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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胆敢踏出这里一步,你就试试
这是那一日早上,他起身时说的话。
别试图拂逆我,你很清楚你的下场。
这是他近来每回见着她,欲离去时所说的话。
听起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只因他夜夜都耗在她房里。
打一开始,她为了激怒他而外出,结果落得浑身酸疼的下场,而后因为织造厂有些问题不得不出门,但下场包胜之前悲壮。
所以,她决定要逃,逃到他绝对逮不着她的地方。
然而不管她怎么逃,他都能够找着她,无所不用其极地抓回她,整得她好几天下不了榻。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而她是俊杰,所以,蛰伏等待好时机。
总不能老是居于下风,被他欺侮。
偶尔也要予以反攻,不然他真会以为她是个软脚虾,以为她软得毫无招架之力、毫无反击能力;不行再这样下去,要不,她可真不敢想象往后的日子到底要怎么过下去。
暗廷凤虚软地趴在滨东楼外的凉亭石桌上,没半点心情欣赏眼前的美景,只觉得浑身乏力透了,彷若浑身的气力都教那混蛋给吸走一般。
她怎能任他予取予求,夜夜放肆地在她身上寻欢?
非得想个法子不可,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但不管她怎么逃,他却都能找着她。
她不禁怀疑身边有人出卖她,要不他岂能抓住她的行踪?
偏偏她又是倔性子,真数他给逮着了,她也就大方地认了,从没想过要同他讨价还价,所以老由着他扰得她夜不成眠,弄得不睡到日上三竿,她还起不了床。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笑死人家大牙?
再这样下去呜呜,她不敢想象她会被整治得多惨。
倒不如这一阵子先缓缓,先乖乖地在这院落待上几天,教他没话说,再趁他松懈时逃跑
嗯,这法子是孬了一点,但不啻是个好法子。
之前就是她性子太硬,老是同他杠上,才会把自个儿逼进这般羞赧的境地;所以退一步海阔天空,她就退退退,多退个几步也无妨,只要别让他再逮着机会整她就好。
不过,织造厂里有事啊前些日子担心的桐景街织户果真有些问题,在这欲入秋的气候里,织造业就像进入杀伐战场,片刻不得闲,等着车坊送来的生丝和夹棉,织造出各式各样的布匹。
里头不乏刻丝、纡丝、织金、锁金、编组、染花等等的织造技术,全都配合欲使用的布料而加以织造;而眼前赶得十万火急的,就是宫里要的织金龙袍,偏偏桐景街那里的织户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居然到这当下还没交出预缴的量,真是教她心烦。
想去探探,她又被人押在这里晾着。
唉!他根本是存心害死她,可害死她对他又有何利益可言。
原本是想要找珏凰问问的,可他说了,若她不顾大喜互冲之说,硬要去找珏凰,也一样是拂逆了他。
啐!什么拂逆,他以为自己是秦始皇,居然如此专制!
是以为她只要踏出臧府,便会掀起腥风血雨不成?
甚至没理由的软禁她,并大言不惭的说:他是相公就是道理;一句话就把她给压得死死的。
不!其实不是那一句话把她给压得死死的,而是说出这句话之后所做的事把她给压得尽管有一肚子怨,也不敢吭出声。
再怎么想、怎么急,似乎都于事无补,她与其成天空想把自己逼疯,倒不如进房里多睡一会儿,省得空暇时间太多,她拿来胡思乱想。
暗廷凤拐进房里,正打算要一头扑进床榻时,却眼尖地发现一旁花几上头搁着一只挺精致的方正小盒子,她不禁拿起赏玩。
小盒子不过比她的掌心大些,但拿起来倒挺沉的。
乌黑剔亮的盒身边缘,极为细致地描上一层金线,上头的雕工极为精密,纹饰也相当别致,堆漆极为肥厚细腻,中间再以金线点妆为一朵朵的花样,她忍不住好奇地凑近鼻子一嗅,是桧木的味道,但里头却透着淡淡的胭脂味。
“这玩意儿之前并没瞧过,该不会是那混蛋送给我的?”她拿着漆盒走到床榻坐下,扳动小巧的锁,打开了漆盒,里头搁了一盒极为精致小巧的圆盒,她不由得想笑。
这是什么玩意儿?是京城流行的盒中盒吗?
她好奇地打开小盒,里头装的竟是脂粉。她微挑起眉,玩味地以尾指沾上一些在鼻间嗅闻,发觉这气味清淡雅致,不似京城里卖的那般浓郁窒人,但也不像是杭州城里所产的花香脂粉。
前几天都没见着这盒子,怎么今儿个突然蹦出来?
懊不会是他自知理亏,晓得自个儿的举止有错,所以特地买脂粉想要送给她以示陪罪?
不过,她还真看不出他的心性有这般细腻。
说不定这是要送往西域的玩意儿啊!这东西说不定是打西域来的,是他和洋人做买卖,拿了东西换回这脂粉,而后再请漆匠特地做了这些漆盒装起,打算要送入大内的贡品。
嗯!这般想的话,倒是挺像一回事的。
只不过要送入大内的贡品,怎会出现在这儿?
再者,要送人大内的话,也不可能只有一盒。
她那双漂亮的瞳眸溜了一圈,还是忍不住揣测着是他要送给她的。
将这东西送给她,一点都不为过。
好吧!既然他都先示弱了,她自然是大人有大量,可以原谅他小小的过错,看在这一盒脂粉的份上,她可以不同他计较。
谁要她是他的娘子,而他是她的相公!
只是,她要是猜错,这盒脂粉根本不是要送给她,而是他暂时搁在房里的,或者是要送给其它女人的;瞧着上头她尾指沾过留下的痕迹,心念一转,反正都已经印上她的指痕,就算真是大内贡品,或是要送给他人的,也已经来不及了。
她这几日肯定是出不了门,但把自己打扮得顺眼,心情也会跟着好些。
念头一起,她随即拿起脂粉走至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拿起脂粉抹在清丽的面容上。
正抹着脂粉时,耳边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她不由得停下手边的动作。
敝了,才过晌午,他怎会在这当头回来?
他事多繁杂,几乎每件事他都要事必躬亲,能够每晚瞧见他,已够教她错愕的,他怎可能在这当头突然跑回来?
可若不是他,又是谁能够如此堂而皇之地踏进滨东楼?
还是彧炎?只是这时候他该是在市舶司吧!
挑眉微思忖了会儿,她快速抹好脸,轻轻点上胭脂,走到外头。
哼!般不好那混蛋是回来监视她,大概是猜她又跑出府外。
嘿嘿,今儿个偏要教他压错宝。
她心里想得得意,快步定到楼外,果真见到一抹背影伫立在亭子里。
果然如她所料,这男人真是不信她,不认为她会乖乖地待在院落里,她非要吓吓他,好出口怨气。
她轻蹬了下地,跃向数十步外的亭子,在他欲转身前,几乎足不点地的跳至他身后,纤掌覆上他的眼。
“哼!你这混蛋又想要怎么样?我可是成天待在府里,这下子你没借口使坏吧?”她乐不可支地嘲笑他。
只见那人身子一僵,沉默半晌,仍是无言以对。
“怎么?是没料到我今儿个真的没出门,说不出话来?”这一回,她算是占上风了。
“姑娘,我不懂你的意思。”沉稳的嗓音透着一股笑意。
闻言,傅廷凤身子陡地一僵,杏眸圆瞠。
那人缓缓拉下她的手,回过身笑睇着她。“倘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定是臧兄甫过门的妻子。”
“呃”这人是谁啊?完了、完了!认、认错人了老天,她怎么会犯了这错误?
华灯初上,踏进灯影幢幢的臧府,便听见远处的丝竹乐声,臧夜爻不由得微愕了下。
唱戏?
眉头微拢,他转向前庭旁的拱门,往滨东楼走去,才走没几步,便与匆忙走来的贾亦晴遇上。
“爷儿。”见是自个儿主子,贾亦晴不管手里正端着食盘,抬眼看着他,一张俊俏的脸布满委屈。
“怎么了?”臧夜爻嫌恶地推开他可怜的脸。
“爷儿”呜呜,救星回来了,大伙儿有救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紧拢的眉头不禁锁得更紧,臧夜爻瞅着他布满委屈的神情,不禁怒问:“难不成是夫人”
“就是夫人。”那婆娘真是愈来愈嚣张,若说她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真是一点也没抹黑她。
“夫人怎么了?”他一把揪起他的襟口。
“爷儿?”
“我问你夫人到底是怎么了?”他恼怒低咆。
不知怎地,一整天总觉得心神不宁极了,他总想着她该不会又乱跑了,思忖着她会不会在外头犯下大错
混蛋,她今儿个究竟又跑哪儿去了,为何亦晴没有知会他一声?
“爷儿”呜呜,自从主子娶妻之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有事的不是夫人,是我”
主子都没瞧见他手上端着食盘,好歹他也是府里的大总管,如今却落得端食盘的命运,这是丫环干的差事,是厨娘的差活,是府里任何人的差活,但绝对不会是他大总管的!
“你?”揪着贾亦晴的手一松,臧夜爻狐疑地问。
“大夫人差府里头的丫环厨娘全都到涛和厅去看戏,救府里的家丁去干厨娘的工作,而我”呜呜,堂堂大总管变成婢女了。
“在涛和厅?”
同她说了不准踏出府邸一步,她却走出院落,跑到涛和厅,这分明是拐着弯挑战他的耐性。
“她怎么没待在滨东楼里?”
“爷儿不提,就连我也忘了。”他只记得夫人给他的耻辱,却忘了还有件重要的事。“是爷儿的一位友人,晋南的晁爷,原本是来拜访爷儿,结果教大夫人给拖到涛和厅,说什么非要好生招呼他,便差人到浚丰茶楼借了一组戏角,在涛和厅外的石板广场上头表演起来。”
“姓晁?”臧夜爻惊道。
“好像姓晁。”身为总管,这么一丁点的小事他当然记得一清二楚,总不能教主子一问三不知。
臧夜爻不发一语地往涛和厅走去,甫踏进通厅的拱门,随即教震天价响的锣鼓声和叫好声给震慑住,阴沉的眸子顺着亮光处探去,便见着坐在主位上头的傅廷凤笑得放肆而率性,还不忘大力击掌叫好,俨然没有半点臧府当家主母的姿态,他不禁拧皱了眉头。
她要率性放肆都由她,但好歹也要顾着他的颜面,怎能在他以外的男人面前露出这般荒唐的姿态?
这儿可不是卧龙坡,她多少也得要收敛一下自个儿的性情。
臧夜爻噙怒缓步走向前,不偏不倚地走到简陋的戏台前。
正咧嘴大笑的傅廷凤忽地一愣,眨了眨眼,潋滟的杏眸睇向他。
“夜爻,你可回来了。”一见着他,晁景予笑得有些勉强的俊脸微微扭曲,彷若再也无法忍受一般。
臧夜爻眉头一敛,厉眸直锁住暗廷凤勾搭在晁景予肩上的手。
“景予,我没想到你晚了几天才到。”他浅笑道,挥手示意后头的贾亦晴先行带戏角离开。
“是晚了几天,要不原本是打算要喝你几杯喜酒,无奈最近上京城被一些事情给拖住了。”晁景予想起身,却教半醉的傅廷凤给拖住,他有些哭笑不得。
“哦!”臧夜爻状似随意地应道,视线则直盯着傅廷凤。“廷凤,若是倦了,回房去吧!”
“不要。”她想也没想地回应,搭在晁景予身上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揪得更紧,彷佛想拿他当保命符。
开玩笑,他的脸臭得跟什么似的,黑眸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肯定又有一肚子坏水,思忖着待会儿要怎么待她,她怎能教他顺心如意?
她可乖得很,哪里也没去,他没借口再整她了。
“景予,这位是拙荆。”
“我知道”晁景予语调无奈极了。
他试过,也很努力地想要拔回自个儿的手,然而这臧夫人的双手擒得可紧,就像是黏住了一般。
这女人!臧夜爻默不作声,额边青筋毕露。
瞧她的神态,她八成又醉了,可这一回醉了,为何还紧攀在别的男人身上?
她不是尚有矜持,知晓自个儿不该和男人太过靠近的。
他阴晦地思忖着,耳边却突地传来她刺耳的喳呼声,抬眼望去,见她不知何时跑到他身后的戏台。
“喂,戏都还没看完,怎么、怎么”她颠着脚步,回过身,大步走向臧夜爻,别说要有点婉约,也别说要有点端庄,她连最基本的女子秀气都没有,纤手倏地往前一抓,紧揪住他的襟口。
“你在做什么?”臧夜爻额边的青筋跳颤如蛇信,就连唇角也不自觉地抽动。
这是什么场合、什么时候,她都不会瞧瞧自己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难不成她一旦喝了酒,就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我的戏还没看完,那天被你打断没看完,没道理今天不让我看完,你赔我!那是我特地聘来的,你怎么能够随便打发走?我还都没有打赏呜呜!”
她瞠圆杏眸,瞪着他捂住她嘴巴的手,只能不断地拿眼光猛砍他,试图张嘴咬他手心一口。
太太太不尊重她了,在这场合里、在外人面前,他竟连一点面子都不留给她。
“景予,我差下人在府里整理了一间房,你住下吧!”臧夜爻紧咬着牙,硬是从牙缝挤出一点声音,回头对一旁待命的贾亦晴吼着。“给我备一桶冷水搁在房里!”
“是。”贾亦晴不问用途,立即领命离开。
臧夜爻敛眼瞪着怀里像只虫儿般死命挣扎的傅廷凤,不由得更加收紧力道,连点空隙都不给她。
这女人,他非得要她认清现状不同!
“呃,不用麻烦了,我”晁景予瞧这阵仗,直觉他似乎不便久留。
“啊!”臧夜爻怒叫一声。
“怎么了?”晁景予微愕地站起身,见原先被臧夜爻擒住的傅廷凤已自他身边逃脱,似乎还咬了他一口。
“你这女人!”臧夜爻怒目欲皆地瞪着她,压根儿不管虎口上正淌着血。
“谁要你抓着我不放的?”已跳开几步远的傅廷凤发觉闯了祸,拔腿打算要逃。
“景予,你自便吧。”他沉声地道。
“啊?”晁景予尚未摸清头绪,便见着臧夜爻的身影宛如箭翎般地飞射而出,不出十步之内便将傅廷凤逮住;转瞬间跃过屋顶消失在夜空中,他不禁莞尔。
唉!看这情况,他还是先走一步,改日再上门拜访。
或许,他来得不是时候