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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一个人走夜路,千万不可回头,不然你会看见
现实中,你也不能频频回顾,否则,没人救得了你。
告诉你,千万别回头
由佳
1
昔云大厦。我毕业以来一直在这里工作。
10层楼,大大小小数十间单位,五花八门、各色人群,但都没有象我一样形只影单的人,好象感情的好坏并不由职业贵贱所影响,每个阶层的人都轻而易举获得爱情滋润。惟独我。
我已将一颗心锁死,偶尔有人来推门,咣铛作响,也因答错暗号,被拒之门外。就象这座大厦除我之外另一道古怪的风景:二楼的电梯间出口处被砖墙堵死,黑压压矗立。那是怕二楼的人也懒得爬楼梯而占用宝贵的电梯资源,所以采用这个鬼办法。而如若不知道原委的人,按了2层,电梯门打开来却是冰冷的一堵墙,那种恐慌也能惊出人一身冷汗;就算知道的人,误按了2层,也会因四壁皆堵死而造成窒息的错觉。
我属于后者,熟知却无从突破,马上就要窒息在生活的四面围攻中。
我在一家出版公司上班,工作便是阅尽无数爱情故事,用笔把错字改过,把冗长的文字删除,除此我不会更改作者的故事,是不敢。每个人的故事都各自精彩,我怕自己一动笔就全成悲伤的基调,这个年代人们还是喜欢积极向上的主题,唤起人们温存的心。我明白这个道理,却无法让自己从悲剧中逃生。
想着想着,泪又泫然,玻璃隔断映出我憔悴的一张脸,鬼般的毫无血色。
正看着,老总过来敲桌子,指出我工作的漏洞,口气仿似我可以造成天崩地裂。没有反驳,因耳中听着的,却是邻座同事在电话里讲:你休想再回来,当初是你选择分手的,一句sorry就想重新来过,有没有搞错!讲这话时那女孩手舞足蹈,声如洪钟。完全不顾老总就在她身边不到20公分的地方。可见,爱情对于女人,无论何时何地,总是占据首要位置。
又是一对想要破镜重圆的恋人。我苦笑一声,默默接过稿件。“好吧,我今晚加班把它们弄好。”老板大胜而归,心情好得不得了,所以走过身边那女孩的时候,不但没有生气甚至还做长辈状拍拍她的肩膀,说,给人家一个机会便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2
给人家一个机会便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当初怎么没有人在适当的时候对我来说这样一句话?
当时名景也是在电话中三番五次的道歉,他说:“高禾是我不对,对不起,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怎么会不想立即重返名景的怀抱?只不过没人帮我下这个台阶,就一直僵持着。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4月21日,我的生日。我终于以这个借口迫不及待拨通名景的电话,名景也是迫不及待赴约——同时还有一辆迫不及待冲过停车线的车子。
刹车、转向、忏悔均来不及。我的生日成为名景的忌日。
名景当时手中的生日蛋糕变得比玫瑰还鲜红,从此我再不吃甜点,同时也忘记爱情甜蜜的滋味。
加班,人渐渐走光,只剩伏案的我。我趴在办公桌上圈圈点点那些字,想象着名景此时正在家中焦急地等我回去我脸上一阵喜悦一阵悲哀,桌上的小镜子映着我的眼,有一颗泪痣,并非出生带来。
镜子中忽然出现一道黑影,我吓得一惊,镜子被碰落在地,粉碎成片。我屏住呼吸回望原来是老总新买回妆门面的落地钟。我长舒一口气,刚想转回来,却听到扑面而来一阵钟声:一下、两下六下十下十二下。十二点的钟声敲过,即是新的一天。
而这天,是4月21日。
我心口巨痛,腿不住发抖,碰到刚才打碎的镜子,喀呲作响。破镜继续粉碎,怎可重圆?
尤其被生死打破的镜子。
泪一滴滴落下来,打湿书稿,看来是无法继续下去。我想起家中还有一瓶烈酒,不如赶紧逃回,整瓶灌下去,哪怕明天旷工,又有什么关系?再大的事情也不及这心痛万分之一。
熄灯、锁门、闯入电梯间,我一路逃似的狂奔,仿佛这样就可以赶在名景出事前制止他。我自喉咙中发出虔诚的奢望——让我回到3年前的今天,让我牵着名景的手奔赴我的生日会。
3
电梯间的灯因电压不稳而忽明忽暗,似鬼片中的老套情节,我却没有害怕,还有什么比现在的生活更可怕?
五楼,四楼,三楼,丁冬,电梯停在二楼。二楼?我明明按的是一楼的。算啦,不过只是那堵墙罢了。
门缓缓打开,却不见墙。是门厅,走廊里好似有歌声和微弱的灯光,七彩的霓虹,荧光管的效果,只有ktv才这样装修。莫非这二楼新开了家练歌房?还真不知道呢,而何时拆了那面墙也是不知道。我想着,便步出电梯,向走廊走去。
是这里了,歌声和灯光都是从这扇门传出。
我刚要推门慢着,这门,太熟悉,3年前的今天,我的生日聚会,骄傲的我说不出原谅的话,但却点了情侣套餐选好对唱情歌等待给名景予暗示。我只盼望名景早早到,频频透过门上的窗口望向外面。椭圆型的小窗口,雕花的木栅栏,和面前这道门上的一样。可我就是盼不到窗口中该出现的人,更永远不可能再知道那个人倘若有机会推开这扇门,会发生什么。
怎么会这样?原来我只是等得太焦虑,又喝了点酒,所以迷糊中做了一个长达三年的残酷的梦。
那梦太残酷,让我忘记一切爱的温情,只有残酷的自责与堕落。
我正在痛苦回想,一个男声在耳边响起——小姐,您等的人还没来吗?到屋里去等吧。我会领他进来的。
是服务生。我还以为,唉,我回转身窘迫地低头推门。
却听走廊那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慌乱却熟悉。是他,这次真的是他。是,是,是名景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一边跑一边将怀里的蛋糕小心保护。
服务生微笑地为我们推开门,又轻轻关上,然后,房间里飘起生日歌。
名景说,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好象迷路了,走了好久才走到你身边,好几次我都想放弃了,但我庆幸我坚持了下来,终于又见到你。
走了好久。好久?我惊觉。ktv偌大的镜子中映出我眼角的泪痣,那是自名景出事后才爬上我脸的伤痕。
传说,如果一个人突然猝死,他的记忆会纠缠在死之前的那一刻,他会一直记着他正要去做的事,这个心愿不能实现,他的灵魂是得不到安宁飞升的。状不如死。
我捂住嘴,泪已成河。
见我落泪,名景愈发不安,额头微微渗出冰冷的汗,狠狠用牙咬住嘴唇。他是我的名景,一紧张便有这样的习惯,只是,这次无论怎么用力,唇色依然苍白。
“我已提前出门,但路上交通堵塞我索性跳下车跑着来又怕弄花蛋糕,不敢跑得太快原谅我,我下次决不会迟到,真的不会。语句不流畅,是忐忑的声音。
我心惨痛,一直以来,我都沉浸在自己的遗憾与伤痛中,却没想过,最最遗憾与伤痛的应该是名景。当初他受着撕心裂肺疼痛的时候,想着的却是他是否还来得及得到我的原谅。我知道他还爱我,而他至死也不知道我是否还爱他。最最不甘的应该是他。所以,他一直重复着在赶赴我生日宴的路上奔跑。
和我一起开开心心过这个生日便是他出事之前惟一的希望。
三年的挣扎、徘徊、灵魂不得安息的煎熬,名景想见的决不是我的泪。于是我急忙抹干眼泪,去握他的手。
“高禾,告诉我,我是否还来得及求得你的原谅?”半晌,名景终于艰难地挤出这句最渴望知道的话。
来得及来得及来得及,我用尽全身力气点头。我以为我再没机会说的。
名景狠狠拥我入怀。在我耳边轻轻说,谢谢你,高禾,我以为我再也得不到你的原谅,那我会遗憾一辈子的。
我用力抱紧名景,用我的体温告诉他我爱他的温度。我无法再温暖他冰冷的身体,至少可以温暖他的心。
许愿、吹蜡烛、切蛋糕。名景终于陪着我完成了这一切。
但他眼睛中忽然闪过一丝感伤。愿望达成,他或许忽然就明白了。他和我一直都不肯面对的事实,已是事实。
所以他说,我再给你唱一遍生日歌吧。我微笑点头。名景喜欢我的笑,从来他都认为我是个坚强的女子,无论遇到何种坎坷或苦痛,他都希望我微笑面对。
我差点就辜负了他的希望与深爱。
“祝你生日快乐快乐。”
一曲一曲,天色已微明。
这一夜,名景的手从未离开过我的手。这一夜,名景一共唱了整整50遍生日歌给我。我知道,他想说的是:以后就算他不在我身边,他也希望我每一个生日都快乐,我的一生都快乐。
当第一缕晨光照射进来,我闭上了眼睛。我不需看到生离死别,只消记住阳光的温暖。
4
我被人声鼎沸惊醒。是昔云大厦上班的人流,他们纷纷以异样的目光看我。
我才惊觉自己躺靠在电梯间的地板上。老板与同事挤过人群把我扶起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只是摇头。
先上去再说吧。
人太多,挤来挤去,不知是谁碰到了“2”层的按键。电梯门打开,仍然是那堵墙,我却再无窒息的感觉。
是梦?是幻?或许名景真的回来过,心事未了的他,也需要一个解脱,才可安睡天国,让我安心。
我和他同时圆了未了的心愿。所以,心中那堵墙轰然倒塌,我便又看见宽敞的明天。
进了办公室,老板在我桌边询问我是否有事?我却没有本能排斥,而是感受到关怀的温暖。
不好意思的摇头,耳朵却又被旁边的女孩吸引去——努力工作,我爱你。声音小小的,温柔如水。
名景,我也爱你。更会象你爱我一样爱自己。
桌上那枚小镜子,不知何时完好如初,映见我微笑的脸,眼角的泪痣却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