颤抖,果汁溢了出来,他的头深深地倒在桌面上,无助地喊“你阻止我,只有你能阻止我,茜茜,茜茜,茜茜”
“你喝醉了!”
她一狠心,将他的手扳开,放下杯子正要起身离开,他却飞快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蓝茜茜——”他抬起头,目光变得脆弱又恶狠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你不阻止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夏水希怔了一下,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揪紧了,揪出心房所有的血液,痛得无法呼吸。她低叹一声,甩开他的手,不顾他表情里的绝望和痛楚,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大厅。
城堡外,雨势渐大,越来越大,滂沱大雨像是从天上垂直倾倒下来!
在黑暗的一角,夏水希背靠着一棵树僵硬地站直。她全身都被淋得透湿,雨水顺着大腿的肌肤蜿蜒而下,不时有豆大的雨珠顺着叶尖滑落下来,砸在她的脸上身上。
城堡里笙歌鼎沸,音乐和欢笑声一会儿被雨声淹没,一会儿又超过雨声。夏水希独自站在那儿淋着雨。
“是啊,我会喝醉,可至少现在没有我还很清醒你知道风一直很任性如果你没有阻止,我会喝很多的酒,会一直喝下去其实,我并不是想要喝那些酒的喝下它们,只会让我觉得难过,呕吐”
她咬住下唇,面色煞白,身体和心脏开始抽痛。
“其实很多的事情,我都不想的茜茜,我在等你阻止我,可是我猜错了为什么你阻止我,我求你为什么你不阻止我你阻止我,只有你能阻止我,茜茜,茜茜,茜茜”
忽然她抵着树身蹲下,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哎呕吐起来,剧烈地呕吐,身体疼痛的折磨还有心脏疼痛的折磨,让她早已支撑不住。她将双手环住身子,一边呕吐一边低喊,声音含糊不清,在淅沥的雨声中依稀可以听见几个字;
“对不起风夜炫,对不起”
3、代替你的痛
夏水希沉沦在痛苦的噩梦里,时光逆转,所有的记忆碎片缤纷打乱,像被敲碎的玻璃,散得漫天都是
郁郁葱葱的白桦林间,一个身影突然蹿出来堵截住了夏水希的去路——
“晨星说你答应他,只要他成为两国的交换皇了,你就会跟他一起去到‘丁斯香兰’,是不是这样?是不是”苏婉清猛地攥住夏水希的肩膀,不住摇晃“告诉我,是不是——”
被苏婉清一直摇晃着,陷入痛苦中的夏水希终于有了反应。她闭了下眼睛,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是。”她想要推开苏婉清“是,我说是!”苏婉清的脸立即煞白,嘴角僵哽地抽搐:“你你说什么?”她瞪住夏水希,死死地瞪住“你再说一遍!”
“是”
话音刚落,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苏婉清看着自己挥在半空的那只手,愣了愣,哑声道:“希希,对不起,妈妈又失控了,对不起”她慌张而又语无伦地说着“你不要妈妈了吗不要淡星,不要太子妃之位了吗?我们努力了这么久,眼看就职成功了,怎么可以前功尽弃呢——”
她再度攥紧夏水希的肩膀,摇晃,拼命摇晃,像是要摇醒她!
夏水希被攥着,指骨掐着她瘦弱的肩胛,就像有什么硬物强行要钻进她的身体,她痛得颤抖。然而她却始终扬高下巴,眼神执拗倔犟地看着苏婉清:“妈妈,淡星哥不喜欢我,淡星哥喜欢夏蓝啦。”
“胡说!”
苏婉清愤怒打断她:“胡说——淡星才不会喜欢那小贱人!你是最优秀最完美的,我坚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夏水希,我不允许,我不允许——”
苏婉清忽然怒急,扬手又要打她,她挣脱开钳制向前跑去。一边躲避妈妈的追打,一边哭着哀求:“只要淡星哥幸福,我不做太子妃也没关系的”
苏婉清狂怒,用石子砸她。
夏水希继续跑,却终于还是被抓到。苏婉清抓着她的头发,拖到河边,将她的脑袋按进了河水里:“你才是太子妃——”她嘶吼“将淡星从那小贱人的身边抢回来,他是未来的皇太子,而你才是太子妃——”
夏水希挣扎、喘息,两只小手在半空中划着无力的孤度——
“不要,不要,妈妈不要逼我,妈妈——”
夏水希突然从那个噩梦中惊醒,全身撕心裂肺地疼痛着。她努力睁开眼,睁大着眼,眼前却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不一会儿又陷入了沉沉的噩梦中
“果然”流晨星抱着她哑笑,好像在忽然间解开一困扰了三年的心结“我就知道你不是那背信弃义的人,我就知道可是我却拼命制止自己,拼命不让自己为你找借口”他嘶哑地笑着,一滴晶亮的液体从被刘海遮住的右眼滑出,滴落她的脖颈上。
她在他的怀里怔住!
“我拼命不让自己找借口”他喃喃着,沉痛地闭了下眼睛“因为我想恨你,给自己可以使坏的理由!夏水希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他猛地揪起她的头发,将她从怀里揪出:“现在怎么办”他的手指颤抖着抚摸上她的脸,更大一滴眼泪沿着刚刚的泪痕滑出“你把我的理由摧毁了我要把你怎么办才好?你说,该怎么办——”
他激动地瞪着她,隐藏在刘海下的右眼不停地流泪,可是左眼却含着无措的笑意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晨星,对不起,炫对不起,淡星哥,对不起”
橘红色的灯光将卧室照亮,夏水希痛苦地蜷缩在床头,虽然打了止痛剂,可似乎只能减轻一点点,并不能消除五脏六腑内传来的痛楚。她的手里死死地攥着一根项链,汗水不断从额头冒出,淌过面颊、淌过下颏,滴落在坠子上。镂空的镶着蓝色宝石的星星项链,在指尖散发着孤独列助的光芒
她的身子因为痛楚不住地抖动,嗓音呜呜地叫着,像一只濒临绝死的小动物。她痛得晕过去又痛得醒过来,痛得在床上翻滚,忽然她咬住手指,紧紧地,那么用力地咬住,仿佛只有咬断它,才可以阻断一切疼痛的来源。
“茜茜”
鲜血沿着手指一滴滴下流,成淡星心疼地去扳她的手,可她咬得那么紧,鲜血染红的手背,沿着手臂滴落在地。
他着急:“松口,松口,希希,松口——”攥住她的下巴,狠狠地攥紧,直到她嘴巴被攥得撅起,他才趁机拿开她的手指,掏出一方手帕,小心翼翼地将手指包扎好。
鲜血立马染红了白手帕,触目心惊的红,让他的心疼得揪了起来。
伸出胳膊,将手臂凑到夏水希嘴前:“这里”他眼睛通红,看着她,眼底全是隐藏不住的疼惜和难过“如果实在要咬住哪里的话,这个错你”夏水希蜷缩着没动,身体因为疼痛剧烈地起伏。
“痛”
她蜷缩着,手指按住了心脏的地方:“淡星哥这里”她的泪浸湿了被褥“真的很痛啊”成淡星的身体猛地一颤,俯身,轻轻地将她抱进怀里,就像抱着一个脆弱易碎的玻璃娃娃:“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究竟怎样,我才可以代替你的痛
希希
风轻扬着,窗纱妙曼地飞舞,橘色灯光将两个痛苦的身影交叠缠娆。
深夜,皇室住宅陷入了熟睡中——
在寂静悠长的走廊上,一个纤细的身影等在门口。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或立或蹲,不停变换着姿势。有时靠在门边,有时坐在栏杆上,有时倚着墙壁打盹。
夜色已深。
当她靠着墙壁睡着,又渐渐被冻醒后,掀开眼睑的第一眼,看到的是风夜炫。
他蹲在她面前,脸凑她很近地在看她。他好像已经来了很久很久,也看了她很久很久,见她睁开眼睛,他立即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有些无措地朝手退了几步,然后又上前,走到夏水希面前。
寂静悠长的走廊上,两个人沉默地彼此对望,像两棵不会说话的树。
良久,风夜炫才仿佛从梦里惊醒,将夏水希拨开,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就在房门慢慢合上的前一瞬,夏水希倏地站起来,伸手抵住了门。
她的面容异常苍白,嘴唇青紫,眼睛却熠熠闪亮,像星星那么闪亮:“你去了哪里,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呢?”她重重地咳嗽一声,身形单薄瘦弱,仿佛风一吹就会刮倒“炫,却知不知道我等你很久了”
风夜炫没有关上门也没有打开,就保持着即将合上的姿势:“那么,你为什么要等我?”他的声音冷漠异常。
“我只是”
夏水希收紧手指,反复深呼吸了几次,嗫嚅说道:“只是很想见你”门终于“嘎吱”打开。
她勇敢抬头,直视风夜炫的眼睛,他却避开视线,目光越过她看她身后的夜色:“真是可笑。”他侧了侧脸,日光灯在他的头顶明晃晃地亮着,为他英俊清瘦的侧面镀上漂亮的银边“如果你想玩若即若离、欲擒故纵的把戏,已经够了吧!”
夏水希怔住。
他的视线终于落在她的脸上,不爽地抬起她的下巴:“你是是太健忘了,几天前的订婚典礼里我已经订婚”他微笑,目光充满鄙夷地凝视她“不要总是闲着没事就往这里跑,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妖弱的样子然后掉两滴泪再莫名其妙地走掉。对于你这种做法,我感到非常厌烦!”
夏水希瞳孔瞪大,不自觉地退后两步,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良久,她才适应过来,深吸口气颤声说道:“是吗”心在胸间狠狠地抽着,她却努力微笑着“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那天打雷停电,我被吓坏了,做了什么根本都不知道今天来也是因为听说你明天就要走了,我担心你走之前不能去送你,所以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风夜炫冷漠地看着她。
她被他冷漠的眼神刺得疼痛,垂下头,声音开始变调:“我不知道你很厌烦见到我对不起我”她开始语无伦次,吸了下鼻子“那么,我们就这样再见吧。”
她折身,几乎是逃也似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然而没走出几步,脚步被迫停下,因为此时她的右手腕被一只修长的手拉住。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吗?”
他扣紧她的手腕,痛苦地说道:“我以为你是来求我,还自以为地说了那些话。夏水希,我就真这么狠心,真要让我永远离开你吗?!你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你可以做到,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让我像个白痴一样”他猛地一用力,将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无措地抱住她“陪我!在离开之前,你陪我度过剩下的时间!再不要像个白痴一样别扭下去如果只能跟你在一起一分钟,那就一分钟一分钟之后我再忘记你”夏水希浑身一颤,脸埋在他的胸口,泪水无声地流出。
4、天使错过了黑夜
虽然已经是夜晚,街道里仍旧灯火阑珊,市区的繁华地段正在举办露天演唱会。人挨着人,人挤着人,人流像波浪一样向前涌动。酒吧里的歌手已经开始工作,歌声荡漾在空气中,各色的霓虹灯撒在树枝上,在地面上折射出奇异的光芒来。
风夜炫牵着夏水希的手走过闪烁着霓虹灯的街道,走过横跨河边的大桥,走过一幢又一幢的高楼大厦,一直走,一直走。夏水希双腿发软,脚步虚浮,因为还在高烧生病,她迷迷糊糊地走着。好几次都想停下来,可是看着风夜炫执牵紧的那只手,刚准备脱口而出的话又塞进了喉咙里。
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马路上车辆渐少,街道上的行人也没有了,御卫们都靠着路灯打盹偶尔吹过一阵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飞扬,寂静,寂静箫条的样子。
此时夏水希走得眼睛发黑,胸腔干燥烦闷像有一堆火的燃烧,喉咙里也骚痒难耐
“炫”她迈不开脚步,刚张嘴就牵扯出一阵咳嗽,她用手捂着嘴“我们要去哪里?咳咳!咳——炫,我们咳,不要再这样没有目的地走下去了咳咳!”
她想要抽手,可是他扣得那么紧。
“我想去一个地方。”他的声音淡淡响起,眼神淡漠地看着咳嗽的她“想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可是我一直走一直走,根本找不到那样的地方”他嘴角弯起,唇边飘着一抹奇异的笑容“所以,我想这样走下去,只要一直走,就可以什么都不想。”
夏水希好不容易抑制住咳嗽,讶异地抬头看他。清冷的灯光下,她的脸苍白得就像被水浸泡的白纸!
“可是我没有办法了”她痛苦地直起身子,脑子里晕乎乎的一片天旋地转“我不能再这样走下去我累了,想要回家”
风夜炫嘴边的笑容剑去。
“我们回去吧”她的眉毛因为痛楚紧皱,脸上也呈现出痛苦的神色“对不起,咳咳”他抿紧唇静默地看着她,看着咳嗽的她,良久一根根松开手指,她的手从他的手心滑落下去。她垂下眼角,捂住嘴唇咳嗽着走到马路边,拦下一辆的士,然而就在这时,他清冷的声音响起——
“这么快就受不了了吗?说好了剩下的时间都陪我的!蓝茜茜,不过就是感冒而已,这种小问题都克服不了?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去克服它!”
夏水希正在上车的动作僵住。
身后响起他走近的脚步声,每一声都好像重重地踩在她的心上。他终于走到面前,高高地俯视他:“我们去‘拉罗拉’去看李叔叔和李阿姨反正明天就要走了,当做跟他们最后道别。”
夏水希微怔,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胳膊已经被一股力拽起,整个人被塞进了车里。几个小时后,的士在海边的公路停下。
此时已是黎明,天空翻起了鱼肚白,一丝淡淡的光辉从海岸线上射出,将天边的云朵镶染成金色。风夜炫迎着晨曦的光大步走在前面,夏水希亦步亦趋地走在后面,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仿佛在暗示他们的生命已经开始朝两个相反的方向行走。
炫
她挣扎着想要跟住他的脚步。
炫
她的头越来越昏,双腿被灌了铅一般,沉重得迈不开步
炫
她强压下身体的不适,加快脚步,却在抬腿的瞬间双腿一折栽倒在地。她艰难地想要爬起来,然而全身疼痛难过,冷汗不断从后脑勺沁出,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闪光。
突然身体一轻,她的胳膊被一双手拉住。
风夜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半蹲着将她的身子扶起来。他看到她苍白近乎于透明的面庞,下唇一圈深深的血迹,是被咬破的痕迹!而她现在的气息无比微弱,身体、手指、肩膀全身各处无一处不在颤抖。
他的手不自觉地探向她的额头,立即被那滚烫的温度惊到!
“该死!”他的心猛地一抽,飞快地抱起她,往公路跑去“我没想到你的高烧这么严重!白痴,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由于时间还早,地方又处于“拉罗拉”小镇的海边,公路上根本没有来往的车辆,风夜炫抱着她焦急地狂奔在公路上。她窝在他怀里,学蒙地喊:“放我下来,我没事炫,我不要去医院”
“你在发烧!”
“没关系我的身体很清楚”她虚弱地挣扎着“只是太累了,我需要休息一下炫,你放我下来!”
风夜炫蹙眉,见迟迟都没有车辆驶过,只好抱着她朝她海滩边那幢红白相间的房子走去:“我们去李叔叔家里,你的确需要休息。”
“不要——”她猛地睁大了眼睛,眼眸里全是惊恐的光“不要去房子里,我想在外面咳嗽,想在海边看日出如果去李叔叔家里,他们一定会打电话给淡星哥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信我我没有事,我想去看日出炫,咳咳!”
如果去李叔叔家,她的病情一定瞒不住,李叔叔和李阿姨一定会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她不要这样!闻言,风夜炫的脚步猛地止住。他低头,静静地看着怀里的夏水希,眼眸深邃复杂,静了半晌,折身朝海边走去。
“我们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他抱着她走到礁石边坐下,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然后紧紧地抱着她,给她的身体传送自身的热度“上午九点三十分的飞机所以两个小时后我就要坐车赶回皇城”
夏水希头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慢慢“嗯”了一声。
靠在他的胸口,靠在距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听着他每一声细劲的心跳。这一刻,她感觉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哪怕马上就要死去,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海岸线上,太阳缓缓升起
他们依偎着,注视着几十亿光年之外的太阳,太阳也以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看不见的未来。
“炫听过星星和黑夜的故事吗”夏水希感觉心口越来越痛,就好像有千万只虫子正在啃噬着血肉一样“有光芒夺目的星星闪耀时,天使注意不到夜的黑。可是,一旦黑夜离开了,星星也无法绽放光芒等到天使明白一切,黑夜已经逝去,错过了那场爱情”她淡淡笑着“所以当天快亮的时候,天使就会去祭天主,祈祷天黑,祈祝寿爱情再次降临。如果这时许愿,他们也许会听见,也许能帮忙实现愿望!”
风夜炫沉默。他的眼眸幽静,像无形的结界阻隔着海水,透明的水轻轻地漾着,搅碎了映入海中的光辉。
她慢慢闭上眼睛,在他的怀里梦呓一般地说道:“以前住在海边的每个早晨,我都会起很早来看日出,然后许愿”她静静地呼吸着他的气息“现在,我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呢。”
风夜炫望着日出的方向出神。
“炫,你要不要许愿?”
“”“炫”
“你明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也明知道我的愿望不可能实现。”他眼眸缩紧,眼底晃荡着一抹湿润的光芒“既然如此,许的愿天使听见了又能怎么样?”
夏水希掀开眼睑。
她看着坚毅的下颏,看着他抿紧的嘴唇,看着他眼眸里的湿润,看着他倔犟痛楚的神情,喉咙像被刀片狠狠割开。
良久,她闭上眼,声音很轻地说道:“如果天使还有机会等待天黑,一定不会错过它”一滴泪水轻轻地从眼角溢出,丝线般划过面颊,很快便消失不见。
风夜炫没有看到那滴泪,也没有听懂夏水希的语意,只是目光怔怔地看着太阳完全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