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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后, 卢嵇才看清江武帆, 江水眠细直的鼻梁像他,其他的眉眼更像那个冲出来的女人。许兰挽着裤腿,湿脚踩着拖鞋, 急急忙忙的出来, 却又站定在门槛内,眉头蹙出一点平静, 扶着木门。
卢嵇帮忙合上了院子门, 笑着摘下帽子打招呼:“哎,您好。江先生可能没见过我。我叫卢嵇,嵇康的嵇。是卢峰的二弟。”
江武帆不说话。宋良阁像是回自己家, 蹲在井边, 拿瓢盛了一点桶里的井水洗手。
卢嵇鞠躬笑道:“您可能不记得卢峰了, 他二十五岁,大概这么高,是当时教育部内——”
江武帆:“我见过你。今天白天在茶馆, 我撞了你一下。你忘了?”
卢嵇查到江武帆,并不是因为白天的事情,而是青帮透露的消息。他微微一怔,笑得灿烂:“那真巧。”
他说完这几个字,心里咯噔。
江水眠……见到了她爹?
“阿眠在你那儿。”江武帆陈述道:“我走, 是因为我不能让她看着我死。”
许兰身子晃了晃。
卢嵇眉梢一挑:“您不都毒哑了后扔给人牙子了, 怎又关心起来了。我从人牙子手里买的便是。”
江武帆突然蹦出了一句:“我们没亲戚可以寄养。没有不涉事的熟人可以托付。”
江武帆这句话说完, 想扇他自己一巴掌。有何好辩解的。
卢嵇从小父母关系决裂,他对江武帆的行为仿佛有满腔的话想指责,却都说不出来,只笑道:“哦是么?”这就是你们卖孩子的理由了么。
江武帆:“你们来的挺早。不进屋喝点茶?”
卢嵇掏出枪来,笑:“不了不了。”
江武帆偏头:“阿眠其实可聪明,字也会写。你别转手卖她,若是找不到还愿意收人的庵子,就开枪杀了她吧。省的回头颠沛受苦。我就是几次下不了这个决心。”
卢嵇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好像这夫妻俩早知道来上海是要赴死的一般。
好像自己这个来复仇的人,才是所有人当中过的最幸福,最顺利的那个人。
卢嵇没有给江武帆多一句交代就开枪了,一场估计这俩人都记不得的刺杀,有什么好多说的。
磨磨唧唧杀人不是他的风格。
他开了一枪,才看着宋良阁已经搭着门口那女人的肩,女人嗬嗬作声倒下去,躺在门槛里,他往屋里看,地上装热水的铜盆有缈缈水雾升起来。
宋良阁这才到桶子边来细细洗手。
追逐了这么久,真做成了反而第一时间没什么感觉。
宋良阁微微笑了笑:“你总算能够杀人了。”
卢嵇跨下肩膀,走过来蹲在地上,挤了挤他:“给我让点地方洗手。”
宋良阁:“什么感觉。”
卢嵇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江武帆的血洇进砖缝里,他能想出仅有的词就是:“报仇,很好。”
宋良阁:“那个娃儿怎么办?”
卢嵇狠狠搓着手,狠狠道:“怎么办?养。”
宋良阁甩手,好似只一下两只手就都干了:“给我养。”
卢嵇偏头看他:“我能信你么?要不是我哥出事之后你戒了大烟,否则我都不想再见你。”
宋良阁站直,风一吹,浑身好像只有肩膀撑着衣服,听了这话也不生气,道:“没有我给你们卢家做那么多事儿,你早就会杀人了。”
卢嵇还在拼命洗手,他因为握枪,手上一点血迹都没有,只有手|枪振动后麻麻的触感:“我知道……你唯有一点,就是什么事都能说到做到。”
宋良阁第一次这么多话:“你还要出去,还不会安生下来,怎么可能带这么小一个孩子。我向你保证,我要是养她,这辈子我也绝不会再碰一口烟。”
卢嵇这才站起来,拿手帕擦了擦手,神色恢复了往常的笑嘻嘻:“再不杀一个人?”
宋良阁犹豫了一下:“这不取决于我。”
卢嵇:“那你就别怪我多考量考量了。”
他那时候心里还在告诉自己,是为了报仇才杀人的。
而现在躺在床上,江水眠抓着他的手好似还在安慰他,他再也不能说服自己了。
卢嵇其实也知道自己丢人现眼,他只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现在想来,江武帆夫妇压根就没有打算辩解。或许他们看这处安排好的院子根本没人在周围保护的时候,或者在更早之前心里就有了定论。
他们非死不可,总有人会来杀他们的。
江水眠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脸上的水被他自己擦净了。他抓住她的手,放在下巴上有胡茬去蹭了蹭,哑着嗓子轻笑道:“你醒来发现我们不在,有没有吓得抱头痛哭?”
江水眠心里总觉得空空落落的。这样的陌生人都给了她如此的影响,她很难觉得自己能和这个民国,和这个时代的人摘开。她一时都没有反驳卢嵇的贫嘴:“没有。”
卢嵇:“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总离不开家人呢。饭店地下室应该有发电机,一会儿有灯了,我给你念书。”
江水眠:“好。”
卢嵇:“念狼与小白兔好不好。专吃你这种小白兔。”
江水眠心道:还小白兔……老娘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倒出来能装三个游轮。
她却在黑暗中忍不住莞尔,道:“好。”
她话音刚落,似乎听见了外头响起声音,她皱眉,刚要开口,卢嵇迅速撑起身子。
细微的声音愈发接近,愈发扩大。
紧接着,外头客厅的大门传来破裂的声音,就像是一眨眼从山林掉入车水马龙中,声音挤满了这栋建筑!
无数呼喝在外头的走廊上响起,紧接着就是两三声枪响!在深夜寂静的汇中饭店内如炸在耳边一样!
脚步踏的地板都在咯吱颤抖。
江水眠惊得变了脸色,还来不及动作,卢嵇一把拽住她衣领。江水眠连忙抱住他脖子,两条小短腿夹住他的腰,卢嵇瞬间腾出两只手来。他愣了一下,当即从床头柜里摸出几盒子弹,倒进兜里。
枪声喊声简直就像是打鼓,卡着秒数,催命一样响着。
紧接着,一连片枪声停出一段硝烟弥漫的沉默,似乎有人喊道:“今村先生在!不要杀错人!”
一层门外,今村在声嘶力竭的怒吼:“你们在做什么!你们是谁!疯了么!卢嵇!焕初——走啊!”
来人难道是今村口中的南派政敌?对方明明是来杀人的,却不敢动今村,怕是知道今村地位高,一旦他出了些什么事情,自己绝脱不了干系,只想控制住他,杀了卢嵇?
若是身处同一家酒店,卢嵇被杀,今村先生无事,两个儿子死在上海,死在今村眼皮子底下,卢家又会怎么看待今村那一派,怎么看待逸仙先生?
卢嵇抱着江水眠,连忙朝窗外看去。夜雨后外滩湿漉漉的大街与江水映射着青灰月光,拐角处密密麻麻,停了几十辆黑棚的黄包车。一楼店铺忘记收起的雨棚,兜满了雨水,正对窗户下。
门忽然被撞开又反手关上,卢嵇惊得遏制不住喉咙一声低喝,抬手就要开枪,却看见的是外衣上脸上溅血的宋良阁。
宋良阁惊惶吼道:“走啊!带着小丫头走啊!”
他说着,搬来儿童床堵住门口,却挡不过外头几只脚在疯狂踹门,眼见着门板崩裂,一只穿着布鞋绑腿的脚被卡住。宋良阁翻倒衣柜,从衣柜后拿出两把细长苗刀,劈在那条腿上!
在尖锐的惨叫中,卢嵇冲他喊道:“过来!跳窗走!”
宋良阁吼:“你先走!他们还杀不了老子!是觉得我做人还不够失败么?你哥死了是我的责任,你要是再死了,我他妈真可以一头撞死在渡江码头了!”
卢嵇似乎能理解,心下一横,没有跟他多说,手扒着窗框,对江水眠道:“低头,抱紧我。”
江水眠刚埋头在他怀里,卢嵇松手,只感觉失重坠落,一下子掉在了雨棚上,溅满一身冷雨,顿了顿,又掉落在地。她几乎没感觉到痛,卢嵇紧紧抱着她,闷哼一声。
他胳膊上衣袖被划开,却顾不上。也忘了穿鞋,西装裤下穿着袜子,就抱着她朝黑暗中的大街跑去。
很快的,外滩大街上恢复了供电,汇中饭店似乎被单独断电了,仍然一片漆黑。外滩几盏稀稀落落的橘红路灯映着马路上的水洼,却更衬得黑暗中的砖红色的庞大建筑像巨兽,黑色的窗户如几十只空洞巨眼,沉默盘踞在江畔。
江水眠只听见背后响起枪声,每一声都让她心惊肉跳,然而对方的枪法相当差劲,手|枪的射程本来就不远。卢嵇往前疯跑,每一步都是脚掌踏在地上的闷响,身后又传来了呼喝和脚步,江水眠趴在他肩上朝后望去。
江水眠拍着他肩膀,破了音:“有人!很近了!四个!”
卢嵇一手抱她,一手拿出枪来。他跑的快,不得不一手抱着江水眠,江水眠喊道:“你开枪,我给你扳击锤!”
或许是之前江水眠在树林中抱着枪的那个画面记得太深,卢嵇心里竟生出对这小丫头的无比信任来,转过身去,一边后退,一边开出第一枪去。
一声巨响,火光照亮了枪管。枪体乌黑,枪管偏长,这个距离下,江水眠才看清是一把这年代相当流行的柯尔特M1873。
枪声响罢,一人应声倒地,痛苦嚎叫,拖着断腿往回爬去。
江水眠目瞪口呆。边走边打还这么准……
对方另几人枪口白光闪烁,却根本打不中卢嵇,打在了路灯杆上,砰的一声脆响,路灯灭了。
……这才符合这年代大部分人的枪法水平。
江水眠连忙伸手扳扣击锤,卢嵇又开一枪。
两枪,就让两人被击中,另外几人竟僵在原地,转头仓皇而逃。
卢嵇松了一口气,沿江继续奔跑,警戒的环顾四周。江水眠也没穿鞋,两只小脚随着他跑步的起伏乱晃。
外滩,雨后夜晚,路灯下。简直如同爱情电影里一般的场景,一大一小两个人却跑的狼狈。
江水眠可不会说抛下我你先走这种话,她紧紧攀着卢嵇不撒手。虽然对方杀的是卢嵇,可她也知道离了卢嵇,更是死路一条。眼前,能最珍重她性命的人就是卢嵇了。
卢嵇本来也想过放下江水眠会更好,但她那么小,被流弹所伤怎么办?被那些根本不关心她的人随手打死怎么办?等他逃走之后回来再找不到她了怎么办。
他边跑边喘息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无论如何都不会的。”
宋良阁因为卢峰的死,誓要保护卢嵇。卢嵇又因为误杀江武帆,要誓死保护她么?
宋良阁快出卧室时,她还睁着眼睛望着他。
宋良阁显得极为认真:“闭眼睡觉。”
台灯在江水眠脸边亮着微光,她睁大眼睛:“我会怎么样?”
宋良阁顿了顿:“你会好好的。”
他拉开门走出去之后,立刻又回身打开一条门缝看她。
江水眠躺在床上一脸无辜的眨眼睛。
宋良阁指了指她:“闭上眼睛。”
江水眠连忙闭紧眼睛,他才关上了门。
江水眠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他走了,才光脚跳下了床,贴在门边,听着外头的动静。
今村先生因为激动,压不住嗓音:“焕初!我们本就说过,这事儿不用你插手,我们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卢嵇声音不稳:“我已经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今村似乎在房间内踱步,受不了似的道:“这算什么交代……我们等了这么久,如今局势不稳,各方角逐,这是个好机会,你却——我可以告诉你,杀卢峰的,根本就不是这两个人!早在卢峰死的当晚,真正的凶手就已经坐船潜逃去日本了!”
今村这一番话后,屋内一片寂静。
卢嵇发出了笑声。越笑越大声,简直都要在沙发上打滚般,令江水眠觉得毛骨悚然。
宋良阁在卢嵇突然爆发的疯狂笑声掩盖之下,似乎也轻轻笑出了声:“您再说一遍?”
今村:“你要抓的是随便雇来的凶手,还是背后的主事人?卢峰是我一手带进来的,他年纪轻轻就权高位重,又是我一路奋战过来的同僚。他虽然也只有二十六岁,与我相差不少,却是我以及会内不少人的挚友,我们都想给他报仇!真正的为他报仇——”
卢嵇不管他语气中的愤慨,笑声戛然而止,轻描淡写道:“单去年被刺杀了多少人,发吊唁的时候,哪个不是你们的知己挚友。更何况我兄长位高权重也没几个月,去年八月他被调职去教育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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