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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不让泪水落下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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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要你这般说,兴志早就被你扫没了。”言罢左手拿起酒壶右手捏着两支酒杯朝我走过来,递了一个给我,无奈之下只好接过,他复又倒满,甘冽的醇香在鼻间涣散开来。“是上好的女儿红。”嘴巴禁不住脱口便出。

    他微愕,唇边展开一抹笑意,我自知言过,忙又低下头。“看你秋主事不久对点心在手,对酒也颇是有研究啊。”

    我双手握着酒杯根来回旋转。“奴才只是偶间饮过一次,因酒香醇冽入口甘香,故记得深一些。”

    他一口将酒饮尽又倒上一杯问“上次在政华殿闻秋主事将各色菜式都讲说的头头是理,小王今日想问问秋主事可知这酒为何叫女儿红?”

    我一惊慌忙跪在地上,惶恐道“上次是因奴才前时用过功方才能说得出些理,奴才不过是个做点心的,对于酒之类的东西并没有太在意过,请王爷恕罪。”

    四周一阵静默,因跪地低着头复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悬着心,静听酒水落杯的叮咚之声。

    “既是如此那本王也就不勉强了。”

    心头一松,我忙磕头谢恩。复又听见童稚的声音唤着父王朝这边而来,稍稍回首,瞥见一抹淡绿色肉影快速朝这边奔来,心下暗惊将头垂得更低。

    声音越极越近终是到了跟前。

    “裕翎参见父王。”小小的身影在我面前跪下,声音犹带喘息。

    “起来吧。”郧王声音平静的命令。

    我依旧垂头跪在地上大气未敢出。

    “你也起来吧。”他的声音稍稍转轻。我领命慢慢站直身,亭的后方是静夜湖,天色稍晚,丝丝凉气禁不住往衣里钻。风起,吹得路边皑皑的秋菊临风飞舞,伴着妙曼杨柳和着清淡的花香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跳跃。小世子显然瞧见了我,几步走到我跟前,仰头他瞅了半天,惊道“真的是姑姑啊。”声音犹带着兴奋。

    我暗吸口气慌忙又跪下“奴才见过小世子,给世子请安。”

    他似乎对我颇有好感连忙摆手“免了,免了。姑姑起来吧。”言罢两只小手一伸便要去扶,我赶忙站起身,看着他稚嫩却又带着几分熟味的脸笑道“奴才谢世子。”

    郧王见此眉毛一挑看了看我又看向小世子问“裕翎认识这位秋主事?”

    应裕翎听父王说话赶忙转身跑上前回头望了我一眼才认真回道“上次裕翎在御花园玩球,不小心把手弄伤了,幸得这位姑姑帮裕翎包扎伤口,算是见过一面。”说完还将手扬起给郧王瞧,只见白嫩粉肉的小掌间有一条赫然的颜色转深的疤痕。郧王复又目的地向我问“真有此事?”

    我恭敬点头“回郧王的话,奴才是有幸碰到过小世子,世子手上的伤奴才是曾经代为包扎过,只是没想到世子会记到现在。”

    “因为如月姨娘很喜欢姑姑上次给裕翎包扎手的巾帕,说手帕上的花绣得很好看,故要了去。裕翎见姨娘开心,所以也跟着开心。”他童稚的脸上堆满笑容,如三月纷飞的柳絮让人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我虽然不清楚他口中的如月姨娘是谁,但能让小而心沉的小世子谈到就开怀舒笑,必是很重要的人。也不为何如月这名字听起来竟有些熟悉,复笑道“承蒙世子不嫌弃,奴才受宠若惊。”

    “因如月姨娘对那帕子喜欢得紧,故后来派人找过姑姑好多次,想请姑姑多绣几幅。”他又道说完看向郧王“父王我可以请求姑姑帮如月姨娘绣吗?”

    郧王表情微滞似在想什么事入神,听见世子的唤声,匆匆醒神,漆黑的瞳眸深深睇了我一眼,看向世子“父王知道你心好,想让如月姨娘开心。“说完又看向我“但秋主事是你皇爷爷看重的人,要忙于服侍你皇爷爷,哪里有空。”

    小世子听他此番说,原本兴奋的脸骤然降下,瘪了瘪嘴看着我“好吧,那裕翎就不勉强了。”

    见他失落之色溢于言表,我于心不忍,想了想拂了个身道“承蒙小世子不嫌弃,奴才的拙作入得您的眼。既然小世子如此喜欢,那奴才就得命,寻了空多绣几幅,定不让世子失望。”

    他听我如此说自是高兴,但又想到郧王方才的话,又喜又愁,慎慎得偷偷望了眼郧王,见无怒气方才悄悄轻口气。

    余暇唱晚,原本还青白的天空被橘红的霞光染得通透,腾飞的大雁成群往南飞去,翠绿的静夜湖扰碎了一地的霞光,湖上闲时有几只鸳鸯交劲游过,我知时间不晚便请意退了去,人还未走便瞧见一名穿着紫红华服的妇人走过来,我忙住步弯身请安“奴才参见四王妃。”

    她瞧见我突得止住步伐,惊讶的上下打量我,原本带笑的娇容骤然沉下,目光从我身上转到旁边的郧王身上,平放于腹前的手用力紧握,扯得原本平滑的珠丝绸华裳乱皱起。小世子似乎有些惧怕四王妃,脚步不自觉向后悄挪数步。她盯着我瞧了许久方才转过神,换上温和如絮的笑朝郧王走去“妾身参见王爷。”

    郧王摆手,示意起身。她方才站身,镀到郧王身边看着小世子抚着他的头笑道“妾身是说翎儿一会功夫能跑去哪,原是来找王爷了。”说完柔情的看向郧王“王爷稍后可还有事,看时候也不早了,王爷可想要起身出宫回府?”

    郧王突然转头睇了我一眼,又看向身旁的小世子道“如此,就一同吧。”

    四王妃听罢一喜忙道“那妾身先行去准备。”言罢便转身原路返回,略过我时还不忘停下脚步,高傲的睨了我一眼。我一怔,心中顿的困惑了。

    回到翠竹院已过掌灯时分,入秋昼短夜长,没多久天空就像被泼上了墨黑压压的,等得心急如焚的香瑶一瞧见我就赶忙迎上来,将藕色纹绣竹斗篷披在我身上,急道“小姐越发不爱惜自己了,秋夜凉气重,身子全无大好只着单衣在外行走,好不容易才大好,若是加重病情可怎好。”

    心头涌上阵阵暖意,我舒颜微笑看向她无奈笑道“我哪有你说的那般娇弱,不过是心情烦闷在外走了走,竟被你说成此般。”

    “奴婢也是关心小姐啊。”说完小心将我扶进屋里奉上一杯热茶,站在一边看着我吞吐了半天,终是没敢问。我斜靠在曲子围床上,揉揉发紧的额头和酸疼的小腿道“你若有话就问吧。”

    她见状忙上前跪在脚踏上给我捶腿,力道拿捏得刚好,低头闷闷的问“今日在翠竹院的一幕,奴婢不小心瞧见了。”

    端着茶杯的水微微一松,绘着****的白瓷茶盏噌得掉在身上,滚烫的茶水泼了全身,渗过单薄的蓝色宫装熨到皮肤上,一阵紧疼香瑶急忙用手担开茶水,拿了巾帕拭干身上的残珠,心疼自责道“是奴婢多嘴,奴婢不该问的。”说完小心掀起左边已甚红的胳膊泪水泛上眼眶,忙起身去拿药,却被我拽住“不用忙了,我没事。”将衣袖担下坐直身,拉过她坐在我身边,稍叹口气,忧思又覆心头,愁虑的看着她问“你跟了我这么久,多半也了解我。今日这事你如何看?”现在的我,心思紊乱,想事多半都不清楚。

    她受宠若惊慌忙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身份卑微,不敢妄加议论。”

    “怎的,在宫里呆久了,连说话也变得生分了。”我拉她起身握着她的手推心置腹看着她道“你比我年长,经历的事多,心思定比我成熟。我也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万莫这般弄得人心寒。”

    她眼眶微微泛红看着我“小姐是香瑶的救命恩人,为了小姐奴婢舍命都行。只是奴婢怕误导小姐,错了小姐的选择。”

    “我的人生错得够多了,正因如此才想问问你。”言罢望向窗外一抹清幽的圆月,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棂倾洒在地上零零碎碎。心口像被一口大掌握住,连呼吸都变得窒焖。

    她起身走到榻边抱起一床素白锦被给我盖上,看着我问“小姐对太子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将头靠在围栏上闭了闭眼“我对他亦无男女之间的情感,若要真勉强的说算是朋友吧。太子曾有恩于我,待我也算不错,原本以为他也只是把我当成知已好友,却没想到竟存了这份心思。”

    香瑶轻笑“既然小姐心里跟明镜一样,还有什么好烦心的呢?”

    我徐徐睁开眼睇上榻前八角铜烛台上红蜡如泪珠滚滚落在凹形的铜盘里。“我猜太子对我的那份心怕是早就有了,只是近些日子他烦事缠身,万事压在心头总想寻个出泄的事,方才会发生今日那一幕。”

    “小姐是怕太子变本加厉?”她问。

    我摇头“这个倒不用担心,皇上削了他的实权,幽禁在宫里。名义虽还贵为太子,但其实跟我们相差不了多少。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端的。”

    “但是皇上也只是削了太子的权,总有一日会恢复的,小姐既然对太子无意,难道不担心么?”

    我轻笑把玩着胸前一缕青丝,自信道“他不会。”

    她听我语气肯定,疑惑的看着我“小姐怎会这般有信心?”

    我轻勾起一抹若无并未回答,而是翻身合衣躺下。他曾经有机会可以得到我,但却止住了。由此便可看出他绝非是个喜欢强人所强之人。今日在院内那一幕怕是只为了试我的心意,只是不知他是否会像上次那般理智了。。

    身上的伤刚大好便迎来了宫里的大日子,中秋。中秋佳节是团圆之夜,明帝分外注重,故宫里每年都举办中秋宴会,唯是皇室者都必得参加。再加之五皇子应奕琪边外战胜凯旋而归全朝大喜,自五皇子出征后董昭仪也寻得皇上同意搬住到宫外的白云寺为五皇子祈求平安,这次想必也会归来。事事都撞在一起,更衬得此番家宴异于以往。现离中秋还有半月余,各房都已紧锣密鼓张罗起来。中秋赏月点心自是不能少,徐嬷嬷早早已拟好了点心名单,供我参量选择。

    将整整写满两张纸的名单放在桌上,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坐在一旁的徐嬷嬷看着我问“主事可选好了?”

    我睁开眼端起清菊花茶壶倒上两杯清茶一杯置于她面前,看着她微笑道“许是我懒惯了,看了会就觉得眼乏。这些日子也多得嬷嬷帮忙料理点心阁的事务,方才不用费心再拾起。”言罢拿起桌上的红木嵌红玛瑙首饰盒置于她面前。“嬷嬷替我劳了那么久,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妄您接受。”

    她显然没料想到我会如此,受宠若惊的睁大眼看着我,许会才缓过神急忙推拒道“主事万万不可,我只是做了份内的事。”

    我笑着将首饰盒塞进她手中。动容的说“你是做了份内的事,可像您这样安安份份,在我落魄的时候帮我打理一切,这份恩已经很难得了。您是宫里的老嬷嬷,以后我还有很多地方要仰仗您,这是我的心意,您就安心接下吧。”

    “这……”

    我握紧她有些干涸的双手,吸口气柔声道“嬷嬷在宫里多年,熟识的人想必不少,我还有一事相求,嬷嬷若是不接受,我可真不敢说了。”

    她听我如此说也只得收下“主事的心意,我就暂且收下了,你有事就吩咐吧,只是我力所能及必不推辞。”

    我开心的收回手,端起已温热的茶饮了一大口,青绿的茶水调皮的从唇角滚出些许落在粉色映蝶对襟外衫上晕散出深色水花。我不匆不忙捻起桌上的粉色绣梨花方巾拭掉嘴边的残痕,转眸望向窗外,明阳高挂却已退去了炙人的毒热分外娇柔,透过森森竹尾细碎打在窗上,穿过倒福字窗棂落在我的脚边,有丝丝暖意。

    “嬷嬷与御膳房的阎嬷嬷可是有交情?”我问。

    她一愣,不解的看着我许久,方回道“老奴未调到点心阁之前,一直与阎嬷嬷共事。”

    “我有件事想劳烦阎嬷嬷帮忙,可又因不熟识故不敢,如今有了嬷嬷从中做搭就好办多了。”

    她将首饰盒放于桌边拿起点心名单,说道“这名单主事好生看看,如若有不妥的咱们也好更改。至于主事拜托的事,我定尽力而为。”

    我点点头接过名单,看了眼再问“这些名单可给崔公公瞧过了?”

    “还没呢?”她摇头“崔公公向来只管御膳房之事,从不过问点心阁,怎的还要让公公过目?”

    我将名单细细折叠起收到袖袋中,起身理顺了衣裳,方道“点心阁本就属御膳房差管,再者点心本就是饭后茶点,当然要与崔公公商讨好,这样才不会重了菜色。而且咱们做点心大部分都引用了花瓣,有些花单食无异若是配了别的东西同食,便会伤了身体,这些都需注意。此番的中秋不比往常,皇上份外看重,咱们当然也要尽好心力。”

    “主事真是份外细心。”

    我只笑不答话,往屋外走去,她起身趋步跟上“在宫里处事有哪个不是细心的,只有处处小心,步步谨慎方才能保得自个周全。嬷嬷在宫里这么些年,懂得必不比我少。阎嬷嬷的事还多劳你费心了。”

    她微拂身,看着我言之凿凿道“主事既然拜托了老奴,就是相信奴才,你大可放心。”

    这次中秋家宴各房早已商讨好以富贵牡丹和中秋必不可少的菊花为主题。各房各处都皆心准备,点心阁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牡丹鲜少出现在点心式样上,要做出新意较为容易,而菊花是往年中秋家宴都可见得,若按以往式样倒也不新鲜,一时半会要想个新式样也是不易。

    “小姐想什么呢,眉头皱得这般紧?”掌灯时分,香瑶泡了壶热茶端着点心走进屋,看我愣坐在桌前,好奇的问。

    我深吐口气将手中的书籍放下接过她递上的茶抿了口,盯着桌上一盆秋菊和红艳牡丹道“在想中秋家宴上该上的点心样式。”

    “点心样式?那个不是早已定了吗?再者往前都有样例,小姐照着做就行了呀,有何可烦脑的?”

    我摇头捻起一块栗子糕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松软的糕点瞬间在口中融化,栗子的芳香夹着桂花的香甜在口中慢慢晕散开,我惊讶睁大眼,又捻起一块看着香瑶问“这糕点是你做的?”

    她见我甚是喜欢,笑开了脸回道“奴婢哪有这般好的手艺,是刚来点心阁的一个丫头做的,奴婢吃了觉得味道不错,就多要了些,让小姐也尝尝。”

    又多吃了几块方觉口干喝了些水方才道“这丫头手艺不错,你有心了。”

    “奴婢知道小姐爱惜人才,所以就时刻帮小姐注意着。奴婢虽不是尝遍山珍,但这桂花糖蒸栗粉糕味道着实让人记忆深刻。”

    我点点,睇了眼绘着粉嫩荷花的白瓷高角盘里残剩的栗子糕,心中突升一计,吩咐道“你明日将这个做糕点的丫头叫到我这来,如此巧手万般莫错过了,然后再多带些人去御花园采些菊花各色都要。”

    她见我巧笑嘻嘻,也跟着开心,问道“小姐心底有主意了?”

    我点点头,将桌上的书籍收起,镀到书案前翻了半晌方才找到被我压在最底下的《楚辞》略翻了几页。笑道“若非是你帮我寻得人才,我即使有再好的主意,怕是也没法子实现。”

    隔日香瑶便将做糕点的丫头寻了来,她名唤菊清长得也十分灵秀动人,骨弱纤细但十指却分外修长,年纪不大约十五六岁,见了我许是紧张,总是低着头。因个子小平常宫女穿得的宫装,穿在她身上分外显大,袖处还卷了好几层。

    我上前拉住细弱的胳膊走到圆桌前坐下,倒了杯刚泡好的茗香给她,微笑道“你不必如此紧张,我今个找你,是有份好差事交于你做。你如此紧张弄得好像我要欺负你似的。”

    她惊惧起身,后退几步撞倒了镂空雕花圆凳滚出好远,慌忙跪在地上謇吃道“没有,没有,主事有事请吩咐。我只是个卑贱的宫人,担当不起。”

    她的过分胆小让我很是意外,但又觉得心酸,上前扶起她唤了守在屋外的香瑶进来,吩咐道“记得上次慕才人送了我一匹布料子,因为颜色太亮不大喜欢故让你收起了,还记得放哪了吗?”

    香瑶睇了眼我身边的菊清又看向我,回道“奴婢替小姐好生收着呢,小姐怎的想起那匹料子了?”

    “既是如此就快些去拿来,那颜色太亮不适合我,可恰恰很适合菊清,既然放在那无用,到不如借花献佛送于菊清,让她自个做身适合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