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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闹钟声中勉强的睁开眼,知恩按掉铃声,微微的阳光映皱了她的眉心。
她的神思恍惚,还没清醒,就听见房门外发出匡当的巨响。
她疑惑的下床,打开门,发现程豫站在厨房里。
见到他,知恩低咒了一声。该死的!她忘了现在有个赶也赶不走的无赖寄住在她家。
“你在干嘛?”知恩手叉着腰,秀眉微蹙。
背对的身影转过来,瞧见知恩他笑得灿烂。“你醒啦。”
知恩不理会程豫的善意。“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声音?喔,我洗锅子,手滑,不小心掉到地板上。”
洗锅子?“你洗锅子干嘛?”
“做早餐啊!”程豫走出厨房,拉着站在门口的知恩走到餐桌前。“刚做好,来吃一点吧!”
知恩不可思议的瞅着餐桌上的鸡蛋火腿,搭配清爽的优格沙拉,还有香酥的烤吐司这些,是程豫弄的?那个凡事都要人打理的程豫?
知恩杵在餐桌前,无语楞着。程豫看出她眼里的迟疑。“怎么,不相信吗?”他呵笑着“你离开后,只剩我一个人,当然要学些生存技巧。只是后来真的没有时间,才找了打扫的阿姨来帮忙。”
一个人?打扫阿姨?“你那位亲爱的安小姐呢?”她不帮忙吗?
“跟你离婚后,我们就分手了。”
分手?“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我爱你。”程豫的语气很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那样平淡,但是他说话时的眼神,却炽热得让知恩又再一次的发楞。
爱,他又对她提到这个字了
知恩移开视线。“是喔,吃早餐吧。”
她努力使自己表现冷静,但是她拉椅子的动作却明显地僵硬。
程豫不动声色地看着知恩在斜对角入座,四方桌很小,没靠着坐仍可以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知恩有些不自在,拉着椅子往右移了几分。程豫对她闪躲的动作内心不悦,但是他的表情依然是笑的。
“这桌子好像有点歪。”大手轻轻一推,椅子一乔,又把两人的距离拉回原位。
知恩瞠目地对上程豫似笑非笑的表情,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
苞他继续斗只会显得她幼稚,于是知恩放弃挣扎,拿起叉子开始吃早餐。管他们最后有没有在一起,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忿忿的想着。
不过这早餐还真该死的不错吃!
程豫就这样住下了。
他窝在知恩的房里足不出户,每天像个小媳妇的煮饭、做家事,因为他认为展现诚意要从小事情开始。
知恩对他的举动不发表意见,任由他去,反正有人要做,她也乐得轻松。
至于设计工作室的工作,程豫第二天就请人架好了网路,传图传档传消息,发达的科技即使不出门,他还是可以遥控公司的业务。
如果碰到需要与客户面对面的时候,他就把责任交给自称可悲的合伙人黎曜去处理,反正他喊他相思病严重,正好有理由让他回台湾“养病”
堡作可以靠网路,那日常用品怎么办?
必于这点,还是要继续佩服时代的进步,拿起话筒按几个钮,一样不需出门,就会有专人送货到府。
因此总括来说,虽然在知恩这里过着大门不出的生活,但是程豫适应得挺惬意的。
推开门,轻松的口哨声从屋内飘了出来,在开放式的厨房,知恩瞧见了程豫俐落翻动平底锅的身影。
秀眉轻拧,知恩沉默的望着自己的小鲍寓,整洁的环境、烫过折好的干净衣物、热腾腾的晚餐,和一个从容不迫的男子。
原以为,他一个礼拜就会受不了长期困在一个空间而离开,却没想到他的求生技能在这些年进步了不少,这一窝,竟让他窝了快一个月。
放下包包,空气飘着淡淡的植物香气,转头,小窗台上除了薄荷和弹簧草,不知何时又多了一盆风铃花跟迷迭香。
知恩踱到窗前,平淡的表情微微透出一些复杂,不用说知恩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她伸长手,把盆栽拿在手里,一时间,许久的过往片段忽然浮现脑海白色墙面的小房子里,飘着香气的绿色盆栽,也有着迷迭香和风铃花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他竟还记得?
“知恩,你在干嘛?”程豫的声音,忽地从后头冒出。
知恩回神,连忙把盆栽放了回去。该死的,她又动摇了!
匆匆偏首,发现程豫不知何时站在自己的身后,心一惊,知恩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却撞到墙,头硬生生的敲出清脆的声响。
“你没事吧?”同时间伸出的大掌只来得及覆住发疼的脑袋,程豫担心的检查她的伤势。
“痛”知恩眼泪几乎快飙出来。
程豫瞅着知恩拧在一起的小脸,一把扶过她在沙发上坐下:“等我一下,我拿冰块过来。”
疼痛让知恩低着头,没看见程豫的动作,她只听见一阵窸窸你,不一会儿,一股凉意敷上她的后脑,渐渐冲淡了盘旋脑里的痛楚。
“还好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知恩摆摆手“不用,我头够硬。”疼痛淡了许多,知恩终于可以抬头,跟着上扬的视线,看到了坐在身边的程豫,漂亮的薄唇正噙着笑意。
“你笑什么?”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求婚的那一天?”大掌拿着冰袋,温柔的在她后脑揉着,他的声音很轻,就跟他的动作一样。
知恩微楞。“怎样?”好好的提到那时干嘛?
“那天你忽然摔下地,被荡回来的秋千敲到头,我跑来问你要不要挂急诊,当时你的回答就跟刚刚一样。”
心跳漏了一拍,知恩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作。
先是花,然后是话语,已经不期望他会在意她的事,却没想到他记得的还真不少。
被求婚那个夜晚,她毫不犹豫的答应程豫之后,只见他怔了怔,旋即笑着跟她说:“请多指教。”她被那笑容迷傻了,才会不留神摔下秋千,因为太糗了,即使眼前全是星星,她还是拚命的说:“我头够硬,没事没事。”
是啊,当时因为太快乐了,真的什么都没有关系,也感觉不到痛。
默默的叹着气,想想时日,距离现在已经八年多,所有事情早跟当初不一样了。
抿着唇,知恩看着程豫,他凝眸深深回望,又是那好专心的神情。
这些日子以来,程豫都是这样瞧着她,就算是说着玩笑话,他眼底的认真也没有离去过。有时候,知恩会因为程豫这样的眼神产生错觉,会以为在他的眼里,仿佛真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一抹感慨浮上心,知恩推开程豫的手。“没事了,谢谢。”
说完,她从沙发起身。“我肚子饿,想吃东西。”
“我有煮蛋包饭。”
收拾冰袋,程豫笑笑的起身,拉着知恩就往餐桌走去。
桌上搁着两盘包裹着漂亮杏型蛋包的炒饭和几叠小菜,程豫在其中一盘蛋包上用蕃茄酱画出爱心的图案,然后放到知恩面前。“吃吧。”
知恩坐在椅子上,望着蛋包上的图案拧眉。“这是什么?”
“我爱你啊!”又说这句话!“一直讲,你不烦吗?”三不五时提着,这些日子,她应该听了有一百遍以上了吧?
程豫望着知恩的眼光没有移开,他说:“你知不知道有种魔法,就是不停的执念,有一天不可能也会变成可能。”
知恩静默,没开口,不过表情说明她不了解他的意思。
程豫笑着续道:“我一直告诉你这句话,是想也许有一天你又忘记了我,但至少你还会记得我爱你这件事。”
认真的眼望着犹豫的眼,刹那间,犹豫的眼忽然觉得有些酸涩,低下头,她拿起汤匙往炒饭舀去。
“这蛋包还满好吃的。”
对于程豫的话,知恩只说了这句回应。
寒流减缓,春天悄悄的到来,季节交替让这几天天气阴阴的。
不知不觉中,程豫住在知恩家已经过了三个月。
“三个月不出门他是准备挑战金氏世界纪录吗?”知恩喃道,她的手撑在办公桌上,眉间透着复杂的情绪。
为了赶程豫走,她硬是不给他公寓的钥匙,想让他出得去但回不来,可程豫表现得超级无所谓,出不去就待在屋里,怡然自得的超乎知恩的预期。
“再这样下去,会不会先投降的人是我自己?”
每天吃着程豫煮的饭、穿他洗的衣服、听他不厌其烦的说着我爱你,知恩不是冷血,不可能完全没有感觉,她用着过去的伤痛不断提醒自己,但是面对程豫的笑容,要说她一点都不心软就是自欺欺人。
毕竟,她从来没恨过这个人,也恨不下心。
叹着气,知恩回神翻着桌上的访问手稿,同时间,花花出现在她身边。
知恩抬头,看见她的手里又抱着一束花。
“知恩姐,你男朋友又请花店送花来了,今天是海芋喔!”花花笑意甜得有如春天。
知恩接过,点点头“谢谢。”唔,是啊,吃饭打扫甜言蜜语,送花这种浪漫的举动程豫也没忘,开始住进她家,花就没间断过
“你男朋友对你真的好好喔!”小女生双眼亮晶晶,对这样虚浮的爱情举动依然充满幻想。“不过啊,当初大张哥听见知恩姐交了男朋友,真的是很伤心呢!”
笔顿在纸上。大张?好久没注意到这个人。程豫的访问稿结束之后,他就调到别的部门帮忙,因为不算深交,平日也就没连络。
这么一提,知恩又想起那个块头像熊一样的男生,因为喜欢她,每次看到她都傻傻的笑着,明知对方对自己不感兴趣,还是会一头热的表示善意
忽然间,知恩好像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爱情,就是在人负我、我负人之间游离吗?
这一天,知恩的思绪一直有些恍惚。下了班,她搭公车回家,沉默的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在她朦胧的脑袋里,想着这些日子与程豫相处的点滴。
想到了他极力讨好她的模样,真的很难跟以前那个总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程豫联想在一块。他放下了所有的身段,变得像只忠心的大狗对她摇尾乞怜,那样专心一意的对她的程豫,让知恩匆然觉得内心好满足。
终于了解她得不到回应的心情了吧
她求了那么久,只让他困扰三个月似乎太便宜他了
抬起头,瞥见车窗上的自己正噙着一抹看似邪恶的笑,眼神中也微微透出恶作剧的模样,她一怔,别过脸,没想到自己竟然有着这样的想法!
难道她已经开始原谅程豫了?
知恩怀抱着自己的包包,抿起了唇,浑沌的脑袋想不出清晰的结论。
车到站,她下车,如往常一样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进了大门,走上楼梯,来到租赁的公寓前,半掩的内门里传来对话声
“这个日本人总是对一些小事情很要求。”黎曜说。
“嗯。”程豫回道。
“如果你不出席讨论,我怕兴建一半的案子可能会停工。”
“应该没这么严重。”
“没?”黎曜淡笑。“我记得以前好像是你提醒我他对合作代表的身分很注重吧?”
“你也是公司的股东。”
“我如果这么有力,现在就不会乖乖听你的话台湾英国两头跑,没事还要充当宅配快递。”平淡的语气故意掺了一点哀怨。
“既然这样”程豫顿了顿“那就放弃吧。”
“放弃?”剑眉一挑。“好吧,反正你这三个月来为了知恩已经推掉了十几件上门的工作,少了桥口先生这件也没有差别。只是容我提醒你,因为桥口的案子已经进行一段时间,如果他忽然停止合作,我们可能要赔偿非常高额的违约金,你应该记得吧?”
“”门内忽然安静了,站在门外的知恩也沉默着。原来在她面前表现无所谓的程豫,真实情况并没有那么“无所谓”十几件工作?高额违约金?再这样下去他的公司会出问题的,难道他不知道?
知恩楞在大门前,钥匙拿在手中,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劝程豫想清楚,同时间,室内的人又说话了。
“我问你,爱情跟工作,你的选择是什么?”程豫问黎曜。
感觉到对方怔了几秒,淡然的语气不答反问:“如果是你呢?”
“我会选择爱情。”毫不犹豫的,程豫如此说道。
刹那间,胸口像是被某种力量重重敲击,知恩的小脸惊讶,钥匙悬在半空中,她盯着半合的门板,觉得心头某一个地方开始柔软了起来。
抛弃工作选择爱情?他认真过了头吧!
突地,就像是被暗恋的对象当面告白那般,知恩感到不知所措,她仓皇的转过身。如果现在进去,时机变得很尴尬,但是一直站在门前也不是办法,所以她只好下楼。
下了楼,没地方去,只好在路上闲逛,最后,她逛到了家附近的儿童公园。
鲍园里,知恩坐在秋千上,摇摇晃晃间,脑海里不断的浮现程豫和黎曜的对话。
这三个月来为了知恩已经推掉了十几件上门的工作如果他忽然停止合作,我们可能要赔偿非常高额的违约金
爱情跟工作,你的选择是什么?
如果是你呢?
我会选择爱情。
“这家伙是想让我良心不安吗?”嘴里这样讲着,心头的暖意却无法忽略。
这个男人不断的不断的试图证明他对她的心意,无论她看不看得到。
这个白痴,要是她今天没听到那些话,他是不是要等她等到眼睁睁看着公司倒闭?
知恩皱着小脸,盯着灰蒙蒙的天色,无奈的叹着气。
人家都为自己如此了,她是不是应该试着接纳对方一点点的善意?
顿了顿,知恩用力摇摇头。不行不行,她不能这么轻易就心软!
想想以前的她、想想以前的遭遇,用力想、努力想,想他们一点都不快乐的时候
你知不知道有种魔法,就是不停的执念,有一天不可能也会变成可能。
我一直告诉你这句话,是想也许有一天你又忘记了我,但至少你还会记得我爱你这件事。
程豫的话进入心,知恩的眼迷蒙了,总是看了会心跳加速的笑脸,此刻正放大在她脑海里。
还是无法讨厌他呀!这个曾经让她泪流满面的男子。
她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知恩在公园等到觉得黎曜应该已经离开公寓的时候,才又漫步踱了回去。
她尽量装得自然,想表现什么话都没听到的样子,但是当她打开门,看见程豫站在玄关等着她的笑容,不自觉的又想起了他们的对话。
“你今天比较晚。”
“嗯加班。”知恩低头脱鞋,不敢看他的脸。
“吃过东西了吗?今天黎曜来找我,我还没煮晚餐。”
“没关系,我弄个泡面就好。”她说,脱了鞋进客厅,放下包包和身上的外套,走到厨房拿锅子装水,然后放到炉子上开始煮水。
接着她到厨柜前随便挑了包泡面,又从冰箱拿出鸡蛋,水还没开,面跟蛋就下了锅,最后她杵在锅子前,安静了。
程豫站在厨房门口,双手环胸,斜倚着墙,眉挑着。倒水煮面放鸡蛋,这一连串的动作,知恩看都没看他一眼,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知恩。”他唤她。
她像是受了极大惊吓般的身体颤了一下。“什么事?”她回他,但是头没转过来。
“你有事吗?”
她怔了怔。“没有。”转了旋钮,火力加大,平静的水泛起纹路。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有吗?”她说着,头还是没有转过来。
终于,水滚了,知恩下了调味包,用筷子随便搅了几下,就熄火端锅上桌。
程豫帮她把隔热垫放在餐桌上,知恩搁下锅子,坐在椅子上,二话不说开始吃面。
程豫坐在她对面,盯着她面无表情的小脸。虽然觉得疑惑,但不知原因出在哪里,只能一脸不解的望着知恩,等着她想说话的时候。
知恩面吃得食不知味,程豫的眼神瞧得她心神不宁,终于,她从锅中抬头,对上他的眼。“看我干嘛?”
“因为你不看我。”
什么理由?知恩没好气地看了程豫一眼,然后又拿起筷子。以为她要继续吃面,却看见她沉思了一阵,忽然放下筷子,起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没一会儿,她又坐回椅子上,瞅着程豫开口:“手伸出来。”
程豫看着知恩的眼,有些纳闷,但还是照做。
下一秒,一股冰凉搁在他的手心里,是一副备用钥匙。
“这”“是公寓钥匙,总不能让你一直待在屋里不出去。”知恩淡淡地道。瞅见程豫带着惊喜的眼神,她又低下了头。“先跟你说清楚,给你钥匙不代表我接受你,我只是不想让我家到后来变成你的私人办公室。”
在公园想了三个小时,这是她最后的结论。
知恩的解释程豫听了几分不知道,不过他的表情,意外的非常快乐,像是此生无憾那样的快乐。
他伸长了手,握住知恩放在桌上的柔荑。
“谢谢你。”他满怀感动,始终认真的眼一瞬也不瞬的凝视着她。
望着那双眼,知恩又看到了一只对她摇尾乞怜的大狗,胸口塞进满满的满足感,内心柔软的那一处,跟着慢慢扩散了。
春雷轰隆响,雨开始下,阴湿湿的天气已经好几天,但是程豫的心情却是阳光普照。
他面带微笑、待人亲切,面对客户所有要求也笑嘻嘻的照单全收。
黎曜盯着被日本客户要求更动的几个地方,心里疑惑。
程豫一向对自己的设计很有原则,客户不合实际或不符他理念的要求,他从来不妥协,这次却意外反常,天知道这些变动有几项连黎曜自己都无法接受,程豫竟然眼睛眨也不眨的就说“好”?!
不理解,真的不理解,爱情真的有改变一个人的强大力量?
“看来你真的变了。”坐在椅子上,黎曜大口吃着鸡排对站在办公室窗边的程豫说。
程豫正在浇花。几个月下来,他已经习惯做这类的事情了。
他抬头“什么变了?”
“个性。”
“哈,大概吧。”程豫没有反驳。
他走到自己的桌前,拿起桌上用蓝色丝绒小盒子珍藏着的一副钥匙,在黎曜面前晃了晃。“你不觉得这是个契机吗?”
“契机?”黎曜呵呵两声,鸡排也咬了两口。“你确定吗?说不定实际上真的如知恩所说,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自己家变成你的办公室,才给你她家的钥匙。”
“就算是如此,但至少这个举动反应了一件事。”
“什么?”
“她并没有那么讨厌我。”
笑容依然漾着,程豫快乐的抬起头,望着窗外雨丝淅沥沥,他想了一阵,又看了眼桌上的钟后,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我今天就到这里,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黎曜疑惑的抬眉“你要去哪?”
程豫笑开,露出他洁白的牙齿。“我要接知恩一起回家。”
交出备用钥匙之后,知恩每天收到的礼物,从一束鲜花升级附加了一个八吋高级蛋糕。
大狗的讨好程度似乎越来越厉害了。
知恩盯着花、吃着蛋糕,表情似乎有些困扰,但是内心却塞着满满的满足感。尤其是当她听见别人这么说的时候
“知恩姐,你男朋友对你真的好好喔!”
炳!“好好”这两个字可是货真价实,跟以前她自我催眠时候的喃喃自语完全不同。
“你真的什么都没说,她就送这些东西来吗?”花花分享着知恩的蛋糕,小脸充满了羡慕。
知恩颔首“嗯。”她是没说什么,只是给了程豫一副钥匙。
想想,过去她给了程豫很多东西,学生时期整理好的影印讲义、生日时的手制饼干、结婚纪念日的喀什米尔名牌围巾许多许多,都没有像这一副钥匙得到这么大的回应。
当初,她是因为程豫可能为她失去工作而良心不安,才交给他钥匙,却没想到他很高兴,那双诚挚的眼几乎感动得快要盈出泪水。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记忆中,程豫不是一个热情的人,无论对谁总是淡淡的,就算是安芃薇,他也只是笑得比较亲切。
但是现在的他不只会亲切的笑,还会展现无赖与感动。
看来,程豫似乎真的改变了。
因为她而改变吗?
哼着笑,知恩吃着蛋糕,没想到她冉知恩也有今天。
垂下睫,知恩看了眼桌上的时钟,楞了下,三两口把剩下的蛋糕吃尽,然后从办公桌起身。
“花花,我要先下班了。”
“下班?”小女孩嘴边沾着奶油。“剩下的蛋糕怎么办?”
“帮我分给大家吧。”知恩边说边拿着外套和包包往大门走去。
“这么急要去哪里?”花花对着知恩的背影问道。
知恩回过头,微笑的说:“我男朋友要来接我回家。”
因为心情好,什么事情都觉得顺心,即使下雨小小的塞了一下车,程豫到达知恩公司楼下的时候,表情一点都没有不悦的样子。
坐在车里想抽烟,掏烟包时,程豫发现了放在西装口袋里的公寓钥匙。
他拿了出来,细细端详。
这钥匙不是新的,上头有着一道道的刮痕,齿模凹痕的金属涂漆也有些剥落,看起来就是灰灰旧旧的。
但是在程豫的眼中,它却像是发了光一样的闪耀。
大大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捧着,望着望着,笑容不时从程豫的脸上冒了出来。
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走上这一遭。
在那个下雨的午后遇见知恩开始,命运像是条无形的线,把他们连在一起。
像是大大的一个圈,分开,又相遇。
就如同母亲告诉他的
知恩是个好孩子,你的人生,有她才会完满。
当自己跟一个人感觉到了幸福相守的时候,成就的是一个完整的圆,完满的人生也因而展开。
只是现在这个圆有着缺口,没有连接,虽然看得到对方,但是还有一段距离。
他努力的想要拉近彼此的间隔,也希望对方能够回应。
而现在,他终于得到了对方给的一点回应。
望着手里的钥匙,程豫淡淡的笑着。就算只是些微,对现在的程豫来说,都弥足珍贵。
抬起头,车窗外哗啦啦的雨声乍然响起,毛毛细丝变成了倾盆洪水,程豫看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他把钥匙放回左胸西装口袋里,拿了伞,决定在车外等待。
自从给了钥匙之后,他跟知恩之间真的有些微的改变了。
今天早上他问知恩可不可以去公司接她回家,她没有拒绝。
扁是这样,程豫整天的心情就飞跃得跟什么似的,就算是烦人的雨季也影响不到他。
撑开伞,跨出车外,程豫绕到路旁的骑楼底下,才踏上红砖道,便不小心和跟他一起探进骑楼的人有了擦撞。
“对不起。”偏首,他一楞。
“没关系”
对方转头看他,也楞住了。
“程豫?”安芃薇的眼里尽是讶异。
回过神,程豫瞅着她,礼貌性的点点头。“好久不见。”
那年分手后,两个人没再见过面,甚至连通电话也没有过,当时那“二败俱伤”的局面,令所有的当事者都不愿意再触碰那道伤口!
一直到他与知恩重逢之后。
“好久不见。”安芃薇回说“最近好吗?”
程豫笑笑“还可以。你呢?”
“我很好。”她说,然后就沉默了。
太久没见,原有的感觉早已不存在,连普通朋友的交情也变得生疏,想要多说什么,一时间也找不到话题。
安静了一阵,程豫才又出声:“你现在要去哪呢?”
安芃薇顿了一顿“我跟我未婚夫约好了要吃饭啊,对,我要结婚了,婚期在今年六月。”她秀出手上的婚戒。
“恭喜你。”
“谢谢。”安芃薇点点头,抬手看了表。“不好意思,我时间”
程豫会意的说:“你去忙吧,不耽误你了。”
安芃薇笑了笑“再见。”
“再见。”程豫让开了路。
安芃薇往前走几步,忽然又转过身,看着程豫。“那个”
“有事?”
她抿了唇,直直望着他。“有些话,我一直想告诉你。”
程豫撑着伞,瞅着安冗薇。“什么?”
“那年,和你分手后,我想了很多。曾经,我怨叹老天的不公,不明白它让我失去丈夫又失去情人,我怨天怨地,但是从没想过问题出在我自己身上。”安芃薇叹道“我总是想着自己的感觉,把别人对我的好视作理所当然,当初离开你到美国去,也是因为我害怕寂寞,后来我想,我会有这样的结果,大概是因为老天在惩罚我的自私自利。”
安芃薇幽幽的说着,她轻柔的嗓音如昔,但是话语背后的语重心长,程豫是第一次听到。
时间,让每个人都有了不同的心境。
程豫摇头。“不管如何,当初我也有错,我们都太骄傲、太自我,以自己的认为判断事情,最后才造成这样的结局。”
“也许吧。”安芃薇说“总之,现在说也许有点迟,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
抿了唇,她朝程豫开朗的笑开“关于当时的一切,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电梯下楼的时候,室外的雨忽然变大了。
知恩走到办公大楼自动门前,才发现自己因为离开太匆忙,忘了拿伞。
眼看跟程豫约定的时间过了好几分,她想了想,放弃折回去,跨出门,在骑楼下找寻程豫的黑色轿车。
蒙蒙的雨阵中,视线不甚清晰,知恩左顾右盼,找不着她搜寻的目标,觉得有些疑惑。她转头,想翻出包包里的手机打电话,忽然间,她在对向大楼的骑楼下发现了程豫还有安芃薇的背影。
安芃薇?
知恩楞了楞。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动作停格在那一秒,知恩视线停在对面看起来谈笑风生的两人身上,心里突地像是吃到麻糬梗到一般难受。
知恩一怔,低了首,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惶恐。
为什么难受?她有什么好难受的?
是因为看到安芃薇的关系吗?
心底不明的掺杂起慌张和迟疑,知恩不停的拨着发,站在大门没有移动脚步,眼光三不五时的瞥着对街的身影。
她就这样看着,看到他们互相道别而分开。
安芃薇走后,程豫抬手瞧了眼手表,感到疑惑的拧起眉间。他目光一转,一瞬也不瞬的瞅见知恩站在大楼檐下;而她,也正在看他。
两个人视线对上的瞬间,知恩连忙转身,没有撑伞,头也不回的朝另外一头走去。
雨把她的头发弄湿了,衣服也湿了,合身的白色上衣贴在身上,让她姣好的身材若隐若现。
懊死的,她在搞什么鬼?!
程豫撑着伞追了过去。
“知恩!”他过了马路,在她身后大声的唤她。
知恩恍若未闻,穿着高跟鞋的双腿没有减缓速度的往前走。
“知恩!”他又唤了一次,这回两人的距离拉近了几步。
知恩还是没有停止她的动作。
“冉知恩!”第三次,长腿追上了对方,大掌一伸,拉住了她。“我叫你你没听到吗?”
缓缓的,知恩终于转了过来,脸上还挂着一个看起来就是很勉强的微笑。
“是你啊,怎么来了?”
程豫把伞移到她的头顶上。“我早上不是说要来接你一起回去?”怎么一脸像没有这回事的样子?
“喔,我忘了。”
忘了?程豫望着她,对知恩的反应心里疑惑,回忆起刚刚她的视线,他忽然明白了。
“你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知恩装傻。
说看到他跟安芃薇说话她心里难受?她不会说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反正她也没认真相信过程豫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真是这样吗?
那她干么觉得难过?为什么要跑给程豫追?现在他问还要装没事?
知恩抿着唇,越想越觉得矛盾,一阵风吹过,淋湿的她不禁打了个颤。
程豫的眉皱得更紧,他大掌一揽,把知恩跟自己纳入伞下,几乎是抱着她回到车旁。打开门,他把知恩塞进去后,绕到另一头跨进驾驶座里。
一坐进车里,他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披在知恩身上。
“穿上。”
知恩楞楞地穿起他的外套,淡淡的香烟味飘进鼻腔,心里的难受变得有些苦涩。
程豫看着知恩一身狼狈。初春这种温度,她竟然跑去淋雨!就算把外套给了知恩,程豫眉间的痕迹并没有消失。他心想:当务之急,还是得把她身上的衣服换下来。但是从这里回到知恩的住处,要将近一个半小时
打定了主意,程豫方向盘一转,往另一头出发。
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知恩没有注意到方向不同,等她回过神,车子已经停在某大厦的地下停车场里。
她疑惑的张望着四周,这里是
“你连这里都忘了吗?”程豫语带揶揄。
他解开安全带,下了车,绕到知恩旁,替她开了车门。
“下车吧。”
知恩颔首,缓慢的解开安全带,也走下车。
一下车,程豫就牢牢的牵住她,往停车场的电梯走去。
知恩看着周围的景致,心情有些起伏。眼前这熟悉不过的,自从三年前离开,她再也没踏进的地方
程豫的豪宅,她和他还是夫妻关系所居住的地方。
他带她到这里来做什么?
知恩想问,但是不知怎么开口,只有默默地跟着程豫搭上电梯,然后刷卡进门。
越过偌大的客厅,他拉着知恩到了更衣室,拿了几件干净的衣服给她。
知恩楞楞的接过,是她的衣服。
“这些是你当初离开忘记带走的,我一直留着,没想到还有用得到的一天。”程豫笑说“进浴室去洗个热水澡,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再拖下去你会感冒。”
知恩抿起了唇,顿时明白他带她到这里来的用意,她点点头,转身走进浴室。
她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抱着湿透的脏衣走出来。虽然很久没来,但是所有东西几乎没什么改变,知恩找到设在后阳台的洗衣机,把衣服丢了进去,按钮清洗。
回过身,她进屋想找程豫,没有很困难的,她在书房看到了他的身影,不过他正在讲电话,严肃的表情,似乎正在说一通重要的电话。
知恩越过门,不想打搅他,迈开脚步随处晃晃。
豪宅的摆设如昔,跟知恩记忆里的几乎一样,唯一有的变化,是里头的植物变多了。
想当初,程豫坚持他的设计理念,根本不让她在屋内养花草。现在多了这些盆栽,原本冰冷的环境,看起来比较温暖。
知恩坐上厨房旁的吧台椅,看见她送的弹簧草跟薄荷相亲相爱的偎在一起,想起了两人逛花市的情景,有些感慨地扯着笑。
“你们被照顾得很好。”知恩喃道。
她抬头,别过脸,眼角忽然闪过厨柜旁的回旋梯,心底一怔,知恩不自觉的从椅子上下来,往楼梯踱去。
她站在梯下,迟疑着,然后跨上阶,一步一步有些忐忑的走上去最后,眼前的景象,让她顿时失去了声音。
空中花园,她当年为程豫栽种的空中花园,这里的一切,也都保持得如记忆中一样。
知恩一脸不可思议,她的眼一瞬也不瞬的瞅着,直到她摸上了院里的樱花树,那种看似虚假的影像,才有了真实感。
“为什么”
她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原来你在这。”
知恩闻言一顿,转过头,看着程豫朝她走来。
“我的园丁苞我说,他很想跟你见一面。”伸长手,大掌与樱花树上的小手交叠。“他说,樱花树不好照顾,你能把它种得这么好,他想跟你请教是不是有什么秘诀。”
男人接近,浓浓的异性气息传来,知恩一楞,尴尬的抽出自己的手。
“没有什么秘诀。”她越过程豫,想要下楼,却被他从后头拉住。
“知恩。”
她停下身,背对着他,眼神因为程豫的声音变得软弱。
程豫瞅着她,用他专心一意的目光。“当初设置这个花园,是为了我吗?”
心跳漏了一拍,知恩倒抽口气,没有回答。
回答了,就代表她承认自己愚蠢的过去。
她低着头,希望藉此让起伏的心情能够冷静,但是站在这熟悉的环境里,不断翻腾起昔日的回忆。
那个笑得很幸福的自己、幻想程豫笑着对她说“谢谢”的自己
面对知恩的沉默,程豫没有追问下去。他抬头,春分时节,正是樱花绽放的时候,粉色的花瓣,随风飘落
落英缤纷,牵住小手的大掌握紧了些。
“你离去的这些年,我每天晚上都会到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小小的身躯僵住了,背对着的表情变得讶异,但是程豫没有发觉,他继续说着:“我在这里,回想起很多事,想着以前我们相处的时光、想着你的笑容、想着那个我们一起看星星的夜晚,有的时候我甚至幻想着,你在这里种下每一棵植物时的表情,还有你当时的感受。每当想起了这些,我才明白,自己是多么自私自利。”抿着唇,程豫的眼光带点苦涩。“知恩,我很抱歉,对于过去我对你所做的一切,我真的很抱歉。”
低低的嗓音随着花风飘进知恩的耳里,顿时间,眼泪夺眶而出。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跌跌撞撞走到这里,她已经伤痕累累,现在说抱歉,能有多少改变?
“怎么没有?”程豫回道“知恩,你还爱我,不是吗?”
她一怔,摇头“没有,我不爱你。”
“不,你爱我。”程豫又说。
“没有,我不爱你。”知恩再次否定。
程豫沉默了。他看着她的背影,垂下睫,大手一伸,把知恩扳过面对自己。
“知恩,如果你真的不爱我,那就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为了平静心情,知恩始终低着头,听了程豫的话,缓缓的,她抬起小脸,几颗豆大的泪珠跟着动作掉了下来。
她的泪颜让程豫的心揪痛,他伸手,用粗糙的指腹抹去她颊上的泪水。
“说吧。”
知恩看着程豫,凝望着他专心一意的眼眸,方才坚定的语言,顷刻间却怎么也吐不出。
“我不爱你”这么简单的四个字,为什么一看到他,她就说不出来?
回想起这些日子来,自己面对程豫的态度,知恩忽然明白,原来,无论她嘴上如何的否定或拒绝,在她心底,她对这个人,依然有着爱情的存在。
眼泪不停的流着,心里有些刺痛,知恩望着程豫,不发一语。
程豫抹着擦也擦不完的泪水,哑声道:
“知恩,你看到我跟安芃薇说话,心里不好过,是吧?如果对我没有感情,你也不会有这样的反应,不是吗?”
是啊,他说对了,她看着他们说话心里难受,因为她吃醋、因为她还爱着这个男人的关系,所以她吃醋。
她吃醋、她难受,负面的情绪打散了她好不容易想要相信程豫的一点勇气。想着,泪水流得更凶了。
程豫心疼的把知恩带进怀里,深深的叹息。
知恩贴在程豫的胸瞠上,闻到了回忆里熟悉的男人味。
每一次他这样抱着她,都是他们说要分离的时候
心紧紧的痛着,知恩的手垂在身侧,眼泪潸潸,却没有想要推开程豫的冲动。
再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再一下下,她就可以坚决的把他推离自己
小小的身躯被拥在怀中,因为哭泣不停的颤抖着。似乎,与他见面,她都是在哭泣,因为自己留给她的,一直只有伤痛的关系吧。
什么时候,她才可以重新对他绽放笑靥呢?
心里有着沉重,程豫只能静静的拥着知恩,让她尽情的发泄。
须臾,程豫放开知恩,望着她难过的表情,缓缓的开口:
“安芃薇对我说,因为她的自私自利所造成的伤害,她很抱歉;同样的,我也是。但是知恩,不管过去是多么的糟糕,我还是想请你相信一件事。”他拉起她的柔荑,搁在自己的左胸口上。“我的心现在在这里,它在你伸手就碰得到的地方,而且不管现在或是未来,它都不会再离开。”
风又起了,樱花散在空中,绚烂的花风里,知恩看到的,是一双真诚不过的眼,在这双眼里,只有她
“我爱你,知恩,我真的好爱你。”再一次的,程豫又说了“爱”
你知不知道有种魔法,就是不停的执念,有一天不可能也会变成可能。
我一直告诉你这句话,是想也许有一天你又忘记了我,但至少你还会记得我爱你这件事。
这一次,魔法似乎生效了,胸口的疼痛变成一股热流,蔓延到了知恩的内心深处。
稍稍缓和的泪水再度倾泄而出,知恩低着头,止不住的激动哭泣。
程豫心疼的揽住瘦小的肩膀,低声说:“知恩,我们重新开始吧?”
男人的问句,女人不知听进去了没,她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哭。
程豫无奈的轻拍知恩的背,笑着叹息。
“不回答?没关系,我们的未来,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