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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英国作家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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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德坤

    私爱作家之一:缪丽尔斯帕克

    1。前天中坐在家里看电视,在戛纳电影节上,伊莎贝拉于佩尔出来颁金棕榈大奖,她的步履十分矫健,披散下来的头发更可以突出她那刚毅的眼睛。我突然想到,我心目中的布罗迪小姐或者莉丝是否就是这副模样。你可以很快就给这类女人拍一张快照:偏执,在某个专业领域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缺少性生活,无力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可怕的心。鬼知道那样脆弱的手会干出什么坏事来?

    很多时候,一个人越是虔诚就越让人觉得不可理解。查珀斯诺称斯帕克是“一条腿不踩在土地的小说家”莫非他在说斯帕克脱离了现实,行走在虚幻的云端?

    布罗迪帮的女孩们就经常被指责缺乏“集体主义精神”这和莉丝小姐神秘的捕捉猎物行动有着联系。驾驶席中比尔的第七层养生法道出很多“活在土地上的人们”的心声:“事物分为阴和阳,在只为遵守第七养生法的人开辟的小屋后头还会有另一间小屋,那是为修生养性的人准备的。第七层养生法就是只吃各类植物,不多喝水。因为一天的小便次数是有所规定的,男人三次,女人只能两次。”但是莉丝小姐对这种养生法不是很感兴趣,她只想找一个与她“同一类型的人”让自己死在他/她的手中。比尔不得不告诉她,第七养生法还规定每天必须有一次性生活,他和她虽然认识还没有多长时间,但是他们可以为了彼此的健康过一次性生活。

    “你不觉得饿吗?”

    “不,只觉得孤独。”莉丝小姐说。

    “跟我在一起你就不孤独了。”

    我有个朋友有过躺在床上三个月的经历。起初他认为这并不是一个什么坏的事情,虽然他生了病不得不在床上几个月,但是他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把之前买的大部分书籍随便读上一遍,不至于让它们躺在整洁的书架上太久。即使不想读书了,他还可以想很多事情,要知道,虽然我们都还年轻,但是在内心已经积累了很多阴云,值得好好回顾一番。他似乎在做一个美梦。但是这样的梦他马上就很自觉放弃了,书依然躺在原来的地方,很多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过了就让它像一片烟雾消失掉算了。他要应付很多现实的问题:受伤的部位正在发痒,大小便不方便,头发迅速地窜着,镜子中的他看上去很邋遢。更重要的是,他每天憋在房间里,似乎缺少了什么:几句恭维话,几个赞赏的目光,或者必要的自信——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惊奇地发现只要和外界一隔绝,他的内心就没有表演的能力了。郁闷开始生长。但是他又不能四处行走,只好拿了笔记本电脑,在网上聊天。有一天他缠着我介绍女朋友给他认识,他已经一口气泡了好多个,其中一个从广州给他打过很多次电话,起先他觉得很新鲜,后来厌烦了,躲着那个女人。“你要介绍那些有文化层次的。”他笑着说。

    我介绍了一个朋友给他,但是不能肯定是否符合他的要求。他说几次聊天之后,那个女人果然有“文化层次”她总是觉得自己很孤独。

    “跟我在一起你就不孤独了。”他马上得意洋洋接了一句,同时在内心洋溢着一种成就感,不再让他感到自己一无是处。

    “呵呵。”那个女人马上给他泼了冷水“我说过一句话,马上就可以猜到你下面会跟我说什么话,没意思。”

    2。钢琴教师被很多人看成一个典型的虐恋事件。一个女人渴望一种变态的生活,这个说法本身就引起很多人的想像。见过一次斯帕克的照片,长得居然很“甜姐”就是这样的容貌比较容易欺骗人。与此相对,艾里斯默多克长得则尖锐多了。营造小说时,斯帕克总会留下一些罅隙,虽然像布罗迪小姐的青春这样的小说时间跨度很大,顾及到了很多事情,但是随着流畅的文字,读者们也跟着到底。斯帕克有个短篇小说叫作你真该见识一下他那副邋遢相,写一个家教特别严明的少女看不惯身边邻居、朋友和“情人”作出各种违背她习性的故事,她总是不自觉地在心中作出评价:“这个人很脏,那个人半点道德感都没有。”有评论者认为“她以幽默的笔调生动地勾勒出一个浅薄而自以为是的少女的形象”我总觉得这样的论断过于一厢情愿。

    评论家们在作家身上倾注了过多的道德想像力。我认为一个好的作家最基本也最重要的是尽量逼真描绘一个人,一件事物。它的前因后果,和它的来龙去脉。

    站在这里的人如果不能确定自己身上没有半点污点,他/她就没有资格拿起石头

    斯帕克是扮猪吃老虎最成功的作家之一。她懂得玩弄花招。事实上,你真该见识一下他那副邋遢相中那位少女虽然刻薄了点,但是她所看见也的确是正在发生的,她为很多东西感到恶心:一个女人叫她的儿子别往卷心菜里撒尿“去撒到草地上去吧”或者一个青年因为她“什么事都不着急”而马上去找了另外一个茶餐厅的女人。

    “我太傻了。”她想“我竟然觉得自己和他们可以交朋友,因为我赞成人人平等。”

    我很喜欢斯帕克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小说:死的警告。一群老妇时刻感到死神就在她们身边,甚至就在自己的心里。她是斯帕克漫长的创作生涯中的第三部小说,故事一开始就陷入迷雾,作者好像在提醒读者们有一个类似阿嘉莎克里斯蒂式的犯罪人物隐藏在一堆碌碌无为的平凡人当中,时刻在电话里重复一句话:“记着,你必定死去。”人们有自己的隐私:家庭,情感,遗产。每个“受害者”听到这样的话都感到世道不好,人身受到威胁。但是小说到了最后还是没有告诉我们一个具体的人物,究竟是谁在小镇里面到处打这样的一个电话。有一个老妇得出结论说:“或许是死神在跟我说这句话。”

    他并没有欺骗他们,那句话说的也没错。这里不得不考虑作者斯帕克玩弄的花招:她把我们(也包括小说人物)引入歧途然后才告诉我们:那是惟一的一条路,除了走这里别无选择。这也是很多人说斯帕克狭隘的理由,查珀斯诺那句话还是最典型的:“一条腿不踩在土地的小说家。”而在另外一些人眼中看来:“她用天鹅绒手套隐藏尖利的爪子”

    在死的警告里面,一个在旁人看来是正人君子的丈夫担负着良心上的谴责,他有一个患老年痴呆症的作家妻子,又有个凶巴巴的老处女妹妹,另外他为自己克制不住的风流韵事感到“良心上”的自责。在他看来,妻子的小说虽然多少沉闷无聊,但是她毕竟是个“纯洁的人儿”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妻子早就知道他的风流韵事,与他相似,她的情人甚至不比他来得少。

    这个作家妻子还不忘发表一番自己的小说创作经验:

    “人物。”卡密恩说“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好像支配了我的笔。可是一开始我总是陷入到混乱之中,我常常对自己说:‘啊,当我们开始欺骗的时候,我们织的是一张多么混乱的网啊,这是因为,小说创作艺术和进行欺骗非常相似’。”

    “而在生活中。”他说“一切都不同了。一切都好像是由天意在做主宰”

    人们更愿意相信生活的法则而非艺术的法则,小说家们在编完小说的世界之后还是要回到现实生活当中。因为稀少,所以我不免欢呼此类可爱的人们,虽然有时候看上去偏执得近乎可鄙,却懂得不必欺骗自己。说到底,谁会像伊莎贝拉于佩尔那样,给自己的胸口来一刀?

    只是为了告诫自己,在期望之中和学会遗忘妥协,后者才是救世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